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恐怕我們撿到大功勞了。”
靈州縣治所,馬玩穿着一身常服,在水盆中洗幹淨滿是鮮血的雙手,朝馬越笑道。
堂中跪坐着靈州縣所有軍政官員,馬越笑道:“看樣子你問出了一些東西。”
馬玩重傷未愈的身體還有些氣虛,這麼一番活動臉色有些發白。
讓身受重傷的馬玩出來活動純屬無奈之舉,窦良帶回來一個俘虜,他們之中窦良等人會說一些鮮卑語卻并不熟練,逼問情報效果不是很好。
而馬玩,曾經在北疆戰場上多次混入鮮卑軍中,專門學習,精通鮮卑語。
馬玩攤開雙手,朝衆人笑着,眼睛眯成一道線:“窦大哥抓回來這個家夥是個千夫長,隸屬與西部鮮卑大人步度根的兄長蒲頭旗下。今天早上,鮮卑大王和連在蕭關外被東部落大人彌加埋伏的冷箭射死了。”
“和連死了!”
“我的天,那鮮卑現在情況是什麼?”
馬玩正色說道:“鮮卑三萬大軍,在長城上死了五千餘人,蕭關裡被三郎一把火燒死近五千。今天早上又發生内讧,彌加帶了小部分人跑回去,還有超過一萬五千人馬。”
馬越搖了搖頭,剛才聽到鮮卑大王和連死掉的消息确實讓他開心了一下,不過現在他高興不起來了。
“鮮卑人還有一萬五千人馬,我們隻有一千八百多人…”馬越皺着眉頭揪着頭發問道:“縣令,皇甫太守那邊有消息了嗎?”
蘇正和搖搖頭,答道:“淩晨派出的傳令還未回來,也沒有傳過來,估計時間皇甫大人若全速前進大軍開至靈州還要有兩個時辰。”
馬玩搖了搖頭,喃喃道:“情況不大妙,千餘漢軍很難守住靈州兩個時辰。”
馬越點頭,沉聲道:“兄弟們,我們有事情做了。”
衆人苦笑。
彭脫問道:“三郎,如今是戰是退?”
馬越覺得應該守不住了,一千對一萬,就算是守城也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何況沒有箭矢,守城器械都運到了蕭關。
就連火油都快用完了,就是想再燒鮮卑一次都不可能了。
情況已經壞到極點了。
“除了死守,沒有其他方法。”
馬越對蘇正和與章和說道:“蘇縣尉,章縣丞,安排百姓出城吧,留下全軍三天口糧,向富平撤離,帶走……所有東西。”
靈州位置太過重要,通向北地所有縣城,一旦靈洲郡被攻陷,無論多久,鮮卑人掠奪就隻是時間問題,寬廣的道路,駿馬強弓的支撐下他們将變得來去自如。
車辚辚,馬蕭蕭。
漢軍幫助百姓整理行囊,目送他們出城,看着他們遠去。
這兒的平民都是漢軍的家人,有妻子,有兒女,有白發蒼蒼的老父親,有步履蹒跚的老母親。
這一次,他們要對自己的丈夫,兒子,兄弟,父親,告别了。
哭聲不斷地從撤離隊伍中傳來,他們都知道這次一旦離去,就一去不回頭。
馬越和關羽站在城頭,看着遠行的車隊逐漸離開視野,他們興許回不去隴縣了。
“兄長,我想家了。”
馬越紅了眼睛,倚着城牆磨刀。
他想到蘇雙,張世平。想到大胡子程銀,想到光頭李谌,想到張家川的成宜,他想到金城的那場演武。
他想到大胡子程銀,光頭李谌。想到二哥,想到大哥,想到小馬超。想到梁鹄和裴莺兒。
還想到那條大黃狗。
一陣鱗甲相撞的清脆聲音,窦良跑上城樓,喘着粗氣撐着膝蓋說道:“三郎……有…有青壯參軍!”
“什麼?”
窦良伸手反身指着城北校場說道:“城北,有八百青壯,他們不走,要與我們死守靈州。”
馬越與關羽對視一眼,幾乎喊了出來,“胡鬧!他們不是軍人!與送死有何異!”
窦良說道:“我也知道,可他們不聽,就不撤離,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急忙下城上馬,朝城北校場跑去。
趕至校場,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數百人站在校場上,手中握着木槍或是草叉。
馬越一看目瞪口呆。
這八百義從都是什麼人啊。
有頭發斑白的老人,有還未加冠的少年,還有年齡正常但缺一條胳膊的壯年男子。
幾乎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士兵’的。
但他們就站在這裡。
羸弱,但堅定。
也許,也有一個能稱得上士兵的人。
隻見一男子由隊列中朝自己走過來,路上的人們都給他讓路。
看起來是個有威信的男人。
當這個男人站在馬越面前的時候,馬越更是感覺到一絲壓力。
高八尺,容貌魁梧,行走之間表現出良好的家族教養,到了馬越近前,行禮說道:“馬縣尉,在下傅燮,為八百民兵情願,将我等編入守軍之中。”
傅燮,有些耳熟,馬越沒有多想。
先是回敬一禮,馬越望着八百義勇,咬着牙搖了搖頭。
“傅兄,鮮卑大軍即将兵臨城下,我等為漢軍,以命報國死而無憾。爾等均為百姓,沒有經過訓練,某不能将百姓推上城頭送死。”
傅燮淡然一笑,似乎對馬越的回答早有預料,他說道:“我等生于此,長于此,經曆數場大戰,平時有一些訓練,縣尉不必多疑,此時此刻正是用兵之際,請将我等編入守軍,也能多一絲生存的可能。”
馬越皺着眉頭,點頭應允了這個叫傅燮的男子的情願,差人喚來八名軍候。
他皺眉頭是另外一個原因,在曹虎死後靈州的軍候不夠了,先前隻有兩千軍士,八名軍候倒也夠用,甚至還有一曲空着沒人。可如今若整編這八百人入隊,八名軍候就不夠用了。
馬越走到八百義從中間,他看着每人的面孔,身軀。
突然地,朝四面鞠躬。
“謝諸君,與靈州共存亡。”
“縣尉快快請起。”
“縣尉說的什麼話,俺就生在這,咋能叫鮮卑人攻過來呢。”
“稍後将有各曲軍候前來整編,諸君稍安勿躁。”
說着,馬越朝縣治走去,就見章和笑着說道:“傅先生既然決意守城,不如暫且留在治所與縣尉一起,也許能想到拒敵之策。”
傅燮點頭應允,馬越也笑着說道:“既然如此,時間緊迫,傅兄便随我等一同前往縣治,談一談如今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