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晨出了弄堂,攔了黃包輛車,直奔華懋大酒店而去。
在向平岡龍一推薦陳孚木之前,馮晨已經把陳孚木安排在華懋大酒店403房間住着,馮晨的目的,就是要讓陳孚木方便同日本方面和汪精衛集團的接觸。
來到華懋酒店403房間門口,馮晨聽到房間裡似乎有談話聲音傳了出來。
會是誰在房間裡呢?除了自己,沒有别人知道陳孚木住在這裡呀?
難道說陳孚木私下聯系其他人了?
真要是這樣,那就是嚴重違反組織紀律。
馮晨思考着,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敲了敲房間門。
“馮先生?”
很快,門開了,但開門的人竟然是高宗武。
“高先生?你怎麼會……?”馮晨朝着房間裡面望了望,不僅高宗武在,陶希聖也在房間裡坐着。
“呵呵,馮先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陶希聖先生,那位是高宗武先生,真沒想到,我剛剛下榻到這裡,就遇到了兩位老熟人,他們二位在408房間住着。”
陳孚木微微笑着給馮晨做着介紹,同時他也是向馮晨表明了,高宗武和陶希聖在這個房間裡,純粹是偶遇。
“陳先生,高先生、陶先生和我,我們三六年在日本東京的時候就認識。”馮晨很随和地同高宗武和陶希聖握着手。
幾個人站着寒暄了幾句,陳孚木這才把大家讓到沙發上坐下。
“高先生,陶先生,你們二位可是即将成立的新政府的功臣,汪精衛主席的左膀右臂啊。”坐下後,馮晨恭維着高宗武和陶希聖兩人。
“哼,馮先生這是在恥笑我二人嗎?”陶希聖冷哼了一聲。
“陶先生見外了,我怎麼會恥笑二位呢?我說的可是大實話,汪精衛先生弄夠同日本人和談,你們二位功不可沒。”馮晨感覺到陶希聖話中有話,所以接着刺激他們了一句。
“有人辭官歸故裡,有人漏夜趕考場啊!”高宗武感歎了一句。
“哈哈,高先生此話怎講?”馮晨大笑了兩聲,在高宗武的臉上來回審視了一眼問道。
“陳先生這不是在漏夜趕考場嗎?我同陶先生已經打算歸故裡了呀。”高宗武透露出非常悲觀的情緒。
“馮先生,我勸你和陳先生,不要跟着汪精衛淌這渾水了。”陶希聖把話說得很直接。
“噢?”馮晨詫異地望着陶希聖。
“跟随汪精衛,就相當于喝毒酒一樣,我喝了一口,死了半截,發覺是毒酒,現在不敢再喝下去了,汪主席也發現是毒酒,可他索性喝下去了。”陶希聖打了個比喻。
“陶先生不要悲觀嘛,據說汪主席在明年初将正式成立和平政府,等到和平政府成立以後,中日戰火即會結束,到時,我們便可以迎來和平的曙光。”馮晨故意說道。
“哈哈哈,和平曙光?你們知道不知道,日本提出來的條件非常苛刻,這分明是讓汪精衛投降嘛!”陶希聖大笑着。
“我等若不懸崖勒馬,必将成為千古罪人啊!”高宗武也大聲感歎道。
“高先生為何如此說?”
馮晨很是不解,高宗武和陶希聖這兩個最先倡導汪精衛建立和平政府的人,為何今天會如此表現?
是試探?
是故意?
馮晨有些迷惑了。
“後悔呀,後悔!”
陶希聖大聲說道。
“我與高兄投到這山窮水盡的境地,可又不肯作山窮水盡的想頭,我們就像污泥中的一粒黃沙,自己不想做污泥,卻已是污泥中的一分子了。”
“有時一兩個好友在一起,談起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總覺得隻有研究如何的死法,是投水呢?還是觸電呢?或者說自戕呢?然而這一粒黃沙還有留戀着不能死的必要。”
陶希聖的情緒甚是悲觀,馮晨感受到他的情緒不是裝出來的,也不像是試探自己個陳孚木,他是實實在在的悲觀失望了。
“馮先生和陳先生有所不知,日本方面提出的《日支新關系調整要綱》,以及《關于日支新關系調整的基本原則》、《關于日支新關系調整的具體原則》、《秘密諒解事項》等八份文件,提出的的要求大大超過以往日方提出的條件。”
高宗武在陳孚木和馮晨的臉上來回看了看說道。
“噢?都是些什麼條件?”馮晨問。
“日本要的地域從黑龍江到海南島,所包括的事物,下至礦業,上至氣象,内至河道,外至領海;從東南至西北,一切中國的權益,包括主權、領土、港灣、河流、礦藏、銀行、交通、軍警、武器……日本都要毫無遺漏地持有或控制。”
“你們說說,如果簽訂這樣的賣國條約,我們是不是必将成為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
高宗武毫無顧忌,擡高聲調,似乎是想出一出兇中的悶氣,他一口氣把汪精衛同日本人談判的内容說了出來。
這可是高度的機密呀!
“那高先生和陶先生将作何打算?”馮晨再次試探性問了句。
“能有什麼打算?但求速死而已,我是再也不會參與這樣的賣國談判了!”高宗武說道。
“高先生,陶先生,這樣内容,你們當着我和陳先生的面說了也無妨,可我要勸你們二位一句,當着其他人的面,不要再談論這些話題了。”
馮晨是真心實意地提醒着高宗武和陶希聖。
“謝謝馮先生的提醒!我們不再打擾你們了,馮先生來找陳先生,肯定是有重要事情,我們告辭了,我同希聖這段時間就住在408房間,有時間了你們過去坐坐。”
高宗武說着話,站起身,陶希聖随後也站了起來,兩人告辭離開了403房間。
“馮晨同志,這兩個人在搞什麼名堂?”房間門關住後,陳孚木問了句。
“呵呵,搞什麼名堂?同汪精衛分道揚镳了呗!”馮晨笑了笑回答說。
“這個高宗武可是最先鼓動汪精衛出面同日本講和的人,他怎麼轉變這麼快?”陳孚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結果與他們當初的想象大相徑庭嘛。”馮晨說。
“這兩人這麼張揚,不怕有危險?”陳孚木問。
“你沒見他們兩人已經有死的決心了,我看這樣,孚木同志,你最近注意觀察他們,如果他們有危險,及時告訴我一聲,咱們在暗中拉他們一把。”
馮晨覺得,高宗武和陶希聖要是真心同汪精衛集團決裂的話,自己應該出面暗中幫幫他們,讓他們順利逃出上海。
“嗯,我這幾天注意着他們兩人的動向,瞅機會再試探試探他們。”陳孚木點了點頭。
“很明了,不需要再試探了,我在想,如果這兩個人暗中逃出上海,要是把他們知道的汪精衛同日方和談的秘密公諸于世的話,那将會對汪精衛賣國集團是個沉重的打擊。”
馮晨分析,無論是誰,誰揭露汪精衛的賣國行徑的力度,都沒有高宗武和陶希聖這兩人的力度大,他們二人畢竟掌握了汪精衛集團内部,很多不為外人知道的秘密。
“馮晨同志?我什麼時間同平岡龍一直接接觸?”見馮晨一下子沉默下來,陳孚木轉換了話題問道。
“我過來就是告訴你這件事情的,今天下午我将陪着平岡龍一來這裡見你,你一定要把我告訴你的那些觀點,在平岡龍一面前抛出來。”馮晨囑咐道。
“好的,我記住了。”陳孚木再次點了點頭。
“孚木同志,我們還要有意無意地在平岡龍一面前透露出來,高宗武和陶希聖兩人也住在這裡,并且要把他們對汪精衛的不滿也讓平岡龍一知道。”馮晨建議說。
“啊?!這樣豈不是害了這兩人?”陳孚木有些吃驚。
“呵呵,放心好了,這不是在害他們,我這是在幫他們。”馮晨神秘地笑了笑。
“那好,就按照你說的去做。”
陳孚木是個非常講規矩的人,雖然年齡比馮晨大,資曆比馮晨老,但他卻處處顯露出對馮晨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