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來,幫相公更衣!
一襲淺藍長裙的宮女,齊齊行禮:“歡迎光臨!”
明明侍女的身份,那挺直的脊背,微揚的下巴,得體的美麗笑臉,卻處處顯露出公主般的驕傲,讓被服侍的人心底飄飄然之際,又不敢心生亵渎之意。
宮人們大方又得體,讓習慣了在青樓混迹談生意的一些人,心底生出自愧不如之敢,行事說話間也收斂了許多油氣。
均讓自己看起來舉止得當,進退有度,讓人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商人。
因是戶部召見,這些人出門前又好好将自己從頭到尾打點了一番,此時收斂身上氣息,倒頗有幾分儒商派頭。
倒是讓掌珠心中對這些人高看了幾分。
令這些商人們驚奇的,除了這些在他們看來身份低下,卻有着公主般驕傲的侍女外。
還有那些擺成寶塔造型層層疊疊的點心,以及裝在透明酒杯中的五彩斑斓的不知明液體。
成為一名合格的商人,首先第一點,便是得具備好奇心,以及敢于嘗鮮的勇氣。
不少商人在驚奇地欣賞了一會後,不約而同地端起面前色彩各異的酒杯試了試。
一試之下,頓時瞪大了眼,原來那酒杯裡裝的,是用各種水果兌成的雞尾酒。
既有水果的清甜,又有水酒的甘香,讓人喝了還想繼續喝。
有些好酒的,将各色雞尾酒均嘗了遍,酒量淺些的,面上已現了微紅。
此時便有公主府出來的宮女伸手阻止了,“這位公子,貪杯誤事,請适可而止。”
若是旁人,被阻止之人必定會發火,可眼前侍女笑容甜美,恭敬有禮,又不卑不亢,讓人不得不按她意願行事,乖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聽人勸的,如跟着她小叔來此的葉小嬌。
身材嬌小的葉小嬌,許是為了不讓人忽視她的存在,特别偏愛紅色,今日又是一團耀眼的紅,襯着她已微醺的小臉,引得不少人側目。
她身旁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個子頗高,葉小嬌隻到他腋下,眉清目秀,與葉小嬌面容有二三分相似。
此時正皺着眉,一臉無奈地看着搖搖晃晃的大侄女,“小嬌,别再喝了,再喝小叔讓人送你回去!”
“不要!”葉小嬌臉頰鼓鼓,嘴裡含了一口雞尾酒還未完全咽下,聽到她小叔之言,咕咕哝哝道。
葉家小叔頭疼的看着這個大侄女。
作為黎國四大商行之一葉氏商行大當家的獨生長女,葉小嬌自小備受寵愛。
加上性子活潑又帶着幾分商家女的刁蠻任性,在一衆商行少爺小姐中間也很吃得開。
年長的将她當成自家侄女疼愛,同輩的将她當妹妹般寵愛,造成她性子越發大膽妄為。
這不,聽說京城戶部召開商行會議,葉家作為黎國四大商行之一,自是在受邀請範圍内。
葉家大當家派了自己的小弟葉七爺過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葉家大小姐葉小嬌也跟在後面偷偷摸摸來了。
來了就來了吧,葉七爺想着這大侄女也十五了,過兩年便得成親生子,以後怕是難得有機會出來遊玩。
便隻是口頭上訓斥了一番,讓她留了下來,派了幾個有些身手的京城侍從跟着她,免得她不小心沖撞了不該沖撞的人。
可剛來兩天,葉七爺就被氣得七竅生煙。
葉家嬌養着長大的心肝寶貝,居然吵着鬧着要給人家做妾,兩女共侍一夫!
葉七爺氣得恨不得将她禁足,好在一打聽,原來自家侄女看上的是威遠将軍杜峰!
呵呵!葉七爺心中冷笑,這京城誰不知道這威遠将軍對他未婚妻一往情深?
不惜用盡手段騙下婚約,死纏爛打不說,還願意舍命相護,有情又有義之下,終于赢得了美人心,明年四月大婚。
這大侄女從小未吃過什麼苦頭,就讓她好好碰碰釘子,也知知好歹。
于是,葉七爺對葉小嬌這些日子以來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太過份,由得她折騰。
可是當這大侄女三天兩頭哭着跑回來的時候,葉七爺這心裡,又很不是滋味的很。
我葉家這大小姐,雖說嬌縱了些,可人品樣貌均擺在那,比起那些所謂的官家小姐,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威遠将軍就算對自家未婚妻情深不變,好歹也憐香惜玉點吧。
葉七爺心裡一怨恨,就對葉小嬌心軟了下來,一個不察之下,答應了帶葉小嬌來這商行會議上。
然後又被葉小嬌的任性給氣得白眼直翻。
“葉小叔,這麼早就到了?”與他打招呼的,是安三爺安掌櫃,兩家素有交情,“小嬌妹妹這是怎麼了?”
“安三哥!你也來了!”葉小嬌滿面紅暈,醉醺醺喊道。
然後拿起一杯橙色的雞尾酒,塞到安掌櫃手中,雙眼亮晶晶,“安三哥,這個好好喝,你快試試!”
一副發現好事物要與别人分享的模樣,安掌櫃不忍拒絕,輕輕嘬了一小口後,面上露出驚奇,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那面上的表情成功地取悅到了葉小嬌,她得意大笑,“安三哥,怎樣?好喝吧?來,陪小嬌好好喝幾杯!”
葉七爺眼皮直抽,安掌櫃善于辯人面色,忙笑道:“小嬌妹妹,安三哥今日來此是有正事要辦,不能陪小嬌妹妹多喝!
要不這樣,過兩日,安三哥做東,專門請小嬌妹妹去京中最大的酒樓暢飲一番如何?”
商家兒女均善酒,這同邀暢飲之事很是平常,故而安掌櫃有此一說。
葉小嬌卻不依地皺了皺鼻子,水眸一轉,發現了一個熟人,“你們不同小嬌喝,小嬌去找别人!”
葉七爺與安掌櫃不知她所說的别人是何人,隻是這是在戶部官衙内,入口處有人把守,沒閑雜人等能進入。
而且就這麼一點大,也不擔心她出事,見她踉踉跄跄地,搖搖頭,任她去了,心裡想着,也不知哪個倒黴蛋被這大小姐纏上了。
那個倒黴蛋自是唐大公子了。
唐大公子被她糾纏兩次,一見她就想躲,可這裡面地方小,避無可避。
他隻得悄悄往一人身後移,期盼能被擋住,不被那難纏的丫頭看到。
可葉小嬌一早就發現他形迹,本就是直奔而來的,哪容得他躲避,她大聲叫道:“唐宋!”
因喝了酒,聲音算不得很大,隻是這酒會的氣氛輕松之餘又有些莊嚴,各人都隻小聲交談,不敢大聲喧嘩。
葉小嬌這一喊,便讓不少人紛紛擡頭看過來。
唐大公子尴尬不已,摸摸鼻子走了出來,擠出笑臉同那些熟的不熟的人點了點頭。
然後走到葉小嬌面前,拱手道:“葉大小姐,請問喚唐某何事?”
“走!”葉小嬌直接拉住他手臂,“陪本姑娘喝酒去!”
年輕男女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本就容易惹人遐想,如今這小娘子說話如此随意,更讓人覺得兩人之間有些不可告人之事了。
“葉小姐,”那些人眼裡的暧昧唐大公子自是注意到了,他硬着頭皮道:“唐某來此還有正事,請原諒不能恕陪之罪!”
葉小嬌蠻橫道:“本姑娘不管!你若是不陪本姑娘喝酒,本姑娘就将你私會紀……”
紀字還未出口,唐宋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葉小嬌雖口不能言,亮晶晶的眼裡卻明晃晃地寫着威脅:你要是不陪本姑娘喝酒,本姑娘就将你私會紀小雪之事廣而告之!
唐大公子頭痛不已,這個葉大小姐,三番兩次拿這個來威脅他,先前他可以不理會,但今日不同。
今日是紀子期公布推動商行計劃的日子,若被葉小嬌這一打岔,鬧出這等绯聞,就算沒有人會相信,可這心裡總會帶上幾分有色眼光去看二人。
最關鍵的是,紀子期所說的話,所提的建議,無形中便會打了折扣。
唐大公子不确定葉小嬌是不是會真的胡說一通,但他不敢賭,隻好拉着葉小嬌來到擺酒的案桌旁,端了兩杯酒,塞了一杯到葉小嬌手中,郁悶地一口喝下。
葉小嬌這才喜笑顔開,樂呵呵地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掌珠和西烈墨因是以商行的身份參加的,因而先到了會場。
西烈墨饒有興緻地喝了幾杯,掌珠卻碰也不敢碰。
前幾天紀子期剛整出來的時候,她也跟這裡所有初次見到的人一樣,控制不住地喝了一杯又一杯,以為沒什麼事。
當時紀子期曾提醒她這雖是果汁多酒少,但始終含酒,喝多了一樣會醉。
她心下不以為然,想着能有多少酒?她應該不至于如此不濟。
結果第二天頭痛兇悶了一整天。
所以今日再見到這果汁酒,掌珠雖還是有些眼饞,卻不敢喝了。
她暗暗瞥了一眼西烈墨,若沒有這爛攤子跟着她,說不定她還會嘗上一兩杯。
可有他在,掌珠一杯也不敢喝,生怕萬一忍不住喝多喝醉了,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惹那人笑話。
紀子單位估摸着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談的也都談了之後,走進了會場。
今日她換回了女裝。
化着精緻端莊的妝容,着一深寶藍色綢緞長裙,款式簡潔,無市面上女裝的繁瑣,襯得整個人大氣幹練。
雖身為女子,其氣勢卻不容小觑。
再加上她精緻的眉眼,眉間的英氣,形成強烈而又獨特的個人風姿,一進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紀子期唇角含笑,目不斜視,走到了場地前方。
所經過之處,不少人議論紛紛,“這是哪家商行的小姐?”
“在下也好奇得很!沒聽說過哪家商行出了位這麼優秀的小姐?”
“難道是家不起眼的新商行,所以咱們從未留意?”
“你這麼一說,也有可能!”
紀子期并未讓所有人過多猜測,站定後,微微一笑,“各位商行的當家掌櫃們,大家好!
我是術師協會紀小雪,亦是此次商行會議的發動者。”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除了熟識的人之外,所有人都張大嘴看着眼前這個俏麗的少女。
她就是傳說一年兩次術數考試均晉級、南秦赈災至今未花朝廷一文錢、整頓術師協會、被大皇子舍身相救、殿前一題擊敗西羌國師、那威遠将軍使盡手段才得到手的紀小雪,紀子期?
葉七爺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纏在唐氏商行下任當家身邊的葉小嬌。
不得不承認,這紀小雪早已是飛在天空的雄鷹,而自家大侄女,還隻是在地上兀自玩得歡快的小雞,根本就不具有可比性!
一旁的安掌櫃倒是皺起了眉頭,總覺得那上面的女子有幾分眼熟。
他擡眸向她望去,紀子期目光正好經過,便微笑着向他點頭示意。
那熟悉的動作和神情,一下子讓安掌櫃想起了一個人,莫公子!
他四處張望,在不遠處發現了那日守在莫公子身後的大胡子男子,此刻正一臉奇怪的表情看着紀小雪。
奇怪是因為那面上的大胡子遮住了他的神情,安掌櫃看不分明。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莫公子是女子,莫公子便是眼前的紀小雪!
安掌櫃想起那日茶樓裡說的那番話,忍不住背部有些發涼。
不會因此給安氏商行帶來什麼遭難吧?
安掌櫃忍不住又看了看一臉自信笑容渾身發着光的紀子期,突然心裡又安定了下來。
這麼奇特的女子,怎會是那等小人?何況他當時說的也是實話。
議論驚訝聲漸漸小了下去,紀子期面上笑容不減,聲音靈動而清脆,“各位當家掌櫃們,想必已經知道戶部此次召集各位前來的目的。
我就不在此重複了,各位有什麼發展的好建議,盡管提!”
說到切身利益上了,各當家管事立馬恢複了原本的精明相。
這種與官府打交道的事,自然是少說少錯,隻聽不說,是為上策,非到不得以之時,随意說上兩句應付過去便是。
誰也不願做這種出頭鳥。
場内一時安靜了下來,紀子期面色不變,似早料到會有這般情況發生。
唐大公子作為紀子期最忠實的擁護者,思考了片刻後,率先開了口:“紀小姐,各位當家管事們,在下唐氏商行唐宋。”
原來這位便是唐氏商行下一代大當家唐宋!不少人見他風姿綽越,儀表不俗,與傳聞倒也對得上号,紛紛點了點頭。
唐宋年歲不大,入商行時間雖長,多是打打下手,但這并不妨礙商行間對他的關注。
畢竟唐氏商行業務覆蓋範圍廣,這裡不少商行都與之有商業往來。
而下任當家的人品能力,直接影響着這家商行的長遠發展,也影響着其他商行是否要選擇擴大與之交易的範圍。
如今親眼所見之下,不少人倒是暗中作了決定:這唐氏商行,值得繼續加大加深合作!
“唐某年輕,先前在商行大多是随着阿爹對賬,近一年才深入了解商行運作,見解不深。若有說得不周全之處,還請各位諒解!”
“唐公子請說!”
唐大公子道:“以唐氏為例子,唐氏是一家相對成熟穩定的商行,每年會投入大量新的鋪子,每幾年會投入新的行業。
在新鋪子以及新行業開始之前,會進行大量的實地考察,所消耗人力物力巨大。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證每間鋪子每個行業都能赢利。
但這其中,最大的問題不僅僅是投資眼光的問題,還有信息的閉塞。
唐氏人脈再廣,終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如果官府能将經常收集一些信息,定期向商行傳播,肯定會對商行發展大有益處。”
唐大公子此言一出,附和者衆多,反對者亦多。
有時候商行博弈便是如此,你輸便是他赢,你赢便是他輸。
這家商行在此失利,必會有其他掌握信息的商行從中得利。
唐大公子作為唐氏商行下一任當家,能說出此話,其實相當不容易。
因為作為一家大商行,其掌握的信息必然比其他小商行要全面且廣得多。
倘若信息流通,得益的更多是小商行,而給大商行帶來競争。
如同安掌櫃之前所言一樣,原本已享受到好處的官與商,絕不會願意将到口的肥肉拱手讓出來。
因而很快地,就有人出言反對了,“唐公子,這獲取信息來源,也是各大商行立足的根本。
倘若信息不及時,受了騙或上了當,也怨不得别人,隻能怨自家信息收集速度慢。
與其想着官府出面解決此事,還不如加強自家商行信息來源途徑。”
另有人道:“依在下看,這信息不信息的問題,還不如這運輸時間的問題。
比如我闵氏商行,今年三月時候雨水大,預知江南首批蠶絲收成不好,從北地西南千辛萬苦買了一批運到江南。
結果路途遙遠,道路難行,等到運到江南的時候,第二批蠶絲已經出來了,白白辛苦折騰了一番。
倘若這路好行,今年我闵氏商行定不會隻有如此收益。”
“是啊,是啊,”此言一出,附和者衆多了,畢竟這屬于自然氣侯,如同天要下大雨要刮大風一樣,誰也無法改變。
特别是對一些全國性的大商行來說,這是最要命的一點,往往看到了商機,因為路途遙遠,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機會從眼前溜走。
紀子期眼裡露出光芒,“那各當家管事的意思是,最希望朝廷能做到的,是幫助商行縮短運輸距離?”
這話一出,衆人都沉默了。
如若真能如此,對這些大商行來說絕對是天掉餡餅的事。
既能不損失現有與官府間的優勢,又能擴大商業版圖,誰不樂意呢?
隻是,這事兒誰也都清楚,朝廷根本沒有銀子來辦這事。
若真要辦,隻能加大稅收力度,到時候需要的銀子攤在了各商行頭上不說,真正能辦出什麼事出來,還是未知之數。
各商行久與官府打交道,自是知道官府中人拿銀子手段一流,做人手段一流,做事手段九流。
到時候銀子繳了,路修不成,而且或許會以此為借口,不斷向各商行索要銀子。
那時候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了。
所有人沉默不語,紀子期好似明白衆人心中擔憂,微笑道:“我倒是有個法子,說出來給各位參詳參詳,看是否可行!
剛剛所言,無非指向一點,修路!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
但相信各位也知道,現在黎國周鄰戰事不斷,西羌剛剛議和,國庫空虛,無法拿出大把銀子修路。
所以,這修路一事,最後還是要落到各商行頭上。”
此言一出,底下頓時炸開了,原本擔心的事成了真,衆人心中氣憤不已。
性子急的人,直接冷聲質問道:“紀小姐的意思,是要商行出銀子修路?若如此,我李氏商行抱歉得很,沒銀子!”
“李當家的莫急!請聽我說完。”紀子期對他的冷言冷語,毫不在意,“修路所需的銀子确實是由各商行出。
不光如此,應該說是修路這件事,由各商行全權負責!”
“什麼意思?”有人不解了。
紀子期道:“意思就是,修哪裡的路,怎麼修路,由願意負責的商行自行決定,官府隻出修路的标準!”
“那這商對行有什麼好處?”
紀子期道:“好處一,哪個商行修的路,則該路段用該商行的名字命名!
好處二,商行修路花了多少銀子,則按今年該商行所繳之稅計算,免掉多少年的稅。
舉個例子,唐氏商行今年所繳稅銀五萬兩,而唐氏修路花了五十萬兩銀子,則唐氏未來十年免稅。
好處三,修好的路上官府每隔一段距離,會建立收費站,所經過的馬車按标準收費,但倘若是該商行所修之路,永久免收過路費。”
紀子期每說一點,底下便傳來一陣抽氣聲。
第一點,對一些大商行來說,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畢竟人一旦銀子多到一個普通人無法想像的地步後,想的便是流芳百世的事。
而第二點,對一些發展中的商行來說,則更有吸引力,這個做法等于是提前按現在的規模交稅。
對于有野心的商行來說,每年都在擴張,則代表稅也同樣在擴張,若隻繳現在規模的稅,省下的銀子足以支付現在向銀莊借銀的利息。
因為前兩點太震憾,第三點對現在的各人來說反而隻是錦上添花之事。
“我唐氏願意出銀一百萬兩修建天順前往南秦的路!”深信紀子期的唐大公子,第一個表了态。
一旁有些醉了的葉小嬌,聽到唐大公子說出一百萬兩,也不管是什麼事,跟着大吼了一句,“我葉氏也出一百萬兩!”
葉七爺臉色鐵青,恨不得将她那句不經大腦的話塞進去,更甚者将她整個人塞回大嫂的肚子裡。
要知剛才那幾點确實很吸引人,可萬一自家商行收益不好,或是天災人禍呢,那到時候銀子也出了,路了修了,收益卻不好。
不是将整個商行都賠進去了嗎?
所以僅管人人都想到了莫大的益處,再一想到這同等的風險時,又都有些猶豫了。
畢竟這有可能是流芳百世的事,也有可能是賠上全部身家的事。
而且來的這些大多數并不是當家作主的商行大當家,不敢當場拍闆。
除了唐大公子或葉小嬌這種類型的。
還有對紀子期莫名信任的安掌櫃,“我安氏商行亦願出資修路,但具體從哪到哪,以及出資多少,需要與家父商議過後再報朝廷。”
紀子期了然點點頭,“修路事宜,并不需要各位現場決定,以明年二月底為限,倘若在二月底前回複的,則按剛剛所說優惠執行。
若過了此時間段,則其稅收按每年一成的遞增來計算其免稅年限。
若同一路段有幾家商行願意承包,以最先收到詳細計劃的為先。
同樣,若二月過後,想要承包修某段路的,以公開競标方式進行,不具有先到先得的優勢。
以上,請同時轉達給各商行大當家!”
來參加此商行會議的人,忐忑不安地來,迷迷糊糊地走了。
外面候着的馬車車夫,聞到自家當家掌櫃身上的酒味,均以為是喝多了。
卻不知那些人腦子裡正不停計算着得與失,以及該如何上報,包括自己的建議等等。
安掌櫃走了,走得很迅速,因為他要立馬将此事告之他的父親安氏商行大當家。
他直覺認為此事可行。有時候商人的這種敏銳性毫無邏輯可言,但通常成功的商人必定會有這種上天賜予的直覺。
葉七爺走了,他在頭痛該如何将那百萬兩銀子的事給抹過去。
若是在對外說了也就說了,小孩子家家說話不經大腦,此今日場合不同,是戶部舉辦的。
這一言既出,若想反悔,在戶部心中留下壞印象,以後在什麼證啊稅啊之類的卡上幾卡,那損失可就可大可小了。
葉七爺這一頭痛,便将那個讓他咬牙切齒的葉小嬌給遺忘了。
唐大公子本想與紀子期多寒暄幾句,卻被那個葉小嬌給拉住走開不得。
等到人群都散了,他看着醉醺醺的葉小嬌,後知後覺地想起,她的家人呢?
掌珠聽完紀子期的言論後,心情亦很激動,不同的是,她既擔心沒人承包,又擔心承包了,到時候國庫收入減少了怎麼辦?
“子期,你剛剛的法子,父皇同意了嗎?”
紀子期點點頭,“前幾日我找過太爺,給他算了一筆帳,告訴他,一年内國庫必會有增無減。太爺認同了,便去找了陛下,後來陛下也同意了。”
“既然父皇林大人和你都覺得不會減少國庫收入,那我也放心了。”掌珠道:“不過這商行真的會自願掏銀兩出來修路嗎?”
“會的!”紀子期肯定道:“今日來的這些人,并不是商行大當家,不能當場拍闆一來是因為權力不夠,
二來則是因為想将利益得失計算清楚,而這卻正是他們與商行大當家之間的區别。
有時候機會來臨的時候,若考慮太多,機會便過去了。
而真正有遠見的商行大當家,别說掏銀子了,就算借銀子也會來修路的。”
幾人邊說邊往外走,紀子期抱歉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唐大公子,用眼神示意他下次再約。
唐大公子溫和笑笑,表示理解。
等人都走光了,唐大公子看看斜倒在一邊的葉小嬌,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葉小姐,葉小姐。”他輕輕晃動她手臂。
葉小嬌手臂一揚,啪地一聲打在他手背上,“别吵,本小姐要睡覺!”
唐大公子左右看看,無奈之下隻得抱起葉小嬌朝外走去。
他本來還擔心她被突然抱起會大力掙紮,随知葉小嬌頭趁勢倚到他臂彎,嬌哼了一聲,然後像隻小貓似地蹭了蹭。
唐大公子看着她微紅的巴掌大的小臉,紅潤的唇,卷翹的睫毛,完全沒了醒着時的張揚。
心道,這葉小姐睡着比醒着可愛多了。
――
魚餌已下,隻等魚上鈎。
紀子期将這事暫且抛在了腦後,因為術數晉級考試要來了。
她便專心在蔣府裡研習以往的一等術師試題。
對于紀子期來說,那些題不難,但态度還是要擺出來的。
在房裡悶久了,出來走動的時候,便碰到了見到她扭頭就走的杜樂。
“杜樂!”紀子期心下生疑,出聲喚他。
杜樂不敢裝作沒聽到,隻得停在原地,卻不肯回頭。
紀子期好奇不已,快走兩步到了杜樂前面。
她一站定,杜樂就轉了身,紀子期這下更好奇了。
她再轉到他前面,杜樂又轉身。
如此兩個回合後,紀子期不耐煩了,“杜樂,不許動!”
杜樂沒法,隻得老老實實地站着不動。
紀子期走到他前面,卻見他用手捂着臉。
“手放下!”紀子期故意闆起臉。
杜樂猶豫半晌,終于放了下來。
紀子期往他臉上瞧了一眼,卻見兩個淤青的黑眼圈,明顯是被人揍過,詫異之餘忍不住想笑。
“杜樂!怎麼回事?”杜樂身手不凡,按杜峰的說法,鮮有敵手,可這兩個明顯的熊貓眼,一看就是被人揍的。
紀子期十分好奇。
杜樂支支吾吾不出聲。
“杜樂,你要是不說,我就讓你回你少爺那去!”紀子期吓唬他。
杜樂在紀子期身邊一段日子,知道紀子期性子,明知她不過嘴上說說,還是扭扭捏捏地答道:“被人揍的!”
“誰?”
“阿玉。”杜樂小聲答道。
“阿玉?”紀子期不解,“她為何要揍你?”
杜樂低着頭,“我,那個,昨天她沐休,我去找她,然後,想抱她一下,然後,被她揍了。”
紀子期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你跟她表白了?”
“表白?”杜樂不解了。
“就是,你跟她說,你想娶她做媳婦了?”
“還沒來得及。”杜樂不好意思道:“本來想抱住她後,跟她說的,結果來不及。”
“沒表白,你就敢抱人家?”紀子期哼道:“是我,一腳踹死你。”
“不能吧?”杜樂懷疑,“少爺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紀子期噎住,敢情杜樂這招是從那厮那裡學來的?
“你們家少爺,”紀子期咬牙切齒,不願承認自己一開始不是不想踹死他,而是根本踹不死他,“一開始就說了要娶我的!”
杜樂忽然間恍然大悟,“原來我順序不對,下次遇到她,我要先跟說,我想娶她,再抱她,最好……”
杜樂突然紅了臉,一看就知想到了别處。
紀子期心裡突然有想踹他兩腳的沖動,磨着牙恨恨道:果然這天下男人一個德性!
不過,這杜樂是不是理解錯了?
紀子期想叫住杜樂再說幾句,那家夥卻早已一溜煙不知跑哪去了。
後來被别的事情一耽擱,紀子期就把這事給忘了。
然後不出意料的,隔了兩天,杜樂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熊貓眼更腫了。
這次他不但沒有閃躲,反而捂着眼跑到紀子期面前控訴:“少夫人,您不是說跟阿玉說我願意娶她做媳婦,她就會讓我抱嗎?
結果,我話才剛出口,又被揍了。”
說完還将手放下,特意将兩個熊貓眼展現在紀子期面前。
紀子期看着杜樂臉上原本的淤青還未散又添紅腫,忍不住笑了。
“少夫人!”杜樂滿臉的哀怨,“您教的法子不成!”
她什麼時候教過他法子了?紀子期一回想,想起他剛才的控訴,有些無語。
誰說男人是一條筋的?她不過說那厮很早就說了要娶她,他就自動理解為因為少爺說了要娶她,所以她才允許他動手動腳!
同理,他跟阿玉說要娶她,然後阿玉就允許他動手動腳。
結果,現在又被阿玉揍了,杜樂便來指責她的方法了。
呵!揍得好!紀子期想起先前被那厮欺負得無招架之力,現在看杜樂這模樣,忍不住有幾分幸災樂禍。
“少夫人,您說過幫我說媳婦的!”杜樂見她不出聲,委屈道。
見他一臉委屈的小模樣,紀子期心軟了,“行!不過你得聽我的,我說可以做的,你就做。
我說不可以做的,你絕對不允許做!
要是你能答應,我就教你!要是不能,趁早滾蛋!”
“好!少夫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杜樂忙不疊點頭。
“首先,在阿玉沒有同意的前提下,絕不允許對她動手動腳,也不可以開口閉口說你想娶她做媳婦!”
“不這樣,她怎麼知道我想娶她做媳婦?”杜樂傻眼。
紀子期忍不住扶額,這想法到底是誰灌輸給他的?莫非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杜康杜安杜喜好像挺正常的呀。
紀子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清楚,隻眼一瞪,“聽不聽我的?”
“聽!”杜樂身子一縮,老實閉了嘴。
“其次,每天給阿玉送一束花!不用直接交到她手上,讓人代為轉交!再來,打聽阿玉喜歡什麼,投其所好!”
紀子期想了想,“先就這樣,等阿玉對你有好感了,再往下教你。”
“什麼叫有好感?是不是她願意做我媳婦了就是有好感了?”
紀子期揉揉眉心,“有好感的意思是,不會一見到你就揍你兩個黑眼圈了,明白不?”
杜樂撓撓頭,“明白了。”
紀子期滿意點點頭,孺子可教也,揮揮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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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術數晉級考試的日子。
紀子期在考場裡,不意外地碰到了西烈墨。
兩人點了點頭,并未交流。
倒是其他來參加一等術生晉級三等術師考試的術生,忍不住悄悄打量他倆。
紀子期自不必說,在術數界的名聲已傳開,對絕大部分人來說,她就是個遙遠的天才般的存在,隻可仰視,才能瞻仰到其容顔。
因而看她的眼神,大多是帶着好奇和敬畏。
看西烈墨就不同了。
西烈墨樣子妖孽不說,氣場又強大,一進考場就震得那些人忍不住将自己身子縮小再縮小,不自覺生出卑微之感。
後來據說,與二人同一考場的這班術生是有始以來成績最差的。
因為完全被二人身上強大的光芒所折服,腦子出現了暫時的短路,無法集中精神。
出了考場後的紀子期不顧衆人的眼光,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一放下手臂,便見到前邊立在追風處的男子。
一人一馬,立在冬日寒風中,均生出挺直不屈之感。
杜峰一見到紀子期,忍不住就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紀子期笑眼彎彎迎了上去,“杜峰,你怎麼來了?”
因着紀子期忙着商會會議和考三等術師的事情,兩人已經許久沒有私下單獨見面了。
“來接你。”杜峰柔聲道。
紀子期忍着投入他懷抱的沖動,笑得像朵春日盛開的桃花,“等了許久吧!冷不冷?”
“本來有點冷,見到你就不冷了。”
這厮什麼時候将情話也說得這麼溜了?紀子期心裡如此嘀咕,卻擋不住泛濫開的甜蜜。
她擡眼望着她,水汪汪的眼裡全是他的身影,“等會去哪?”
“去哪?自然是送你回蔣府!”杜峰促狹道。
讨厭!紀子期白他一眼,順從地任他抱着上了馬。
追風跑動之前,杜峰突然将手伸到她面前,然後攤開,裡面赫然躺着一朵梅花。
風一吹,瑩白花瓣輕輕顫動,帶着絲絲清香鑽入紀子期鼻子中。
“什麼意思?”紀子期扭過頭,不解。
“送你的。”杜峰附到她耳畔輕聲道:“你不是教杜樂那傻小子追阿玉嗎?我猜,你也應該喜歡,就折了朵帶來給你。”
好吧,算你識相!紀子期伸手取過那朵梅花,手指故意輕輕劃過杜峰掌心,惹得他渾身一顫。
紀子期忍不住笑着靠到他懷中,用頭在他兇口蹭蹭。
杜峰懲罰似地用力攬住她往自己身上拉近,緊密得好像要将她嵌到他身體裡。
紀子期難受,不依地扭了扭,杜峰才松了些。
心中咬牙道,若不是今日有事要辦,定要狠狠治你,讓你求饒!
風很大,紀子期躲在杜峰懷裡,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受一點寒風的侵襲,也看不清外面的路況。
她并不知道杜峰會帶她去哪兒,隻迷迷糊糊間,杜峰輕聲道:“到了。”
一顆小小的腦袋從批風裡鑽了出來,紀子期盯着蔣府的大門,有些不敢置信。
這厮居然、真的、送她回了蔣府?
這太陽從西邊升起了?突然轉性了?腦殼進水了?
不然紀子期實在無法解釋他見她,沒想着找地方摟摟抱抱親親摸摸,居然規規矩矩地送她回了蔣府!
還是說,他這麼快就對她失去了興趣?
不可能!紀子期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剛剛坐在馬背上,都能感覺他全身的炙熱和僵硬!
百思不解間,杜峰已抱着她下了馬。
紀子期眨眨眼,遲疑着要不要問他,這厮是不是有要事去辦?
杜峰見她久不離去的身形,暧昧地笑了,“期期是不是舍不得為夫?”
紀子期撇撇嘴。
“進去吧,進去收拾兩件衣裳,我帶你去個地方!”杜峰伸手寵溺地捏捏她的小臉。
收拾衣裳?去個地方?要過夜?咋聽起來這麼地惹人遐想呢?
紀子期心中忍不住雀躍,面上又不好意思顯露出來,嗫嚅道:“阿爹阿娘知道嗎?”
“我已經知會過嶽丈嶽母了,他們同意了。”
“什麼?”紀子期更加糊塗了,這完全不合邏輯啊!
阿娘一直交待,婚前要少見面,其意思不言而喻,怕兩個準未婚夫婦把持不住,做出什麼事出來。
阿爹不用說,巴不得她晚點嫁,看杜峰一向是防狼似的,怎麼會突然同意呢?
“阿爹阿娘,都同意了?”
“嗯。”杜峰一本正經點點頭,“我帶你去鄉下見我祖父祖母,再将兩位老人家接回來過年。
祖父祖母在鄉下已經三年不曾回京了,阿娘擔心,便想着讓我帶你去。
讓兩位老人家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年回來過個年,順便等到大婚之後,最後是不要再去鄉下了。
我将阿娘的意思一轉達,嶽父嶽母便同意了。”
原來是去鄉下見祖父祖母啊,害她以為是要去哪度假,白開心了一場。
紀子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杜峰促狹大笑,“期期是以為我要帶你去哪?嗯?”
呸!紀子期心中唾棄了他一番,做個鬼臉,轉身進了蔣府。
蔣靈已經替她收拾好了換洗的衣衫,明知自家女兒懂事,還是忍不住叮囑道:“小雪,見到親家祖父祖母要有禮貌。
嘴要甜,要主動幫忙幹活,多陪老人家說說話,少跟杜峰膩歪,别讓人家覺得不莊重,知道嗎?要留個好印象!”
“知道了,娘!”紀子期笑眯眯應道,然後臨出府前,一轉身用力抱了一下範銘煙和蔣靈,“外祖母,娘,不要太想我哦!”
“這個鬼丫頭!”蔣靈微笑目送紀子期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這招!”
看着看着,眼眶就發紅了,女兒在身邊的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隻是出去兩天都已經如此不舍了,到時候若真嫁人了,這心裡該會是多麼想念啊!
一旁的範銘煙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阿靈,小雪的嫁衣晚些就送來了,咱們得找個光亮些的地方好好瞧瞧。”
蔣靈眨眨眼,将即将要出眶的眼淚眨了回去,打起精神,微笑道:“好的,煙姨,等會您也幫我過過眼,看看有沒有漏針的地方!”
不是母女親似母女的二人,相扶着走到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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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峰帶着紀子期一路疾馳。
跑得雖快,因杜峰騎馬水平了得,倒也不覺有多颠簸。
不過在披風裡憋久了,有些氣悶。
紀子期便鑽出來頭來,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
此時已不知出了城門多久,迎着夕陽的光,紀子期判斷是往西邊的方向。
京城周邊地勢平坦,視野開闊。
暢通無阻的官道上左右望去,能看到不停被抛在身後的散居小村落,已緩緩升起了炊煙,直升天際。
慢慢的,天色暗沉,銀紅色的天空轉為了暗藍,四處煙霧缭繞,與藹藹暮色融為一體,逐漸看不分明。
終于在天完全黑透前,杜峰在一處白牆灰瓦的院門前停了下來。
馬蹄聲剛停,有道蒼老洪亮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了過來,“誰?”
“祖父,是孫兒!”杜峰邊抱着紀子期下馬邊答道。
“峰兒?”緊接着是一聲驚喜的女聲,帶着歲月沉澱後的慈祥與安甯。
“是,祖母,孫兒來看您兩老了!”
“你來幹什麼?”先前那洪亮的老者,杜老太爺聲音隐約帶着一絲不滿,“不是交待過,沒什麼事不要來打攪祖父祖母嗎?”
“峰兒,可是出了什麼事?”屋内的杜老夫人狠瞪了一眼按住她不讓她下炕的杜老太爺,聲音有些焦慮。
“祖父,祖母,沒出什麼事。”杜峰站在院子門口,看着被寒風吹得有些發抖的紀子期,忍不住對他祖父有些埋怨。
“孫兒帶未來孫媳婦給您二老瞧瞧。”
“孫媳婦也來了?”杜老夫人一聽樂開了花,立馬下了炕。
杜老太爺聽到孫媳婦幾個字,也不好意思再阻攔,跟着下了炕。
木門吱的一聲開了,滿頭銀絲的杜老夫人箭步如飛地奔了出來,打開了院門。
鄉下的院門其實就是一大半人身高的籬笆門,防的主要不是人。
主要是防一些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進來糟蹋了院子裡種的菜。
或是黃鼠狼之類的,半夜跑來偷雞。
“見過祖母。”杜峰和紀子期齊聲道。
杜老夫人約六十左右,個兒中等,細長眼睛面龐極小,因此面上皺紋不大明顯,看上去五十出頭的樣子。
許是日子過得極為舒坦的緣故,嘴角及眼角的皺紋能看出時常微笑的痕迹。
杜老夫人先是将自己好久未見的孫兒從頭到尾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比印象中更加俊朗精神後,滿意點點頭。
然後伸手牽住紀子期的手,柔聲道:“小雪是吧,來,外面天冷,跟祖母進屋子裡去。”
“是,祖母。”紀子期乖巧應道。
杜家的傳統一向是有了媳婦,兒孫屁都不是,杜峰很自覺地自個關上了院門,跟在後頭進了院子。
“來,小雪,這是你祖父。”杜老夫人指着坐在正屋裡,滿臉有些不大高興的杜老太爺道。
杜老太爺六十左右,濃眉大眼,面上倒是幹幹淨淨的,并不像時下一些老人留着胡須顯示其智慧。
肩膀很寬,坐在那都能感覺很是壯碩。
紀子期矮身行禮,“小雪見過祖父。”
杜老太爺可以給臉色自家孫子看,卻不能給臉色未來孫媳婦看,當下調整面色,勉強帶上一絲和藹,
“聽說你有個名字叫子期,這名字大氣,以後就在杜府,就喚子期。”
“是,子期見過祖父。”
見未來孫媳婦一點也不扭捏,杜老太爺心下的滿意就多了幾分。
“那祖母也喚你子期。”杜老夫人在一旁偷偷打量紀子期。
剛剛見面的時候,因為不了解性子,杜老夫人怕她害羞尴尬,沒敢多看。
如今燈下一看,眉眼如畫,膚白如瓷,眉間英氣襯得整個人空靈而大氣,絕不是一般普通女子!
杜老夫人心下暗贊孫兒好眼光。
雖說紀子期的事迹從杜夫人時不時的來信中,也了解了大概。
不過聽說與親眼所見,畢竟還是不同。
如今這一見,杜老夫人便放下了心。
這個孫媳婦,隻怕比外面傳聞以及杜夫人信中描繪的還要出色得多。
“峰兒,子期,還未用晚膳吧,祖母去給你們下碗面,今晚就将就着吃一頓,明兒個祖母給你們做好吃的,啊。”
“謝祖母!”兩人齊聲道。
杜老太爺不高興地撇撇嘴。
這家裡就養了兩隻雞,一公雞一母雞,每天一個蛋,老兩口一人吃一半。
今兒個晚上下的這蛋,給這兩人吃了,那他們明天吃什麼?
杜老夫人裝作沒看見自家老頭子不郁的面色,起身去了廚房。
紀子期忙跟着過去幫忙。
“不用,不用!”杜老夫人擺手,“下碗面而已,很快!你要是閑得慌,就幫忙将那間空着的屋子收拾收拾。
晚上讓你祖父和峰兒擠一屋,你就和我這老太婆睡一屋。”
紀子期應道:“好的,祖母!”
這一來,杜老太爺越發不高興了,眼瞪得老大,狠狠射向自家獨孫。
杜峰被杜老太爺眼風一掃,忍不住縮縮肩。
來的時候,倒真是沒想過這一出。
他倒是很想和期期一屋,可兩人雖名份已定,始終還未成親,在長輩面前,也得避諱一下。
杜峰不敢瞧杜老太爺神情,心裡卻忍不住抱怨:要不是您老不肯回京城,阿娘怎會讓他來接?
他若是不來這,現在也是摟着他的期期正恩愛甜蜜,哪會像現在這般,隻能看不能摸不說,還要做個被您老人家嫌棄的孫兒?
杜峰眼見着紀子期去收拾房間去了,忙不疊道:“祖父,孫兒去幫子期忙,您老先休息會。”
不待杜老太爺揮手,就匆匆朝紀子期方向奔去了。
祖母手腳利索,一頓飯下來都花不了多長時間,何況隻是下碗面?
杜峰心中後悔,真該早些跟過來的。
紀子期拿着包袱剛一入房,正欲放下,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她晃動着身子,想擺脫身後男子的糾纏,“杜峰,别鬧,祖母讓我收拾一下,晚上讓你和祖父歇息。”
然後感覺身後男子松了手,紀子期道:“你先出去陪祖父,我很快就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杜峰用力一扯轉過身子,倒入他懷中,被他滾燙的唇封住了。
紀子期一驚,忍不住伸手推他,杜峰捉住她雙手拉向自己,讓她離自己更貼近。
用力地吸吮研磨幾下後,火熱的舌迫切地想要進入自己的領地。
紀子期心中火起,咬緊牙關,不讓他得逞。
強勢的男子伸出一隻手,在她身上用力一捏,紀子期忍不住驚呼,然後那舌便趁機追了進去。
像個王者般,在他的領土裡快速地掃蕩糾纏,用渾身的火熱去征服。
舌與舌的追逐中,紀子期逐漸軟了下來,星眸半閉,開始慢慢地回應他。
兩人正吻得難舍難分之際,外面傳來杜老夫人輕咳聲,“峰兒,子期,面已經攤涼了些,先出來用膳吧。”
沉醉中的紀子期率先驚醒過來,不知何時被放開然後勾上他脖子的手松開,用力推開摟着她的男子。
杜峰的一隻手還在她衣襟裡,沉浸在欲望中的他,并未聽到杜老夫人所言,手不願意拿出來。
“祖母喊咱們去吃面!”紀子期咬牙小聲道。
杜峰這才想起現在是鄉下祖父祖母處,不能太過放肆,用力捏了捏,然後不情願地抽了出來。
紀子期整理好衣衫後,狠狠瞪了他一眼:混蛋!
兩人進來這麼長時間,屋子裡原樣未動,不用猜都知道兩人在這幹什麼!
“沒事的,期期。”杜峰附到她耳邊小聲安慰,“就說你剛到這,東西放在哪裡不熟悉,找了半天沒找到就是了。”
這不是欲蓋彌彰嗎?紀子期冷哼一聲,懶得理他,擡腳往外走去。
杜峰見她真有些生氣,也知自己剛剛有些過火,讨好地牽着她的手,在她欲甩開之前,柔聲道:“期期,我錯了!
回去後怎麼罰都行,可千萬别在祖父祖母面前鬧别扭,讓他們擔心,嗯?”
紀子期睥他一眼,眼裡還有些怒火,手上動作卻停下了。
杜老夫人見到兩人手牽手出來,樂呵呵道:“來,快來吃,吃了早點休息。”
然後朝一旁的杜老太爺道:“老頭子,進來幫我收拾一下房間。
這屋裡的東西啊,隻有我老婆子一人知道在哪,别人是找不到的!”
若剛剛兩人沒在屋子裡熱吻,這話倒也沒啥。
可經過了剛才長時間的吻,很明顯就讓紀子期覺得杜老夫人這話,是在故意為他們開脫似的。
她面上一熱,垂眸斜睥了杜峰一眼。
杜峰倒是笑得開懷,心裡默默狠贊了自家祖母一番。
簡單的家常面,經過杜老夫人的巧手烹饪,味道賊香。
本有些饑腸辘辘的兩人,很快吃了個底朝天,紀子期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杜峰見她動作,忍不住小腹一緊,快速湊過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看着紀子期咬牙朝他揮舞小拳頭又不敢聲張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讨厭鬼!紀子期動作不得,隻得沖他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就寝的時候,紀子期看着對杜老夫人依依不舍地杜老太爺,心底無端生起罪惡感。
趕了一天的路,身子乏得不行,杜老夫人體貼地什麼都沒多問,拍拍她的手,兩人倒頭睡下了。
許是老人家怕冷,睡的是火炕,暖乎乎的,紀子期一睡下就進入了夢鄉。
早上是在雞鳴中醒來的,天色未明,灰沉沉的藍。
杜老夫人已經起身穿衣了,紀子期忙坐起身,杜老夫人按住她:“别起别起,你昨天趕了一天的路,多休息會。
祖母年紀大,睡不得太久,你多睡會,養足精神。等會早膳好了,讓峰兒喚你。”
紀子期不敢大力掙紮,隻得依言躺了下去。
等杜老夫人出了房門後,連忙麻溜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院子裡,杜老太爺和杜峰正在對練。
别看杜老太爺年歲大,身手很是矯健不凡,一招一式大開大合,沉穩又大氣磅礴。
與年輕的杜峰對練起來,絲毫不占下風。
兩人許是對練有一陣了,身上衣衫單薄緊貼,能感受到衣衫下強壯的肌肉線條。
兩人均面色紅潤,一呼一吸間在寒風中冒着陣陣熱氣。
紀子期默默看了一會,欣賞完未來相公的英姿後,含笑去了廚房,打算幫杜老夫人準備早膳。
杜老夫人一看到她立馬揮手,“子期,别進來,免得被煙熏着了。”
“沒事,祖母,在家時,我偶爾也下廚幫幫忙。”紀子期邊進去,邊淡定道。
她确實下過廚,煮過幾次,嗯,糖水。
老人家有時候就是這樣,嘴裡說不希望小輩在這瞎忙活,心裡面卻不知多指望着有小輩在一旁陪着聊聊天。
杜老夫人見紀子期堅持留下,面上裝作無可奈何,心裡早就樂開了花。
紀子期見她神情間是掩不住的喜色,露出會心的笑容,嘴下越發乖巧,“祖母,這個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是怎麼做的?”
杜老夫人本是一鄉下女子出身,除了在膳食方面有些心得外,無甚特别長處。
因而一聽紀子期問到她是喜愛且擅長的膳食,忍不住便滔滔不絕講了起來。
紀子期一邊專心聽,一邊點頭,時不時地插幾句問一下,杜老夫人越發有興緻,一講便講到早膳做完了。
講了許久,杜老夫人才驚覺自己已經許久沒同杜老太爺之外的人,講過這麼多話了,又擔心被年輕人嫌棄,有些不好意思道:
“哎喲,瞧祖母,一講就講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管你們年輕人看不看聽。”
“祖母,子期愛聽的。等會用了早膳,要是祖父不嫌棄子期霸占着您,子期還要聽您多講講。”
杜老夫人想到自家老頭子,面上笑容中竟帶上了一絲甜蜜,這個老頭子,确實愛吃醋,除了他自個,誰也不許霸占着她。
連當年兩人獨子長青也不許。
杜老夫人想起往事,越想越樂呵,忍不住笑了起來。
“祖母,可是想到了什麼開心事?”紀子期好奇道:“說出來跟子期分享一下。”
“呵呵,好,等用了早膳,祖母找個時間同你講講。”杜老夫人笑道:“去叫那兩爺孫不要練了,換身衣裳後來用早膳。”
“是,祖母。”紀子期乖巧應道,幫忙擺好碗筷後,去了院子裡。
院子裡,杜老太爺和杜峰剛剛收功,準備回房換衣衫。
兩老生活作息穩定,每日起床用膳練功時間穩定,平日裡基本不用叫喚,杜老夫人早膳一準備好,杜老爺子就開始換衫了。
杜老太爺和杜峰昨晚雖睡一屋,但衣衫還是在自己屋,因而朝前來喚他們用膳的紀子期一點頭後,回了自己屋。
見沒人在了,杜峰一把摟住紀子期的腰,在她臉頰上大力親了一口,小聲道:“來,幫相公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