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抛石機的作用原理,劉勇還是知道一些的,雖說當中運用了不少精巧械件,但最關鍵的,還是支撐整個投射過程的承重木杆。
不同于搭建機架的枕木,這種抛物杆的質地,必須是那種十年以上,質地緊實的原木,這種木頭無論濕度還是韌性都要剛剛好,既要保持相當的硬度,還能承受數百斤的巨重而不斷裂,能在巨石彈射出的一瞬間,從壓彎的狀态恢複過來,進行下一輪使用。
當然,即便是這樣,這種木料也幾乎是用一次,就差上一分,基本上一場戰事下來,就接近報廢了。
反倒是用以架構投石機的基架,雖說占地極大容易破壞,但對投石機的作用效果,卻遠比上直接毀掉一根承重杆來的快。
所以于當劉勇看到鐵矛射出,對面巨型投石機上的承重杆和抛物器上,竟刹那間就被迸出幾處碗大的豁口時,他不禁大感振奮。
連帶着,對剛才那個踹了一腳的機驽手,劉勇也擠出了些許笑容。
倒是後者,此刻還覺得屁股後頭隐隐作痛,此刻回答起劉勇的話來,也陪上了三分小心,“回禀大人,之前在長葛時,這批床弩因為被山匪藏于洞中太久,所以許多牛筋膠弦都已經失去了韌性,所以才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力……後來被俺們繳獲以後,又加以改良換新,這不,單是每個床弩的威力,現在都能夠提升一倍以上……莫說守城綽綽有餘,就算強攻,七驽連發,也能夠在段時間,将一面城門轟成木渣……”
不難聽出這機弩手有點吹牛的意思,不過劉勇卻沒放在心上,這世道,誰還不能自誇上兩句了?
眼下他是對眼前這七台威力巨大的床弩眼熱的緊,愛屋及烏的,劉勇看向幾人的目光也比之前和煦了幾分。
他如今管步弓營,帳下以弓箭手為主,也訓練少數的弓弩手,用以馬上近戰。可偏偏,他卻對弩床一無所知,隻知道當初長葛城一役後,這些巨型弩機就被收繳了去,至于歸誰統配也不清楚。若非是今日一戰,他甚至還不知道軍營裡,居然有機弩手這個特殊兵種的存在。
自己身為步弓營的副統,都不能親自掌管床弩的話,其他人就更沒有資格了。
心中如是想着,劉勇已經開始琢磨,怎麼把眼前這夥人挖角到自己帳下了,就聽他嘿嘿一笑,道:“嗯,俺倒是瞧出來了,你他娘吹牛也是一把好手……說罷,俺之前怎麼沒見過你,你是哪個副統帳下的?”
在劉勇的分析中,軍中幾個不能得罪的,程毅,人家是三軍總領,又自領一路騎兵,自然與弓弩無幹。至于唐牛兒麼,那厮也就最近才晉升做了都統,獨領一路兵馬,似乎也沒見他接觸過驽兵。想來,對那個也沒什麼興趣,還有就是董承虎了,對方與自己曾經都在武堰麾下做事,交情一直不錯,若真是他掌管,自己讨要起來,想必他也不好拒絕。
一番思量下來,劉勇驚喜的發現,似乎自己想要,軍中還真沒有能攔下。
但很快,這機弩手的一席話,卻潑了他滿頭冷水,就聽對方讪笑一聲,道:“不瞞大人,俺們都是吳指揮帳下,這次吳指揮聽說北面恐怕失守,才調俺們過來一直候命。”
“原來是他!”
劉勇苦笑,自己千算萬算,怎麼就把吳剛忘了。對方如今是趙振親命的親衛軍都指揮使,統管與安全相關的各類名目,雖說隻是一個虛銜,卻是能管整個軍中之事,誰見了都怠慢不得。
所以這些機弩手若真歸吳剛的統轄,劉勇還真沒辦法前去讨要,畢竟,人家代表的可是趙振,若這一切真是趙振的意思呢?
如此想來,這種威力恐怖的利器,恐怕也隻有掌握自己手中,他才會真的安心吧!
待到考慮明白,劉勇遂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堅持,就見他将目光重新投回戰場,又定下心神道:“所有人,繼續發射,俺不下令,不得停止!”
“砰砰……”
回答他的,又是一連串的空爆聲。
經過上一輪的嘗試,這些機弩手對準心的把控,已然累積了不少經驗,所以第二回,從滑道上膛,到準心校對,再到瞄準發射的全部過程,都比第一次要快了不止數倍。
這種默契的配合,并非學能夠學來的,必須通過實戰環境的訓練,來提升彼此間的契合程度。
也正因如此,當看到眼前這股訓練有素的機弩手,流水般的配合後,就連劉勇也暗暗羨慕。他羨慕那吳剛,竟然捷足先登,将這樣一隻精銳掌握在了手中。
眼下看來,若真要從這支床弩隊中找出什麼不足的話,那就是這些弩機的數量上還是差了些,隻有七台,若能在此基礎上增加到十倍數量,那将來便是面對數萬大軍,都能無懼于色吧。
正在劉勇感歎的之時,距離城牆數百步開外的敵陣,這時候也因為城樓上突然射出的巨型弩箭,而引發出一陣陣騷動。
當那些足足丈長的鐵矛,忽然出現,又忽然将數人釘死在地上時,那種突如其來的恐怖場面,對周遭士兵所造成的震撼,幾乎不亞于是投石機轟砸在城牆上時的地步。
畢竟投石機模樣碩大,戰事剛起時,就被城内城外看的清楚,士兵們心中早已經有了準備,就算受到了驚吓,也大都在承受範圍之内。
可神出鬼沒的弩箭,卻是投石機附近的鄭州将士所沒有預料到的,這些個鐵制長槍,在那些鄭州軍眼中,像極了步軍對陣時所用的擲矛。但卻遠比擲矛要沉重太多,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抛動的。
也就在下一秒,這些士兵中便已經有見多識廣的發出嘶喊,“他娘的,不是擲矛,是巨型弩機上面的箭矛,快把盾舉起來……”
這……這東西,居然隻是弩箭,直娘賊,那該要用有多大的弩,才能射動啊!
士兵們驚呼的同時,望着半截深深插入土中的鐵矛,此刻還有一半正留在地面外,那上面還挂着一串屍體,着實有些滲人。
順着目光看過去,就看到這些鐵矛上懸挂的衆屍體,有的是被瞬間洞穿了兇腹,就連疼都沒來得及感覺到,就已經一命嗚呼了,還有一部分倒黴的,隻是被刺穿了胳膊或是大腿,卻将他們和死屍一塊,都釘死在這片被血液浸透的土地上,直到血液流盡,在奄奄一息。
當看到同伴們的慘狀後,其餘士兵哪裡還敢有須臾的怠慢,幾乎每個人的身上,在這一刻都麻利的背上了厚厚盾牌,從背面看過去,一個個的像極了站直身子的烏龜。
隻不過他們背的那些龜殼,關鍵時候,并沒有起到什麼防護作用。
因為就在第二,乃至于第三波鐵矛飛射來時,這些士兵們手中,引以為傲的包鐵盾牌,幾乎沒起到任何作用,便被巨大的力量轟擊的四分五裂,連帶着那些躲在盾牌後面的鄭州軍,也都在慘叫中,被盾牌上的巨力震的脫手飛出。
這一來,就連在後方忙着給投石機填裝巨石的投射手,也被前方發生的變故吓了大跳,這些人一邊呼叫者其餘士兵過來幫忙,一邊加速巨石的填裝,想要乘此機會,一鼓作氣,将北大門上方,架設了巨型弩機的城牆段紛紛毀去。
這時任憑這些投射手如何求救,諸多士兵此刻也都充耳不聞,實在是剛才的場面将他們吓壞了。僅僅一支矛箭,就能瞬間轟碎一面包鐵厚盾,可想而知,那上巨型弩機的威力,已經大到了何種程度。
現在讓這些士兵眼睜睜過去送死,他們才不傻呢。
結果還是在軍陣中央指揮全軍作戰的杜鋒,發現了投石機附近的異常,也正在這時,身邊親衛将方才投石車遇襲的一幕,說給了杜鋒去聽。一聽之下,他更是勃然大怒,隻見他一腳就踹翻了眼前不願意上前的士兵,然後揚起了馬鞭。罵道:“他娘的,俺看誰敢後退半步,都給老子頂上去,投石機前面的防守窟窿,就是拿命填也要填上,誰敢後退半步,老子定斬不饒。”
一邊說着,他手中的鞭子更是劈頭蓋臉抽個不停,隻打的那些本想後退的士兵們一個個連聲求饒,此刻就是再不情願,也隻能舉起了盾牌,硬着頭皮往前沖去。
眼看着對面的敵軍士兵一個個不要命的往前沖,并将整個抛石機團團圍住,另一頭,城樓上的劉勇此刻也有一些着急。
他全程都在關注那三台投石機的情況,原本因為床弩出現,于自己一片大好的形式,就因為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對對盾牌兵又陷入了僵局。雖說那些敵軍手中盾牌,在床弩面前就像是紙糊一般脆弱,可是架不住擋在投石機跟前的人越來越多,這也就導緻了,除了一開始的幾支鐵矛,還能在投石機上蹦出缺口外。
後面的絕大多數箭矛,都已經被随之湧上來的敵軍攔下,雖說那些敵軍上來一批被射殺一批,可那些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樣,竟然還悍不畏死的直往上沖,到了最後,就連劉勇也不得不的感慨,當真是遇到了一幫不要命的。
大感頭疼之餘,就看到他拿手指着遠處來一片密密麻麻的盾牌,然後道:能不能想個法子将那些盾牌毀去,否則再僵持下去,那些石頭又該上來了。
眼見劉勇問起,機弩手面上也露出一絲難色,就見他遲疑片刻,然後又苦笑道:“不瞞大人,想要完全毀掉恐怕有些麻煩,實在是敵軍持盾人數太多,咱們的鐵矛數量有限,短時間内沒辦法清除掉那些阻礙。
當然,還過請大人放心,雖說咱們的鐵矛沒能完全射斷那些抛石機,但是經過剛才的幾輪試射,承重杆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破損,如無意外的話,在巨力雙重作用下,抛石機在後面的投射過程中必會出現斷裂,可以說,現在敵營中的幾台投石機,對咱們以無威脅。”
“哼,但願如此吧!”
同樣的道理,劉勇又豈會不知,隻不過他身為前軍都統,自然要對戰局掌握透徹,所以就算眼前機弩手當着他面拍兇脯打包票,他也要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