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李長興心裡咯噔一下,用餘光瞥了瞥楚行歌,心裡犯起嘀咕,這人該不會真是楚行歌吧。
他說自己是楚行歌的師兄,這話已經說出去了,周圍圍觀的才子佳人也都聽到了,萬一這個穿着貂皮的暴發戶真是楚行歌本人,那就尴尬了!
事已至此他隻能硬着頭皮往上頂,故作淡定,冷笑道:“楚師弟他自小便跟我一塊長大,你算哪根蔥,竟然也敢冒充我師弟,活膩了吧你!”
楚行歌本還想跟小胖子理論理論,自己怎麼就不是楚行歌了,可小胖子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他隻能反諷道:“你又算哪根蔥,竟敢冒充我師兄!”
李長興楞在當場,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自小便養尊處優慣了,凡事都有人讓着他,不敢與他争辯。本以為拿出點氣勢變更吓唬住這小子,誰知對方根本就不吃他這套,他陰沉着臉很生氣,在衆目睽睽下又不好動手打人,氣得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李長興身後幾名跟班見狀,紛紛挺身而出,打算替主人讨回面子,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瘦的跟竹竿一樣的男子率先發話,冷笑道:“你說你是楚行歌,可有證據。”
身後那群跟班急忙附和道:“對對對,拿出證據來!”
楚行歌咧嘴學着瘦弱男子的聲音回道:“你說我不是楚行歌,可有證據,拿出證據來!”
“額……”人群一片嘩然。
圍觀群衆都沒見過楚行歌,誰也不知道二人之中究竟誰在說謊,隻是覺得有些迷糊了,争辯雙方都要對方拿出證據來推翻自己的言論,這事便有趣了。
小丫鬟從地面起身望了望楚行歌與李長興,眉頭蹙的老死,氣的跺腳,“這事什麼會鬧成這樣,都怪你們!兩個讨厭鬼!”
李長興冷笑着并未理會小丫鬟,徑直走到楚行歌身前,眼中盡是蔑視,陰陽怪氣道:“你說你是楚行歌,那好,今日何不當着衆人的面吟詩作詞一首,如此方能服衆,不然你還是趁早給小爺滾,别在這冒充小爺的師弟。”
李長興眯眼笑了起來,他對自己出的這個主意很滿意,吟詩作詞是文雅人的事,他雙手叉腰,笑眯眯地等着楚行歌出醜,打死都不信身前這個土包子會吟詩作詞。
衆人的視線紛紛移到楚行歌身上,楚行歌苦笑着無奈搖頭,他腦子裡的唐詩宋詞是有很多,可是這樣盜用古人詩詞總是不妥的,況且今夜他之所以來紅樓找姑娘,就是想給那群想拉自己入夥的人留個風流成性,不堪大用的壞印象,讓他們漸漸淡忘掉那首江城子詞跟自己。眼下若是再順手拈來一首詩詞,豈非更加增添了名氣,到時便更麻煩了。
“我……懶得跟你解釋!”楚行歌索性一咬牙,對李長興來個不聞不問,轉身準備離開這裡。
李長興冷笑着胖手一揮,周圍幾名跟班紛紛圍上前來,擋去了他的去路。
“小子,就想這麼走了?你不是說自己是楚行歌嗎?你倒是再吟詩作詞一首啊。”
李長興陰陽怪氣的語調惹得周圍人一片哄笑,小丫鬟輕輕上前拉了拉楚行歌的衣角,臉上帶着很深的歉意,她是個善良的姑娘,本不想讓楚行歌難堪,隻是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的所控範圍。
“楚公子,我……我不是有意的。”小丫鬟低着腦袋滿臉愧疚。
楚行歌拍了拍她的額頭,輕笑道:“沒事,習慣了。”
他口中的習慣了是真的習慣了,在楚府時,那些個下人們也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看,可既然決定要低調的生活,這些便是必須要忍受的,忍過去了就好了。
“小丫頭,你信不信我是楚行歌?”楚行歌覺得好奇,笑着問道。
小丫鬟猶豫着不知該如何回答,說假話吧,又會心虛。可若是說真話吧,她又怕會傷到這個穿的跟土包子一樣,卻心地善良的公子。
“我信!”遠處有聲音傳來,聲音輕盈透徹,柔到骨子裡,伴随而來的還有更為輕盈的腳步聲。
轉頭望去,見到遠處樓梯處有女子走了過來,衆人紛紛瞪直了眼睛,人群中有人激動地喊了起來,“是胭脂姑娘來了,胭脂姑娘來了。”
來人正是紅樓頭牌,最近長安城最炙手可熱的歌姬,有着揚州第一美女之稱的胭脂姑娘。胭脂踩着小碎步款步而來,逢人便露出一抹勾笑,笑的颠倒衆生。
她行至楚行歌跟前,微微行禮,甜甜笑了起來,“胭脂見過楚公子!”
楚公子?
胭脂叫身前這個土包子楚公子!
難道,難道!
他真的是作出江城子詞的楚行歌楚大才子!
衆人嘩然!
這……這形象未免也太差了些吧,怎麼看都不像才子啊。
楚行歌抿嘴笑了笑,回道:“胭脂姑娘好,那日在梨園見過之後已有半月時間,沒想到僅是半月光陰,胭脂姑娘又漂亮了。”
胭脂格格笑了起來,“楚公子嘴真甜!”
二人的對話像是個親密老朋友之間的對話,完全看不出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交談,衆人瞠目結舌的同時卻又面帶苦澀,回想起方才自己還笑話楚大才子是個土包子,他們便老臉一紅,低下了腦袋。
其中最難堪的當屬李長興,他臉色煞白,毫無血色,站在原地接受衆人嘲諷的目光,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以為今夜會是自己的又一場裝叉盛會,沒想到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疼啊!
他有點後悔晚上在出門前沒聽府上相師的話,相師說:“今夜彗星頂撞鹹池,主命颠沛,諸事不宜”。現在看來還真他娘的準。
胭脂款步走到小丫鬟身前,伸手在丫鬟鼻子上刮了一下,輕聲道:“你呀,總是這麼急躁,不是說了楚公子很好認的嗎?”
丫鬟委屈的不行,擡頭望了望一旁的楚行歌嘟嘴嘀咕道:“是他自己說是叫什麼楚風的,我怎麼知道。”
“胭脂姑娘,這事怪不得她,是我不想暴露身份,才随意報了個名字,怪我!”楚行歌趕忙替小丫鬟解釋。
圍觀人群七嘴八舌地議論着這場鬧劇,其中有部分議論的是胭脂,另一部分議論的則是楚行歌,其中大部分人則是鄙視李長興的不要臉。
議論聲雖不大,有些還是被李長興聽見了耳朵,他氣的牙癢癢,含着權貴鑰匙出生的他哪受過這等侮辱,今夜他本是來找胭脂尋樂的,沒想到紅樓老闆陳媽媽卻告知說胭脂病倒了,見不得客。既然病倒了,那此刻站在身前的胭脂姑娘笑臉迷人,走起路來花枝招展,沒有半分病倒的樣子的姑娘是鬼不成。
這事擺明就是她跟這個土包子約好了,才推掉了别人的邀請。
“楚公子,可否入得雅間一叙?”胭脂像楚行歌發出邀請,楚行歌爽快地點頭應承,想比與這個李長興唇槍舌劍,他更喜歡跟姑娘獨處一室的感覺,畢竟今夜自己就是來尋樂的。
二人剛要起步,李長興卻用肥胖的身體擋住了去路,他惡狠狠地瞪了楚行歌一眼,怒道:“今天誰都不能走。”
“胭脂姑娘可真有一套,裝病不見客,原來是在等小情郎啊,還真是清高。你可别忘了這事什麼地方,這裡是紅樓,小爺我出錢買樂子的地方。既然胭脂姑娘開始接客了,那便先來後到,先接了小爺我!”
李長興嘴上功夫毫不含糊,短短幾句話便點燃了現場的氣氛,衆人相繼有些氣憤,圍觀人群中絕大部分都是連着來了紅樓幾日,就是為了見一見胭脂姑娘,聽一曲十香機曲,可接連五六日,胭脂都号稱病了不見客。原本他們還憐香惜玉尋思着等胭脂姑娘病好了再說,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如李長興而言,就是糊弄人的。
衆人憤怒的情緒被點燃,小丫鬟見難以收場,記得都快哭起來,一個勁地責備自己又闖禍了。胭脂卻絲毫不在意,她嘴角維揚,露出淺笑,淡步走進李長興,躬身行禮道:“李公子是想讓胭脂陪你彈琴唱曲呢,還是吟詩作對呢?又或是隻是想讓小女陪你睡呢?”
她說的随意,卻是氣場十足,李長興楞在當場,啞言無語。
胭脂轉身朝衆人笑了笑,接着道:“諸位官人,胭脂曾經有言,但凡可以做出詩詞譜上十香機曲者,胭脂便滿足他一個願望,前些日子楚公子的江城子一出,驚人天人,試問誰又敢說自己能作出比江城子一詞更符合十香機曲的詞呢!”
衆人面面相觑後都低着腦袋緘默無語。
胭脂接着說道:“方才李公子講到先來後到,那麼我想請問究竟是楚公子早呢,還是李公子您早呢!”
楚行歌饒有興緻地偷偷瞧了胭脂一眼,他發現這個女子比想象中要厲害很多,僅用了三言兩語便把大夥說的啞口無言,無從辯駁。
“這……”李長興語塞,不知作何回答,胭脂說的有理有據,不好辯駁,可他依舊心有不甘,今夜楚行歌讓他顔面盡失,他怎能輕易善罷甘休,沉思片刻後他眼珠子一轉,打算從另一方面入手,冷笑道:“胭脂話雖沒錯,可小爺我可是聽說這首江城子并非是楚行歌所作!”
“什麼?”
“這……怎麼可能!”
“竟然有這事……”
紅樓小院炸開了鍋,議論聲,嘈雜聲,争議聲從四面八方湧來,讀書人抄襲可是有悖道德的大事。衆人都等着李長興接着說下去。
李長興見效果達到了,揮手示意大夥冷靜,接着說道:“據我所知,這首詩是出自一個說書先生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