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傅家的祠堂就開始鬧騰起來,殺雞宰羊的,剝皮剁肉的,搬運香台的,置辦經幡香燭黃紙果品的丫鬟下人們穿梭在原本就不怎麼再落得下多的腳的混亂擁擠不堪的院落中,兩個悶頭喘氣的丫鬟根本沒發現已經和對方彼此已經撞在了一起,刹那間兩人手中的金盤幾乎同時沒能穩住,盤中原本盛放的果馔,肉脯等用來祭祀的用品頓時灑了一地,兩人還沒彼此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便被人流中從背後,旁斜裡突如其來的兩股大力推搡一下,原本就膽戰心驚的兩人最終沒能拿捏住手中的那倆副金盤,哐當一聲響,明晃晃的金盤應聲而落,院子裡頓時充滿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
“哇”的一聲清脆的哭鬧立馬讓周圍安靜了下來,原本就準備看熱鬧的奶媽,門子這些尖酸刻薄的人彼此之間小聲傳着話,看這兩個出事的丫鬟平時和自己有沒有過節和厲害關系,倘若有力可圖,他們絕對不會介意把今天的這一切傳到管事人耳朵裡去,盡管這事可大可小,經過這些嚼舌根的嘴巴,往往可以決定很多人的去與留,更何況今天這日子對于傅家可是出了名的重要。自己衣食父母祖宗的排位可一個個在上面供着呢,得罪了主人的先人,這事說破天也沒有轉旋的餘地。
“瞎哭個啥,還不将那些果子撿起來,拿回去洗一洗再端上來?如有再犯,仔細你的皮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最終很老道的阻止了事态的進一步惡化,隻是那兩個哭哭啼啼的丫鬟神情緊張的才端起金盤離開,他便将身旁的一個書記官叫到了眼前,小聲吩咐道:“這兩個女子是新近買來的嗎?我怎麼沒看見過?”
“裴管事,這是五奶奶娘家送來的人,自然是走的五奶奶的門路,小的也不方便多打聽。”
“五奶奶可是家裡出了名的美人,難怪這兩丫頭生的這麼水靈,哎,可惜了,這兩丫頭分别叫什麼來着?”
“爺,那個瘦高個叫二鳳,那個長的圓潤點的叫翠兒,爺盡管寬心,她們和五奶奶之間的血脈可隔着十八道彎呢,更何況今天還犯了這事,我等會過去敲打敲打她們,晚一點親自帶她們倆到爺的房間裡去贖罪,就說她們的去與留就看她們接下來的表現了。”
“四兒,我是說我怎麼越來越喜歡你呢?爺就喜歡你這股機靈勁,給爺辦事靠譜啊。”
“隻是五奶奶那裡爺必須得提前去知會一聲,畢竟這事萬一捅到那一層,爺臉面上恐怕不太好看。”
“這些事你就甭操心了,我心裡有分寸。”
兩人還在那裡嘀嘀咕咕個沒完,一個約摸四十歲上下年紀,頭頂戴着新方巾,身上披着一件嶄新素色衲襖,腰上系着一根金色滌倫腰帶,腳上穿着一雙十成新皂靴的大腹便便之人龍行虎步般閃将了出來,腰上挂着的各色名貴配飾随着他的迎風走動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音,引得周圍那些婆子、女人們頓足留戀張望不已,來人正是傅家的主人傅仲景。
“老爺。”裴管事和那個喚作四兒的下人立馬彎腰向來人作揖。
“一切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老爺放心,一切按照老爺吩咐下來的正有條有理的進行着。”
“四裡八鄉的貴人、鄉紳、老爺們赴宴的帖子都送到了吧?”
“老爺放心,就連成都府我也派人去過了,那些達官貴人們聽說老爺要辦祭祖宴,都争先想來一堵老爺的風采呢。”
“你說今日這正當是老爺意氣風發的日子,我這心絞痛怎麼就突然犯了呢?我多希望有倆個貼心的人兒能幫老爺我揉揉心口,那些個少奶奶每日就在哪裡争風吃醋的,哪管你們老爺的死活哦,裴管事最近可有合适可用的上上人選?”
裴管事立馬尴尬的支支吾吾的答道:“老...爺,我...一定...好好...在下人中...幫您物色物色幾個心靈手巧的可人兒。”
“裴管事啊,你來傅家有好些年了吧?可别一時糊塗斷送了自己錦衣玉食讓其他人歆羨的日子,這事你再好好再腦袋中細細琢磨琢磨,回味回味,真沒有合适的?”
旁邊的四兒立馬朝裴管事拼命使眼色,裴管事一拍腦袋,這才回過神來,傅老爺不知道什麼時候立在他們旁邊把他們的對話偷聽了過去,剛剛拐着彎向自己讨那兩個黃花丫頭呢,背後冒出一身冷汗的他立馬心領神會的向傅仲景示好道:“老爺,你看我這記性,剛剛這一敲打,我倒想到兩個合适的人了,隻不過這兩人剛來府上沒多久,手生,我怕她們手上沒個輕重的,伺候不好老爺。”
“新人好啊,老爺正好可以好好調教調教她們,今天完事了,你把二鳳和翠兒那兩個丫頭帶到老爺我常歇夜的那間偏房裡來。”
裴管事這時才敢斷定自己剛剛和四兒的那番談話明明白白的被黃雀在後的老爺偷聽去了,望着老爺心滿意足離開的背影,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要不是旁邊的四兒提醒自己,今兒這事就禍及臨頭了。
“四兒,老爺啥時候來的?”
“鬼知道,老爺平時就神出鬼沒的,沒事就喜歡到處轉悠聽這些下人的閑話。”
“蜂虿入懷,解衣去趕,老爺這隻喜歡到處嗡嗡飛來飛去的蜜蜂,我們卻偏偏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今天這煮熟的鴨子就這麼眼睜睜的飛了,我心裡不甘啊。”
“裴管事,這事我們就認栽吧,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更何況我們還得指望傅家發一筆橫财呢,等開春後把那些高價的糧種轉手賣出去,我陪爺天天到秦樓楚館去喝花酒去,聽說裡面又來了一批水色都不錯的姑娘。”
“你小子說話我就愛聽,也不枉爺這麼些年好好栽培你一場,眼下這事就這麼着吧,糧種那事可出不得半點差池,你我以後的出路和前程可指望着它呢,今天來的這些人人多眼雜的,在糧倉那邊多安排點可用的人。”
“爺,那邊出了事情,我提頭來見,你就放心陪着老爺在前面去招呼客人吧,有我在糧倉那邊看着,絕對出不了大的簍子。”
傅家莊前面的打谷場上已經陸陸續續的湧入了一批批前來參加祭祖宴的賓客,相比較主人家的素服,客人們的鮮衣亮帽則要惹眼太多,喜形于色的傅仲景始終把目光聚焦在逐漸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賀禮堆中,這裡面以當吏胥的大女婿送來的一根萬千奪目的璀璨珊瑚樹和當糧商的二女婿送的一副翠色珠簾最為惹眼,無形中替自己這個老丈人的地位增色不少,每每聽見那些剛剛進入的賓客發出某種啧啧稱奇般的贊歎,傅仲景更是笑得越發開懷燦爛。
讓傅仲景奇怪的是,自己那個近日大展宏圖的兒子傅春年偏偏在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遲遲未露面,在賓朋滿座,祭祖即将要開始的重要時刻,他也沒能夠出現,這讓如坐針氈的傅仲景臉上有些難看起來。
“吉時已到,祭祖正式開始。”一個執事模樣的人手持着一副寫滿蚯蚓小字的絹帛出現在衆人的面前,口中念念有詞,四圍牆上那些插着的花花綠綠的三角旗旆迎風簌簌作響,遠處的山崗,老垭樹上密密匝匝的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就在執事人念完那段冗長的八股文後,在一陣陣鑼鼓喧天,密集如雨的铙兒和鼓點聲中,一隻玄色,一隻金色,一隻绛色獅子跳将了出來,他們彼此之間做着翻騰,跳躍等各種調皮可愛的動作,氣氛頓時被這三隻突然出現的舞獅熱絡起來,周圍叫好聲,鼓掌聲響成了一片。打谷場最中間的位置此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由一張張九尺方桌将腿腳彼此捆綁在一起搭建起來的臨時高台:最底部用九張刷過紅漆的桌子墊底,往上再壘了四張,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第六層分别用另外四張九尺桌驚險的疊在一起,站在底部往上看,讓人一陣陣頭暈目眩。第六層的桌面上放置着一個大酒缸,酒缸中不知藏着什麼特别的東西,一時間将所有人的好奇提了上來,惹得衆人頻頻猜測張望。從酒缸的四面朝東南西北方向各自牽引出一條麻線,麻線上系着一面面小三角彩旗,一直延伸到整個高台的底部,從遠處看,整個六層高台此刻仿佛落在了彩色的海洋中,讓人眼花缭亂,目不銜接。在六層高台的四周,當原本蓋在上面的竹簾被揭去之後,露出一個個人衆人為之驚呼的陷坑,陷坑裡面插滿了密密麻麻形态各異的尖銳竹片,似乎為了打消衆人的疑慮,四周正有稀稀拉拉的壯漢往陷坑中潑灑着那些蓬松的泥土,一直到那些讓人望而生畏的竹尖被松散的泥土完全覆蓋。
“傅家準備幹啥呢?”不知道傅家莊葫蘆裡賣什麼藥的鄉紳們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議論着這一出不曾見過的好戲。
“我看往裡面填這土根本起不上任何作用啊,從這麼高的台子上掉下來,再掉進這陷坑裡,這還不得被紮成一個血刺猬?”
“先生去年可曾見過如此驚險之事?”
“這可是第一次見到...”
這事不但引起了在場所有外人的注意,就連剛剛還無精打采的傅仲景更是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從那頭金色獅頭獅口露出來的間隙中,傅仲景已經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舞動那條引起所有人注意的金色頭獅的武師,正是姗姗來遲的傅家的大少爺傅春年。頭獅調皮的朝傅仲景眨着眼睛,并來回在他身邊示好獻瑞,讓圍繞在傅老爺身邊的各女眷歡聲陣陣尖叫連連,當金色獅子下包裹的真正主人的身份被其他眼尖的有心人發現之後,更引來了一陣大的騷亂,傅仲景臉上則越發的笑逐顔開,光彩照人,毫無疑問,剛剛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在某些方面滿足了自己無限的虛榮心。
“他們上高台了。”随着一聲提醒,衆人循着聲音望了過去,三隻顔色鮮明的獅子借着凳子搭建的橋從三個不同的方向登上了六層高台的第一層,而原本一團和氣的三隻獅頭,為了搶奪放在第六層高台上酒缸中的神秘禮物,開始大打出手,彼此之間厮打在了一起。
那隻金色的獅子似乎技高一籌,它直接從兩隻左右不懷好意朝自己沖撞過來的獅頭中搏殺而出,雙人獅疊羅漢般往二層高台上往上同時一躍,便突破的那道捉狹的包圍圈,更上了一層樓,就在金色獅子舞動着自得的身子引得周圍陣陣掌聲和喝彩的時候,突然出現的一幕讓大家幾乎有些窒息。一隻通體漆黑,身軀用金線點綴,眼睛,耳朵等關鍵部位用紅線勾勒,與原本三隻醒獅似乎有些格格不入的黑獅子在衆目睽睽下闖入了衆人的視野,再衆人不可思議的神情中,獅頭拔地而起,直接如一隻黑色精靈般跳上了六層九尺方桌的第一層方台上。此刻被金色獅子甩在第一層方台上的另外兩隻獅子有些面面相觑,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向了第二層高台上的那隻金色獅頭,等待金色獅頭發出接下來的指令。
“給我攔住他們,今天這酒缸中的青可必須由傅家的獅子來采。”
傅春年話音剛落,原本慵懶的那兩隻準備放水的舞獅此刻突然強打起了精神,一左一右搖搖晃晃朝剛剛上台的黑獅撲了上來。
玄色獅子照面對黑獅幾乎同時踢出了兩腳,隻是它的側踢還沒靠近黑獅,一聲驚天的怒吼如晴天裡響了一個霹靂,‘獅子翻身’這聲音想起的同時,黑獅整齊劃一的如絕處逢生般從第一層方台上翻身落了下來,就在一陣陣掩面的驚呼聲中,這隻黑獅并沒有落入旁邊的陷坑,反而是黑獅兩個耍獅人同時用腿腳挂在了旁邊的九尺方桌的腿肚子上,更讓人忍俊不禁的是,黑獅甚至用嘴巴咬住了玄色獅子來不及藏好的尾巴。
“讓你們也嘗嘗這從台上落下去的滋味。”
黑獅裡的一人才說完,兩人借着咬住玄色獅子尾巴的力道再次回到了第一層方台,黑獅更是将玄色獅子壓在了身下,在一陣拳拳到肉的踢打聲中,原本意氣風發的那隻玄色獅子很快變成了一隻癞皮獅,黑獅使出巨大的力道再往邊上一扯,這隻玄色獅子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陷坑的邊緣處,這讓周圍的人對這隻原本處于弱勢的黑獅好感頓生。隻是發覺事情有些不妙的傅仲景早已在周圍集結了一幫手拿棍棒的莊客,很明顯他也察覺出了這裡面的不對勁,隻是面對那些有頭有臉的來客,一時不敢那麼明目張膽一哄而上以多欺少而已。
绛色獅頭看見同伴那麼輕而易舉的被丢下高台後,頻頻向上面的那隻金色獅子發信号,示意這隻黑獅似乎不簡單,希望能獲得金色獅頭的幫助。
原本就進退兩難的金色獅子也發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當那隻越戰越勇的黑獅接下來用一個簡單的橫沖直撞直接将绛色獅頭逼到台下去之後,金色獅子來不及回頭,便開始謹小慎微的從第三層高台上繼續慢慢朝目标挪了過去,奪得酒缸中的頭名,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春年兄,你們可不能吃獨食啊,大家都吃上一口,這事才熱鬧。”
“有本事亮出你的名号嗎?大爺我不打無名之輩。”
“我們是原鄉的黑獅隊,獅尾是我的兄弟大丈竹,我是他的大哥吳大膽。”
“原來是原鄉的破落戶,有什麼資格來這裡呈威風,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立馬帶着你的黑獅子離開這裡,這事大爺可以既往不咎,要不然,以後有你們好日子過。”
“春年少爺,您看我們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我們倒是可以答應你的要求,隻是台下的那些觀衆不答應啊,你聽聽他們的呼聲。”
“黑獅子,上啊,别給金獅子機會。”
“耍黑倪俊的好漢,你們能赢了這頭黑獅子,我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你們。”
“春年少爺,你聽聽,為了我兄弟大丈竹能娶到媳婦,這事可就對不住了。”
說時遲,那是急,原本在第一層高台上的黑獅攀附着旁邊系滿彩色三角旗的麻繩和高台上的桌腳幾乎和金色獅子同時到達了第五層高台上,在衆人的眼中,黑金兩色如兩條怒獸般絞合在了一起,一撲一躍,一剪一閃,一騰一挪,一踢一踏,九尺方台上狹路相逢的兩隻猛獅,各呈英雄本色,兩隻獅子更是将渾身的本領都使将了出來,方寸之間,十多個回合下來,硬是彼此之間沒讨到任何的便宜。人群的目光和情緒完全被台上兩隻獅子的激鬥吸引住了,好些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生怕錯過眨眼間的勝負。
“着。”
在電光火石的彼此纏鬥之間,那隻黑獅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獅頭着火了,原本對半路殺出來的黑獅生出無限好感的人群頓時将心捏到了嗓眼上,生怕這個時候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破。”
黑獅頭上的那團火越燒越大,一時間高台被陣陣黑煙所環繞,就在衆人覺得黑獅必敗無疑的那一瞬間,原本已經借機登上第六層高台的金獅準備采青的那一刻卻遭遇到了完全沒料想到的接下來的一幕危機,在叫喊聲響起後,第六層高台的桌腳硬生生的被藏在黑獅中的一個漢子踢斷了兩隻,放在第六層平台上的那個酒缸和金色獅子立馬失去了平衡,滋溜一陣巨大的響動,金色獅子和酒缸同時朝高台下面砸了下去,黑獅下的兩人揭去那身燃燒的黑色焦舞獅,露出了他們的真容,一個笑嘻嘻的刀疤臉漢子快速的将那根彩色麻繩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将失魂落魄般無計可施的金獅及舞獅人纏在了半空,而在他的另外一隻手中,卻緊緊的抓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落下的酒缸中掏出來的戰利品。當刀疤臉漢子和旁邊的伴當一起将“春近西南,萬物生長。”八個龍章鳳篆般的字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人群中歡聲雷動,将這場塞獅奪青推向了最高潮。
在第一層高台和第二層高台之間狼狽懸挂着的傅春年和他的伴當被人解下去的時候,人群裡響起了一陣哄笑聲,傅仲景和傅春年一家人的臉色卻難看得像一塊塊發紫的豬肝,怒不可遏的傅春年早已呼喝着那些拿着棍棒的莊客圍在了現在隻剩下五層高台的周圍,準備給這些剛剛讓自己丢進了顔面的程咬金一點顔色瞧瞧。
“春年少爺?你這又是何必呢?正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為我們這樣的破落戶發這麼大的火,反而顯得你們傅家不夠心兇寬廣了。”
人群中指指點點的,傅春年提着手中的棍棒指着半空中的刀疤臉喝道:“你這不請自來的狗東西,也不張開你的狗眼瞧瞧,這地方是你們能來的嗎?爺現在火氣大,是你們自己下來讓我打斷你們一條腿,還是你們自己往陷坑裡跳,你們自己選。”
“我跳了這事能翻篇不?”
傅春年冷笑一聲,橫眉一挑,咄咄逼人的吼道:“你跳了再說。”
“春年少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萬一我跳下去僥幸躲過了這一劫,你到時候還想打斷我的腿,這事我找誰說理去?這事我們必須立個生死狀,證明我跳下去後你不會找我的麻煩,這樣我往下跳才會心安理得。”
“這...”原本還氣勢極盛的傅春年立馬恹恹變得遲疑不決起來。
“立生死狀,立生死狀...”人群再次變得沸騰起來,哜哜嘈嘈的吵鬧個不停。
“那位夫人?能否幫在下簽一下大名?”刀疤臉突然朝人群中靠近傅仲景最漂亮的一個女人喊道。
“大膽,五夫人可是你随便呼來喝去的?”
“這有何難?這事我替你代勞了。”原本就頗有幾分顔色的女人婀娜多姿般移蓮步朝剛剛拟好的生死狀走了過去,并向蹲在高台邊緣的刀疤臉男人投去了一個風情萬種的眼神。
“夫人可否幫在下念念這份生死狀?”
五夫人輕啟檀口,一陣悅耳的聲音讓人群再一次躁動起來。
“敢問英雄貴姓?”念完生死狀的五夫人提着蘸滿墨汁的象管筆,含情脈脈的盯着越看越有味道的刀疤臉男人。
“吳檗。小娘子之恩,小可感激不盡。”
“慢着,既然五娘幫你簽了名,那必須得從你那裡收回點利息,你現在立馬原地轉十圈,再往下跳。”
一旁的傅仲景此刻木木愣愣的,高台上那個刀疤臉男人說出來的名字他始終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時間卻腦袋短路般想不起來了,反而是來參加筵席中的一個賓客首先反應了過來,當他惶惶不安的走進傅仲景準備告知對方自己的想法的時候,台上的刀疤臉男人卻‘呼’的一身在衆目睽睽之下跳向了那個可能讓他變成千瘡百孔的陷坑。
“啊,啊,啊,我的腳被竹簽都貫穿了,好疼,好疼。”那個刀疤臉男人在陷坑中發出一陣疼苦的嘶喊,傅春年在一旁則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人群驚呼聲響成了一片,心裡都在暗罵傅家莊的仗勢欺人。
傅仲景被那個上前的賓客告知了陷坑中來人的真正身份後,一時間面如土色,跌坐在太師椅上的他突然感覺渾身發冷,遍體生寒,隔了良久才慢慢回過神來,并高聲對一旁的莊客吼道:“快把吳大人從坑裡擡上來,不對,是請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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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何必和這個姓吳的這麼客客氣氣的,這是他自作自受的。”
“你個逆子,你可知道你闖下大禍了?你剛剛得罪了成都府的吳檗吳知府。”
“爹,這個玩笑不好笑。”
“爹哪有那個閑心和你鬧着玩,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你。”
吳仲景早已三步并做兩步,朝陷坑中似乎遭受大難的吳檗吳知府和衆鄉紳迎了上去,衆人哭喪着臉,簡直比家裡死了人的表情都要難看。
原本在陷坑中瑟縮着身子的吳檗突然挺直身子跳了出來,腳上除了一些泥土,哪裡有半點傷痕,陷坑中露出一個齊膝深的腳印,讓吳仲景等人吓出一身冷汗。被衆鄉紳恭維的吳檗并沒有走向被臨時安排出來的上首位,反而慢慢的向地上跪趴着,此刻将頭埋在雙股間不敢擡頭的傅春年走了過去。
“既然你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得從你這裡收點利息回來,我上面還有個兄弟等着你,學我剛才的樣子從上面跳下來,這事才會完。”
“春年公子不知者無罪...”
一個好打抱不平的鄉紳模樣的人還沒說完,便被吳檗打斷了話頭:“你着什麼急,接下來立馬會輪到你。”
那人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吓得直接癱倒在旁邊下人的懷中,口中喃喃自語:“老夫何罪隻有?”
“你們這些人統統有知情不報,戲弄朝廷命官的重大嫌疑,與傅春年皆同罪。”
一時間叫屈叫冤的啼哭聲響成了一片,就連趕鴨子上架,站在高台邊緣處的傅春年遲疑了很久都不敢往陷坑中跳,更何況還要原地轉十圈,他自認自己沒有剛剛吳檗那般的好運氣,被周圍那種悲憫的氛圍一影響,傅春年居然站在五層高台上嚎啕大哭起來:“爹爹救我,孩兒不想死。”
“求吳大人開恩,饒恕犬子的罪孽。”傅仲年一開口,紛紛為自己求情的人嘩啦啦的跪成了一片。
“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辦法,隻不過這要看你們的誠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