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嫂子王熙鳳,失去管家權力,賈琮不必再忌憚她,雖然,王熙鳳仍舊是賈母、王夫人的親信,但是,經過一年的努力,賈琮已經完完全全地取得了賈赦、邢夫人的傾向,這,可以暫時達成一種平衡。凡事畏畏縮縮、躊躇不前,豈是大丈夫所為!他賈琮堂堂須眉男子,又怎能受制于一婦人哉!
榮國府中路,榮禧堂東耳房以東,堂屋,賈琮請安畢。賈政面色複雜,與王夫人在炕上對坐,之間擺一炕桌,迎春、探春、惜春也請安畢,坐左下首壁下,混世魔王賈寶玉依偎于王夫人右身側。
屋中有屏風、自鳴鐘、汝窯美人斛、檀香、寶鼎等,一應陳設,極盡奢侈,王夫人身穿金錢蟒緞妝,異常慈祥。
賈政所以複雜,緣由有二,第一是寶玉明明是“天降祥瑞”,生下來便有一塊通靈寶玉,然而現狀是,賈府所有玉字輩、草字輩的男人,完全被賈琮比下去了!
這絕非危言聳聽、誇大其詞,樊林、秦業的回信之中,業已陳述明白,賈琮不止讀書厲害,取了今歲縣試案首,而且辦事能力極強,不畏苦寒、山高水遠,在直隸省宛平、固安兩縣都小有名聲。
第二是賈琮的治河策略得到了巡按禦史、直隸總督、以及一位大人物的贊成,水泥制作理論也在工部初見端倪,按理賈政在工部都水司幹副手,賈琮為何不給他,而給秦業?如此林林總總的心思,自是使得員外郎大人賈政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不過,林如海曾對賈雨村說賈政“絕非膏梁輕薄之徒”,在宗法制大家庭的環境之下,賈政絕不會打壓、遏制賈琮,因為,家族需要團結,一切出發點,都要考慮家族利益,賈家目前隻有賈政在朝中為官,非但不能打壓賈琮,還要給他鋪路,這就是古代的宗法家族。明朝,就是被這種龐大的家族利益團體,禍害得不淺。
“唔……拜謝就不必了,琮兒,你不僅在治河上為家族赢得了好名聲,還中了縣試,不忘我家族門楣便好。我賈家祖上軍功起家,四王八公,唯我一門兩國公,是為從龍之臣。目今天下承平,久無戰事,非以武轉文不可,此刻以進士之身為官的,一個也無,你須記着……”
賈政一捋飄逸胡須:“府試在即,好生再考!秦郎中準備辭官緻仕,你去報報喜、順便加強時文之道。”
賈琮答道:“是,老爺。”
有對比就有傷害,原本,有賈環對比,賈寶玉看起來很不錯,這時就不盡然,賈政再看賈寶玉,簡直越看越氣,突然嚴詞厲色地呵斥:“你這孽障!身為兄長,文不成武不就,成日家傷春懷秋,窩在府裡胡鬧,成何體統?!還不下去?省得礙我的眼!”
“啊……”賈寶玉手足無措,兩股戰戰,王夫人急忙慈愛地摸索寶玉手臂,心裡發狠:還不是因為賈琮?那小婢養的,着實可恨!吓壞了我的兒!
三春告退出去,賈琮亦不慌不忙地退出,趙姨娘在門口掀簾氈,行出廊下過道一截,賈迎春笑道:“琮弟,你這回大發了。”
“托二姐姐的福。”
“這話我愛聽。”賈迎春驕傲道:“趕明兒,我也有一個進士及第的好弟弟。”
賈探春黯然神傷,也不知為何。賈惜春拉拉賈琮袖子,悄悄道:“喂,你外面開的那個書社賺錢了,前兒還有人給我送幾兩銀子,說是賣了幾張畫。”
賈琮想了想,也悄悄道:“這事兒不能讓下面的人傳,以後你直接來跟孫福要,傳開了對你名聲不好。”
“嗯。”
賈琮心念一動:他有必要培養幾個親信了,而且是慢慢培養,如果有了更高級的功名,甚至不要他自己找,奴才會主動來找他。
舉人、進士,不用交稅、服役,還能免除一定家奴的賦稅,家裡坐着,都會有人把自身和土地都投在你名下,所以,有了權,錢,不是問題。封建社會的土地兼并,也是這麼來的。
功名!官身!這才是賈琮挽救悲劇與立足的根本!
……
榮國府西路,賈母上房,賈琮仍舊請安出來,賈母的态度淡淡的,但賈琮禮節無差錯,又帶回來好名聲,她也不好苛責。
等賈琮退出,鴛鴦在側服侍,賈母放心不下寶玉,叫茗煙來回話,茗煙是寶玉最得用的小厮,他說二老爺罵了寶二爺,賈母憤憤道:“不是打!就是罵!可憐了我的寶玉!”
其中情由,賈母如何想不到,必是由于賈琮中了縣試,賈政對寶玉不快、不滿。接着王熙鳳進來請安:“二老爺的意思,是要叫寶玉去讀書,二太太也是贊同的。”
賈母心疼道:“我那心肝寶玉,怎麼受得了苦?”
“哎……老祖宗,不妨事!”王熙鳳笑靥如花:“寶玉是天降祥瑞,聰明着呢!琮弟的夢靥靈光,到底是虛的,咱們看不到,通靈寶玉,可是實的!我打聽過了,四月府試之前,有一場複試,考過了就能參加府試……宛平又不遠,派幾個奴才跟着,估摸寶玉要中也不難……”
“嗯,也行。”賈母首肯,還是不放心:“衣物、被褥、點心、金銀,都要上好,鴛鴦你打理着。”
王熙鳳的識字有一個過程,首先,戲曲、賬目名字,她肯定認得一些,但是,她不會寫!專門叫身邊的書童彩明記賬,有一次還叫寶玉進來寫。到後來,查抄大觀園,王熙鳳看潘又安寫給司棋的信,原著便有解釋:王熙鳳是因為管家,才漸漸識字的。也就是說,王熙鳳出嫁之前,是個半文盲!
實際上,王家出來的王夫人、王熙鳳、薛姨媽,文化素養普遍不高,或許王家的教育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從紅樓夢行酒令可以看出來,薛姨媽、王夫人的酒令也很通俗。三春、寶钗、黛玉的教育,則較為開明一點。
所以,王熙鳳哪能真正了解科舉的艱難?像唐伯虎、湯顯祖、徐光啟、蒲松齡、曹雪芹等等大才,都折戟沉沙過。
但是,王熙鳳深知賈母那顆偏到爪哇國的心。
王夫人院,王熙鳳安慰道:“太太,寶兄弟有那塊命根子保佑,定然能進士及第的……琮弟那裡,要不要通知叔叔(王子騰),讓清客相公寫一封信,再讓考官卡一下?”
“愚不可及!”王夫人停止敲木魚:“自家人對自家人,趕盡殺絕,不說大老爺、老爺不同意,你以為你叔叔(王子騰)會同意嗎?”
“是。”王熙鳳乖巧得像個淑女,無可奈何,真地對賈琮無可奈何,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
賈琮那篇考中案首的時文,早已被姐妹們傳看,黛玉、寶钗也有耳聞。而此時,他一邊想着“齊家之道”,一邊去了南城秦府,秦鐘也早先一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