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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節坑底度日

飒飒西風 居簡 3034 2024-01-31 01:03

  蕭夫人問道:“這兩張紙上寫的是甚麼?”劉驽道:“這是我娘給我的,我讀過幾遍,也沒弄得明白。”蕭夫人道:“給我看看!”

  岩洞下光線甚是暗淡,蕭夫人将羊皮紙湊在鼻尖下,讀了幾行,“諸人經脈之淤塞,内同而外異,亦有内異而外同,故五髒六腑之盈虛,血脈榮衛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内體以審之……”

  而後将兩張羊皮紙還給劉驽,說道:“這紙上寫的不像是武林秘籍,倒有可能是哪位郎中,錄下的心得體會。”她邊說邊撫摸着阿保機的頭頂,眉間一股憂色。

  劉驽道:“蕭姐姐,我以前老是想,長大以後,要當一個名震武林的大英雄,就和史記裡寫的漢初大俠郭解和朱家一樣,扶危濟困,替天行道。可是經過這些日子,我越來越想當一名郎中,而不是大俠啦。”

  蕭夫人将腮貼在阿保機紅熱的小臉上,問道:“你原來的想法是對的,大俠多威風,萬人景仰,千人膜拜。為什麼你現在反倒想當個郎中了呢?”劉驽道:“如果我是個郎中,醫術高超,那便能治好公孫茂叔叔的病,也能治好阿保機的發燒。”

  蕭夫人笑道:“你倒是好心,那個公孫茂是誰,我從來沒見過。”劉驽道:“他是陸姨的男人,在宋州城打戰的時候受了重傷,到現在也沒有醒。你當時沒見到他,是因為他還躺在地窖中呢。”

  蕭夫人道:“那個陸姨看上去很兇,她對你也不好吧,你怎麼還想要給她的男人治傷呢?”劉驽道:“茂叔的傷,本就和我大有關系。陸姨若是因此恨我,我也不怪她。她雖然對我挺兇的,但是我知道她心裡還是在乎我的。”

  蕭夫人道:“那你為什麼還一個人溜了,也掉進這岩坑裡?”劉驽道:“因為陸姨覺得我的血可以治茂叔的病,她逼我放血給茂叔喝,我很怕,後來不壽哥哥讓我逃,我便逃了。”蕭夫人道:“如此說,她并非真正在乎你了,她在乎的還是她的男人。”

  劉驽道:“她是因為誤會我的血,可以給茂叔當藥,這才對我兇的。如果我是個好郎中,治好了茂叔的病,她自然不會這樣認為了。”蕭夫人笑道:“我現在有點贊同你爹爹的說法了,你确實有點傻。”

  蕭夫人懷中的阿保機,額頭越來越燙。她除了歎氣,卻别無他法,說道:“這裡要是有水就好了,可以将涼毛巾敷在阿保機的頭上。”她扭頭朝四周望了望,皆是黑漆漆的生滿青苔,哪裡能找得到水來。

  劉驽原本靠着岩壁,低頭發呆,聽她這麼一說,便道:“蕭姐姐,我有辦法。”他揭下岩壁上的一大片青苔,将那塊原本用來裹羊皮紙的絹布取出,緊緊貼于岩壁之上。不一會兒,兩塊絹布皆已濕透,劉驽将絹布疊後,敷在阿保機的額頭上。如此數次,阿保機的熱症竟漸漸退去。

  蕭夫人奇道:“你怎麼知道青苔下面會有水的?”劉驽道:“沒有水的地方,青苔不會長得這麼厚。我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揭牆上的青苔玩,連着一大塊牆皮撕下來,我爹爹因為這個事兒,打了我好幾次。”

  他感到又累又餓,肚子呱呱叫開,便從懷中掏出薛紅梅送他的燒餅,咬下一口,正要下咽,擡頭看見蕭夫人母子,便将燒餅撕下大半,遞給蕭夫人。

  蕭夫人這幾天間連日困頓,早已是饑餓難耐。隻因她是出身契丹貴族,不肯随便丢了風度,是以一直隐忍到了現在。她從劉驽接過燒餅,再也抵受不住食物的誘惑,大口連吞,風卷殘雲般将那大半個燒餅,吃了個幹幹淨淨。劉驽有些不忍心,又将自己手中的小半塊燒餅遞了過去,道:“蕭姐姐,你都吃掉吧!”蕭夫人感激地說道:“我吃了剛才這些燒餅,已經餓不死啦,還是你吃吧。”

  劉驽道:“我不餓。”堅持要将燒餅遞給蕭夫人。蕭夫人将燒餅推回,道:“驽弟弟,你以後幫别人的時候,不能這麼實心眼。你對别人好,别人未必會對你同樣好的。聽姐姐的話,吃了它!”她從劉驽手中搶過那小半塊燒餅,塞進他嘴裡。

  兩人也不知在岩洞底下坐了多久,漸漸地,夜色已深。蕭夫人母子貼着石壁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鼾聲。劉驽擡頭看向岩坑上方的天空,隻見點點繁星托着一輪皓月。銀白色的月光直瀉下來,照在那塊被揭去青苔的石壁上。他看見石壁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十幾行小字,文理甚是粗淺,刻字之人估計也不大讀書。

  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乃是:“天下人中,就屬王道之這狗賊最無恥。老仙我隻不過找他婆娘,探讨一下毒藥學問,他就把老仙我關在這裡,萬般侮辱,簡直是豈有此理。後人小子若是知道,定要為老仙我報仇!”落款是“九毒老仙遺言”。

  九毒老仙,劉驽沒有聽說過。不過他倒是聽陸聖妍說起過一個“九毒老怪”,這人用假的《化瘀書》換去了公孫茂的真本,公孫茂幾次找上門去,也未能搶得回來,可見這人的武功十分高強。不知這“九毒老仙”與那“九毒老怪”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又想,既然那個九毒老仙也曾被困在此處,可是這裡并沒有他的屍骨,他又是怎麼逃出去的?而後又想到,那九毒老仙若是武功高強,攀上這兩丈多高的岩壁,對他來說定不是甚麼難事。而自己和蕭夫人絲毫武功不會,恐怕是絕難逃出此地。

  劉驽又想了一會兒,可畢竟太困,迷迷糊糊中,靠着岩壁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他看見蕭夫人正盯着自己看,默默地也不說話。他問道:“蕭姐姐,你醒啦?”蕭夫人歎道:“醒不醒,又有甚麼用,還不是被困在這裡等死。”劉驽道:“要麼,我們大聲呼救吧?”蕭夫人急道:“莫要喊!否則那越兀室離尋聲找過來了,我們現在就會被他害死。”

  兩人又在岩坑中枯坐了兩天,阿保機躺在蕭夫人懷中,依舊昏睡不醒。劉驽與蕭夫人,靠着舔下岩壁上薄薄的一層滲水,聊止渴意。兩人皆是饑腸辘辘,卻無物可食。這一日,兩人從岩坑底下看見空中烏雲翻滾,片刻後傾盆大雨澆了下來。岩坑中水越積越多,蕭夫人慘然道:“難道我們要淹死在這裡了!”

  劉驽低頭想了會兒,道:“要是雨能再下得久一些,那就好了,我們可以遊出去了。”蕭夫人沮喪地說道:“我是北人,不會遊泳。”劉驽道:“沒事,到時候我托你上去。在水裡,你的身體便輕了很多,我能拖得起。”

  蕭夫人大喜,道:“如此便謝謝你了,驽弟弟。若是能脫了此困,我來日定會報答于你!”兩人站在岩坑中,身上透濕,均是盼着這場雨能夠越下越大。可能是老天爺顯靈,這場雨許久不停,岩坑中雨水越積越多。劉驽肩膀扛着蕭夫人,蕭夫人背上裹着阿保機,三人浸于雨水之中。

  雨又下了一會兒,之後便停了,雨水淹至劉驽的脖頸,僅離地面數尺。蕭夫人坐在劉驽的肩膀上,奮力将手往上伸去,竟摳住了岩坑的上緣。在劉驽的助力之下,她有些狼狽地爬出了岩坑。她趴在岩坑上方,往下伸出右手,道:“驽弟弟,抓住我的手,快上來!”

  劉驽正要拉住她的手,爬出這岩坑,這時隻聽坑外面傳來一聲男子的猛喝,說的是契丹語,嗓音十分粗啞,像是他見過的那個侏儒,越兀室離。一個女子的聲音跟着傳道:“蕭夫人,有種你别跑,我花三娘不抓住你誓不為人!”

  蕭夫人一驚,縮回右手,背着阿保機,轉身從岩坑上方消失。劉驽泡在雨水中,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與此同時,越兀室離與花三娘的腳步聲和喝罵聲越來越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潛進雨水裡,等到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方才探出頭來。

  坑中的雨水慢慢往下滲去,到最後隻剩下坑底的泥漿。此時雖是早已立春,然而雨後的天氣仍是格外地寒冷,仿佛所有的春意,都被這場大雨帶去了。劉驽的外褂,尚裹在阿保機的身上。他一襲薄衫,立于岩坑底下的泥漿之中,凍得瑟瑟發抖,又冷又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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