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姑娘?”蕭沐浔完全想不起來這個人。
春和提醒他,“就是上次賞花哭了好一通、皇上還派人将她送回去的那個。”
蕭沐浔頓悟,随即皺起眉頭,“她不好好在山上呆着,進宮來幹什麼?”
春和掩嘴笑,“寺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奴婢看孫姑娘都清減了不少。瞧她的樣子似乎是有悔過之意,想來是想讓娘娘給指一戶人家。”
蕭沐浔聞言,點了點頭,“也好,朕方才正想找點事情讓皇後去忙,這樣她才不會胡思亂想。春和,一會皇後忙完了,你将這封信交給她。”
春和大驚,“皇上是打算不辭而别?”
“噤聲。”蕭沐浔解釋,“讓她去送,也隻是徒增她的傷感而已。聽着,朕提前走這件事先别跟皇後說,等她事情忙完了,你再把這封信給她便是了。”
春和有些為難,蕭沐浔卻不給她推辭的機會,留下信便離開了。
這一次蕭沐浔是以國君的身份出訪吳國的,他的銮駕、護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随行将近三千多人,還不包括暗中保護的暗衛。這麼多人出行必定引起混亂,蕭沐浔一早就吩咐下去清道,等出了京城就走水路,直達吳國也不過幾日的時間。
“出發吧。”
身邊伺候慣的内侍有些詫異,“皇上,不等皇後娘娘了嗎?”
“不用等了,讓他們啟程。”
多餘的話,蕭沐浔沒有說,心裡卻隐隐有些不舍。這一去,他們就要将近兩個月不能見面,而他卻連道别的機會也沒有給她。
“婉清知道的話,該是生氣的吧?”蕭沐浔苦笑,随即又釋然,“也罷,總好過看着她落淚,傷心,擔憂。朕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婉清。”
“啊――”蕭沐浔身邊伺候的小内侍忽然叫了一聲。
蕭沐浔皺眉,“出了何事?”
内侍忙湊過來,隔着車辇的簾子道:“皇上恕罪,方才奴才見着了一隻往吳國方向飛的喜鵲,想來是極大的祥兆,這才驚歎出聲。”
“大驚小怪。”蕭沐浔對“祥兆”一類的說法向來都是不信的,卻也沒有多加苛責。
内侍笑嘻嘻道:“皇上,再過一會就換水路了,奴才可聽說了,内務府新造的大船走起來又穩又快。有生之年能坐一回,那可不就是奴才的福氣麽?可見這喜鵲來得是時候。”
蕭沐浔聽着這話,思緒卻遊走到别的地方,他曾經答應過皇後,總有一天要陪她走遍大江南北。他們的計劃裡,坐船到江南是第一站。現在看來,隻怕又要讓她等了。
一路上思緒萬千。
不多時,車辇停了,小内侍躬身跪下,“皇上,要換水路了,車辇會有些颠簸,請皇上稍作忍耐。”
蕭沐浔開口:“無妨。”
車辇不多時便直接被驅趕至大船之上。
這艘船足足有三層高,長達二十米,便是再上來十個車辇也是綽綽有餘的。船上更是布置得金碧輝煌,處處透出精緻來。
這隻船第一層是皇上禦用的太醫、廚子以及随行人員,方便照顧皇上的起居。第二層是皇上的近身侍衛,以及官職較高的大臣,第三層才是蕭沐浔的住所。
而除了這隻大船,後面還有十隻同樣大小的船隻,光看外表與蕭沐浔那隻并無兩樣,隻是内裡的擺設就簡單多了。後面這十隻船便是大臣、士兵等人的住所,攜帶的糧草、衣物以及造訪吳國所帶的禮物也都放在那裡。
“皇上瞧着可有哪裡不稱心意,奴才立刻讓他們重新擺造。”
蕭沐浔掃了一眼,“不用了,傳令下去,把旗幟升起來,起航。”
“奴才遵旨。”
起航的号聲吹響之後,蕭沐浔這才松了口氣,隻是放松之餘也有些許失落。到底沒能再看看孩子,再與婉清說說話。
還沒離開,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航行了有一會,便有内侍敲門,“皇上,膳食準備好了,奴才這就送進來?”
内侍領着幾個小太監一咕噜走進來,每人手上都托着食盒,在蕭沐浔案幾前一一擺開。
蕭沐浔沒什麼胃口,“先放着吧,朕還不餓。”
内侍應了是,行了禮之後帶着小太監出去。
蕭沐浔掃了一眼案幾上,頓時一愣,案幾上擺的都是他不愛吃的菜。原本就沒胃口,看着這些菜更加吃不下。
這次随他出行的,都是他用慣了的廚子,向來都知道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往日便是不經意,十幾道菜裡最多也就一道菜的于他的口味相佐,一般那種情況,還是出于平衡膳食的考慮。像今日這樣,十幾道菜都是他不愛吃的,看起來倒像是在挑釁。
蕭沐浔還未細想,門再次被推開了,逆着光,蕭沐浔隻看到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走進來。
随着這人越走越近,他一個挺身站了起來,滿臉的無奈,“婉清,你怎麼跟來了?”
尚婉清沉默地把湯水放到蕭沐浔跟前,“臣是來伺候皇上用餐的,為了皇上的身體,請皇上按時用餐。”
蕭沐浔更加無奈了,“現在返航……”
“皇上!”尚婉清瞪了他一眼,“現在已經開出十幾海裡,皇上就不要勞民傷财,做些得不償失的事情。”
蕭沐浔走過來握住她的手,“現在該生氣的是朕,怎麼你倒氣上了?孫家的姑娘不是來了麼?春和這個不頂用的,兩句話都瞞不住。”
尚婉清聞言,倒是笑了,“若不是我讓春和告訴皇上孫家姑娘來了,皇上又怎麼會留時間給我安排宮裡的事務呢?”
蕭沐浔一想就明白了,“敢情連朕提前走的事你也算到了?好啊,倒算計起朕來了。”
尚婉清掙開他的手,“我還在生氣呢皇上。若我不是早有預計,皇上隻怕連道别的機會都不給我。就這樣一走,留下我獨守空蕩蕩的皇宮。”
蕭沐浔皺眉,“咱們不是一早就說好了,這一次實在太過危險,朕不能讓你出事。”
“皇上的心情與我一樣。”尚婉清認真地看着他,“設身處地,我也無法看着皇上一個人去闖那龍潭虎穴,而我卻若無其事待在宮裡面。”
“昨晚咱們不是約好了麼?”蕭沐浔揉着眉頭。
尚婉清卻不肯再退讓,“我隻是不願意與皇上争執罷了。既然老天爺讓我料中了皇上會提早出行,也讓我跟上來了,皇上就順應天意吧。”
蕭沐浔看着她,有些松動,“那咱們的瑞臨呢,還有小妞妞,若是咱們此行有什麼意外,他們兩個奶娃子該怎麼辦?”
“這個我早就想好了。”尚婉清笑了,“我已經聯系好值得信任的人,若我出了什麼事,他們會替我好好照顧孩子。”
“信任的人?”蕭沐浔有點吃味,“皇後還有那麼可靠的人,朕竟不知道?”
尚婉清終于也放緩了臉色,推了推他,“就像皇上能夠安心把政事托付的人那樣,我也有這樣的朋友。不過我相信,這一次咱們一起行動,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就是所謂的‘夫妻齊心其利斷金’?”蕭沐浔挑眉,連日來陰郁的心情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尚婉清笑了,随即又闆起臉,“皇上該用膳了。”
蕭沐浔苦了一張臉,“皇後特地命禦廚做的?朕可以知道哪裡得罪你了嗎?我瞞着你提前出行,跟皇後你瞞着朕偷偷混進來,一人一次不是抵消了嗎?”
“沒那麼容易。”尚婉清眼裡含着笑意,面上卻還是一本正經,“皇上阻止我随行,算一次,提前出行,就是兩次了;我算偷偷跟随,也算一次,這樣一來皇上還欠了我一次。”
蕭沐浔笑了,“還能這樣算啊?”
“怎麼?皇上不願吃?”
“不,朕甘之如饴。”
尚婉清忍不住笑了,半響才解釋道:“知道皇上不愛吃,隻是這些東西清涼,咱們一路往吳國走,那地方燥熱,得提前用些去熱氣的東西。”
蕭沐浔感動地擁住尚婉清,“朕知道皇後用心良苦。”
“那快點吃,一點都不準剩下。”
兩人并肩而坐,蕭沐浔頭一回覺得口中的食物也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吃。
用過飯之後,蕭沐浔這才趁機道:“皇後也把這身侍衛的衣服換下來吧,這天氣越來越熱,可别悶壞了。”
尚婉清想了想,搖頭,“皇上,這一路我便以你貼身侍衛的名号跟在你身邊。”
“這又是為何?”
尚婉清解釋,“有兩個原因,一來呢,皇上此行并沒有說要帶皇後同去,我此時貿然出現,也是失了禮數,也是怕京城那裡,若知道皇後不在宮裡坐鎮,隻怕就要人心動蕩了。二來,這樣我也方便随時走動,好貼身保護皇上。”
蕭沐浔想了想,這才點頭,“不錯,這樣朕就有理由跟你形影不離了,朕也怕他們來個調虎離山。不過婉清可要記住了,一到了吳國,千萬不要離開朕的視線之外。”
他功夫并不比尚婉清差,若說是尚婉清保護他,也可以說兩人互相照應。
“我知道了,皇上就放心吧。不過皇上可要改改稱呼了,在人前叫我的閨名,隻怕一下子就露餡了。”
蕭沐浔也笑了,“可不是,那朕叫你什麼好呢?”
“皇上覺得呢?”
蕭沐浔更樂了,“想不到有生之年竟然還有機會給皇後起名字。這樣好了,叫你青挽如何?青色的青,挽留的挽,就是将你的名字颠倒過來念而已。”
“也是有些打眼了,不如就單獨一個‘青’字吧,跟着皇上姓,蕭青,如何?”
蕭沐浔笑了,“皇後這是當了侍衛,也想跟朕做一家人啊,甚好,甚好。”
尚婉清忍不住笑了,繼而挑眉,“那我就當一個好屬下罷了。”站起來拱手,“該屬下蕭青當值了。”
說完就往外走。
蕭沐浔被反将一軍,頓時笑不出來了,“皇後,朕錯了,快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