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顧老太太的意思,白姨娘這是過了幾年日子就開始作妖了,竟想着要插手阿珠親事,簡直比郡王府裡那個世子妃還可恨!好歹那世子妃還占了個繼母的名兒呢,白蓮兒又算個屁!
“祖母。”阿珠伏在顧老太太膝頭,含淚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這幾年,祖母和……”
她艱難地将太太兩個字,換成了“母親”。
“祖母和母親對我的用心,我都記着呢。姨娘糊塗,總是做錯事。我有時候也氣她,可是我看到她這幾年零零丁丁的樣子,也還是心疼她。我原想着悄悄地把她送回去,不叫您和太太知道。可又想着,她随随便便就被人挑唆了,回頭再去鬧出什麼來,叫母親臉上也不好看。就隻求着您,好歹給她留點體面。往後我看着她。”
顧老太太沉默地看着阿珠,半晌才問道,“三丫頭,你打小兒就聰明,心氣兒也高。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想問問你,你想嫁到侯府去嗎?”
“侯門府邸,普天下看去,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了。”
她盯着阿珠的臉,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饒是阿珠膽子大得很,在顧老太太這種視線之下,也不禁有些心裡發抖。
想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想着,母親既然回絕了,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女孩兒婚事,本來就該是父母做主的。您問我願意嫁去哪裡,我也說不好。就隻一樣,我……”
阿珠咬着嘴唇,“我不做小。”
聞言,顧老太太嚴峻的面孔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你能這麼想,不枉了這幾年的教導了。”
白姨娘跑去阿珠那裡鬧了一回,别人處都能瞞着些,溫氏是瞞不住的。當天晚上,靖國公就去了清蘭院。
也不知道怎麼和白姨娘說的,倒是沒有繼續再鬧。
阿珠臉上受了傷,不好意思出去,也怕被姐妹們問,索性就跟先生請了假,躲在屋子裡不出去。
聽說阿珠病了,幾個姐妹哪能不來看看?第二天下了學,就一起來看阿珠。
阿瑤阿琇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阿珠住的屋子房門緊關。
“這是怎麼了?”四姑娘不明所以,問守在門外的秋月,“三姐姐得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病啊。”
連人都不讓進去。莫非是會傳人的?
秋月賠笑,“我們姑娘說,就是有些個不舒服,連大夫都不用請的。就是,形容不好看,不想叫人看着狼狽。”
這倒是也附和阿珠平日裡愛美的性子。
阿瑤笑道,“那我們就放心了。”
“成了,人到了,心意人家領不領的兩說着,咱們走吧。”四姑娘跟阿珠合不來,隻當是阿珠又犯了矯情,什麼形容狼狽?姐妹間還在乎這個?她們好心來看,大熱天的走過來,人家連面都不露,叫四姑娘心裡頭實在是不喜歡。
話音才落呢,門就咣铛一聲從裡邊被推開了,阿珠站在門裡邊,淺綠色的半臂褙子穿在身上,斜陽照在她身上,露出來的肌膚白得幾乎發亮了。
四姑娘噗的一聲就笑出來了。
無他,三姑娘白亮亮嫩生生的臉上,頂着個紅紅的巴掌印。
怪不得不叫人進去呢,願來不是病了,是挨了巴掌。四姑娘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想。
就不知道這一巴掌,是誰給阿珠的了。
“笑什麼!”
阿珠瞪了四姑娘一眼,閃開了身子,讓阿瑤等人進去。
這麼一側身,臉上那道血痕就叫衆人都看見了。
“天哪,阿珠你這臉是怎麼了?”阿瑤先吃了一驚,拉起阿珠的手把她拽進了屋子裡按坐下,仔細看她臉上的傷口,“倒是沒有紅腫。怎麼弄的?”
阿珠總不好說是被親媽給打的,往後避了避,“指甲長了,沒留心勾到的。”
“還勾出個巴掌印啊?”四姑娘沒坐下,湊過去看阿珠的臉,“三姐姐你做什麼了,叫人打啦?”
“你要笑就笑吧,話那麼多幹嘛!”阿珠沒好氣地說道。
四姑娘就坐在了旁邊,笑眯眯地托着腮看她。
阿琇知道緣故,誰叫她身邊有個愛躲在各處偷聽的沈初一呢。
叫她說,也是懷疑的很。明明武威侯夫人提親的事情,府裡沒幾個人知道,怎麼就透露到了白姨娘身邊了呢?
“好好兒的臉,會不會留下疤痕啊?”五姑娘擔心地說。女孩兒家的臉,怎麼好有瑕疵呢?
阿琇忙道:“沒事的,傷口看着不深,我那兒有新得的珍珠粉呢,回頭叫人送過來給三姐姐用吧。”
阿珠呵了一聲。
“你要不要啊?”
雖然很想很有骨氣的說一聲不要,不過轉念一想,憑什麼不要呢?她這張花容月貌的臉,什麼珍珠粉玉容散的不配用?
當下就幹脆地一點頭,“多裝一盒子。”
阿琇翻了個白眼,“最上等的珍珠粉呢,還一盒子,您倒是真敢開口。”
話這麼說,叫秋月,“秋月姐姐,你去我那裡跟春雨說,讓她把外公前幾天送來的珍珠粉送來。”
秋月應了一聲,快步出去了。
阿瑤也忙道,“珍珠粉我那裡也有,回頭也叫人送來。”
“那我就不說謝謝了。”阿珠讓人倒了茶來給幾個小姐妹,自己又過去左右照了一回鏡子。
六姑娘笑道:“我算是知道了,三姐姐就是怕自己破了相,連出門吹個風都不肯啦。”
白姨娘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隻是沒過了兩天,二老爺身邊一個近來很是得寵的妾室,被送到了莊子上。
為此,二太太還特意往溫氏和顧老太太身邊解釋了一番,帶着通房喜兒。
“母親,大嫂子。”二太太面帶愧色,“實在是我太過不謹慎了。原是去康王府的時候,我聽見侯夫人與大嫂打聽咱們家的姑娘,隻說這是好事兒。回來後,就跟喜兒說了。你們也知道,喜兒是我的陪房,平日裡嘴上也嚴謹的。就隻這回,不知道怎麼的,竟是……”
喜兒忙跪下了,頭幾乎要垂到了兇口,半點兒辯解的話都不敢說。
顧老太太看了一眼溫氏,溫氏清淺一笑,“弟妹說的嚴重了。”
卻也沒有說出叫喜兒起來的話。
二太太心裡頭在想什麼,溫氏不是不知道。先前,府裡頭隻有一個安哥兒,二太太對自己多熱絡?等到自己懷了初一後,立馬就冷淡了許多。
又不是傻子瞎子,溫氏還不至于連這點兒都看不出來。
現下為了什麼,就算是二太太舌燦蓮花說得再好,溫氏也能猜到幾分。無非就是來求娶阿珠的兩家人,門第都不低。她那個二妯娌啊,看着眼熱了。
可再怎麼看着眼熱,李家林家求的都是阿珠,二太太又能有什麼法子?
隻能是暗中挑唆了那個蘇姨娘,透露到了白姨娘的跟前。
這一出,既看了大房的笑話,又解決了她自己的一個眼中釘。
溫氏都得說一聲,二太太這一手玩的不算多高明,可也收到了一箭雙雕的效果。
她能看得出來,顧老太太自然也能。不過是因為阿瑤是個好姑娘,都不想再追究下去。否則,二老爺,阿瑤,安哥兒,哪個有面子呢?
聽了溫氏的話,二太太臉上就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或許,心裡頭還有幾分得意。
真是個蠢貨。
溫氏端起一杯茶來,掀開了蓋兒,垂眸看着裡邊澄碧的茶水。
二太太隻覺得自己出了氣,可就沒見着老太太臉上那抹失望之色麼?
老太太在這個府裡,首先她得是個母親,是個祖母。
老人最不願意看到的是什麼?無非也就是家裡的孩子們在她活着的時候,心就先散了。各自算計。這樣的人家,都不用外人,隻自己就先敗落了。
大房這次看着是吃了悶虧,在老太太心裡頭,正是明事理呢。
顧老太太看着二太太沾沾自喜,隻在心裡頭一聲長歎。當初,這個二兒媳婦看着也是個爽利大方的閨秀,她這才為兒子聘娶了來。怎麼這幾年,是越來越有小家子氣了呢?
她的郁悶很快就散去了。
因九月初是她的壽辰了,小兒子來了書信,要趕在她壽辰之前,回京來了。
接着了信,顧老太太簡直是喜極而涕。
“這孩子,一走就是好幾年……這沒良心的東西,可是要回來了啊!”
阿琇簡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顧老太太平時多注意形象啊,别說哭了,輕易連發怒都少。竟然會當着她和幾個姐姐流淚!
她倒是知道她爹有個四弟,可長到這麼大了,她也沒見過啊。府裡的人都說,四叔是自己偷偷跑出去從了軍的,一直在南邊一位姓徐的将軍手下。這幾年,大小也有些功績,一直有書信往家裡頭來,人卻從來沒有回來過。
“你們說,四叔是個什麼樣的人哪?”下了學,阿琇姐妹幾個湊在一起,也談論起了這位四叔。
除了幾個年紀大的,從五姑娘往下,都對沈四沒什麼印象的。
四叔,好像隻存在于傳說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