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蕭绾心還沒有走出幾步,反倒是被一個老嬷嬷攔下了。蕭绾心腫着臉,瞧了一眼那個老嬷嬷,随即認了出來,道:“原來是紫鵑姑姑――”
來者正是皇太後身邊的紫鵑姑姑。紫鵑姑姑瞧着蕭绾心狼狽不堪的樣子,身邊有沒有侍候的宮人,便趕緊扶住了蕭绾心,關切道:“宸妃娘娘,您受驚了。太後娘娘有旨意,讓您過去呢!”
慈甯宮中,淡淡的檀香味道久久不散。因為皇太後久居慈甯宮的緣故,雖然慈甯宮的布置一切都是華貴氣度,可是也是樸素淡雅的。
步入慈甯宮,蕭绾心雖然心裡頭惦記着壁珠,可是也隻能垂着腦袋,默然入殿。
紫鵑姑姑扶了蕭绾心入殿,便示意其他伺候的宮人們都下去了。
這個時候,皇太後半躺在床榻上,正靜靜地翻着一本書。皇太後見到蕭绾心來了,便懶懶地瞧了蕭绾心一眼,隻是道:“哦?宸妃,來了?”
蕭绾心默然垂首,見到了皇太後,便趕緊跪下行禮道:“臣妾柔儀宮宸妃,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
皇太後見到蕭绾心紅腫的臉龐,不禁略一挑眉道:“宸妃,你的臉是怎麼了?”而此時皇太後半躺在榻上的樣子,像極了蕭绾心從前未出閣時,母親的樣子。
蕭绾心想到此處,心中覺得委屈,不禁隐隐含淚,低低開口道:“是賢妃娘娘讓臣妾自己掌了自己的嘴。”蕭绾心隻覺得心中酸澀無比,隻得勉強道,“臣妾的奴婢沖撞了皇後娘娘與賢妃娘娘,活該被指教。”
“活該被指教?”皇太後聽了蕭绾心如此一說,不禁嗤笑道,“宸妃,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當初你得寵有孕的時候,她們可也敢指教你麼?”
蕭绾心鼻子一酸,不禁道:“臣妾福德淺薄,保不住皇上的孩子,也保不住自己的恩寵。這一切,都是臣妾無能……”
皇太後聽了蕭绾心的這一句“保不住皇上的孩子”,不禁眉心一動,随即淡淡開口道:“紫鵑,宸妃剛剛小産不久,身子弱,快别讓她跪着了。”
“是――”紫鵑姑姑趕緊扶起了蕭绾心。
皇太後漫不經心地瞧了一眼蕭绾心紅腫的臉龐,仿佛是不忍心似的,随即挪開了自己的目光,隻是對着紫鵑姑姑道:“對了,哀家記得前幾日你的手指頭燙傷了,太醫院送來了不少清涼止痛的藥膏。你去拿出來一點,給宸妃先敷上。”
“是。”紫鵑忙去了,從一個小屜子裡頭拿出了一個琺琅描花圓缽。紫鵑姑姑微微俯下身子,從這琺琅描花圓缽裡剜出了點清涼的藥膏,輕輕地敷在了蕭绾心的臉上。
蕭绾心突然覺得有一股刺骨的疼痛,剛要躲閃,皇太後卻幽幽開口道:“你受了傷是疼,敷藥治你的傷也是疼。若是這一點傷痛就忍不住了,那哀家也救不了你了。”
說罷,皇太後歎了一口氣,道:“你啊,到底還是年輕,不知道隐忍。”
皇太後的這一句話說出口,自己怎麼還能躲閃?蕭绾心無奈,隻得任由紫鵑為自己敷藥。
皇太後見到蕭绾心拼死忍住淚水的樣子,不禁淡淡開口道:“這是用蜂蜜、薄荷、丹七還有别的消腫去痛的好藥兌出來的,一共就這麼一小盒。另外,你回去拿煮熟了的雞蛋揉着,或者服食山藥、三七粉和薏仁,都是可以消腫止痛的。你到底年輕,受這一點點傷,隻要好好調理着,是不會損傷你的如花容顔的。”
蕭绾心趕緊道:“是,臣妾多謝太後娘娘關懷――”
皇太後見到蕭绾心惶恐的樣子,不禁嗤笑一聲,道:“哀家是久居這慈甯宮裡不問世事的老婆子了,關懷你也不過這一次罷了。隻是宸妃,哀家問你,以後你要如何呢?”
蕭绾心滿心都是惦記着身處慎刑司的壁珠,因此也隻是低低道:“臣妾不知,還望太後娘娘明示。”
皇太後随手把手中的書丢在一邊,淡然開口道:“你倒是個明白的。隻是于男女情分上,實在是太看不開了。”
說罷,皇太後略微正了正身子,道:“眼下後宮諸妃一個個都踩到你頭上了。今天她們敢把你的心腹送道慎刑司,安知明天被送盡慎刑司的不是你自己呢?宸妃,這其中的厲害,你自己最好想個明白!”
聽了皇太後的這一番話,蕭绾心隻覺得雙腿一軟,趕緊跪下,道:“太後娘娘,求求您救一救壁珠吧!”
皇太後撫了撫鬓邊,淡然道:“哀家今天把你叫到這慈甯宮來,自然是不會不救的。哀家已經派人去接壁珠回你的柔儀宮的。放心,你的壁珠一定會沒事的。等會兒你回去了,就能看見她了。”
皇太後的這一番話,适時地解開了蕭绾心的心結。蕭绾不禁感激地心熱淚盈眶,道:“臣妾多謝太後娘娘恩典!臣妾多謝太後娘娘恩典!”
皇太後随手拿過一枚果子吃了,瞧了一眼蕭绾心的臉龐,似是感歎道:“年輕真是好啊,即便是受了掌掴,臉上紅紅的血印還未散去,可是哀家冷眼瞧着,卻像是牡丹花兒似的喜人呢!”
蕭绾心讪讪一笑,道:“太後娘娘打趣臣妾了――”
這個時候,皇太後略微正色道:“宸妃,你這樣好的容顔,難道就要流逝在這寂寂深宮了麼?哀家可告訴你,皇上的身邊永遠不缺女人。隻要皇上在,就會有人得寵。自然了,後宮的女人那麼多,有人的寵就有人失寵。千百年來,這金瓦紅牆之間積攢的冤魂多了去了,也不差你這一個!”
蕭绾心一凜,低低開口道:“還請太後娘娘明示――”
“眼下皇後與賢妃擺明了是要除掉你。她們兩個人,一個是生育了嫡親皇子的中宮皇後,一個是盛寵不衰的一代寵妃。她們兩個人,不管是誰,你都惹不起。要是她們聯手想弄死你,那可比弄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皇太後将口中的果核吐出,幽幽道:“你死了倒是不要緊,可是,你的家人呢?”
皇太後橫了蕭绾心一眼,道:“皇上今天顧及着你受了委屈,沒有責罰文安公,明日呢?後日呢?你到底年輕,不知道這其中利害――這枕邊風一吹,即便不是真的的事情,也能給吹成真的。宸妃,你如今做出的種種,實在算不得太算!”
蕭绾心一凜,跪下磕頭道:“太後娘娘!若是有錯,也是臣妾的過錯,請萬萬不要責罰臣妾的家人啊!”
皇太後淡然道:“宸妃,你别急。有什麼話,你起來說……”
紫鵑趕緊扶起了蕭绾心,道:“宸妃娘娘,您快起來。太後娘娘既然把您叫到這慈甯宮,就不會對你不管不顧的。”
蕭绾心隻覺得心裡頭空落落的,便垂首道:“太後娘娘,臣妾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皇太後略微咳嗽了兩聲,道:“那麼,哀家問你,你的心願是什麼?”
蕭绾心微微一怔,臉卻紅了幾分,随即道:“兩心相許,一生相伴……”
皇太後原以為蕭绾心會說保住文安公蕭家的榮華富貴,卻不想蕭绾心竟然脫口而出了這一番話。皇太後這一聽,也不禁微微動容,道:“好孩子――”
皇太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宸妃,哀家給你指一條明路――眼下,你與皇上之間有心結。這解鈴還須系鈴人,皇上不來找你,你也不找皇上,到頭來,到底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當初你得寵的時候,多少人恨得牙根兒癢癢,你若是再不保重自己,總有一天,你會被那些人挫骨揚灰!”
蕭绾心一凜,隻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隻是無力道:“太後娘娘,臣妾怕――”
“怕?”皇太後嗤笑道,“怕是死,躲是死,唯有一搏,或許還有活路。怎麼,你就那麼心甘情願地被人淩辱踐踏麼?”
蕭绾心不禁心中驚愕:想不到皇太後一向避世,卻能在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來。
也是,皇太後在後宮之中沉浮多年,自然看慣了這後宮之中的沉沉浮浮。那些彼此算計的伎倆,皇太後怎麼可能看不出?
皇太後見到蕭绾心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話,蕭绾心已經聽進去了。皇太後繼而疏懶地開口道:“這後宮裡需要幫助的女人多得是。所以哀家今天能你一把,以後可就不能了。宸妃,要死,還是要活,全看你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躲得過明槍暗箭,就看你自己的了!”
蕭绾心身子一晃,隻覺得雙腿一軟,徐徐跪了下去。皇太後的這一番話,字字入耳,蕭绾心隻覺得如同醍醐灌頂。
最後,蕭绾心給皇太後沉沉地磕了一個頭,随即踉跄着離開了。
紫鵑姑姑瞧着蕭绾心離去的身影,低低開口道:“太後娘娘,宸妃娘娘的那一個孩子――太後娘娘就不懷疑宸妃娘娘麼?”
皇太後略一挑眉,淡然道:“孩子都沒了,再管這孩子是誰的,那就是自讨苦吃了。有些事,難得糊塗啊!”
皇太後微微閉上雙眼,緩緩道:“不過,宸妃到底算是個極好的苗子。剛才哀家瞧着,她對皇上也是有真心的。賢妃心高氣傲,有沒什麼心計,不是能靠得住的。若是要制衡皇後――呵,這賢妃一心想取皇後而代之,咱們可管不住啊!”
說罷,皇太後輕蔑一笑,道:“隻有這個宸妃,是皇上真心喜愛的女人。隻是如今兩個人都憋着一口氣,誰也不肯理誰。這個時候,便是要哀家出來說一句話了。宸妃是個好的苗子,若是能為哀家所用,那便是最好了。”
紫鵑往蕭绾心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是擔憂地道:“宸妃娘娘剛入宮的時候就是個有心性的。如今隻是一時失寵,奴婢怕――”
“怕?”皇太後冷笑一聲,道,“哀家在後宮之中浸淫多年,哀家會怕她?且就看着她,如何在這後宮興風作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