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坐缸裡又傳來一聲炸響,蛛網似的裂痕瞬間從缸底蔓延而上,絲絲黑氣緊跟着從裂縫當中傾瀉而出。僅僅眨眼之間,整個坐缸就被籠罩在了一層黑霧當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立在山坡上的氣團。
“準備!”我擡手之間,所有士兵同時端起武器瞄向了遠處。
“上榴彈!”
我不知道拿在軍隊手裡的熱武器究竟有沒有用,俗話說“有棗沒棗先打三竿子”,既然選擇動手,自然得先用大威力火器。
那些士兵扣緊了榴彈發射之後,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意也從氣團中洶湧而來。那一瞬間,我甚至覺得自己正在面對呼嘯沖鋒的千軍萬馬,震撼、恐懼,甚至于絕望,同時湧上了我的心頭。
就在我幾乎想要跪下來坐以待斃時,忽然感覺神智一清,再一次直面對手挺直了身軀――我這時才發現,檀越不知道什麼時候念動着經文,站到了我身邊。
後者發現我在看他時,僅僅向我點了點頭,就再次念動了經文。要不是檀越及時返回,我們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一群坐以待斃的羔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都穩住,拿好槍!”
那些人再次握緊了鋼槍時,程明忽然說道:“李哥,對不起了,剛才我攔你隻不過是本能地不想讓你傷了凝夢。如果……萬一,要是到了那邊,我再給你擺酒賠罪吧!”
“我喜歡活着喝酒!”我雙手同時扣住了八把飛刀。
就在我蓄勢待發的當口,大缸裡陡然傳來一聲爆炸,滾滾黑煙以水缸底部為中心向四方狂卷之間,我視線當中忽然出現了一把倒插的長劍,長劍下方才是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
我之所以能看清那把長劍,是因為從缸裡洶湧而出的黑氣,好像是受到長劍的排斥,正在往四周避讓。但是,長劍下方的人形卻仍舊被包裹在黑氣當中。
程明終于壓制不住内心的緊張,厲聲怒吼道:“開火――”
“别開槍!”
“别打劍!”
我和檀越同時驚呼出聲,卻仍舊晚了一步。已經發生的事實不會因為我們的意志發生任何轉移,密集的火力在一瞬之間覆蓋了方圓幾十米。
幾顆榴彈在同一時間轟然爆炸,沖天狂卷的火光當中也跟着迸起了一道寒芒――劍被打飛了。
僅僅刹那之後,一團從火光當中翻騰而起的紅雲,不僅闖進了我的視線當中,而且頂着密集如雨的子彈往我身前狂壓而來。
和尚!
不對,應該說是一副穿着火紅袈裟的金色骨架!立在缸裡的長劍,就是為了鎮壓這副骨架?長劍被爆炸崩飛之後,它終于脫困而出了?
等我看清對方的全貌,骸骨也已經壓向了我們頭頂。
對方像是一瞬間挪動了十幾米的距離,陡然出現在了我們頭頂。我想用飛刀制敵,卻已經失去了有效的距離,隻能放棄飛刀,徒手迎了上去。
“鷹擊長空――”
我怒吼中雙腳離地,騰空而起,周身衣物迎風狂震之間,兩隻手臂上同時發出一串爆響,雙臂肌肉高高隆起的同時,兩手也繃成了鷹爪的形狀。
我從學到這一式“鷹擊長空”之後,還是第一次全力出手,雙爪推出的刹那,尖銳風嘯從我指縫間倏然而起時,蘸在我手指上的朱砂也在疾風之中翻飛,乍見之下就像是我的十根指頭上同時燃起了烈焰。
與此同時,對面的屍骸也向我抻出了骨爪。我眼看一雙金燦燦的手掌猶如蛟龍翻爪一般從層層濃霧當中飛掠而出,毫無花俏地直奔我兇口抓來。那架勢就像是要生生掏出我的心髒。
“砰――”
短短瞬間之後,兩隻手掌就在空中猛烈撞擊在了一處。我眼前剛剛閃過一團狂飛亂舞的黑氣,整個人就憑空倒飛了幾尺,右臂直接垂在了身邊,怎麼也擡不起來。骨骸破風曆嘯的第二爪緊跟着接踵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檀越忽然飛躍半空,雙腿連環狂擊之下,硬是擋住了對方奪命的一擊,他也跟着悶哼一聲,反向摔飛了出去。
我和檀越幾乎不分先後地落在地上,掙紮着支起了半邊身子。
“開火,開火……”
程明怒吼之中帶着士兵壓向了骨骸,十幾把槍瘋狂掃射之間,兇悍至極的骸骨竟然被他們打得連連倒退,周身上下火星亂閃。
成功了?
還沒等我松上口氣,對方忽然用袈裟裹住身軀,單腳點地,身形飛旋,像是一隻旋轉的陀螺,陡然打進了人群。
“散開……”
我剛喊了一聲,就見對方抓起一個士兵裹進了袈裟當中。
片刻,僅僅片刻之後,血色袈裟就再次揚起,一個血淋淋的屍首也被人抛上了半空。袈裟下面的金色骨骸卻罩上了一層熱氣蒸騰的人皮。
對方披上人皮之後,再次向士兵的方向沖殺了過去。這一回,槍林彈雨再也壓制不住對方的身形了,骨骸在一瞬間,殺入人群,伸手往兩個士兵頭頂抓了下去……
“殺――”
我暴怒之間掌擊地面,挺身而起,拖着一條手臂,揚動左爪沖向對方。
檀越也在單腳點地的同時拔出短劍,合身而上。
“全體後撤,帶凝夢殺出去!”程明吊着一隻手臂,另外一隻手卻頻頻扣動扳機,腳踏紛纭崩落的彈殼,向對方步步逼近。
我們三個同時接近對方時,骨骸抓碎了士兵的頭顱,提着兩隻血淋淋的手掌,霍然扭轉身形,向我們這邊撲了過來。
我們三個都在拼命地移動,都想要最先跟對手全力碰撞,不為殺敵,隻為給隊友拼出一線生機――或許,在骨骸殺掉第一個人時,後面的人就能找到空門,向對方發出緻命一擊。
當我和檀越跟骨骸形成掎角之勢時,我卻陡然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劍嘯!
有人出劍?
有人出劍!
一劍橫空,神驚鬼懼。
我隻覺得自己心裡想要拼死搏命的狠勁兒,在那一瞬之間被徹底粉碎,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意識當中本能生出轉身出手的想法。那一瞬間,我覺得真正的危險,不是我面前那具嗜血的骨骸,而是來自我身後的劍氣。
檀越大概也跟我同一想法,像是與我心意相通似的,猛然轉身看向了身後。
就在我們兩人立足未穩的刹那間,一道寒氣肆意、殺氣沖霄的白芒,倏然從我們兩人之間飛掠而過。刹那之後,凄厲的鬼哭就在我們身後拔地而起,震徹雲霄。
等我帶着一身冷汗回頭再看時,剛才還雄性大發的骨骸,已經四分五裂地散落在了地上,就連它那身袈裟也燃起了熊熊烈焰。
一劍!
有人一劍斬殺了骨骸!而我甚至沒看見他怎麼出劍!
劍在何處?人在何處?
等我想要找人時,卻看見一個白衣如雪的青年男子懷抱着沈凝夢,朝我們走了過來。
“你是誰?放下凝夢!”程明立刻舉槍往對方身上指了過去。
“住手!”我按住程明:“他沒有惡意!”
其實,我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對方就算是心懷不軌,憑我們幾個,也擋不住他一招之威。
那人把昏迷不醒的沈凝夢放在地上,抓起她被貼了人皮符的手腕,伸出兩隻手指輕輕一抹,就把人皮符給掀落在地:“你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帶着沈凝夢回去吧。”
“結束?你是雇主?”我看見對方點頭之後,才冷笑道:“我不覺得這件事兒結束了。起碼,有些地方我還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