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了層皮”阿琇頓時大驚,“怎麼會”
除了這兩天外,前邊她都一直在鳳離身邊的。看鳳離神色确實疲憊,卻沒有到脫了皮的誇張地步啊。
八姑娘忍不住嗤笑,“他一個爺們家,就算累了還不是應該的麼。你先喝粥照顧你自己吧”
阿琇便歎道,“八姐姐實在是不懂我的心呀。”
話音才落,嘴裡被溫氏塞了一勺子粥進去。
吞下了粥,阿琇手垂在身體兩側,用下巴示意,“太清淡了,娘,喂口小菜吧。”
溫氏“”
“來勁了是吧”沒好氣地将粥碗塞到了阿琇的手裡,溫氏站起身,“吃些東西,回頭外頭走走,去看看你祖母。連着躺了兩天,叫她老人家也跟着擔心了兩天。”
阿琇答應了一聲,溫氏又告訴八姑娘,“也不用老是守着你九妹妹,開春就是喜事,自己也上心多理一理。”
八姑娘向來潑辣,提起自己的親事也不似别的女孩兒那樣羞澀,大大方方地笑着,“都不差什麼了。母親也去歇歇,九妹妹這裡有我。”
“好,那你陪着阿琇,回頭帶她一同去春晖堂裡。”還有三四天便要過年了,府裡不知道多少的瑣事等着溫氏,哪怕有三太太幫襯着,也還是忙亂的很。見阿琇睡飽了後精神得很,溫氏放了心,便出去了。
這邊八姑娘坐在了妝台前,托腮看着阿琇喝一口粥便吃一口小菜,居然也吃得甚是香甜,很是納悶,“瞧你吃的這個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吃什麼山珍海味。”
“诶,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也會覺得粗茶淡飯的好呀。”阿琇吞下了最後一口粥,讓丫鬟收拾了下去,掀開被子跳下了床。
睡了兩天,腿有些軟,若不是八姑娘伸手扶了一把,險些摔倒。
“你慢點不行剁了尾巴的猴兒似的,醒了就坐不住”八姑娘本身是個話唠,從前與七姑娘相處最長,七姑娘少言寡語的,總是靜靜地聽着她說。自從七姑娘出閣後,八姑娘便沒了伴兒,好不容易逮着了機會,一張嘴巴巴兒地開始對着阿琇念叨了起來。
阿琇被數落得眼前發黑,感覺耳朵都嗡嗡嗡地作響了,虛弱地往八姑娘懷裡一倒,“頭疼。”
“少來啊。”八姑娘半點兒都不憐香惜玉,将人往外一推,“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裝了多少回了。咱們家裡姐妹九個,論起誰的身子骨最好,你認了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
見有丫鬟端着水進來,按着阿琇,“快點兒洗漱了,咱們一塊兒去見祖母。”
阿琇歎着氣,“八姐姐啊,溫柔,要溫柔一點兒。”
趴在八姑娘耳邊加了一句,“尤其對八姐夫啊。”
被八姑娘擰了一把才笑嘻嘻地洗漱了一回,然後坐到了妝台前。
一看到鏡子裡自己那張臉,阿琇哎呀驚叫,“八姐姐,你看我的臉,是不是爆了皮兒啊”
每日都是用着上好的面脂,怎麼還是憔悴了下去呢。
阿琇苦着臉捏下巴,“我原來的鵝蛋臉多标緻啊,現在你看,看看這下巴尖得都能當錐子用了。”
“我看看還好吧,你多上些面脂。”八姑娘站在阿琇身後,也覺得短短二十來天的功夫,阿琇确實瘦了不少,平日裡水水當當的臉上氣色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回頭祖母見了,肯定心疼。”
邊說,順手就将阿琇的頭發給挽了起來,又挑了支小小的珠花兒給插到了發間,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好了,先别用金玉的頭面了,素淨點兒,看着好些。”
阿琇歎氣,“隻好這樣了。”
暗暗決定從今天開始,每天早晚都要喝上一盞燕窩才好滋潤回來。
穿上了厚厚的衣裳,和八姑娘一起,手拉着手去了春晖堂。
果然,顧老太太見了阿琇,先是一陣心疼,又一疊聲地叫人吩咐了小廚房裡,過年忙亂,每日裡單獨給阿琇炖湯炖水地滋補一回。
靖國公府裡其樂融融的,安王府中,鳳離卻是不得休息,忙着四處謝孝。
又有鳳二的兩個兒子回了京城。他們從小不在老王爺夫妻倆跟前,這一回來,也叫老王爺老太妃略微減了些喪子之痛。
這兄弟兩個如今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這些天随着堂兄一起,操持着大伯父的喪事,也是累得夠嗆。不過,還有謝孝這一說,鳳離将二人帶在身邊,也是叫他們多與宗室族人多認識一番的意思。
小李氏所生的兒子鳳安,卻沒有同去。
按說,兩個堂兄都可以不随着鳳離出去,他卻不能,畢竟才下葬的那個,是他的父親。
不是鳳離不肯帶他出去,實在是鳳安病倒了。
當然,這病五分真,五分是裝出來的。
與鳳嬌鳳妍兩個姐姐相比,鳳安從出生後,便在母親小李氏那裡受到了最多的寵愛,真正的心尖子眼珠子一般,嬌養着長大的,六七歲的時候還離不開乳母。
老太妃對他不甚喜愛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小李氏,另一方面便是鳳安實在是被嬌慣得過了,有些爛泥扶不上牆。
譬如鳳離,正經的王府嫡長,三四歲便開始讀書習武,三伏三九都沒喊過一回苦。鳳安不行,同樣四歲啟蒙,光是坐館的先生就換了好幾茬,但凡先生嚴格了些,别人還罷了,小李氏就能哭到丈夫跟前去。
縱得鳳安十歲了,文不成武不就,老王爺連宮學都不好意思送他去。
鳳離和兩個堂弟出去的時候,鳳安正躺在床上,兩個丫鬟一個替他揉腿,一個坐在圓桌旁剝松子,待剝滿了一碟子,便送到鳳安嘴邊喂他。
或許是松子吃得有些幹,鳳安正喝着丫鬟捧到了嘴邊的熱茶時候,鳳嬌走了進來。
這些天,她同樣累得很,卻還是惦記着鳳安,不顧外頭天寒地凍的,走來看望。
誰知道,看到的竟然是鳳安一副享受的模樣。
“阿安”鳳嬌眼睛都紅了,三步兩步走到了床前,連身上的素段子披風都忘了解下去,指着慌忙坐起來的鳳安,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病了”
“大張旗鼓請大夫熬藥,就病成了這樣”
她一把推開了慌亂站起來的丫鬟,走到床前,呼的一聲掀開了鳳安身上的被子。
“大姐,大姐”鳳安對鳳嬌這個姐姐其實并不親近,他與鳳妍更好些。不過看着鳳嬌怒色沖沖的樣子,還是有幾分懼怕,連聲求饒,“我是真病了。藥喝下去,一股腦都吐出來,都兩三頓飯沒好生吃了。方才餓了,才吃點零嘴兒的。”
這是她唯一的血親弟弟,被父母寄予了許多希望的弟弟。
他小的時候,她還抱過。
鳳嬌眼角濕潤,擡手抹去了淚珠兒。她并不知道小李氏也過世了,隻以為母親尚被困在江南别院裡。
“阿安。”猶豫了一下,鳳嬌還是讓鳳安坐在了床上,又将被子蓋在他的身上。“哪怕病了,你也該與大哥他們一同出去的。”
宗族謝孝都不露面,叫人怎麼說他呢
鳳嬌輕聲勸道,“你稱病不去,回頭卻在屋子裡躺着享受。不說叫人知道了會怎麼想,便是祖父祖母,也會不悅的。”
還有一點,這種時候,别說病得并不嚴重,哪怕真病得撐不住了,也該出門走動叫人都看看的。
什麼是孝順怎麼能得人的稱贊
她的大哥哥,才是真的會做人。
王位和名聲都得了。
鳳嬌本不願意将人和事想得如此庸俗,可看着鳳安懵懵懂懂的樣子,卻又忍不住教導他幾句。
鳳安撇了撇嘴,還未說話,鳳妍搖搖地走了進來。
“阿安就算是跟着鳳離出去了,難道祖父祖母就喜歡了不成”鳳妍也是一身孝衣,烏壓壓的發間戴了朵白色的小絨花兒,随着走動,絨花顫巍巍的,倒是比她從前更添幾分俏麗。
“阿妍”鳳嬌不贊同地看着鳳妍,“怎麼能這樣說祖父祖母”
三姐弟聚在了一間屋子裡,兩個丫鬟見氣氛不大好,慌慌忙忙跑了出去。
論起容貌來,這三姐弟中,鳳妍最是像小李氏。面薄身纖,眉眼如畫,天生帶了一段叫人憐惜的楚楚動人。
鳳妍的視線在鳳嬌臉上轉了一圈兒,冷笑着說道,“我說錯了麼本來就是偏心,鳳離無論做什麼,都是好的。我們姐弟再讨好,也是心裡藏奸。”
“阿妍”
鳳嬌喝了一聲。
“怎麼,姐姐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你拍着心口說說,我哪裡說得不對了”
眼看着姐妹倆要吵起來,鳳安往床角落裡縮了縮,甚至還捏着被子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留下一對眼睛露在外頭轉來轉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哦,我想起來了。姐姐你跟我們不同,你素來聽話,你聽祖父的話,休夫有功,祖父祖母可不是得對你另眼相看麼”
“你”鳳嬌霍然起身,臉上蒼白異常。
鳳妍的話尖酸刻薄,像把刀子一般戳在鳳嬌心上。鳳嬌死死咬住嘴唇,隻覺得腦袋裡一片嗡嗡的聲音,想要反駁,又無從反駁。
休夫,說得好似不落尊嚴。可鳳嬌心裡很清楚,外邊的人都是如何議論自己的。
她躲在王府裡,裝作聾子啞巴,可以裝作不在意那些。可是,她的親妹妹,怎麼能這樣,往她的傷口裡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