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绾心垂着腦袋,一掌一掌打在自己的臉上,卻隻覺得天旋地轉。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那幫一直在毆打壁珠的小内監漸漸停了手,隻是愣愣地看着蕭绾心狠狠地打着自己如花朵一般的臉龐。
“啪――啪――”
清脆的掌掴的聲音,回響在宮道上。一面是賢妃與李淑媛的得意,另一方面卻是蕭绾心一掌一掌打落自己僅有的那一絲絲尊嚴。
“住手!”這個時候,不遠處,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
蕭绾心的心口陡然一跳,木然地停止了自己的動作。隻在恍惚之間,蕭绾心仿佛看見了賢妃和李淑媛徐徐跪下,行禮:“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來者是皇後,并不是他……
蕭绾心凄然一笑,費盡了力氣轉過身來,随着賢妃和李淑媛的行禮也恭順地磕了一個頭,低聲道:“臣妾柔儀宮宸妃,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宸妃,你别跪着了,你先起來吧。”皇後瞧了蕭绾心一眼,略微扶一扶自己的鬓角,淡然開口道,“宸妃,你才剛剛小産過,現在又下着雨,地上涼。你這樣跪在地上,會弄壞了自己的身子的。”
“是――”蕭绾心默然應着,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這才木然起身。
蕭绾心到底是受了驚吓和傷痛,起身的時候,一個不穩,幾乎要摔倒在地。倒是皇後身邊的軟玉手疾眼快,一把就把蕭绾心扶住了,道:“宸妃娘娘,您要當心自己的身子啊……”
瞧着軟玉的樣子,蕭绾心不禁苦笑了一聲,默然道:“是,本宮知道了,多謝軟玉姑娘的關懷。”
這個時候,壁珠卻是梨花帶雨地撲了過來,跪在地上,連連哀求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奴婢冤屈啊!您一定要為奴婢做主啊!”
皇後撫了撫頭上的鳳冠,淡然開口道:“行了,壁珠,你别急。有什麼話,慢慢說就是了――”
壁珠哽咽着,抹着眼淚道:“啟禀皇後娘娘,宸妃娘娘與奴婢從寶華寺回來,撞見了李淑媛與賢妃娘娘。其實是李淑媛沖撞宸妃娘娘的儀駕在先,奴婢便多嘴說了幾句。誰承想,賢妃娘娘倒是不樂意了,也不有分說地就責罰奴婢和宸妃娘娘,還打了奴婢一頓!”
說罷,壁珠仰起頭,給皇後看着自己已經青一塊紅一塊的臉,哀聲道:“我們家宸妃娘娘好歹也是正三品妃位啊!她們怎麼能這樣罔顧皇家的顔面!”
壁珠雖然伶牙俐齒,可是皇後卻似乎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似的。皇後的目光淡淡的,隻是對着賢妃面無表情地道:“哦?賢妃,是這樣麼?”
賢妃嬌然一笑,隻是微微一禮,道:“皇後娘娘,您是後宮之主,這件事有皇後娘娘處理,臣妾自然是無話可說的。至于壁珠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賢妃柳眉一揚,緩緩道,“這就全看皇後娘娘您怎麼想罷了。”
“嗯……”皇後扶着軟玉的手,緩緩道,“本宮身為後宮之主,最重要的職責就是讓後宮和睦。你們身為妃妾的,不管是得寵也好,失寵也好,第一要緊事都是要顧及着皇家的顔面和身為妃妾的儀德,萬萬不能失了身份,反倒是讓宮女内監們看笑話!”
“是――”賢妃與李淑媛恭順道。
皇後略一挑眉,看着蕭绾心怔怔的表情,道:“怎麼,宸妃,難道你覺得本宮的話不對麼?”
蕭绾心也不知道到底打了自己多少下,這一下被雨澆着,更是頭昏腦脹的。皇後驟然來了這麼一句,蕭绾心隻得微微屈膝行禮道:“皇後娘娘明鑒。臣妾……臣妾并非要有悖于皇後娘娘。隻是,皇後娘娘字字珠玑,臣妾十分受教,所以一時不敢妄言。”
“是麼?”皇後含着笑,微微點頭,卻仿若不信似的,隻是對着賢妃道,“那麼,賢妃,你說吧。”
賢妃橫了一眼壁珠,朱唇微啟,道:“臣妾能有什麼,隻不過是被人譏諷是不會下蛋的母雞罷了。這樣的話粗俗不堪,臣妾原本不想入耳的。隻是臣妾是皇家的媳婦,她一個小小的奴婢就敢這樣飛揚跋扈,臣妾到是看不出來了,這硬氣的到底是哪一個?”
皇後聽了賢妃的話,不禁驚愕道:“壁珠竟然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麼?”
賢妃連連點頭道:“可不是!臣妾福薄,一直不得為皇上誕育子嗣。原本這樣的話雖然不中聽,可是臣妾也願意受着。隻是――”賢妃話鋒一轉,道,“這可是在祈求皇室多子多福的螽斯門,想不到一個小小的賤婢竟也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聽聞賢妃一語,蕭绾心隻覺得心中陡然一沉,擡頭看去,果然,門額上是碩大的“螽斯門”三個大字。
蕭绾心一凜,趕緊跪下,哀聲道:“皇後娘娘明鑒,壁珠不是有心的!!!”
皇後雖然生了大氣,可是神情卻是淡淡地,保持着作為一個皇後應有的氣度道:“宸妃錯了,壁珠是不是有心的,都不要緊。隻是這螽斯門是取我大周子嗣綿延的好寓意的,她壁珠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奴婢,竟然在螽斯門說妃嫔不得生育的胡話,實在是罪該萬死!”
壁珠一凜,頓時吓得花容失色,趕緊磕頭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啊!”
“再也不敢了?”賢妃不禁嗤笑,冷然道,“皇後娘娘,您聽見了麼?若是有别的什麼好的時候,這壁珠姑娘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盡管開口呢!”
“行了!”皇後冷冷打斷了賢妃的話,道,“壁珠,這件事,的的确确是你的過失。賢妃奉皇上的旨意協助本宮打理後宮,提點一下你也算不得什麼。隻是,你在螽斯門說出着‘妃嫔無子’的忌諱的話來,本宮也是饒不得你了!”
說罷,皇後揚聲道:“來人,立即送壁珠去慎刑司!”
蕭绾心隻覺得渾身一軟,幾乎要站不住了――
那慎刑司是什麼地方,可比冷宮還不如!慎刑司裡的精奇嬷嬷們,一個個都跟人精兒似的。慎刑司的裡的東西,那更是花樣兒的刑罰,流水兒的刑具。是若是進了慎刑司,不管是皇帝的妃嫔也好,犯錯的宮人也好,那必得是要脫一層皮才能出來。
蕭绾心一聽皇後要送壁珠去慎刑司,再也顧不得其他,抓住了皇後的裙角,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皇後娘娘請息怒!皇後娘娘請息怒!臣妾知道自己管教奴婢不嚴,竟然讓奴婢說出了這樣的胡話!隻是,皇後娘娘,壁珠一向心直口快,絕沒有詛咒後宮妃嫔的意思啊!請皇後娘娘饒恕壁珠這一次吧!”
皇後輕蔑地瞧了一眼蕭绾心,冷然道:“宸妃,本宮知道你與壁珠主仆感情不一般。隻是,這樣的罪名可不是你能頂替的了的。今個兒本宮若是不拿壁珠作例,好好提點着,以後宮人們一個個的就都無法無天的了!”
說話,皇後嫌惡似的撥開了蕭绾心顫抖的雙手,冷冷道:“行了,别杵在這兒了,立即送壁珠去慎刑司!”
“是!”幾個小内監聽了皇後的話,趕緊架着壁珠就走了。哪怕壁珠哀哭不止,激烈反抗,也不能掙脫半分。
隻是,皇後到底顧及着蕭绾心的妃嫔身份,便道:“行了,宸妃,你也别在這兒跪着了。奴婢們有錯,隻要教訓了就是了。宸妃你好歹也是後宮妃嫔,就算你不要臉面,皇上也是要的――你才小産過,身子一直不好,就别在冷雨裡跪着了。軟玉,壁珠去了慎刑司,你就先送宸妃回柔儀宮去吧。”
說罷,皇後略一揚眉,道:“賢妃,李淑媛,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是――”賢妃與李淑媛對皇後行了一禮,便含着笑各自去了。
如此,軟玉瞧了一眼蕭绾心,道:“宸妃娘娘,奴婢送您回柔儀宮吧。”
蕭绾心略微揚起臉,也不顧及冷雨淅淅,敲打在自己已經紅腫的臉上。蕭绾心忍着疼,低低道:“軟玉,你說,本宮是不是很沒用?”
軟玉不想蕭绾心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不禁一凜,複而垂首道:“宸妃娘娘,奴婢不懂這個――奴婢奉皇後娘娘的命令,送您回宮。”
“不必了――”蕭绾心冷冷道,“本宮認得回柔儀宮的路,就不勞軟玉姑娘費心了。”
軟玉瞧見蕭绾心冷言冷語,便低低道:“宸妃娘娘,恕奴婢多嘴一句――其實宸妃娘娘,您也太看不透這後宮的恩寵沉浮了。您沒了孩子,的确可憐。可是這後宮裡,誰會在乎誰可憐呢?”
軟玉頓了頓,道:“宸妃娘娘,您聽奴婢一句勸,放下過去吧。您若是還這樣意志消沉下去,今個兒是李淑媛,明個兒就是另一個李淑媛。這後宮裡從來不缺女人――這事兒的輕重,您可得想明白了。”
軟玉的話雖然不中聽,可句句都是好話。隻是,蕭绾心如今心中一心惦記身處慎刑司的壁珠,哪裡還管的了别人。蕭绾心隻是無力地擺了擺手,扶着宮牆,默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