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麟将厚厚的一摞宣紙寫完從馬車中走出來活動活動筋骨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深夜時分,四下裡寂靜無聲,大多數人在黑幕的掩蓋下早已沉沉睡去,營地中央唯一的一堆篝火已經熄滅,将滅不滅的柴薪中露出幾點星星點點的火光,幾個守夜的漢子在周圍打着盹,發出輕微的鼻鼾聲,一切顯得柔和恬靜。
吳永麟輕手輕腳的提着數隻兔毫筆和硯盤來到小河邊,月上當空,星光熠熠,齊腰的水中波光粼粼,将天上的銀河徹底的搬到了近在咫尺之間,隻不過天上的銀河是死氣沉沉的,水中的銀河卻是生機勃勃的,随着流波的一褶一舒,讓遠處的蘆葦林呈現一種動靜相宜的奇妙變化。
将毛筆和硯盤清洗完的吳永麟剛準備轉身離開,河對岸的蘆葦林裡面突然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什麼野獸行進在其間,一個個黑魆魆的影子先後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了水,豈不知這一切早已落入了對岸的吳永麟的眼中。
吳永麟并未往回走或者高聲發出警示,反而停駐在河邊煞有介事的留意着事态的進一步發展,當水面上浮現出一根根蘆管朝河邊駐紮的營地不緊不慢的靠過去的時候,吳永麟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些也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水耗子們等會才會知道自己做了多麼愚不可及的決定。
河邊營地中的一處帳篷中突然竄出來一截黑黝黝的蠕動身形,吐着蛇信子的小黑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興奮,也許是生怕吓走了這些即将到口的食物,它整個下水的動作如鬼魅般悄無聲息,速度更是快得出奇,吳永麟回頭望的時候,小黑下水的位置隻起了一陣豪不起眼的漣漪,并未揚起多大的波瀾,那蜿蜒的身軀早已迤逦不知所蹤。
那些蘆管群才行進到中段,在它們所在的河流中心起了一個很大的旋渦,仿佛地從那裡裂開了一般,水不斷的從哪個縫隙中灌将進去,那些來不及躲開的蘆管及蘆管下面的水耗子也紛紛随波逐流般被吸了進去。小黑作為水中的霸主,根本沒給這些水耗子太多反擊的機會,根本沒明白什麼狀況的水耗子紛紛進了水中蛟龍的肚子,蘆管紛紛消失的地方,就像吳永麟洗兔毫筆的時候會冒起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墨,接着那裡會發出某種含糊不清的咕哝咕哝聲,半柱香之後,當最後一隻水耗子從河心消失之後,一切再次趨于平靜,如果不是吳永麟親見,誰又會清楚這裡發生了如此讓人心悸的大蛇吃人事件?而且被吃掉的很明顯不隻一人。
意猶未盡的小黑從河流中露出頭的時候,它整個泛着磷光的黑魆魆的身形整整大了一圈,原本風平浪靜的蘆葦林突然變得再次熱鬧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由近及遠,吳永麟甚至可以想象那些人狼狽逃跑時的模樣,估計那些人回頭一望的勇氣都沒有。
第二天,吳永麟對于小黑昨晚在河流中吃人立功的事件一直保持着一種沉默,《農夫與蛇》的故事告誡人們,對惡人千萬不能心慈手軟。即使對惡人仁至義盡,他們的邪惡本性也是不會改變的。從小黑沿路上開始時不時的消失一陣,連殷冷霜都開始有點控制不住這隻大蛇,昨晚又發生了那樣不為人知的事件之後,吳永麟覺得有必要對小黑的去與留做出決斷了,更何況自己兩個孩子還經常在小黑面前晃來晃去,哪天一個沒忍住,一個不留心,當這樣的悲劇發生的時候就真的有點來不及了,一隻喜歡吃人肉的大蛇突然改吃素,這誰信呢?
“你出來一下,我和你商量點事情。”
殷冷霜沒好氣的盯了吳永麟一眼,蠻橫的回了一句:“沒看見嗎?老娘沒空,這正數着錢呢。”
吳永麟送給殷冷霜錢箱的旁邊放着一隻差不多大小的錢箱,月女俠最俗,喜歡将所有的錢鋪在身下,将那些觸手可及的錢财抛來抛去,讓渾身沾滿銅臭味,殷冷霜則拿那些易碎的珠子和月靈兒換成了銅錢,誰吃虧這事還真不好說,這一路上颠來颠去的,那些珠子一個不小心碰掉一個角或者生出一道裂痕後往往變得一文不值。這事吳永麟也不說破,真正做到他已經寫了不下數百遍的‘難得糊塗’那四個字,這家天下也就真的太平了。吳永麟對家和萬事興這事看得極為重要,更何況雙方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在給兩個老婆那兩隻裝滿寶貝的錢箱前吳永麟早已給她們每個人脖子上畫了一張大餅,作為将來某些方面的掌舵人,提前熏陶她們一下家财萬貫、财大氣粗、視金錢如糞土的土豪情操,才能真正培養出知府夫人雍容華貴的氣質,至于她們能吸收多少,就看各人的能力了。
殷冷霜和月靈兒截然不同,她特别喜歡聽那些銅闆被丢到另外一隻箱子後發出的叮叮聲,整個過程極為有節奏,心細如絲的她總能從通寶撞擊的聲音中辨别出那些是鐵錢,那些是鉛錢,那些是銅錢,每當她發現一枚以次充好的鉛錢,并用一把鋒利的短劍一分為二發現準确無誤後,便會開心好一陣,這和吳永麟的初衷似乎有點背道而馳。
“你這數來數去的,也沒多一文錢,反而是越數越少,你覺得自己不虧?”
殷冷霜突然湊過來含情脈脈,吐氣如蘭,勾人魂魄的呢喃道:“要不你再偷偷送我一點?”
“諸葛卧龍會瘋掉的。”
“看那老頭子這幾天為我們家忠心耿耿數錢算賬的份上,這事就算了吧,你找我啥事?非得弄得這麼鬼鬼祟祟的。”
“小黑昨天吃人了,而且不止吃了一個。”
“這事我知道,早上它還給我吐出了一些銀裸子出來,這家養的蛇就是好,胳膊肘從來不往外拐。”
“你不怕它吃自己人?”
“怕。”
“那要不?”
“你想都别想,小黑是我從小養到大的,它和若蘭都是我的心肝寶貝,給它喂幾個人怎麼了?那些被你抓來的壞人反正以前也沒少禍害其他人,拿它喂小黑我覺得這事不虧心。”
“你能不能别胡鬧了,不殺俘虜這已經是商量好了的。”
“你不是擔心小黑是一個禍害嗎,吳瞎賊,你放心,現在我就帶着若蘭和小黑離開,我要讓你知道,離了你,我照樣能養活這一人一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