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毛驢分道揚镳的路口,不多時趕來了一堆舉着火把騎着馬的壯漢。
為首的,臉上有一顆顯眼的痦子,眉眼距近,面相有些陰狠。
他跳下馬,仔細看了看兩頭毛驢留下的腳印,下令道:“分開追,你帶五個人去追東邊的,剩下的跟我走。”
“老大,找到人,是抓起來,還是......”被指帶頭的那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面有痦子的男人重新騎上馬,勒緊缰繩,略動了動嘴皮子,“打聽不該打聽的,就讓他們永遠閉嘴。”
毛驢的腳程到底比不上馬匹,何況還載了兩個人。
容晚玉五感靈敏,先聽見了身後隐約的馬蹄聲,迎着寒風大聲提醒,“他們追上來了!”
遲不歸借着月光打量着周圍,四處都是田地,一覽無遺,連個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去找那戶流民,讓他們把你藏在地窖。”遲不歸留下一句話,爾後從腰間抽出了一把軟劍,縱身一躍,一腳蹬在了驢臀上,借力落地。
容晚玉騎術還未熟練掌握,陡然加快的速度讓她下意識抓緊了缰繩不敢松手,扭頭隻瞧見十餘人握着各色農具,将一襲布衣的遲不歸團團圍住。
“停下,快停下!”容晚玉拼命将缰繩往回拉,但毛驢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背後短兵相接之聲響起,隐約還飄來了血腥之氣。
容晚玉急中生智,從夾袋裡掏出了一張薄餅,舉到了驢嘴旁,“你聞聞,想不想吃?”
毛驢聞到食物的香味,步伐立刻慢了下來,偏頭想去夠那薄餅。
容晚玉見有效,一手抱着驢頭,一手努力抓着餅往前伸,引着毛驢慢慢調轉了頭,“對,乖,往這邊跑,追着這個餅,你能吃到的!”
毛驢都快對上眼了,死活咬不住那口餅,蹄子哒哒哒地跑了起來,被近在眼前的餅引着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夜色越發昏暗,烏雲遮月,容晚玉隻隐約瞧見了人影重重,她将餅塞進了驢嘴,左手從行囊裡掏出了一個镂空的小球,右手從靴子裡抽出了一把短匕首。
心裡還在給自己打氣,容晚玉你别怕,要是遲不歸死了,他可就還不了你的救命之恩了,這可是日後首輔的承諾!
遲不歸站在人群之中,右手握着的軟劍搖擺着劍刃,血順着劍刃一滴滴落在泥土裡,侵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月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上,倒映出一片暗影,面上還有些許被濺起的血迹,襯得他有些妖異。
左手鉗住了領頭者的咽喉,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充滿畏懼的雙眸,不複白日面對農家的溫和,字字如冰。
“誰,派你來的?”
領頭者感受到咽喉處傳來的壓迫和窒息感,發出嗬嗬的聲響,卻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有什麼東西從袖中滑落下來,被他握在掌心。
“兄長小心!”容晚玉緊急時刻也沒忘了隐藏兩人的身份,将手中的小球朝着領頭者的腦袋狠狠地砸了過去。
小球應聲而碎,飄散出一捧粉末,被領頭者猝不及防地全吸了進去,眼皮一翻,人就昏厥了過去。
“你沒事吧?”容晚玉右手握着匕首,飛快地跑了過來,險些被地上橫陳的屍體絆倒,遲不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我沒事,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
“别說話。”容晚玉扣住他的脈,又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見他脈象無異才略放心了些,“你這一身血,有沒有什麼地方受傷了?”
“無事,這些都是他們的血。”遲不歸搖搖頭,見她踩在屍體堆裡,皺了皺眉,“你往後退幾步。”
容晚玉一臉莫名,往後退了幾步,遲不歸見離屍體還有些近,又道,“再退幾步。”
容晚玉再往後幾步,已經到了毛驢的旁邊,吃完薄餅的毛驢不知足,蹭了蹭她的手,表示還想再來一口。
看着自己站的位置,容晚玉有些無語,“你是不是有潔癖啊?不對,有潔癖你自己沾一身血也沒見你難受啊?”
遲不歸見她遠離了髒污,眉頭舒展開來,提起暈厥過去的領頭者,輕松地将一個大男人跟破麻袋一般扔到了毛驢的背上。
“這人是頭領,咱們得去問問他的身份。”
“這荒郊野嶺的,問誰去?”容晚玉伸手又探了探那人的脈搏,确認他深度昏迷後還不放心,又捏碎了一顆小球,倒進了那人的嘴裡。
“他們手裡拿着的都是些農具,而不是刀劍之類的利器,多半是田莊裡的。”遲不歸牽起缰繩,“咱們借住的那家人,多半就能認出來。”
兩人才行了一小段路,遲不歸忽然咳嗽了起來,下意識伸手去摸毛驢背上的夾袋,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那頭毛驢已經被打走分敵去了。
容晚玉見他咳嗽不止,一改适才以一抵十的威風,立刻翻找出一瓶藥,倒出幾粒遞到他嘴邊,“這是我依你的寒症研制的,還沒試過......”
話未說完,遲不歸已經含住了藥丸抿入口中,濕潤的觸感一觸即分,容晚玉蜷起手指縮回衣袖。
見他因咳嗽紅了眼眶,些許淚花潤濕了睫毛,半晌才勻了氣息,“感覺可好些了?”
遲不歸隻覺得原本難受的兇口慢慢平複,體内的陰寒之感也暫時消退了一些,雖那寒氣依舊猶如針尖刺骨,但已在可忍受之内,緩緩點頭。
“好多了。走吧,不知還有沒有追兵。”
容晚玉擠到他和驢的中間,搶過缰繩,又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遲不歸下意識要抽手出來,“我身上髒......”
容晚玉啧了一聲,索性伸手在他臉上一抹,将那血迹抹在自己臉上,“現在一樣髒了,别犯别扭了,一會兒你倒了,它可載不動兩個大男人。”
看着容晚玉臉上的血痕,遲不歸想起在寒山寺那一回,她的臉上染上了自己的血,心裡一歎。
明珠何必蒙塵。
兩人互相攙扶着,牽着毛驢,總算在風雪又起之前趕到了農舍。
已經歇下的農夫聽見外面的響動,慢慢起身,摸起放在一旁的鋤頭,按住了想要一并起身的妻子。
“外邊是誰?”
“大哥,大嫂,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