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上午,東門外的第一波攻擊,明軍守非常艱難。鞑子退去後,明軍清點人馬,發現一個小時不到,明軍死傷竟然多達四百人。城牆上到處是受傷的士兵,地下遍地是血肉模糊的屍體。輔兵紛紛忍着不适,快速将傷員擡下城牆。刀斧手繼續尋找活着的鞑子補刀,同時他們還要砍下鞑子首級,用來戰後計功。
到處是屍體,城牆上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無奈之下,賀世賢下令讓明軍将殘存的鞑子屍體就近扔下城牆。
沒多久,鞑子的屍體從城牆上被一一扔下。屍體從十幾米的高空掉下,磕在石頭上摔得粉碎,後金的士卒無比憤怒。他們叫罵着,試圖阻止明軍瘋狂的虐屍行為。明軍不為所動,沉默着一具一具向下扔。後金士卒看着曾經的戰友或親人的屍體高高墜落,紛紛嚎啕大哭。
過去後金士卒作戰,戰死的屍體也會被全部帶走,他們不會給明軍留下任何功勞或者榮譽。但這次,後金士卒沒有做到,他們開始品嘗失敗帶來的苦果。
對于明軍而言,鞑子這是自作自受。當鞑子威逼驅趕着無辜的百姓攻城時,明軍承受着極大的壓力,負罪感甚至使得一些士兵拒絕攻擊。畢竟城下是百姓,甚至有些人還是相熟的好友或者老鄉,白刃相向非常難,這讓不少本地出身的明軍極度彷徨。勝利的明軍沒想到,鞑子的報應來的如此之快,明軍開始冷漠的嘲笑鞑子了。
一個小時後,城牆上的屍體被清理一空。鞑子也派了一些民夫收斂城牆下的屍體,明軍沒有攻擊,而是靜靜的看着他們離去。
東門開始休戰,城内城外似乎都慢慢平靜下來。隻有雙方的将領明白,大家都在摩拳擦掌,調動力量為下一波進攻做準備。
賀世賢已經派人去請沈嘉。剛才的戰鬥讓他有些擔心,他覺得沈嘉對于手雷和燃燒彈的使用更有經驗,關鍵時候可以派上大用。
沈嘉帶來了新兵營,同時還帶來了丁蹑之。丁蹑之是賀世賢的家将,他聽到賀帥有那邊有困難,二話不說就要跟過來。沈嘉明白他不能拒絕,這是家将的責任和義務。再說南門今日連隻鳥都沒有,留下丁蹑之也是浪費。
到了東門後,沈嘉讓丁蹑之帶着一連和二連互相支援,協守城牆,而自己則帶着兩個連隊在城門附近警戒。同時沈嘉命令另外三個連隊就地休息,到時候準備替換支援。
“小子,城牆上你就别上去了,你這身子骨還得讓人保護你,你就躲在城下,替我看着點城門,記住了,你可别把城門再給堵上了,沒你這樣子打仗的。”
“知道了賀叔,你放心,有我在,你安心指揮就行了。”
“屁,先别說大話,今日這鞑子都吃了炮藥了,猛打猛沖,你千萬要當心點。這裡還有戚将軍送來的五門虎鐏炮,炮手也在這裡,他們都留給你,别讓城門出問題就行。”
沈嘉心道有了虎鐏炮,防守城門還不是穩坐釣魚台嘛,于是他連忙謝過。
與沈嘉一起的是一位叫馬洪的百戶,他三十餘歲,聲音嘶啞,正揮舞着一隻猶如蒲扇般的大手招呼沈嘉。
“沈大人,小人到時候守在城門洞正面,漏網沖進來的鞑子,就交給你了,你幫我照顧下側翼和身後就行。”
說完,這個面相老實的漢子憨憨一笑。沈嘉點點頭微微一笑,表示同意,他明白這是馬洪有意照顧他,說不定還是賀世賢叮囑過的。對于賀世賢的好意他無法拒絕,他名義上也是賀世賢下面的一名守備,有些事情,沒别要分的那麼清楚。
轟隆一聲,略微有些沉悶,似乎是大炮,但聽聲音似乎又不太對。沒多久,傳令兵下來告訴沈嘉,說是鞑子在試炮。沈嘉猛然一驚,鞑子前日就是這樣攻破南門,使得他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看到沈嘉神色不對,傳令兵告訴沈嘉,鞑子這次運氣沒那麼好,實心炮彈擊中了城牆,砸了一個小坑而已,無需擔心。對于厚達數丈的撫順城牆而言,明代的實心炮彈還是太弱。除非鞑子能夠集中數十發炮彈,同時打在同一個凹洞中。
城上的明軍正對着鞑子大聲譏笑,城下的鞑子沒有理睬,稍等炮管冷卻後,他們重新開始裝彈。
雖然傳令兵對于鞑子的操炮技能無比輕視,但沈嘉不敢。運氣這東西,說來就來,萬一實心彈砸在要害處,到時候隻能幹瞪眼。
沈嘉決定提前考慮城門的防守問題,他找來了三連長趙長順。趙長順濃眉大眼,加之年青,一臉帥氣,此外他遇事沉着冷靜,尤其在第一次騷擾戰中,表現極為搶眼。沈嘉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選帥氣的趙長順當連長。難道不應該選個孔武有力的人帶着大家幹嗎?怎麼會選趙長順呢。接觸了一段時間,沈嘉發現趙長順這個人腦子靈活,且鬼點子多。
“沈教官,這撫順城被鞑子拆過一次,甕城也沒有了,完全依賴現有城防,有點靠不住啊。”
“趙連長,你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呗!”
“要我說,幹脆我們把腳下這裡的地磚扒開,沿着内側城門洞挖一個壕溝,平時上面鋪上門闆正常使用,萬一鞑子沖進來,我們就抽調門闆,如果時間來不及,我們不是還有燃燒彈和手雷嘛,炸掉門闆簡直輕而易舉,你看如何?”
“嗯,主意倒是不錯,你跟四連長曽石頭說說,讓他找幾個門闆,越長越好,壕溝太短擋不住步兵,更不要說騎兵了。讓民兵組織人來挖掘吧,越快越好,你幫我看着點。”
“好嘞沈教官,交給我好了。”
城外,鞑子利用冷水冷卻炮管後,打算繼續試射。前二發炮彈飛過了城牆,擊中城内一間民房,所幸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鞑子認為既然能夠飛過城牆,那麼擊中閘樓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于是在莽古爾泰的督促下,又是一發炮彈在轟鳴中飛出,重重砸在城門側方的城牆上。
“你們這幫蠢貨,都第四發了,竟然連根毛都沒有碰到,快點裝彈,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們再打不中,提頭見我!”
後金輔兵們摸了摸炮管,覺得很燙,于是他們趕緊冷卻。莽古爾泰的威脅讓輔兵們有些害怕,他們不敢太久,于是等炮身稍稍冷卻後,輔兵們瘋狂的向炮堂内填充火藥,希望這次能夠重創明軍。
後金的輔兵并不懂得如何清理炮膛殘渣,他們隻知道學着明軍的樣子冷卻炮管。連續多次射擊,炮膛内積攢了大量火藥殘渣,而剛才過量的火藥填充,更是将危險提高了數十個等級。幾分鐘後,後金輔兵點燃導火索,轟然一聲巨響,炮膛炸裂,旁邊四位輔兵當場炸死。
後金陣前一陣恐慌,随着莽古爾泰的到來,恐慌很快就被壓下來。
“這幫蠢貨,死了活該,趕緊把這些玩意拖走,明狗的垃圾,不用也罷,我們女真人天生都是勇士,勇士就應該用武力去征服這座城市,你們趕快清理,我們要進攻了。”
半小時後,鞑子大舉進攻。跟上次一樣,炮灰仍然作為先鋒,被威逼着沖向城牆,緊接着後面是洶湧而來的鞑子戰兵。明軍漫天的弩箭密密麻麻飛向城外進攻的人群。鞑子中箭,他們要麼立刻死去,要麼咬着牙繼續沖鋒。城牆上的擂木滾石大量被抛下,城牆邊的鞑子被砸中,然後又被高速滾動的擂木木刺碾壓。
城牆前的鞑子如同無頭蒼蠅,四處躲避。負責指揮的固山額真趕緊命令弓箭手壓制城牆上的火力,同時命令雲梯跟上去。
雖然從城下仰射困難重重,但鞑子仗着人手衆多,很快就壓制了明軍城牆上火力。到了後面,明軍隻能躲在城垛口後面,找機會抛射。看着明軍火力被壓制,賀世賢隻好親自指揮弓弩手射擊,試圖重新壓制對方弓箭手。一來一去,許多牆段的鞑子很快搭好雲梯,他們開始向上攀爬。
鞑子弓箭手趁機退出戰鬥,他們重新集中到城門正中方向,準備壓制正門的明軍火力,掩護攻城車的進攻。
鞑子卓有成效的針對性攻擊,很快取得了效果。城牆上大量的鞑子向上攀爬,與守城的明軍殺成一團。好在吸取了上一次教訓,賀世賢盡量保證馬道上支援能夠快速通達各處。城牆上的厮殺看似無處不在,但賀世賢反而沒有上次那般緊張。
鞑子卯足了勁,想在城門附近有所突破。但鞑子的勃勃雄心很快遭到明軍的痛擊。在新兵連燃燒彈和手雷的攻擊下,鞑子損失慘重,大量輔兵被殺。到了最後,連攻城沖車也着火了。
就在明軍以為這一波鞑子的攻擊這都就要結束時,突然有人高喊:“鞑子抱着火藥桶進去了,城下小心。”
随着一聲劇烈的爆炸,城門徹底被炸碎,無數鞑子蜂擁而入。
四處的喊殺聲震耳欲聾,沈嘉卻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旁的百戶馬洪意識到了危險,他趕緊派明軍人進入門洞。城門洞内彌漫着一層厚厚的灰塵,兩三米外人影模糊。就在馬洪為自己的果斷慶幸時,突然一陣劇烈的爆炸帶起洶湧而來的塵土迎面撲來。門洞外的明軍被震趴在地下,當他們重新站起來看向門洞時,卻發現裡面的明軍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下,全部陣亡。
“狗日的,跟他們拼了,兄弟們,跟我上!”
馬洪大聲怒吼,正要帶人沖進門洞,卻突然發現又一個木桶骨碌骨碌的滾過來,旁邊還帶着燃燒的導火索。
馬洪身後的沈嘉看的真切,他連忙向衆人大喊後退。
一聲巨響,大地震顫,激揚的塵土讓衆人眼前一片模糊。就在明軍為城門擔心時,他們幸運的發現,火藥桶卡在了半米深的壕溝中,硬生生将城門洞前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十幾名城門口附近的明軍徹底消失不見,隻留下從天而降的巨量泥土,噼裡啪啦砸在明軍的頭上。劇烈的爆炸讓沈嘉又一次耳聾,他徹底失去了聽力。沈嘉大聲朝馬洪吼着,并焦急的指向前方的門洞。
鞑子沖進來了,門洞中黑壓壓一片。滿懷興奮的鞑子跑到城門洞前,卻無奈的發現一個圓型的深坑,他們一時不知道該跳下去,還是該退回去。原本壕溝隻挖了一點點,鞑子就進攻了,明軍甚至都沒有鋪設門闆,半米深的壕溝并不會對明軍進出造成影響。結果誤打誤撞,鞑子點燃的一桶火藥,恰恰卡在壕溝中,竟然将城門洞前的地面炸出一個深坑。
看着眼前一幕,沈嘉焦急萬分,他憤怒的抓住三連長趙長順的衣領,大喊道:“快點扔手雷,鞑子來了。”
趙長順會意,他組織明軍隔着大坑向城門洞内投擲燃燒彈和手雷,門洞内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鞑子沖進來的主要是近身搏鬥的士兵,對于隔坑相望的明軍,鞑子一點辦法都沒有。明軍火炮手操弄虎鐏炮,徹底将鞑子堵在城門洞内。
鞑子甚至跳進大坑,試圖沖上來與明軍搏鬥,結果在馬洪率領的勁銳砍殺下,留下遍地屍體。城門洞内空間有限,十幾名鞑子射手齊射了一輪後,結果很快死在明軍投擲的手雷下。
鞑子小挫之後,依然不肯放棄。他們重新組織大隊弓箭手混雜在刀盾兵中,試圖沖入城内。結果明軍在城門洞内投擲了大量的燃燒彈,以及散發着惡心氣味的瀝青,城門洞内空氣本來就流通不暢,到了最後,門洞内徹底淪為黑煙籠罩的地獄。無論是鞑子還是明軍,沒有人能夠在燃燒的瀝青毒氣中堅持三十秒。
沈嘉依然處于耳聾中,不過這沒有影響到他的決策。沈嘉趁機命人準備大量石頭和沙袋,圍着深坑呈半圓狀,将城門洞前的路口徹底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