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大海上升起來,慢慢的爬到杞山之颠,回風鎮裡安靜祥和,鎮民們填飽了肚子,提着弓箭,三三倆倆的進了山,回來時,總能帶回來一些山貨,也有人在山腳下伐木,小黑鳥一家老小都在伐木,他們準備再造一艘漁船。集市裡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吆喝叫賣聲,大雍來的商隊沒有走,一天一天的住了下來。
司器官捧着竹簡走來走去,他正在選址,奉領主大人的命令,他得在回風鎮外面建所酒肆,用來容納商隊和俘虜,是的,你沒看錯,是商隊和俘虜,不是單一的商隊,也不是單一的俘虜。小小的回風鎮容納不下龐大的商隊,小小的軍營也同樣容納不下越來多的士兵和俘虜。于是,領主大人想了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建所簡易的酒肆,商隊來了給商隊住,商隊沒來讓俘虜住。所以,酒肆得建的像是牢房。
“虧他想得出來,居然讓我們住牢房。”
小婵不喜歡姬烈,在她看來,姬烈就是一個登徒子,占了她的便宜,卻對她視而不見,這很是讓人惱怒。
“那不是牢房,那是酒肆。回風鎮太小了,住不下這麼多人,而我們恐怕還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
蔡宣永遠都是那麼安靜,她在簡陋的小院中撫琴,伴随着指尖的跳動,優揚的琴聲叮叮咚咚的飄出去,院牆外總會有人駐足聆聽,樸實的鎮民們喜歡聽琴,每到太陽落坡時,院牆外面的巷子裡便擠滿了人。姬烈有時候也會騎着馬來到院牆下,默默的聽上一會,然後默默的去。
姜離住在蔡宣的隔壁,緊臨着軍營,每次姬烈來聽琴,都會被她看見。她的日子過得很悠閑,時而與蔡宣下下棋,時而爬到牆上喝喝酒、聽聽琴,時而又和小黑鳥一道跑到杞山打獵,她的箭法極好,每次都不會空手而回。盡管她穿着男人的衣裳,像個男人一樣打獵,像個男人一樣喝酒,但是鎮子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女的,還是一個美得讓人情不自禁想匍匐在地上的大美女,不過,她卻固執的告訴姬烈,她是個男的。當姬烈是瞎子嗎?确實,她就是如此認為。至于商隊,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們是賺錢還是賠錢,并且也沒有走的打算。
商隊由那個中年騎士打理,殷雍和他好像早就認識,而且關系很不一般,倆人時常一起喝酒,從早喝到晚,一直唱着歌,卻永遠也不會醉。當姬烈從殷雍的口中得知中年騎士是誰時,他就再也不敢置身于中年騎士的丈許方圓之内,因為那段距離是死亡的距離,中年騎士名叫蒙奇,天下第一劍客蒙奇。
“蒙奇不是在齊國嗎?怎麼會和她們在一起?”姬烈問殷雍,衆所周知,蒙奇是齊國的宮庭供奉,威震天下的黑武士都是他的弟子。
殷雍古怪的看了姬烈一眼,輕描淡寫的道:“供奉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以前還是燕國的二等男爵,如今卻是回風鎮的領主。”
姬烈似懂非懂,他覺得自從這個商隊來了之後,他的老師就越來越神秘了。他一度想去問一問那個當别人都是瞎子的姜離,你什麼時候會離開?然而,每次他都會碰到蒙奇。
如今,其實姬烈已經猜出了姜離的身份,這并不難猜,能讓天下第一劍客給她做護衛,又生得如此美麗的人還能有誰?當然是諸侯伯長雍公的掌中明珠,天下第一大美女,天下唯一的女公子。
“可是,她為什麼會來回風鎮?有何目的?”
姬烈想得頭都大了也想不明白,按理說,他和姜離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一個是身份高貴的女公子,一個是領地貧瘠的小領主,姜離一個手指頭都能把他戳死,所以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目的,然而,他仍然覺得心亂如麻,總認為有什麼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而他很讨厭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在旬日要塞。
“她不是商人,也不是來做生意的,更不是順便路過,其中肯定有目的。那兩百個騎士都是赤炎劍士,而整個大雍也不過八百赤炎劍士,她帶着他們大張旗鼓的來到我的領地,也就說明雍公肯定知道她的行蹤,說不定就是雍公授意,難道是因為陳國與召國?嗯,不可能,兩個小小的諸侯國還入不了雍公的眼,那又會是什麼呢?或許,我應該去見見蔡宣。”
姬烈提醒着自己,整理着思緒,一想到蔡宣,腦海裡突然一亮,當即起身。
坐在對面的殷雍問道:“你要去哪裡?”
“見蔡宣。”姬烈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殷雍神秘莫測的笑了笑:“如果她真的令你如此不安,何不趕她走?像趕走桐華一樣。”
“怎麼趕走?”姬烈回過頭來,直直的看着他的老師。
兩人對視了一會,殷雍笑道:“她說她是商人,你若是趕走了她,你的領地就再也不會有商人了,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況且還有雍公。”姬烈接口道。
殷雍又笑了笑:“她是大雍的女公子,自小聰慧異于常人,雍公愛若珍寶,曾無數次對兒子們說,離兒身為女兒,是她最大的不幸,卻是你們的幸運。雍公已經六十三歲了,英雄遲暮卻極是護短,若是讓他知道你趕走了他唯一的女兒,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一聽這話,姬烈又走了回來,默默的坐下,皺着眉頭,一籌莫展。
“姬烈啊姬烈,既然你已經在建酒肆,準備容納她們,又何必一定要知道背後那或有或無的原由?她說她是個商人,那麼在商言商就可以了。要知道,言多必失,慮多必敗。陳國和召國已然開戰,兩國實力相當,要分出個勝負就必需得借助外部的力量,而你的力量顯然還不夠引起他們的注意。你現在應該去見的人不是蔡宣,而是你的俘虜,天鄙青葉。”
殷雍慢條斯理的說着,姬烈卻聽得起了一身冷汗,是啊,成天琢磨姜離的來意,卻把天鄙青葉晾在了半邊。
“老師覺得這個東夷人可信?”
“如你所說,信任信任,先信而後任。天下即将大亂,回風鎮也不會獨享安甯,你若不想一輩子做個小領主,那麼,就不應該畏懼可能存在的背叛。真正的英雄人物,就是在機會來的臨的時候做出明智的選擇。去吧,讓刑洛跟着他,那小子多疑,心思靈活,天鄙青葉翻不起什麼浪。”
殷雍站起身來,搖着蒲扇朝外面走去,中元節一過,海邊的天氣便開始轉涼,他搖着蒲扇顯得有些滑稽,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定定的看着姬烈,臉上浮起了似笑非笑的笑容:“也去見見她吧,别讓她久等,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說完,搖頭晃腦的唱着歌走了。最近,他一直唱歌,歌聲很是滄涼。而他說的她是誰,姬烈自然知道。
……
小黑鳥拿着斧頭正在砍木頭,她的力氣很大,先是把斧頭擰起來,掄上一個圈,然後猛力砍下,木頭‘咔嚓’一聲斷成兩截。她的父親也在砍木頭,山腳下很多人都在砍木頭,領主大人說了,建漁船需要木頭,建酒肆需要木頭,建戰船也需要木頭。
“建戰船幹嘛?保護漁船嗎?領主大人想的就是周到。”
砍好了的木頭被司器官造的木牛拉走,更多的粗壯的木頭從山上滾下來,樹木一片一片的矮。
“這得建多大的戰船啊,比海盜大王的戰船還要大嗎?”
小黑鳥抹幹淨了額頭上的汗水,看着那些活了上百年的木頭發呆。大火鳥從她的頭頂飛過,向鎮子裡紮去,巨大的翅膀扇起的風吹起了小黑鳥的頭發。
“它肯定是去見那個女人了。”
小黑鳥仰起紅通通的臉蛋,追逐着大火鳥起伏的身影,然而,她的眉頭卻是緊緊的皺着,看上去很不開心,當然不開心了,自從那個美得不能再美的姐姐來了之後,大火鳥就不和她好了,成天圍着别人轉。
“快點走吧,快點走吧,你們都走了之後,我就又是回風鎮第一美女了,大火鳥也會回心轉意的。”
小黑鳥一邊祈禱着,一邊掄起了斧頭,狠狠的砍下去。
與此同時,天鄙青葉蹲在牢房裡發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大火鳥從拳頭大小的天空飛過去,太陽也從那裡射進來。窗戶太小了,天鄙青葉敢肯定,它絕對沒有自己的拳頭大。牢飯太難吃了,半生不熟的鹹魚肉和酸不拉叽海鳥肉吃得他都快吐了,可是他卻不敢吐,因為他的肚子裡沒有多少東西了,就算他是船長,每天也隻能吃到小半隻鹹魚或是海鳥。這就是俘虜的待遇,天鄙青葉發誓,此生,再也不給任何人做俘虜。
絡青獅還是老樣子,呆呆的,傻傻的,他就在天鄙青葉的旁邊,迷茫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神彩,那隻小海鳥在他的頭冠上跳來跳去,大海螺被他放在腿上,幹枯的手指正摸索着上面坑窪不平的紋路。
“奴隸都是這個樣子。”
天鄙青葉有氣無力的瞟了絡青獅一眼,渾身抖了一下,他又發誓了,對他的先祖起誓:“先祖在上啊,我,天鄙青葉絕對不能做一個奴隸啊。可那該死的家夥怎麼就把我給忘記了?難道,他不想做海洋與陸地之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