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媽還在呢……”
女人嘴裡說着嬌羞的話,其實勾着男人的手已經收緊了一些,無意識勾着的嘴角讓人看了心情舒暢。
慕栩墨就那麼抱着女人,上了婚車,一直開到葉城最大的教堂處,門口已經站滿了保镖,記者被擋在外圍,擁擠不斷。
舒未不肯讓男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抱她進禮堂,隻是挽着男人的手臂,一步一步鄭重地一同走近眼前這個即将迎接他們誓言的地方,心潮澎湃。
教堂裡面已經坐滿了賓客,來的都是至親和好友,沒有太多外人。
舒岩站在門口處,看見男人臂彎裡的女人,模樣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愉悅,一向嚴厲沉靜的臉上不可抑止流露出了幾絲欣慰――他呵護着長大的女孩兒,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牽着她愛的男人,告訴全世界:她是舒未,她是葉城永遠的小公主償。
“爸爸……”
舒未見到舒岩,下意識就要松開牽着男人的手,準備挽上自己父親的手臂,可是下一秒卻被老人阻止了,“就這樣吧,不過是個形式,我讓你們辦婚禮,也就意味着我把她交給你了,從今往後,請你替我照顧她。”
軍人一生剛正不阿,說出來的話都擲地有聲,讓人不自覺地認真起來。
慕栩墨握緊了手裡那個女人的柔荑,聲音同樣專注正式,點頭沉聲應承道,“我會的。”
護她一生,是承諾,也是對他們兩個感情的交待,他心甘情願。
舒未鼻頭有點酸,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可是理智又告訴自己,還沒開始呢,哭了接下來就都一發不可收拾了……
舒岩一眼就瞧出了女人的心思,難得溫聲道,“行了行了,動作麻利點,賓客都等了好長時間了,趕緊開始。”
說完,還自己自顧就往前面座位上走去,一點兒也不想搶了兩人的風頭,更多的是…….覺得時間寶貴,趕緊進行下一個環節。
舒未,“.…..”
音樂響起的時候,整個腦子是滿的,也是空的。
很多記憶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在回放,可是同時,定焦不到一件具體的事件上,走馬觀燈似的。
慕栩墨是在交換戒指的時候發現女人已經有些恍惚的,眼眸沉沉地暗自捏了捏女人的手,薄唇微啟,“慕太太,麻煩回會兒神……”
舒未是被冰冷的戒指和溫熱的指尖溫度給同時驚醒的……
愣愣看着男人低頭為她帶上戒指的瞬間,忽然覺得慕栩墨的輪廓很好看。
雖然顔值是慕小少爺最不值得一提的存在――因為閃光點太多,顔值隻能算其中一個。
但是舒未還是第一次這麼感覺深刻,覺得這個已經是她丈夫的男人竟然集合了她所有心儀的五官和氣質,不可思議。
所以到底是因為他而喜歡上了這樣的外貌還是因為這樣的長相哀傷了這個男人呢?說不清楚。
再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舒未這才發現,戒指是她一直看中的素戒,什麼點綴都沒有,但是做工精緻,一看就知道是慕栩墨專門找人做出來的唯一版。
原來,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心裡想過的每一個動靜,該記得,不曾透露的,他都知道。
“慕栩墨先生,請問你願意娶舒未小姐為妻,從今以後,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足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都将愛護她、珍惜她,直到天長地久嗎?”
牧師的聲音響徹在耳邊,舒未的心莫名懸着,久久不能落地。
可是男人沒有給她多餘的時間再去擔憂,牽着的手突然被擡起,溫熱唇息落在女人的手背處,陣陣發麻,“我願意。”
如果這是永遠的終點,那麼他願意。
有時候情緒和人生就是這麼戲劇化。
舒未看過了那麼多的劇集和電影,每次看到婚禮宣誓片段,她都覺得過分肉麻無感,甚至覺得矯揉造作了些,可事實上,當這件她一直認為還蠻俗氣的事情同樣發生在她身上時,她竟然覺得心被觸動得過分強烈。
原來,迫不及待想要說我願意的心情,是這樣的……
“我反對。”
隻是,還沒等舒未的開口說我願意,大門口處便傳來一個并不常出現的聲音,厲色嚴肅,一點兒也忽視不了。
所有人都詫異轉頭看了過去――是慕逸晨。
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高心瑜直接站了起來,冷聲道,“不知道慕先生有什麼資格反對?”
整個葉城大概都知道,慕栩墨獨立慕逸晨已經好多年。
如果不是慕老爺子一直在他們身邊做牽頭中間方,這段父子關系早就崩塌得所剩無幾。
如今慕老爺子走了,慕栩墨連婚禮,都沒有邀請這個男人。
“舒夫人,”慕逸晨眼睛始終看着舒未,沒有顧及任何一個人的眼神,緩步走來。
“如果你能對自己的女兒多了解一點,那麼今天也不必丢人丢得這麼徹底。”
說完,男人随手扔了一份報紙到慕栩墨和舒未面前,沉聲道,“自己都看一下新聞,看看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事情,再來決定,有沒有資格做慕家的少奶奶!”
舒未蹙眉,循聲就往地上那份被揉捏得有些皺的報紙看了過去,眼眸一滞。
果然,紙包不住火,真相的呈現有千百種方式,而她的對手顯然選了最讓她難堪的其中一種。
來賓大部分不明所以,但還是迅速打開了手機新聞版面,緊接着沉默的滿場傳來一片抽氣聲。
舒未進戒毒所的新聞和圖片,還是出現了。
手段很卑劣,但這一刻,舒未竟然病态地發現,她一直以來懸着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
她想過很多,從她知道顔澈手裡有這張視頻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有一天所有一切都将曝露人前的準備。
隻是挑在她婚禮的這天公開,确實令人生恨。
慕栩墨的臉色陰郁地碜人,即使對面站着的是生他養他的親生父親,他都壓制不住心裡想要毀掉這些人的想法。
“北漠。”
慕栩墨迎上男人的目光,完全瞧不出任何的感情,淡淡開口。
“慕總。”
顧北漠一直站在離他們不遠的角落處,聽到男人的聲音,立刻走了過來。
“把慕先生請出去,現在。”
“好的,慕總。”
或許慕逸晨也沒有想過已經十幾年沒有喊過自己一聲父親的男人會做出這麼無所顧忌的舉動,整個人都怔了怔,厲聲道,“你混賬!是不是被女人迷昏了頭!你知道她的過去有多肮髒嗎?”
肮髒。
是的,一向以文雅怪才的形象出現在衆人面前的謙謙君子,他在自己兒子婚禮的現場,公開說自己的兒媳婦肮髒。
這個詞,真是諷刺得可以呢。
慕栩墨拽緊了身體明顯僵硬發抖的女人,眸底的沉色已經滿了,聲音冷冽,“慕逸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配得上肮髒這個詞了,你如果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那副嘴臉有多麼惡心,我會親自告訴你的,但是現在,請你滾出這裡,在我還沒有想要将你變成葉城的笑話之前,消失!”
他的人生,從十五歲的時候開始,已經沒有父親這個定義和這個職位需要。
一個公開對愛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妻子說他心裡永遠不會裝進她,哪怕一根頭發,都不會放進心裡的男人,不配成為他的父親。
“你!……”
一直沉默的舒未卻突然笑了,紅唇皓齒,美豔不可方物。
“慕先生,你想要留下來跟我比誰更符合你嘴裡剛才那個詞嗎?可是你真的有自信,當自己以前喪心病狂做過的事情爆出來的時候不會連自己都覺得惡心?”
畢竟為了一個女人毀了她的一家甚至讓她的小孩變成孤兒,不是一個男人能做出來的事情,可是到底現實擺在那兒,真實得教人窒息。
慕逸晨臉色徹底黯淡,悶聲哼了一聲,帶着自己帶過來的報紙,在顧北漠的監視下,離開了婚禮現場……
慕栩墨怕女人承受不了這突發而來的一切,病情惡化,不顧所有人的凝視,打橫抱起臉色有些蒼白的舒未,邊走邊輕聲安撫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
說好不好,其實答案已經不重要,因為任誰在自己精心準備了那麼久的婚禮上發生這樣的意外,都開心不起來,更别說進行下去了。
可是舒未一反常态,微微掙紮了下,表情極其認真地對着慕栩墨說道,“慕栩墨,你先放我下來。”
她逃了這麼多年,累了,也夠了。
男人腳步頓時停了下來,臉色并不好。
舒未順勢從男人懷裡下來,低頭輕輕整了整自己的婚紗,擡頭揚笑,“不好意思大家,發生了這樣的插曲讓大家擔心……”
說着,女人看向同樣震驚,臉色極度灰暗的舒岩和高心瑜那邊,聲音低緩清晰,像是已經為這一天準備了很久,連同動作都很流暢連貫。
“很多年以前,我經曆過一場綁架,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聽聞……”
女人牽着男人寬厚的手掌,表情平靜,“我一直沒敢讓我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情的代價是我被綁匪染上了毒瘾。”
高心瑜和舒岩的心就像被萬箭穿過,刺痛得已經說不出話。
他們一直想知道的那個真相,當有一天,如同現在,真的讓他們知曉了,并沒有任何釋懷的感覺,反而心裡的沉重,又加深了一些。
“大家現在看到的新聞,是我自己嘗試戒毒失敗後做的一個決定,而事實證明,我這個決定,讓自己重生了。”
在美國的頭幾年,她過得有多辛苦,大概隻有從蒼天知道。
不抱怨,忍着被喜歡的人背叛的煎熬,挨着被毒瘾纏上的痛苦,她每走一步,都像人魚公主一樣狠狠割破着她的腳尖――劇疼卻得不到緩解,隻能忍受。
今天戴着長得拖地的頭紗,一身精緻貼身婚紗的女人,表情恬靜得如同童話世界裡的新娘,純潔美好,可是沒有人知道,她身上經曆過的事情,早已把她磨練得刀槍不入。
這麼長時間以來,每個女人都在欽羨她的出生,她的長相,甚至,她的男人。
可是沒有人問過她,你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好像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定是上天垂涎,把世間所有最美好的運氣都送給了萬千寵愛的舒家大小姐,所以她的人生才會這麼絢爛輝煌。
慕栩墨整顆心都疼,看着女人這樣無所謂地講出本來就不需要被别人知曉的事實,他突然覺得,自己所謂的愛,并沒有給到女人一絲一毫的安全感。
相反,從夏安到慕逸晨,大部分傷害舒未的人,起因都是因為他。
“我今天站在這裡,完整無缺地,是因為,我心裡有個人,他是什麼時候住進來的,我想我們都不很清楚,但沒關系,因為今天,我是他最美的新娘。”
肉麻感性的話,她不是不會說,隻是不敢說太多。
側身墊腳,女人扶着男人伸過來的手臂,仰頭輕吻上了慕栩墨的嘴唇,眉眼間都是感恩的情緒,“我愛你,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或許從很多年以前,那個全世界都認為,她的心裡隻裝得進一個男人的女孩兒,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愛上了這樣一個男孩兒。
把她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呵護她,執着地套着她,不管她已經無意識把他傷得萬念俱灰,他都始終抓着她陪在他身邊,給她最好的一切,給她全部的自己,這就是她愛的他。
蘇晚的眼睛濕潤得一塌糊塗,在場的其他人,同樣動容。
這是葉城最頂端的兩個家族,這是葉城最般配的兩個男女……
可是沒有人知道,原來看似輕松的他們,原來經曆那麼多不為人知的曲折和坎坷。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此時此刻,最好的诠釋。
慕栩墨最終沒有喊停婚禮,連同原本安排好的晚宴也如期舉行。
舒岩的臉色卻一直沒有好過,心裡的震驚和疼痛一陣一陣,完全沒有離開過。
在晚宴開始前的時間裡,慕栩墨被喊了過去,在樓苑的書房裡,兩個男人四目相對,氣息沉重。
“你從什麼時候就知道她的這件事?”
老人的眼角皺紋越來越深刻,他已經老了。
慕栩墨就站在舒岩的面前,中間隔着一張厚重的書桌。
"前幾天……”
如果不是因為女人突然失蹤而引發的一切謎底揭開,那麼可能他永遠都無法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
“那麼,你為什麼還願意給她一個婚禮?”
舒岩問得隐晦,慕栩墨聽得明白:老人這是在問他,為什麼願意,承受女人自認為不完美的過往。
或許這就是上流社會裡的通病,總以為,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半,一定要是完美無瑕的,任何曆史的污點,都是永不能抹滅的傷疤,令人遺憾可惜。
可是慕栩墨憎恨這種世俗。
在他的世界裡,愛可以很簡單――選擇愛或不愛,沒有什麼難度。
所以他愛得執着。
“她是我的妻子,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她都是我愛的人。”
他不是慕逸晨,對待婚姻和愛人,他沒有那麼極端自私,但同時,他很專一。
舒岩的眼底閃過一絲痛色,啞聲不确定道,“我能把她托付給你嗎?”
如果當初他狠心一點,直接把舒未對霍明哲的心給斷了,那麼舒未不會走得跟現在這樣辛苦。
可是錯過了,便要承受了,這是定律,是連他這種在軍場上所向披靡的人都沒有辦法去扭轉的現實。
“我隻有她一個女兒,她的餘生,隻能幸福,不能将就。”
---題外話---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