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稀蒙稀蒙的雨飄滿了天空,遠方的障障青山被細雨一裹,就像羞澀的少女蒙着半張臉,婉約而又神秘。
“軋軋軋……”
怪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士兵們紛紛擡頭望去,一隻黑色的鳥穿破了雨幕,紮入了千刃懸崖,竄到了那站在懸崖上的人的手臂上。
怪鳥在那人的臂甲蹦來蹦去,它隻有一條腿。
“或許,我該給你起個威風點的名字了。”
那人騎在馬上,身上穿着嶄新的铠甲,左兇繡刻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肩上披着大氅,大氅的尾端覆蓋着馬屁股,上面也繡着條青龍,頭盔上的盔纓也是青色的,像是馬尾一樣垂下來遮住了脖子,腰甲上沒有纏劍袋,背後卻負着劍匣,那劍匣很是精美,上面繡着奔日朱雀,劍柄凸現在劍匣外面,又從肩頭上冒出來映襯着臉頰,他長得太好看了,細長的眉毛,翹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精緻的下巴,臉上泛着玉一般的光澤,仿佛吹彈得破,因此,他不得不在嘴唇上方貼了撮假胡子,這樣,看上去就不再那麼柔美。
他是殷國的君侯,殷無忌,另外他還有一個名字,小虞。
“該給你起什麼好呢?一點黑,黑啾啾,黑霸王,黑不隆冬,你喜歡那個?”
他拿着一塊肉逗弄那黑鳥,那鳥伸着嘴巴竄來竄去卻夠不上那塊肉,隻得轉着一對麻豆大小的眼睛‘軋軋軋’的亂叫,顯然,它對這幾個名字都不滿意。
“喜歡黑不隆冬嗎?要是你喜歡,就把嘴巴伸過來。”
“軋。”
他才剛剛把肉湊過去,那鳥一口便街了個正着,咕噜一聲吞了下去,用翅膀拍打得着肚子,顯得很是得意。他呆了一下,莞爾一笑:“好吧,看來你真的喜歡黑不隆冬。”
“軋軋軋。”
黑鳥飛走了,一頭紮下千刃懸崖。它貼着懸崖往下飛,勁風呼嘯,怪石嶙峋,仿佛永遠也飛不到底,就見那一點黑色慢慢的沉沒在了茫茫的峽谷裡。
這裡是天鷹咀,位于瀾丘城的南面,兩側是巍峨的青山,屬于落日山脈以北的支脈,中間有條長達一百二十裡的大峽谷,八條細長的河流從大峽谷向四面八方延伸,所以,這條大峽谷又叫龍須谷。這裡的氣侯極其潮濕,因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有一大半的日子都在飄着蒙蒙細雨。原本,這裡是殷國與宋國的交界線,天鷹咀則是天然的絕壁要塞,然而,二十多年前,宋國在一個大雨天裡翻過了天鷹咀,滅亡了殷國,把南面的千裡方圓納入了宋國的版圖。如今,殷國在灰燼中重生,這裡又成了生與死,存與亡的分界線。
從上往下看,看不到底,隻能看見濃霧蒸騰,仿佛龍須谷裡真的有條龍正在霧海裡翻滾。從下往上看,景色極為壯觀,光凸凸的千刃懸崖是天鷹的兇脯,兩側的青山是天鷹的翅膀,而在那懸崖的最頂端憑空又突現一座小山,那山就像是具鷹頭,歪着腦袋的鷹頭,它的嘴巴抵着左面的山颠,又彎又長的嘴喙微微張開,嘴巴裡有條陰冷而危險的索道,沿着這條索道可以進入天鷹的肚子,然後順着肚子裡的盤腸爬出天鷹的**,而那時,便進入了瀾丘境内。二十二年前,宋國便是經由這條索道進入了殷國境内,打了殷國一個措手不及。
當然,天鷹咀易守難攻,号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殷國自然在這裡設下了重兵,不過,堡壘往往是由内部攻破的,當年宋蠻子收買了駐守在這裡的将士,贈給了天鷹咀的領主八十名美女,五十輛戰車,珍品奇玉無數,最終兵不血刃的打開了天鷹的嘴巴。
而現在,風水輪流轉了,公孫一白故計重施,雖然他沒有美女,也沒有那麼多的戰車和寶貝,但是他卻有一張颠倒黑白嘴巴,大半年前,他孤身一人來到這裡,指着遠方,告訴那位領主,宋伯約已經瘋了,宋國也快滅亡了,若想報仇血恨,就不能再等待了。然後,他伸出手,看着年已老邁的領主。最後,年老的領主也伸出了手,與公孫一白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他要報仇,為他的兒子報仇,他的兒子是宮庭近衛軍的首領,僅僅因為犯了一個小錯,便被宋伯約砍了頭,這樣的封君不值得讓人效忠。
雨漸漸的大了,由一絲絲變成一竄竄。
龍須谷上方的霧海蒸騰得愈發厲害,座下的戰馬撲扇着眼睛,一步步向懸崖走去,仿佛想跳到那霧海裡,美美的洗個澡,眼見它就要馱着身上的主人跳下去,脖子上卻猛地一緊。
“這裡很美麗,我卻不想死得這麼早。”
小虞勒住了馬,長長的睫毛上挂着一汗霧珠,很是美麗。她眨了眨眼睛,那些霧珠被眨掉了,卻浸入了那雙大眼睛,看上去霧蒙蒙的,溫婉如水。
士兵們在索道的隘口處看她,有一名士兵看得太神,險些一頭栽下去,趕緊抱住索柱,兩隻腳晃在外面,手裡的長戟無聲無息的掉下去,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回聲。
“君上,君上!”
有人在隘口處大聲呼喚,小虞扭頭看去,見那士兵還抱着索柱晃來晃去,極是危險又是很滑稽,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笑,誰知,就是這嫣然一笑,那正想晃到崖壁上的士兵看得失了神,手上一松,慘叫了一聲,往下墜去,隻得幾個呼吸便沒了身影。
“唉。”
小虞皺着眉頭,幽幽一歎,翻下馬背,牽着馬朝天鷹的嘴巴走去。來到索道口,一眼便見對面站着座鐵山,那人身形極為雄壯,就像是一個鐵石澆注的巨人,身上穿着厚重的闆甲,沒有戴頭盔,粗壯的脖子上頂着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強壯的兇膛上纏着鐵鍊,那些粗如拇指的鐵鍊綁着背後的戰錘,那是一柄碩大的戰錘,錘面足有磨盤大小,他就那麼随意的一站,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撲面而來。可是,這樣的一個天神巨漢此刻卻摸着光溜溜的腦袋,一臉無奈的看着面前的索道,他不敢過來,深怕一個不小心便将索道給踩踏了,于是,他隻能沖着小虞一邊招手,一邊嘿嘿嘿的笑着。
索道是從懸崖上硬生生鑿出來的,寬不及五步,邊緣處攔着木柱,因為年月久遠,有些木柱已然缺失,地面很滑,稍不留神就會和那名士兵一樣。小虞牽着馬,小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時要低頭避過突起的尖石,那馬也極有靈性,每到這樣的地方便會跪在地上,用膝蓋前進。
短短五百步的距離,小虞卻足足走一刻鐘,等到了隘口上,她的額頭已滿是汗水,而那匹馬也歡嘶了一聲。
真是一條死亡之道啊。
“小,君上,按我說啊,我們幹脆把這條索道給毀了,那樣魚羅夫也就進不了瀾丘,而我們也可以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了。”
光頭熊戰摸着腦袋說道,他很不喜歡這裡,終日陰霧霾霾,看不見太陽的模樣,空氣裡彌漫着潮濕的腥腐味,往牆上随便一摸就是一把青苔,在這裡待久了,整個人都會發黴。
小虞道:“如果你想毀了這條索道,有人會和你拼命。”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