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白色的天花闆如重影一般,晃晃悠悠的,周圍彌漫着一股濃烈到嗆人的中藥味,還有酒精的味道。涼爽地空氣在房間裡回蕩着,身上卻感覺熱。陽光……不,不對,是燈光――很刺眼。已經适應了長時間的黑暗,現在突然出現的光線使人猝不及防,眼睛感覺痛。他吃力地眨着眼,既想避免光線直射又想睜眼看。翼文下意識地伸出手想遮住光線,卻感到肩膀和手臂一陣陣劇痛。
“怎麼啦?”一個人的聲音中充滿挑釁的意味,“才剛醒就想下床啦?”
他喘着氣,“你是……”
那個人坐到窗邊,微微朝他俯下身,“喂,是我啦……”
好不容易适應了強烈的燈光,他注視着眼前的人――簡直吓了一大跳:“夏……夏洛特!”
她食指放在嘴邊,“小聲點,”她說道,然後重新坐起身,抱着手臂看着他,“我是以你的同學的身份來看你的,如果讓我暴露了,你也不會好受的。”
翼文冷笑了兩聲,“果然是你。”
“不是我是誰?”赤羽呵呵一笑,反問道。
翼文開始左顧右盼,“我這是……在醫院?”
“當然了,現在才發現?”赤羽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朝外面張望。
一間寬敞的病房,隻有一個床位。上面由一個鍊接在天花闆滑索上的架子挂着一些裝着液體的袋子,鍊接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上有許多繃帶,手臂和腿也打了石膏,藥的氣味很重。旁邊的兩張桌子上除了藥物還有病例,另外,是一個透着青光的透明花瓶。一朵血紅色的玫瑰花挂在瓶口,下面是一小層水,浸透玫瑰的莖。
“原來……我沒死嗎……”
感到非常的難以置信。一刹那間,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死神,就停在他即将要摔落的地面上,用手輕拍着手中巨大的鐮刀――刀刃上仍然血光閃爍。他想起了從前的事情,好像還看到了自己已逝的父母和弟弟,還有前輩――139。這不堪回憶的過去,現在看來卻不再那麼如惡魔般纏人。為什麼……這些年來的噩夢,漸漸淡化了。大概是第一次離死神如此接近,但是……如果逃過去了?這是真的嗎?
他甚至開始質疑,這難道是死亡後轉世之前的一場夢境。但是,看起來又不像……
其實早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長大了,已經不是那個13歲愛哭的男孩了。
赤羽轉過頭,看着他。“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英國倫敦确實發生了大地震。你很幸運地沒有摔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的傷不重。是你家239在那邊找到了你。不過……”赤羽淡然一笑,“你也得感謝我。”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239發現你的時候,你的周圍有3條幼龍。”赤羽告訴她,仍然抱着手臂,看起來很悠閑,仍然是那種輕浮而自信的表情,“它們本來是準備吃晚飯的,但是,我留在你身上的味道吓走了它們。”她說,“這也難怪我的能力會分散,全部集中在你的身上了。猜到你可能出事了,所以就打聽了一下,然後我就找到這裡了。”
翼文緩緩地點了點頭,“話說……這裡是中國?”
“你在英國已經進行了緊急性的救治,因為那裡有些擁擠,你也不算受傷太過嚴重的,就趁着你昏迷的時候運回國了。這裡離你家不遠。”
之前還感到有些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了,他猛然擡頭看着赤羽:“大家都沒事嗎?”
“沒聽說你們中有人身亡。”赤羽不太确定地回答,“既然都是國家級的特工,應該問題也不會太大。”
“你之前說‘猜到我可能出事’……”翼文若有所思的樣子,“難道你不知道我在英國嗎?”
赤羽眨眨眼,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又不是跟蹤器,怎麼會知道你在什麼地方。”
“可是,28号的時候我受到你的一條短信……”
赤羽拿出手機,“我沒有給你發過短信。”
“但我确實有看到。”翼文堅持說。
她仿佛是不相信,眯起眼看看他,然後問道:“你知道今天是幾号嗎?”
翼文不耐煩地回應:“你不是說我昏迷了嗎?我怎麼會知道。”
“今天都5月3日了。”赤羽告訴他。
“你今天不上學嗎?”
“哈?我為了來看你,曠了下午的課來的。”
“你這家夥。”
“我就一個月不上學都沒有關系,”赤羽自信地說道,擡起頭,紅色的蠍尾辮挂在肩膀上,綠色的眼睛劃過一絲光,“這種事情從來都随我,你也不用多管閑事地為我操心。”
“不過……你特地來看我,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赤羽看了看他,“為什麼會這麼想?”
翼文歎了口氣:“我還不了解你。要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還大老遠的跑過來……”
她伸手到後頸,仿佛是習慣性地摸了摸後頸,“我不是有事情找你――而是有事情找赤也,也順便來看看他……”她微微點頭,“知道你們兩個沒事我就放心了。”
“你這麼關心我是為什麼?”翼文不解地看着赤羽,這個龍神隻是露出了一個跟以前一樣的輕蔑的笑。
“在我們兩個分出勝負之前,誰都不準死。”她說,“怎麼樣,想想你也會答應的。”
閻翼文回答:“那是當然了。”
赤羽走出病房。在轉角處的地方,她感覺到口袋裡手機的震動。她停下腳步,拿出手機來,是狄倫打過來的電話。赤羽有些疑惑,點擊了“接聽”,然後把手機放在右耳邊:“喂?”
“千葉影嗎?”
“是啊,”赤羽愉快地回答,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因為邊走路邊打電話還有點不方便,她幹脆背靠在牆壁上,順便休息一下,“怎麼了?”
“你現在身體有什麼明顯的變化嗎?”
“沒有,不過……還是炎神的形态。我已經把大部分殘留在339身上的能力吸收了,可是還是沒有改觀。”
“那就是别的地方了。”
“可是我沒有把能力分散在别人身上。”
“不,我是指――你的能力可能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分散了,所以你的能力是跟另外一個或幾個人共用的,如果那個人的能力或是龍素缺乏,你這邊大概也是會受影響的。”
“你這麼說倒也是……”
“你要去看看嗎?”
赤羽歪過頭,呼了口氣,但是語氣依然很輕松,好像在說笑話一樣,“還是算了,過去一趟再回來估計要花好幾天。而且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去,要是被逮着了可就慘了。”她仰起頭,一笑,“沒關系,不用擔心我,傑森。”
傑森默默然,沒有說話。
赤羽低頭看了一下手表,“哦,都放學了……”
“是啊,那個櫻井在到處找你呢……”
“櫻井千夜?他找我做什麼?”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呢?”
說完,狄倫那邊就挂斷了。赤羽剛想問個仔細,卻發現手機那一頭傳來的是“嘟嘟嘟”的聲音――顯然,狄倫對赤羽的問題感到不耐煩。赤羽哼了一聲,又輕笑兩聲,“那個家夥果然還是這樣――一點都沒變,”她把手機收起來,“我對那種吊兒郎當的小子不感興趣。”
她又在醫院裡晃了一會兒,然後來到自動售賣機錢,買了一瓶聽裝雪碧。之後,她就坐在門診大廳的等候座位上,靠在椅背上瞧着二郎腿,一副以往的高傲樣子,注視着那些來挂号的病人和他們的家屬。大廳内很吵鬧,都是人們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偶爾也有醫務用車輪子在瓷磚上“當啷當啷”過去的聲音,所有聲音都在這個看似巨大卻十分渺小的大廳内不停回蕩。一樓除了門診大廳還有急診室,樓上則是正常的“眼科”、“腸胃科”、“骨科”等等。另一棟樓座就是翼文所在的住院的地方。
她無意間拿出手機,在附近沒什麼人的情況下打開殺手交易市場的軟件,發現之前的那個用戶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幾分鐘前,留着黑發的少年輕輕晃動着手中的酒杯,瞧着二郎腿坐在那裡,椅子也微微轉動,眼前屏幕上的光忽隐忽現。其中一個電腦上的影像中,是茫茫長河的浪濤。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高跟鞋碰觸瓷磚的聲音,一個穿着制服裙的女人出現在門口,因為門沒有關,于是朝他點了點頭就直接走了進去。
他問她:“信寄出去了嗎?”
她小聲回答:“還沒有……”
他歎了口氣:“那個女人不會就因為這麼點小事就不能完成任務。把恐吓信寄出去。”
“可是,赤羽她确實……”
“你隻管按照我說的做。”他撇了撇嘴角,把酒杯放在了桌上,“赤羽那邊,我會通知她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提前殺她……”
她站在那邊沒有動,手中抱着一疊紙。她微微低下頭,仿佛是并不認同他的話。因為她确信――以赤羽一世現在的情況,還不能完成這樣的任務。
“哦,對了。”他絲毫沒有去顧及門口渾身發抖的女人,“告訴X-36開始行動吧。冥王的話……他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了,下面不需要他插手了。”
“是……”她低聲回複,“請問,需不需要讓鈴铛也開始行動?”
“也是……”他一隻手撐着頭,考慮了一會兒,“那麼就讓鈴铛去好了,下次就是X-36。”他伸手到口袋裡,一擡手,迅速抽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留着血紅色的帶卷短發,雙眼閃爍着充滿生氣的光芒,很快樂地笑着。而她身後的是一個黑色頭發的男孩,看起來比她稍大一些,也留着短發,用手抱着她的腰,她就坐在他腿上。兩個孩子看起來都很快樂。照片已經有點泛黃,還帶着些洗不去的灰塵。
他放下照片,然後打開電腦的屏幕,以之前的沒有署名的用戶身份寫了一封信件發到赤羽的手機――今日,兔的活躍之時,請清理整個足球場。正準備發送,才想起來還要添上一句話:注意,這次不是暗殺任務。
他淡然一笑。這時候,一隻蝙蝠拍打着翅膀飛進來,一邊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在他頭頂盤旋。他伸出右手,蝙蝠乖巧地安靜下來,停在了他的手上,撲棱了幾下後緩緩收起翅膀,身體微微顫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