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未的臉色這下徹底冷了下來，捏着茶杯的手緩緩向半空，然後松手，任着霍銘哲珍藏多年的陶瓷杯子哐當一聲摔碎在地上，眼眸直接對視着男人，毫無溫度的話語一字一句，冷冽刺人：“那就看最後，是你有能耐還是我有本事。”
他們之間這麼多年，比的不過就是誰更狠的問題，她從來沒赢過，但不代表一輩子如此。
......
開車離開霍銘哲的公寓，舒未沒有立即回樓苑，而是往郊外的一處墓園駛去。
車子開進墓園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下午三點，舒未停好車，順手拿過放在副駕駛位上早已準備好的一束菊花，關了車門擡腳往立了成片墓碑的高處走去。
踩着因為昨晚的大雨造成的濕漉台階一步一步上去，舒未最終走到了中間的一處墓碑前，矗立垂眸。
“爺爺......”
女人的聲音輕柔細膩，随着微風飄揚在此時空蕩蕩的墓園裡，蓦然有種孤寂的錯覺。
“我回來看您了......我結婚了，不過那個人不是霍銘哲......”舒老爺子生前最大的心願莫過于舒未能夠如願嫁給霍銘哲，倒不是因為舒老爺子覺得霍銘哲有多适合舒未，隻是從小看着長大的兩個孩子，如果能夠結合親上加親，除了霍銘哲能夠真正成為舒家的繼承人，連着一向愛戀着男人的女孩兒也能得償所願，确實會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佳事。
舒未看着墓碑上的那張小小的照片，突然蹲下身子，微微傾身，伸手輕輕拂過石碑，嘴裡喃喃道，“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回不去了，所以我來跟您說一聲......”
女人眸中平淡無痕，像是在陳述一個已經無法改變的決定，“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跟他成為一家人了，他的家仇，他的生活，他的選擇，從此與我無關......”
說着，女人頓了頓，接着淡淡笑了笑，像是釋懷也像是在給自己下決心，“我會用我的方式去過我想要的生活，重新開始，而他們，要把欠我的，分毫不差地還給我。償”
她這些年在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其實說出來沒有人願意相信。
進過醫院，逃過療養所，看過無數個醫生，躲過自己的父母，她已經不知道原來的她應該走什麼樣的路，她就這樣被現實推着混混沌沌地走過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直到遇見慕栩墨，直到成為慕太太。
她最落魄的那幾年，蘇晚和許凝聖動了大陣仗才幫着她瞞過舒岩夫婦，可是怎麼隐藏卻也瞞不過早已退休在新加坡養老的舒老爺子——畢竟不再需要跟正當事業巅峰期的舒氏夫婦一樣為一堆無盡頭的政務忙得焦頭爛額，老人多了很多時間去關注經曆過一場綁架事件的寶貝孫女。
舒老爺子身居高處多年，早已看透了政界上勾心鬥角的各種手段，所以他和大部分葉城人一樣，基本相信當年綁架的主謀就是當時舒岩上位的對手。
費了很多心思和精力，舒老爺子最後臨走前最放不下的，依舊是自己這個已經被愛情和現實狠狠傷過的女孩兒。
“爺爺，前段時間慕爺爺走了......這個世界，好像快剩我一個人了......”
穿着一身黑色連衣裙的女孩子說着說着，就那樣直直地跪了下來，白皙嬌嫩的膝蓋沒有任何防護徑直壓在粗糙沙礫的地面上，不如心裡的陣疼來得猛烈。
斷斷續續地用這樣的姿勢說了接近一個小時的話，直至等到聽見階梯處傳來幾個不大不小的腳步聲，舒未才簡單跟舒老爺子做了個告别，緩緩起身離去。
從墓園出來後，高心瑜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舒未要到了沒有——舒未在中午出門時就打了電話給高心瑜，說晚上自己要到舒家吃飯。
舒未撒着嬌有一句沒一句地跟高心瑜閑聊了幾句，然後加快了車速趕回舒家......
舒岩這幾天剛好調休，所以當舒未到達的時候他正坐在書房滋滋有味地看着一本很古老的軍事書籍。
“爸爸......”舒未有意找舒岩單獨聊聊，所以到家後便推搡着自己的母親去廚房給她做好吃的，自己則悄悄上樓找舒岩。
推開書房的門，舒岩聽見女兒熟悉的聲音這才從精彩的書籍中擡起頭來，臉色微落。
他跟高心瑜一樣，向來對這個獨女寵愛有加，雖然在一些行為方式的教育上他對舒未的培養偏軍事化，但是在大部分的生活中，他從小就把舒未捧成了小公主。
溺愛中掌握尺度确實是在舒未成長中越來越需要被關注的問題，可是還沒等他真正參透這個問題，自己捧在手心這麼多年的女孩兒就已經在一瞬之間成為别人的妻子——對于這個點，舒岩心中依舊是難以釋懷的。
“嗯，坐。”淡淡放下書，舒岩摘下老花鏡，微微挺直了身子，有些習慣性地坐成了嚴肅的軍姿。
“今天一個人過來？”
縱使他對舒未私自決定結婚的事情頗有微詞，但總不能讓自己的女兒冒然就去離婚，尤其是，前幾天高心瑜失魂落魄地送完舒未和慕栩墨回來，拉着他唉聲歎氣了許久，言語中的意思應該是看到了舒未反常的表現，讓她覺得自己女兒對慕家那小子的感情可能是真的，至此，舒岩看待他們這對年輕夫婦的态度更加慎重了。
舒未沒敢坐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立在書桌前，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輕輕道，“我想單獨跟您談談......”
“嗯，那說吧。”
舒岩眸色肅穆，頗為嚴厲地等着舒未下文。
“我想請爸爸下個月出席慕氏的年會......”
“......”
等女人說完，舒岩也沒有急着表态，隻是眉頭微蹙，有些不明，“你真的要選擇慕栩墨？”
對于這個選擇，舒未知道舒岩說的不是單純的對待感情上的選擇。
女人沒有接話。
沉默了一陣，舒岩再度沉沉開口，“舒未，你要知道，我和你媽媽一旦出席，你和銘哲的緣分也就到此結束，不會再有回轉的機會了......”
甚至，霍銘哲會記恨他們舒家，沒有回旋的餘地。
“我知道......”
舒岩突然詭異地盯着眼前一臉坦然的女孩，眼神微斂，“可是你也知道，如果沒有特别的理由，我和你媽媽不可能為了慕栩墨去打斷銘哲的計劃。”
一臉滄桑的男人歎了歎氣，語重心長道，“舒未，即使你們做不成戀人，他這些年對你，始終如兄長，你不能這麼随意就去破壞他的立場。”
舒未聽完蓦地勾唇笑了笑，“您也知道他下個月要結婚了，從一無所有的孤兒蛻變成如今葉城衆人豔羨的成功商人，甚至成家立業......爸，我們對他的恩，夠了。”
“胡說！一家人之間說什麼恩不恩的！”
舒岩微怒，但是舒未并沒有因此停止自己的闡述，“爸，您就我一個女兒，十二年的執迷不悟，是不是您還覺得不足以毀掉我的人生？”
“......”舒岩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勢在必得朝氣滿滿的女孩會突然說出這麼自嘲的話語。
舒未眼睛盯着桌上的台燈，沒敢直視舒岩，緩緩的聲音依舊在繼續，“我也想要有個人能回應我的感情，過我應該過的生活，難道就要為了他一直放不下的家仇來犧牲我的幸福嗎？”
女人深深吸了口氣，“爸，這不公平。”
可能真的是被這麼坦白又認真的舒未給吓到了，舒岩一時半會竟怔怔看着眼前一臉平色的女人，有些恍然。
“你到底是因為銘哲要娶莫笙而鬧脾氣還是因為銘哲做了什麼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舒岩太了解舒未的性子——她從小生活在富裕的環境裡，無論物質還是精神，她都是按着上流圈子的最高規格長大的，如果沒有觸及原則性的事情，舒未一般懶得去動那麼多的心思對付一個人。
“爸爸，再來追究這些沒有用，您隻要知道，如今您不承認我們的婚姻，我會更危險......”然後，舒未輕描淡寫地跟舒岩簡單說了下關于上次慕澤恩在黑市公開叫賣她人頭的事情，剛說完，不出意外地，舒岩震怒不已，直接拿起手邊的電話就想打給霍銘哲問清楚，隻是話筒還沒提起來，舒未細長漂亮的手指就伸了過來把舒岩的動作按了回去。
“爸，不用打了，我剛從霍銘哲那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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