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将劉驽所述之事皆告予父親。張蕤聽後急得在廳内團團轉,有下人端來茶水,也被他一袖子拂開,瓷杯碎了滿地。那下人急忙呼人來打掃,卻又都被他趕了出去。
張蕤道:“那姓劉的小子說的事情,咱們要不要再确認确認,說不定是對方派來的奸細,故意禍亂我等軍心的,他救你不過是一場苦肉計而已。”張惠道:“女兒想來,他說話時情真意切,并未有假。況且這種事兒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張蕤道:“那是那是,我立刻讓孫添壽把那嶽聖歎喊來,讓他當面認認那小子。”說完便派人去請孫添壽。
那孫添壽乃是宋州司兵,他得令後連忙帶人去找嶽聖歎,翻遍了整個院子,卻哪裡有人影在。這時他聽人說嶽聖歎在酒肆中喝酒,便連忙帶人去找,正好趕上嶽聖歎喝得酩酊大醉。孫添壽上前去扯嶽聖歎的衣衫,卻被嶽聖歎一拳打在鼻頭上,頓時鮮血四冒,好似開了間醬油鋪。
孫添壽懼他武功高強,不敢與他計較。但是心裡又十分氣不過,便不再管他,領着人回了刺史府,哭訴着向刺史大人告狀,直氣得張蕤胡子發抖。張惠知道嶽聖歎平日裡最看不慣孫添壽仗勢欺人,估計這次打他十有八九乃是借酒裝瘋,隻是此人說打人便打人,一點也不顧大場面,未免有些太随性了。
張惠道:“孫司兵,你且下去休息,讓下人打盆水幫你洗洗臉,等會兒還有事兒要找你商議。”孫添壽退下後,張蕤憤然道:“這嶽聖歎越來越放肆了,竟敢随意打人,他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來日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張惠笑道:“爹爹,武林高手多是這種至情至性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嶽聖歎的性格,他醒着是一個人,喝醉了又是另外一個人。他雖有不好之處,但正是因為有他在,多少仇家刺客才不敢窺探于爹爹您啊。”張蕤聽後默然。
兩人開始商議怎生對付即将到來的王仙芝、黃巢大軍。張惠道:“王仙芝黃巢此來不過是因為此前大雪封山,軍中缺衣少糧,因此要來宋州擄掠一些錢糧衣物,其真正所圖仍是郓州地界。然而賊軍既來,則不可不防。女兒現有一妙計,爹爹不妨聽聽。”
張蕤聽後隻覺大妙,連忙吩咐孫添壽等人依計行事。這邊兩人剛商量完事,那邊又有下人來禀報,說是那姓劉的小孩不願再留了,牽着馬就要走。張惠急道:“快帶我去。”
張惠追到刺史府外,一把拉住劉驽的手,詳細詢問,這才知道劉驽乃是擔心中毒的爹爹劉崇,因此通報完要緊事兒後,便急着要趕去與韓不壽見面,一起去江南眉鎮。張惠知道劉驽最氣别人欺他是小孩子,因此也不拿外面情勢危急之事來吓他,而是就事論事,道:“現在天色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去也不方便。況且你的韓哥哥不是說了,他辦完事情就來接你,萬一你二人就此在路上錯過了彼此,尋不見對方可怎辦?”
劉驽一聽有理,便依了張惠,住進了刺史府。第二日天色剛亮,他便見大批人馬陸續拔隊從南門出城,軍容器械蔚然壯觀,而後又有大批服色不同的他州人馬從東門傾湧而入。隻是這邊人進,那邊人出,城内人馬未增也未減,始終還是那個數目。
而張惠于五更前早已梳洗完畢,眼下立于大廳之中等人來報。大廳中間的胡床上,坐着緊張不安的父親張蕤。一直等到中午時分,有探馬來報,大部分的小股賊軍已經退去,隻不過奇怪的是有極少量的賊軍不識相,反而靠得離城牆更近了。
張惠聽言笑道:“看來咱們的計策起作用了。爹爹,你去喊來孫添壽,命他派人來,将我之前讓做下的三百多面各州旗幟,都插上城牆。”張蕤一切依愛女之計行事。
原來張惠早已料得那些城外的小股賊軍乃是敵人的探子,因此将計就計。她将城内一萬人馬分為五支,且每個兵士身上額外帶有一套他州服色的兵衣。又命每支人馬從南門陸續而出,專行偏僻小路,讓敵人無法發覺。待行至偏僻無人處,軍士們換上預先準備好的他州服飾,再大邁邁地開上大路,從東門回城。
在敵軍探子看來,這番景象看上去乃是一隊又一隊的他州人馬前來支援宋州,從早晨到現在,恐怕已有數萬人馬進了宋州城。因此有些探子趕緊回去禀報,其他人留下來作就近作進一步偵查。卻不料此時宋州城頭上,數百面各種樣式的旗幟豎起,從字号上看,均是各州有名的将軍。衆探子見狀大驚,紛紛遣人回報。
張惠從城牆頭往遠處眺望,歎道:“我的這個計策,隻能起得一時作用,頂多拖得三五日。待得賊軍探明各州要道并無人馬通過,便會識破。若要真正趕走敵軍,還需打一場硬戰。”張蕤道:“賊軍勢衆,我宋州府兵馬又少,可怎生是好?好女兒,你有什麼好計策快快說來,爹都聽你的。”
張惠道:“賊兵雖衆,但是兵法有雲‘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我們這番調兵遣将,賊兵必然知曉我們已經得知了他們的計劃,而他們已經失卻了先機,兵勢上必然大頹,此其一也。賊兵此來,本為奇襲,所帶辎重糧草必然不多。我等守在城内,以逸待勞,隻要拖上幾日,彼方必會士氣低落,此其二也。待得彼方欲退不退,猶豫不決之時,我軍傾城而出,必能克敵制勝,此其三也。”
張蕤大喜,道:“好,就依你這三條行事。”張惠道:“爹爹切莫高興得太早,有一事兒需辦成,方能保證克敵制勝。”張蕤問道:“何事?”張惠道:“女兒已經打聽清楚,這次主攻我們宋州城的人馬并非屬于王仙芝,而是黃巢的人馬,其中帶兵的将軍名叫尚讓。”張蕤道:“王仙芝與黃巢有何不同,一般匪人而已。”
張惠道:“爹爹錯了,這兩人手下的兵馬大有不同。王仙芝手下的兵馬人人彪悍,卻紀律散漫,殘酷嗜殺。黃巢手下的兵馬雖然精壯,卻極守規矩。倘若女兒昨日遇見的不是黃巢的兵馬,而是王仙芝那幫匪徒,恐怕早已死在刀下了。這黃巢手下的人馬不但聽話,而且他擅于籠絡人心,收了一大批有才之士,連王道之這位武林宗師也聽從他的調遣。女兒聽說,這次黃巢遣來攻打咱們宋州城的尚讓,也是一位極富謀略之人,此人特别擅長築丘攻城!”
張蕤急道:“那可怎生是好!?”張惠從袖中拿出一軸卷紙,在案頭鋪展開來,道:“爹爹請看!”
張蕤一看,圖中線條密密麻麻,畫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圖形,且标有繁多的不知名目的數字,大感疑惑。張惠道:“爹爹,這圖中所畫的乃是女兒設計的一種抛石機,女兒且叫它‘怒天砲’,可對付尚讓築丘攻城之法。”
張蕤喜道:“如此甚好,爹爹這就派人造它個百來輛‘怒天砲’,轟死這幫亂臣賊子。”張惠笑道:“爹爹,您且看着圖中大砲的尺寸,咱們城中的木材不多,能在這兩日内趕出一輛來就不錯啦。這還不是最大的難處,最難的地方在這裡。”說着往圖上一指。
張蕤一看,女兒所指的乃是圖中‘怒天砲’中間的一處空隙,置拉繩等物,依圖上尺寸來看,此處空間異常窄小。張惠道:“女兒愁的是操縱這‘怒天砲’之人,成年男子固然鑽不進這狹小的空間,去控制這些拉繩,隻能尋一名膽大心細的孩童或侏儒來。”
張蕤腦中靈光一現,道:“你昨日帶回來的那名叫劉驽的小家夥怎麼樣,可否讓他試試?”張惠道:“女兒也想過他,隻是他一直嚷嚷着要走,不肯留下。況且他雖比尋常孩童膽子要大,但這打戰究非常事,到時候血肉橫飛,生靈塗炭,連一般的大人看了都怕,不知他一個小小孩童可否經受得住驚吓,更别說去操縱這‘怒天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