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道:“看你的武功路數,你可是江南眉鎮玉傅子的徒弟?”韓不壽手中“蘊雪”寶刀連劈,道:“正是,你又是何人?”。黑衣人退回一步,似是有意相讓,道:“我師乃是‘二王’之首,姓王諱道之。”
韓不壽道:“王先生乃是一代武林大豪,然而他生平隻收過一個徒弟,名叫公孫茂。此人濫殺無辜,早已被王先生逐出師門,又由武林同道共同誅殺于泰山腳下。”黑衣人道:“本人正是公孫茂,你可能不知,恩師已經答應重新收我入門。”言語中難掩興奮之意。
韓不壽一聽大驚,莫非此人真是公孫茂,難怪武功如此厲害。這公孫茂的家世他大緻聽師傅說過,此人出身劍術名門公孫氏,乃玄宗皇帝開元年間,聞名天下的著名劍客公孫大娘之後。二十年前,公孫茂投在王道之門下,成為其唯一傳人,讓無數武林人士羨慕不已。
然而突然有一天,公孫茂卻在星夜逃離王道之家。所為何事,卻不為人所知。逃離王門後,公孫茂開始變得心狠手辣,在長安一帶作惡無數。王道之召集天下群豪,宣布将其逐出師門。又過了幾年,公孫茂在泰山一帶被人跟蹤設伏,據傳死在了數十名武林好手的圍攻之下。此刻又,他怎生會出現在此處?想到這,韓不壽心中驚疑不決。
公孫茂道:“尊師玉傅子在昔日的風沙鎮之戰中,曾奪得兩頁《化瘀書》總綱,可曾教予了你?不妨獻出來,我自可饒你一命。”他刀尖斜指,鋒刃向外,一式”羅刹鎖魂“封住韓不壽的去路。劉驽從砲頂探下脖子,沖韓不壽喊道:“不壽哥哥,别聽他的。你看他一身黑衣服,穿得跟做賊的似得,不是甚麼好人!”公孫茂聽見,直氣得哇哇直叫。韓不壽揮刀如風,複與公孫茂戰在一處。
公孫茂的刀式中呼呼帶風,斬切劈削,透着一股妖異之氣。韓不壽仗着寶刀鋒利,專用鋒刃去削公孫茂的刀背,兩人這才勉強戰成平手。韓不壽昔日曾聽師傅說過,王道之的武功全走得剛猛路子,他的一門“入壁功“乃是天下陽剛武功之最。怎麼這公孫茂的武功卻與他的師傅大不一樣,走得盡是妖邪詭異的路子。
張惠原本為了避見韓不壽,急急地要離開,這一刻見韓不壽身處危地,卻立于原地不再動身。她的父親張蕤勸道:“女兒,你走吧,這裡由我主持便可。韓宣這小子,你既然不想再見他,還是避開得好,免得又被他死纏爛打。過去你從刑場上救回他的性命,他早該知足,不應老是纏着你不放。“原來韓宣乃是韓不壽的本名。
張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不管怎樣,他都是自小與女兒一起長大。棄他于危地而不顧,女兒又于心何忍?”張蕤聽後連連搖頭,直言冤孽,又喚來數百名弓弩手守在怒天大砲下,箭頭對準公孫茂,欲要尋機救下韓不壽與劉驽。
城下,那奸細與嶽聖歎相鬥數百回合,他看見本方大軍已經撤退,城牆上又有弓弩手環伺,形勢對公孫茂大大不利。于是他數掌連出,呼呼帶風。嶽聖歎本就不是他的對手,隻能拼命守住周身要害。那奸細得了空隙,一腳踏在城牆磚上,使開“壁虎遊牆功”飛身直上。那城牆上的軍士,此刻目光盡在韓不壽與公孫茂二人身上,哪裡注意到城下有人在往上爬,因此并不曾射箭阻止他。
待嶽聖歎回過神來,要追那奸細之時,那奸細早已身在丈外。嶽聖歎急忙追上,喊道:“師妹,你回來!他公孫茂就是個武林敗類,你又何苦和他糾纏在一起,毀了自己名聲。”聽他口氣,這奸細竟是一名女子,而且和那公孫茂有不淺的交情。
那女子邊爬邊道:“我不管他公孫茂是甚樣的人,隻知道這世上隻有他對我好。當年師兄你沒把我放在心上,難道還不許我喜歡别人嗎?”嶽聖歎道:“你跟誰都可以,就是不可以跟他,他會害了你!”
那女子轉眼已經翻上城牆頭,道:“師兄你先管好自己要緊,若是以前的我不懂事,說不定還會信你。現在在師妹眼裡,你和其他的薄情郎沒有什麼分别。你若是不好意思說出來,我替你說。“她遠遠地指着張惠,道:”你不就是喜歡這個小丫頭片子嗎?師兄你都是快半百的人了,人家歲數比你小了兩輪,你還想老牛吃嫩草,羞也不羞!?“
張惠聽後心裡一驚,原來嶽聖歎夜夜買醉,經常喝得人事不知,身為武林中堂堂有名的人物,卻甘心為自己平庸的刺史父親賣命,中間卻有這麼一番緣故。她雖在戰場上指揮若定,又富有謀略,但終究是個女兒家,想到這些事情卻不禁十分難為情,若不是韓不壽仍身處危境,她恨不得即刻離去,再不見這些人。
嶽聖歎滿臉漲得通紅,他劍插磚縫,拟要借力翻身躍上城頭,“師妹你莫要瞎想,我……我真沒那個意思!”那女子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喝醉說過的話,難道忘了麼?”她雙掌擋住嶽聖歎的來路,讓他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
嶽聖歎一想,自己這些天在王仙芝和黃巢軍中潛伏,确實是喝過酒,難道那時候師妹已經認出了自己,并且聽到了自己的甚麼瘋話不成?想到這,他腮幫子燒得像火燎一般。
他嶽聖歎向來自負,一般女子決入不了他的法眼。昔日與師妹共同在師傅座下學藝時,師妹姿容秀麗,武學天分也比他高,隐然已被師傅視為掌劍門未來的掌門人,并将本門内功絕技“連珠勁“傳予了她。然而師妹始終傾心于自己,直到三十歲時仍未嫁人。而他嶽聖歎卻從未将這位師妹放在心上,他本人也自以為這世上的女子都與自己無緣,哪一天自己或許會遁入空門也未可知。
一日,嶽聖歎正在宋州的雲居寺中與法緣老和尚談經,遇上前來禮佛的張惠,不由地一怔,手中佛經墜地,雙目癡癡地看她。法緣老和尚見狀,笑他塵緣未盡,他卻如未聽見一般。此刻他雖人在佛堂,心卻早已随那打道回府的刺史家小姐去了。
嶽聖歎在刺史府外守了兩個多月,風餐露宿,漸漸地衣衫褴褛,蓬頭垢面,隻為了偶爾能遠遠看見張惠小姐一面。旁人見了他,還以為是個膽大包天的乞丐,竟敢在刺史家門口乞讨。
直到有一日,刺史府發榜征召武林好手,嶽聖歎從此成為刺史張蕤的幕僚,心中自喜從此能與張惠小姐離得更近。然而每次她來尋他商量事情,他卻隻敢将頭埋得低低的,待到她離開時,他又偷偷去眺望她的背影。嶽聖歎快要被自己折磨得瘋了,一想到她,他内心便很痛。他飲酒度日,打發時光,有時忍不住去想,“若是哪一天我為她死了,她總會記得我吧?”
嶽聖歎劍交左手,右手得空在城牆上一扳,得力躍上城頭,對着師妹吼道:“你不要胡說!”那女子化掌為指,直點嶽聖歎兇口膻中要穴,笑道:“你再賴也沒用,下去吧。”嶽聖歎向左躲閃那女子的一指,然而他心思恍惚,腳下卻已經着了那女子的道,立足不穩,仰天往後跌下城牆,轉眼便要殒命在這宋州城下。
那女子哪料得嶽聖歎竟這般不經打,急忙抓住他的腳脖往上一提,歎道:“罷了,罷了,你這人怎麼一害羞,便連命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