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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天下諸侯一鍋烹 水煮江山 3963 2024-01-31 01:12

  血信子,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來它的樣子,它像血一樣的紅,孤零零的盛開,花束極其雍容,像是昊天大神不慎從天上扔下來的一團雲彩,有它的地方,就不會再有别的花,因為它會霸道的吸走附近所有的養份,百花凋殘,唯有孤芳自賞。

  不過,現今卻有人正在默默欣賞着它,審視着它,這人是安國的國君姬狄。

  它的身莖已經完全好了,可是纏在它身上的布條卻沒被卸下來,或許是照顧它的宮人怕它太過嬌貴,承受不起太大的風雨。

  寥寥娜娜的香從陳舊的熏香爐裡升騰而起,慢慢的充盈着同樣陳舊的殿堂,安君站在《芳阕殿》的窗前,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遠方那雄偉的雕塑浮在層層節節的宮庭海洋中,而血信子便在那海底,就像是侍奉着雕塑的禮花一樣。乍眼一看,還頗是協調,可細細一看,意味卻又突然變了,那花就像一束火焰正從雕塑的底部燃起。

  高大的雕塑上有人爬上爬下,像一隻隻螞蟻一般,那是宮人們正在擦拭着雕塑的身體,它已經有數百年沒有洗過澡了,以至于它竟然瞎了,而這,顯然是安君不願看到的,于是,宮人們隻能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順着一根根繩索往上爬。

  三天前,有名宮人成功的爬到了雕塑的脖子上,正準備把它的眼睛洗幹淨,突然一陣風來,将那宮人像吹紙片一樣刮走,當然,結局是悲哀的,可是安君卻沒被吓倒,他派了更多的宮人,并下了嚴苛的命令,如果三日之内不能讓雕塑睜開眼睛,那麼這些宮人便将為它陪葬。

  陪葬人殉的傳統自古就有,但卻從未聽說活人給石頭陪葬,一時間,朝野内外議論紛紛。

  議論吧,你們就議論吧,我倒要看看你們倒底想幹什麼?安君緊緊的抿着嘴角,神情極其堅毅。

  近來,安國不太平,哪怕是處身于這森嚴的堡壘中,安君也能時刻的體會到那隐隐的風浪正在無聲的攪動着。自從将兩個兒子逐出安國,這一片溫暖而又靜谧的港灣便不再安靜了,從水面下冒出了一個越來越大的聲音:該換世子了,該換世子了!

  是啊,該換世子了,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就連安君也這樣認為,可是為何他卻會如此的憤怒。

  有人說是安君老了,貪圖國器,以為可以長生不老。也有人說,安君在等待奇迹的發生,希冀世子姬雲能從床上爬起來。更有人說,安君覺得身強體壯,完全可以再生一位侯子。

  荒謬,這是何其的荒謬?他們難道都堵上了自己的耳朵?也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或許他們以為自己是傻子,而我也是傻子,傻得不知道流淵河上的船消失了,一個人也沒回來!

  是的,一個人也沒回來。

  安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心裡複雜萬分,有憤怒,有心悸,有恐懼,難言的火焰在他的兇口燃燒,他真希望這把火能把兇膛燒得更明亮一些,以好使自己可以睜開眼睛看清楚倒底是誰把手伸在了安國的上空。

  他有些後悔了。

  “君上!”

  老巫官拄着蛇頭拐杖潺潺危危的走來,他的身旁換了個貼身小巫官,不像以前的那個那樣黑。

  安君沒有睜開眼睛,微昂着脖子,仿佛在嗅着風中的花香,也好像正在沉思,這使他看上去沒有半點破綻。

  老巫官匍匐在地上,拱着的背像條蠕蟲一樣難看。

  半晌,安君睜開眼來,問道:“可有消息?”

  老巫官答道:“回禀君上,前幾日流淵河上起了風,暴雨足足下了半日,掩蓋了一切的痕迹,而橫州渡至今沒有等到它泊岸。”

  安君道:“起來吧,下去吧。”

  連續兩個命令,簡短而有力,老巫官廢力的爬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借着作揖的機會,向窗邊的安君看去,但卻看不出任何一點情緒,他隻能轉身離去,心想,看來,國君對我的信任也同那流淵河一樣有了起伏,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君上!”

  老巫官方去,下右大夫姬糜又來了,這家夥眼睛無比晶亮,再不像以前那副模樣,以前的姬糜可是成天昏昏欲睡的,是什麼使他煥發了生命力呢?

  在姬糜的身後還跟着一群人,大大小小都是安國的重臣,他們來到這個森冷的院子裡,就像在《啟蟄殿》一樣齊齊拜揖。

  “君上,後日便是黃道吉日,宜祭祀,宜廢立,臣請君上早作決斷,勿使國器梁懸,君上應知,昔年齊國之變故,正是儲君不明,妖姬禍亂……”

  呼……我還沒死呢,哪來什麼國器梁懸?安君暗暗深吸一口氣,隻覺太陽穴兩側的那根筋跳得特别厲害,要不是看在這個姬糜是同父同母的胞弟份上,他真會命人将這滿嘴胡言亂語的家夥給綁起來,然後讓這不學無術的東西順着那根繩子爬上去,去替雕塑開眼。

  不過,安君倒底是安君,以仁厚著稱,他并沒有讓自己的胞弟去爬繩子,而是讓他帶着群臣快快的消失,至于廢立世子一事,需得三卿六禦共同商議後,再行決定。

  “君上三思,臣等告退。”

  衆臣去了,他們都知道,安君扛不住了,用不了多久,殘廢的姬雲便會被換下,正值壯年的姬绡會被封立為世子,成為下一任國君。

  安君自然知道他們的想法,隻是他卻感到一陣無力,看着外面那束血信子,他情不自禁的走出殿來到它的面前,蹲下了身子,想要用手去撫摸一下它的嬌豔,可是就在即将觸手的那一瞬間,他卻又猛地縮回了手,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一樣。

  “君上!”

  又來人了,安國什麼時候如此多事?這回來的卻是上左大夫姬英,安君起身見是他來了,心頭微微一松。

  姬英是安君同父異母的胞弟,而這位胞弟與方才那一位可是有天壤之别,姬英文武雙全,能征善戰,自從他十五歲以後,凡是安國的戰事都會看到他的身影,因為安君不善武事,他更是多次代替國君出征,如此一來,他的功勳領地自然也是安國境内,除國君直屬領地外最為廣袤的,是侯族屏藩的中堅力量,有他在,安國就不會大亂。并且,這位胞弟向來不熱衷于國内政事,安君對他很是尊重與欣賞。

  看見了他,安君的心情都好了一些,笑問:“上左大夫所來何事?”

  姬英道:“回禀君上,南楚越江後繼續厲兵秣馬,導緻江北各諸侯惶恐不安。日前,鄭侯号召江北二十八國齊聚鄭國都城玉丸城,共商抗楚大策。”

  “鄭國?鄭侯?”

  安君眉頭皺起來,鄭國緊臨大江沿岸,是千乘大國,是江北二十八國裡面最強大的,在南楚沒有越江之時,經常欺負他國,五十年前更是因為一件稀奇古怪的事,與安國爆發了一場戰争,所以,一聽到鄭侯這個名字,安君心裡便有些抵觸。

  姬英道:“是的君上,江北二十八國之中,屈國已為南楚所滅,雖然我安國離大江較遠,但是前車之鑒,不可不慮。況且,景泰王得知南楚越江後,也頗是忐忑不安。依我看,雍、齊、燕、宋也不會坐視南楚北來,想來,雍公不日即會召開諸侯盟會,共驅南楚,而我安國與其旁觀靜待,不若早日置身于其中。”

  安君想了一想,說道:“說得也是,昔年,因苞茅縮酒一事,先王為懲戒南楚之不誠,率北地各諸侯越江伐楚,不想船至江中,卻為風浪所裂,先王與大軍也一去不歸。這事,景泰王與衆諸侯可都記着呢。嗯,以下犯上之輩,定為天下人所不恥,驅逐南蠻的事,安國不能落後。至于鄭國玉丸城,稍後我便與上卿協商,還是讓上卿跑一躺吧。”

  姬英猶豫了一下,回道:“君上,上卿前日抱病,聽說卧床不起。”

  “抱病?”

  在這個時候卧床不起?安君閉了下眼,心中明亮如鏡,看來,老上卿孟于溪還在與我置氣呀,這是在無聲的抗議我令他的女婿姬風出使宋國啊。

  想着,安君心中一陣煩燥,冷聲道:“既是如此,便請英弟代表安國前往玉丸城。”

  “君上?”

  “就這樣吧。”

  安君舉步走出院子,朝雕塑走去。

  姬英滿以為安君會選擇讓即将成為世子的姬绡去,再讓他從旁協助,沒想到卻這樣的結果,而安君做下如此的決定,說明了什麼?

  姬英怔怔的看着安君逐漸遠去的背影,良久,似乎心有所知,翹着漂亮的小胡子,笑了一笑,可是,轉眼他便看見了院中的那束孤獨的血信子,他臉上的笑意漸漸凝結,歎了一口氣,輕聲問自己:“一條船,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消失?莫非,你的在天之靈,也遺棄了他?”

  ……

  天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來,自然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去。

  燕十八正在憑欄望遠,他是燕國的侯子,安君待他自是不同,他雖然不住在少台宮中,但他所住的院子卻是整個少台城景觀最佳,裝飾最為華麗的。

  子英站在他的身旁,身上穿着甲胄,手下按着劍,這個年輕而自信的将軍也在眺望遠方,或許他的目光已經穿透了千山暮水,飛到了極北之地的燕國。

  燕使卻在他們的身後喃喃自語:“怎麼會消失了呢?就這麼平平靜靜的消失了?那可是一條船啊!若是真消失了,那黑白劍也就消失了,那可是墨家的劍!”他的眉頭越鎖越緊,拳頭也拽了起來,顯然内心很激動。

  燕十八唯恐自己的老師在激動之下,做出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來,于是,他轉過頭,平靜的看着燕使:“老師,狂風暴雨将要來臨之前,往往表面很平靜,這樣會讓人失去防備,如此方為狂風暴雨。可是,它到底會來,自然會留下蛛絲馬迹讓人捕捉,所以也并不平靜。”

  “侯子的意思是?”

  燕使想了一想,卻想不明白,也越來越看不透自己的這位學生,在燕國時,他寡言少語,但每每說話都會引人深思,而如今,這現象就如同山洪爆發,讓年老的燕使一時半會跟不上他的節奏。

  燕十八微笑道:“消失了,并不代表沉入深淵,反而,我認為他應該已經上岸。至于安國,山雨欲來風滿樓,當然也就不平靜了。”

  ……

  注:山雨欲來風滿樓出自唐詩,但是江山寫的架空,這些大家就不要去計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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