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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家事國事天下事

紅樓之公子無雙 司馬匪鑒 4317 2024-01-31 01:12

  燭光掩映的小暖閣,賈母手中的栗子伸到嘴邊:“我恍惚記得,琮兒今日要去拜師求學了?”

  鴛鴦揉捏老人家肩膀的修長玉手放緩下來,微笑道:“老太太是要送點東西過去?”

  賈母稍微遲疑,最終道:“不必了!”

  ……

  賈赦院的西院,年輕的小兩口醒來不久,王熙鳳慵懶側卧,粉紅對襟伴随嬌軀的凹凸,起伏不平:“弟弟要去求學,你這個做哥哥的,不去看看,送些什麼?”

  賈琏早摸出了正妻有正話反說的性子,假意聽不懂:“大老爺不是叫珍大哥代為安排麼?再說了,有東府的蓉哥兒、秦氏在,出不了岔子。”

  晨間是朝氣蓬勃之時,賈琏從後面抓住她鼓鼓的兩團,像他這種富家公子,下人的老婆、丫頭、外面應酬的娼優,來者不拒,閱女無數,洞玄子、素女經,招招會玩,而且樣樣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當下就來了個後入。

  王熙鳳美眸半合,丹唇微開,氣都喘不過來:“輕些個,冤家……我要死了……”

  ……

  精緻小巧的賈赦院,賈琮臨行拜别出來,自家匪鑒堂門口,晴雯打點妥當行裝,煞有介事地點頭:“嗯,爺這一去,是要蟾宮折桂、平步青雲了!”

  “晴雯,好好看家。”賈琮沒什麼對她說的。

  其實,如果有外人在,賈琮是不能直呼晴雯其名的。

  老太太賞賜的東西,就算貓兒狗兒,也很尊貴。

  紅樓夢賈寶玉叫襲人、晴雯的名字,林之孝家的聽見,就教訓賈寶玉了,還有,大丫頭可以喊寶玉的名字,這又是一種習俗,為的是直呼其名,好養活,這個規矩,是麝月對墜兒她娘說的,麝月姑娘,紅樓吵架小能手啊。

  不過,外人聽不見,倒是沒事的,否則,賈琮要喊晴雯“姐姐”。

  “哎呀,知道了。”晴雯嬌俏地一白眼睛,遞上手爐,揮揮手,孫福扛起行李,直趨西府穿堂、西角門。

  綠色鹦鹉撲扇翅膀:“晴雯,好好看家。”

  吱呀一聲,風吹西廂房,書房漿糊的“匪鑒堂”三個大字,斜向下掉落一半。

  “這是什麼預兆?也不知吉兇……”晴雯回頭一瞅,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汗巾子蕩起,一隻小辮吹到墜下耳環,畫梁春盡,猶如壁中走來。

  鹦鹉道:“晴雯,滅燈了。”

  ……

  直隸河北的地形,京師是咽喉,太行山縱橫西部,燕山、紫荊關、居庸關、山海關緊鎖北部大門,東臨渤海,南達河南,京杭大運河直修到外城東便門、朝陽門,其中外城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察院,禦史領職,五城兵馬司專管環境衛生、盜賊緝捕、巡邏治安等。

  賈府居西城,秦府居南城,大順京城格局:東富西貴,南貧北賤。

  賈琮、賈蓉、秦可卿、瑞珠、寶珠、孫福等人,出發時東方尚且是晨曦微露,朝霞如織女染出來的絲布,混合娲皇氏的五彩石,美輪美奂,但三十裡路可有些時辰,車輪滾滾,為這咽喉的冠蓋滿京華添磚加瓦,到秦府時,早已是日過中天了。

  胡同路口,一道頗為破舊的雙獸銜環大門,三道階梯右下角,是一塊塵土堆疊的下馬石,可見此間主人,怕是不大使用車轎。

  “秦老爺要是病重,我就來得不是時候了。”賈琮下了馬車,擡頭仰望,又低頭看看那下馬石:“到工部坐堂,不會是走路吧?”

  “不礙事,家父不過是身子骨老了,手腳不大聽使喚,并無重病,動動嘴還是使得的。家父自家不養馬,都是到關廂雇車代為步行,再走一段路回家的。”秦可卿笑道。

  賈蓉附和道:“老泰山是個清官。”

  “難得。”賈琮接了兩個字。

  年輕夫婦相視一笑,倒不是他的話好笑,而是這種老成持重從少年身上表現出來,不常見,秦可卿本疑心他有輕視之意,這下子倒放心了。

  賈琮心道:“清朝有些老派紅學家,說秦可卿‘貧女得居富室’,如今親眼所見,還是有道理的。隻是……工部,那可就是現代的建設部和水利部,秦業堂堂營繕司一把手,如果想撈點油水,不難吧?所以,他不是一般的清官,想必是太清了,這種人,不好相處啊……”

  明清兩代,以及這個順朝,官員的俸祿不符合實際,拿一個七品知縣來說,一年的俸祿在三十兩左右徘徊,三十兩,吃穿是夠了,可是官員的儀仗必須要吧?轎夫要養吧?妻妾要娶吧?下人沒錢誰給你辦事?上級要賄賂吧?官場士紳要應酬吧……三百兩都不夠。

  所以很多地方官從火耗上貪墨,朝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默認了,那麼京官怎麼辦呢?一般是地方官員進京的送禮。

  但是,這種送禮也要看人的,工部是什麼部門?六部的尾巴啊!地方官要奔,多數也是吏部的。

  然而,工程費想辦法截留一點,操作不難,看看我大清的黃河治理吧,要說沒有一層一層的貪污,鬼也不信。

  如果秦業是像海瑞一樣死闆的人,賈琮準備告辭了,不是慫恿貪墨,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古今至理,這種死闆的人,當然是好人,但是,往往吹毛求疵,不會變通,做老師的話,還是算了。

  ……

  秦府隻有一個中年老管家,喚作秦通,秦業囑咐他安排房間,院落是一座陳舊的四合院,賈琮聽老管家說,是三十幾年前,秦老爺從金陵北上,參加秋闱會試時租賃下來的,租了幾年,才攢錢買下來,後來的洗衣、做飯,都是夫人、姨娘親力親為,再後來那些人與世長辭,這些家務全是秦通的了。

  想想紅樓之中,秦業送秦鐘上學,二十兩都要東拼西湊,别說和賈府相比,賈府的奴才都比秦業富裕十倍,像賴嬷嬷、周瑞家的……

  一千多年前,杜甫早已看清了貧富差距: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榮枯咫尺異,惆怅難在述。

  賈蓉給老丈人送上禮物,便告辭離去,秦可卿預備着住下幾天,歇在耳房,賈琮等他們絮叨完,才攜帶禮物來拜師。

  先前作為客人旁觀一陣,他看出秦業說話倒也和氣,故此沒有貿然離開。

  古代拜師最重禮儀,賈琮奉上紅豆、紅棗、蓮子、芹菜、幹瘦肉條,寓意鴻運高照、早早高中、苦心教育、勤奮好學,外加三十兩贽見禮。

  秦業顫顫巍巍地收了禮物,扶起下跪的賈琮,看了賈赦、賈珍的拜帖,默然無語,原想回禮的,無奈拿不出體面的禮物來,面色尴尬。

  賈琮瞧他臉型方方正正,國字臉,眼角堆滿魚尾紋,體态偏瘦,忙道:“老師傳道、授業、解惑,就是對學生最好的禮物,有此一禮,縱使黃金萬兩,也比不上。”

  輕而易舉地化解眼前尴尬,秦業臉色好看了些,一開始他還擔憂,畢竟富家子弟,怕脾氣嬌慣,他撫須道:“今天不談時文,明日再教你,為師雖家徒四壁,窘迫慘淡,卻也是進士出身,朝廷清流,八股制藝之道,你但可放心,若虛心勤學,必有功成之日。”

  他們談話的這間是堂屋,秦可卿便在右面耳房,與小弟秦鐘叙過話,出側道過來請見,聽這一老一小談到家國大事,秦可卿的蓮步便停住了,心道:“爹爹也真是的,老來健談,琮叔一介孩童,哪懂什麼朝廷之事,他老人家是膠柱鼓瑟了些。”

  秦業侃侃而談:“永定河水患,工部自有條陳應對,今年也是不祥瑞,往年都是夏秋之際發水,為師以為,是天降禍福,預示不測之人出世,也未可知。除卻穩固堤壩,順天府救濟災民,也是大事,噢,我倒忘了,你是否大略看過經史子集,懂這些事麼?”

  這老人家健談也健忘,按理來說,賈琮的年紀,讀通四書已是大才,史書、子書可就遠了,但賈琮正想獲得他的另眼相待,傳授制藝,不想讓秦業敷衍應承,想了想,道:“義倉、常平倉,皆不可取。”

  “噢?”秦業詫異:“此乃隋、唐、宋救濟災民的常法,為何不可取?”

  賈琮道:“隋朝年間,長孫平使用義倉,小有成效,宋代,王安石開常平倉、青苗法,先輩的立意、初衷都是好的,但是杯水車薪。”

  秦業興緻大增:“你有何看法?”

  賈琮端坐下首,喝杯茶潤喉,那茶水比不得賈府的頂好,他卻不介意:“老師請容學生一一道來,初唐王勃《滕王閣序》說:屈賈誼于長沙。其實賈誼真的委屈冤枉嗎?學生認為不全是,觀賈誼、董仲舒的奏疏可知,他們損害權貴的利,為天下謀福,本就行不通,以今人看來,可謂愚蠢,當然,也怪不得賈誼等輩,學生的論調,也是事後諸葛。”

  秦業目含笑意,專心聽着。

  賈琮繼續道:“安石的青苗法、常平倉另當别論,它的害處,在于執行部門的失敗,包括義倉,都是官營的。老師試想,第一,官民隔膜,曆來是我華夏民情,平民百姓,怎敢與官家交易?這是官營救濟的第一行不通。”

  “第二,胥吏的上下其手、貪贓枉法,《後漢書》有載,秦漢推行郡縣制,士人無人不知,然而,老百姓隻知啬夫,而不知郡縣。”

  【啬夫:秦漢基層吏員,相當于明清的裡甲、保正,現代的公務員。】

  “如此一來,救濟,反而變成剝削,好心,反而辦了壞事。”

  “後來,朱子(朱熹)提出了社倉,大見成效。社倉與義倉的實質區别,在于官營和民辦。民辦社倉,自然由官家發起,但實際操作權,必然先在平民手中。如此,第一,老百姓少了心中畏懼,定然踴躍借貸。第二,于國家、朝廷來說,還會有收益,實在是一舉兩得。”

  秦業微微點頭:“按你所說,社倉是十全十美的了?”

  朱熹當時的社倉,是很成功的,但是,無論是政治策略,還是辦一件事情,從來就沒有十全十美。

  “不然。”賈琮搖頭:“學生先前說過,執行部門是第一要害,社倉最初由民辦,慢慢地,就會淪到士紳手中,最後變成胥吏把持,所以,最終決定成功與否,還是在于執行者有無貪心。”

  “所言不虛。”秦業長歎一聲,看賈琮越來越順眼了,這回初試,賈琮所表現的政治理念,與他不謀而合,秦業心驚:“此人竟是如此聰慧!吾得至寶矣!若是悉心教導,他日此子青雲直上,有望成為一代清流領袖。”

  以賈琮的眼光來看,但凡救濟事業,有一條原則,萬萬不可忽略:救濟量必須低于自己所能救濟的程度。

  為什麼要這樣?黑心嗎?這裡面很有門道。

  比如施粥救濟災民,一次喂飽是下下之策,喂半飽才是最好的,要知道,勤勞樸實隻是老百姓的一面,百姓,也會奸詐的,人心難測。這條原則有一個人實行的比較好:清朝的兩江總督李衛。

  秦業自是歡喜,被學生折服,他不以為意,韓愈早有教導,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側道的秦可卿卻聽得默默歎息,她是有見識的婦人,賈琮越優秀,越顯得賈府其他男人的不堪,尤其是丈夫賈蓉,秦可卿很不開心,愈想心緒愈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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