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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丹徒縣五

大明閣臣 豬大員外 3315 2024-01-31 01:15

  他們身穿簡陋的蓑衣,望着根本沒有停下趨勢的暴雨,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擔憂。

  經過一番攀談,陳瑀知曉這些人是牛家莊的佃農,暴雨阻礙了收成,他們今年根本無力交租,可是又無可奈何,隻能祈禱着上天快些停了這該死的暴雨。

  這些人去年便已經欠了地租,隻是希望今年夏收之後,能将欠租還清,雖然日子可能會過的緊巴點,但是也無所謂的。

  可是今年這場雨之後,别說去年的地租,怕今年的也交不上了。

  無力交租的後果,就是逃亡,逃亡之後便又是湧現出一批流民。

  其實這些人原先都是牛家莊土生土長的農民,和村東頭那邊擁有自己的土地的農民一樣,他們曾經也擁有自己的土地。

  至于為什麼會成為佃戶,他們支支吾吾的,也沒有細說。

  陳瑀見他們興緻不高,安慰了幾句,便和房小梅、沈飛朝村東頭走去。

  等他們走遠後,那幾個佃戶才反應過來,相互問道:“你們認識他麼?”

  衆人皆搖頭,然後開始衆說紛纭,有說是知縣下鄉體察民情的,有說是讀書人了解民間疾苦的,有更厲害的說是哪個王爺國公來看地的,怕說不得又是哪家國公爺看上村東頭那幾塊地了。

  良久後有位猛士道:“會不會是皇帝微服私訪?”

  當然這些陳瑀聽不到,他們行走的很慢,泥濘路很滑,有幾次陳瑀差點沒站穩摔了下去,這一路過來,三人身上皆都沾滿了泥土。

  村東連接着河道,這裡受災更加的嚴重,那些小民們此刻正在修繕河堤,可是縱然他們如何賣力,都擋不住洪水肆意的侵犯。

  汗水和雨水混雜在他們的臉上,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小孩,都在翻着泥土,不斷的堆積河道兩岸和田埂兩岸,田埂内的積水根本無法通過地勢的高低放出去,他們這些田地勢本就處在低窪的地段。

  無奈之下,隻有人工的将水從田埂内運出去。

  他們全身上下髒的猶如泥人一般,不過這些他們都不在乎,不知勞累了多久,有婦女揉了揉腰站了起來,從田埂上端着一壺水自顧喝了起來,然後端着水來到還在勞作的男人身前。

  男人并沒有喝,将水遞給了孩子。

  孩子們都不是很高,有些孩子站在田埂内,水已經到了兇口。

  這裡沒有什麼好雨知時節,也沒有什麼閑看雨水落,顯示是殘酷的,這裡更加的殘酷,他們努力的守護着自己僅有的一點點希望。

  陳瑀走了過去,手中拿着農具,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去。

  有小農見到陳瑀後,奇怪的問道:“這位兄弟是村西頭的?面生的緊,沒見過呢!”

  陳瑀爽朗一笑,他現在滿臉是泥巴,也看不出原本白皙俊秀的臉面,不然小民如何也不會相信他是和他們一類人。

  陳瑀道:“是啊,以前都在外地務工,這不回來幫忙了,哎,這該死的暴雨,今年地租怕是交不上了,我們也在合計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怎麼說你們也比我們要強多了,最起碼還有自己的地。”沈飛也笑呵呵的加入到務農隊列之中。

  就連平日裡特喜歡幹淨的房小梅,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看到這種情景,怕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軟起來。

  尤其是見到那些小孩子,整個人怕都沒有麥穗高,卻依舊在這裡幫助父母的場景。

  那小民聽了沈飛的話歎了口氣,然後對身旁女人道:“回家打幾碗清水過來給這幾位兄弟喝上一口。”

  等婦女走遠後,漢子才道:“這地……不提也罷,也經不了多久了!”

  “怎麼?”陳瑀好奇的問道,“聽祖輩們說,你們這裡每年的收成都還算可以的啊。”

  這些話都是陳瑀瞎編的,就算錯了,他也可以說自己常年在外務工,對這不太了解。

  不過看樣子是被陳瑀蒙對了,就聽漢子道:“每年的收成可觀是可觀,可是你不知道啊,每年夏收之後,國公家的土地徭役都會假名到我們頭上來,除此之外,你們村西的稅賦哪年不是按到我們頭上?官府在征收之後,大部分被“淋尖踢斛”掉了,真正能到我們手上的根本就沒幾個銅子。”

  看來哪裡都逃不過這個古怪的現象,飛灑、詭寄,官府定額耗損,最終所有的稅賦徭役都轉嫁到這些真正的百姓農民身上,士紳們如定國公之類的,則甘之如饴的享受着别人的成果。

  而這些人有苦也難說,因為帝國社會普遍都是這種現象,各縣士紳隻要勾結上了典史,這些百姓就活脫脫的等着被剝削了。

  前面介紹過,縣太爺根本不可能搞什麼上山下鄉、微服出巡之類的事,能接觸到這小小民的,頂了天了就是典史。

  典史在他們心中,那就是老大,典史這種不入流的官,你想讓他們有什麼遠大的理想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定然也是和士紳勾結,剝削貪墨百姓的成果。

  有記錄說,正德年間,一戶農家一年兩季兩畝良田收成,合糧食約六十石,最後真正拿到手的,卻隻有六石不到,這恐怖到了什麼程度,百姓能在這個環境下生存下來,當真是不易。

  或許你會問,既如此,為何他們不上奏?好麼,那就先來看看他們能上奏給誰?

  有明一代,鄉間推行裡甲制度,定一百一十戶人家為一裡,有丁糧最多的十戶人家當為裡長,裡長每十年一輪換,他們負責一裡人家的徭役賦稅,并負責“官攝一裡之事”。

  裡長之外還設有裡老人,負責教化、勸課事農商以及民間輕微的案件。總而言之,帝國自洪武建國一來,就必須牢牢的控制住百姓被奴役的思想,和興替儒家文化一樣,一個控制百姓一個控制讀書人!

  好,現在你上奏到裡長了,然後……結束。因為你根本就上不去了,隻要你參生這種思想,那就說明帝國對百姓思想控制的失敗,那個時候裡老人就會出動,然後教化你,教化不成,好麼,弄死你!

  這就是結果,周而複始之後,請問誰還敢繼續上奏?好,算你遇到一個好一點的裡長,将此事上道典史那裡。

  别忘了典史雖然不入流,可也是官府的人,他們是吏部不造冊的胥吏,雖然每年會有一定俸祿,可是手下一幫幹事的人國家是不會供給的,錢從哪裡來?哪裡來?

  不搞你們,他們錢從哪裡來!

  見陳瑀良久不說話,那漢子道:“不過即便這樣,日子緊巴點,山上打點獵物之類的,倒是夠一族吃喝,隻是今年這暴雨……”

  提到這裡,漢子眼睛逐漸濕潤了,罵了句“該死的老天。”

  隻是話剛說出口,一旁便有人提醒道:“少瞎說,若是被族老知曉了,少不得幾頓不給飯吃!”

  是的,明知道是天災,他們也不能罵老天,他們對天地都應該心存敬畏!

  聊了會,那被漢子使喚回去拿水的婦女走了過來,手中提着水壺,給漢子道:“這次水打的多,你喝點吧!”

  “你這婦道人家,沒見到有人在?”漢子将水遞給了陳瑀。

  這水壺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可即便如此,陳瑀也沒有一點兒嫌棄,揚起頭便喝了起來,喝了一會便遞給了沈飛。

  沈飛見那水壺上的雜質,終究沒有勇氣喝下去,陳瑀便将水壺還給了漢子。

  漢子仰起頭,咕隆咕隆的将水一飲而盡,然後繼續開始築堤壩。

  “隻希望不要在下了,不然今年真的沒有一點收成了!”漢子嘀咕了幾句,便投身勞作之中。

  将近傍晚十分,陳瑀見時辰不早了,便寒暄了幾句,準備離開。

  漢子想請陳瑀在家中吃飯,陳瑀借故家中有事推脫了。

  走的時候一雙手拖着腰,此刻隻感覺站都站不穩了!

  沈飛和房小梅也好不到哪裡去。

  “課事農桑,現在才體會到勞作有多麼的辛苦!”陳瑀感歎了一句。

  “也知道了那些人怎麼貪墨以及國家在農民身上徭役究竟多重吧?這才是你的目的!”房小梅白了一眼陳瑀,“明知這是個苦差事,問完話還不走,非要在這裡受罪!”

  “如果能讓朝中閣老尚書皇帝們都來種一個月……算了,也沒有卵用,還是扭轉不了士紳階級的剝削,想要他們脫離剝削必須要興起手工業。”

  “什麼意思?”

  “資本主義萌芽。”

  “不懂。”

  “以後慢慢說吧,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整理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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