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處的日子,蕭绾心除了去太皇太後、皇太後和皇後處請安,還有去寶華寺祈福之外,便是足不出戶,更是常常許久不踏出宮門一步。
其實誰都看得出來,這個當初盛寵一時的宸妃娘娘,就像是許多在後宮之中沉浮的女子那樣,紅顔未老恩先斷,從此斷絕了恩寵。以後,不過是這未央宮裡的一個傷心人罷了。
紛紛流言,并沒有因為蕭绾心的失寵而稍稍褪去,反而因為蕭绾心的無人照料而變本加厲。可是,更多的時候,蕭绾心卻是學會了充耳不聞。對于外頭的譏諷與嘲笑,蕭绾心從不在乎,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固執地抄寫着經文,在将這些經文在寶華寺裡焚盡。
這一日,大周京都中微微下着冷雨。雖然已經到了夏天,可是不知為何,蕭绾心卻依舊覺得冰寒徹骨,仿佛無論如何都暖不過來。
或許是長久以來的心中郁結,再加上小産而導緻蕭绾心身子虛弱的緣故,此時的蕭绾心,除了一雙眼睛還偶有光彩之外,卻是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不僅如此,蕭绾心的頭發也是又黃又稀。原本蕭绾心就雙肩如削,身材瘦小,如今少了滋養,便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壁珠扶着削瘦的蕭绾心在宮道上低着頭走着,可是突然覺得面前一阻,卻仿佛是是碰見了誰似的。壁珠略微揚起頭,見到了面前的人,不耐煩地行了一禮,道:“原來是李淑媛。奴婢參見李淑媛,李淑媛萬安――”
這一日李淑媛穿着湖藍色印暗金竹葉紋絞金絲宮裝,頭上戴着紫玉鑲明珠流蘇簪子和金絲八寶攢珠钗,顯得華貴不已。相比之下,倒是身在妃位的蕭绾心顯得衣着寒酸,不耐看了。
李淑媛見到蕭绾心如此憔悴不堪的樣子,不禁略一挑眉,道:“原來是宸妃娘娘啊――”李淑媛淡然一笑,道,“隻是可惜,我這兒可抱着二公主呢,不方便給宸妃娘娘行禮啊!”
“你!”壁珠剛要發作,蕭绾心卻按住了壁珠的手,隻是溫然一笑,道,“本宮乃是妃位,李淑媛不過隻是位在淑媛。雲泥之别,高低有分,本宮自然不會在意。”
說罷,蕭绾心笑着招呼了一下二公主,道:“二公主,你可還記得本宮麼?”
二公主被李淑媛抱在懷中,撲扇着一對大眼睛,道:“宸娘娘,我記得宸娘娘……宸娘娘還救過我呢!”說罷,二公主便是扭股糖似的不安份了,道,“母妃,母妃,我要宸娘娘抱,我要宸娘娘抱――”
見到二公主對蕭绾心如此親昵,李淑媛的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厲聲道:“死丫頭!你也是太不知好歹了!你宸妃娘娘身子弱,哪裡抱得動你!”說罷,李淑媛輕蔑地瞥了一眼蕭绾心,道,“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看見别人的孩子可不就喜歡得緊了!”
這個時候,隻聽見“啪”的一聲,卻是壁珠一個揮手,狠狠地扇了李淑媛一巴掌。
李淑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給打懵了,隻聽見壁珠道,“我們家主子乃是六妃之一,李淑媛說話還請客氣一些!否則,就别怪奴婢我下手不知輕重了!”
李淑媛驟然受辱,更是勃然大怒,随手把二公主丢給旁邊的宮女,跟着就要跟壁珠撕打起來。
“住手!”遠遠地,卻是一個八人儀駕過了來,隻見那軟轎上的女子淡然開口道,“李淑媛好歹是生育了二公主的妃嫔,哪怕李淑媛不要臉面了,也要顧及着二公主的顔面。這樣跟卑賤的奴婢打起來,算個什麼呢?”
李淑媛一凜,見是賢妃來了,也不顧着小雨紛紛,趕緊跪下行禮道:“臣妾參見賢妃娘娘!賢妃娘娘萬安!”
隻見賢妃今日穿的是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宮裝,内裡還襯了妃紅色的錦緞裹兇,更是顯得身材豐潤。賢妃衣裳的袖口上繡着幾隻精緻的金紋蝴蝶,那兇前衣襟上鈎出幾絲芍藥花邊,裙擺上的一層淡薄如清霧的絹紗與賢妃腰間的那一條鵝黃腰帶的相護映襯下,更是顯得身段窈窕,氣若幽蘭。
賢妃點了點頭,扶了吉祥的手緩緩下轎,李淑媛擡頭一看,隻見賢妃的頸前靜靜躺着一隻金絲通靈寶玉和耳旁墜着的一對玉蝴蝶掐金絲耳墜,一看便知道是極好的東西。
賢妃略一挑眉,隻是撫了撫頭上的赤金玫瑰簪子和鬓邊的一朵玉蘭,這才淡淡開口道:“李淑媛,你畢竟是身份貴重的妃嫔,這樣冒冒失失的,實在是失了皇家的氣度!”
李淑媛趕緊開口道:“賢妃娘娘,您有所不知――不是我沒有皇家的氣度,隻是宸妃娘娘目中無人,仗着自己的位份比我高了那麼一點兒,就在宮道上撒潑耍渾呢!”
“是麼?”賢妃聽到李淑媛提及蕭绾心,不禁柳眉一擡,道,“宸妃,你不過隻在小小妃位,就敢這樣驕縱跋扈了麼?”
蕭绾心也不欲與賢妃争執,隻是按着位份行禮道:“柔儀宮宸妃,參見賢妃娘娘,賢妃娘娘萬安――”
賢妃見到蕭绾心如此恭順的樣子,不禁嗤笑,道:“哎喲,禮數倒是不錯。果然是失了恩寵,就安穩了一些了。”說罷,賢妃撫着手上的那一對紅瑪瑙雕花連理镯,緩緩道,“這沒了孩子,果然就清靜了啊!”
壁珠原本對賢妃折損自己容貌的事情就懷恨在心,如今聽着賢妃挑起了蕭绾心的痛處,便更是十分不快。隻見壁珠冷然道:“我們家宸妃娘娘一時不慎,這才沒了孩子。隻是,那是張更衣做下的孽,憑什麼就讓我們宸妃娘娘受了?”
說罷,壁珠“啧啧”一聲,道:“好歹我們家宸妃娘娘也算是生養過的,總好過賢妃娘娘您一直腹中空空,是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啊!”
壁珠的這一席話說得極狠,賢妃當即就變了臉色,厲聲道:“賤婢!給本宮跪下!”
壁珠本就憤憤地,哪裡會聽賢妃的話,隻是冷冷地站在那裡不出聲。蕭绾心本就不欲多時,聽到壁珠如此一說,便趕緊道:“壁珠,你怎麼能沖撞賢妃娘娘,立即給賢妃娘娘道歉!”
賢妃卻是冷冷一笑,道:“讓自己的奴婢說出了這樣的話,然後再讓奴婢道歉,是否多此一舉呢?”賢妃柳眉一豎,揚聲道,“來人,壁珠沖撞本宮儀駕,給本宮掌她的嘴!”
賢妃一聲令下,幾個小内監便七手八腳地過了來。原本壁珠就在賢妃這兒曾經吃過掌嘴的苦頭,驟然聽到賢妃又要掌自己的嘴,壁珠這一下子更是吓得瑟瑟發抖,直直地躲在了蕭绾心的身後。
蕭绾心心疼壁珠,哪裡能見得壁珠再次受辱,隻得趕緊行禮道:“賢妃娘娘,壁珠對賢妃娘娘多有不敬,我在這裡給賢妃娘娘賠罪了。還請賢妃娘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過于責罰壁珠了。若是賢妃娘娘實在覺得不解氣,罰俸也好,别的什麼也好,隻要不打就行了。”
這個時候,賢妃卻是“啧啧”道:“宸妃,你還真是會護着自家奴婢啊!本宮那是四妃之首,要什麼好東西沒有,會在乎一個小小宮女的那點子俸祿?”說罷,賢妃冷然道,“本宮别的不要,今個兒就是要這個小蹄子破了相!本宮到是要看看,誰敢攔着!!!”
幾個小内監奸笑着上前,狠狠一拽就把壁珠從蕭绾心的身後拉了出來。蕭绾心一個護不住,壁珠就被幾個小内監扯了出去,一頓暴打。
壁珠連連哀嚎着:“賢妃娘娘饒命!賢妃娘娘饒命!賢妃娘娘饒命!”
蕭绾心見到壁珠凄慘的樣子,心中一沉,再也顧不得什麼顔面,“噗通”一下跪下,膝行至賢妃跟前,連連哀求道:“賢妃娘娘恕罪!賢妃娘娘恕罪!我知道錯了,壁珠也知道錯了,求求賢妃娘娘饒過我這一次吧!不要再打壁珠了!”
賢妃的如花臉龐上卻滿是輕蔑地笑容。賢妃微微俯下身子來,用冰冷地護甲一刮蕭绾心的下巴,冷冷開口道:“怎麼,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跟本宮讨價還價的資本麼?”
細膩的雨水,原本顯得溫潤多情。可是,此刻那些黏黏的雨珠粘在蕭绾心的額發上,蕭绾心隻覺得仿佛是一道道冰冷地刀。蕭绾心看着賢妃冰冷的眼神,心中明白了幾分。
蕭绾心直直地跪着,默默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那一掌,十分清脆,饒是李淑媛一向跋扈慣了,見到蕭绾心自我掌掴,也着實是給吓了一跳。
隻見蕭绾心神情木然,隻是一掌又一掌地打着自己的臉。李淑媛看得出來,蕭绾心是用了力氣的,不過幾下的功夫,蕭绾心的臉上就已經略略泛起了紅腫。
賢妃猶不解氣,冷冷道:“你倒是機靈――隻是,怎麼,你就隻有這一點點力氣麼?”
蕭绾心不禁苦笑一聲,更加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臉。隻聽得“啪――啪――”的聲音回響在空曠的宮道上,若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的,還會以為是放了爆竹,倒是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