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嘣——”
我的拳頭不自覺地握出了一聲脆響。
我的怒意無關于什麼尊嚴或者面子,而是來自于漠視,一種自以為是的漠視。
那一刻,在沈凝夢的眼裡,我隻是一個跳梁小醜,而她卻是高高在上,輕蔑甚至無視我這種低俗人物的神女。
我隻覺得心裡火氣直往上湧,腳下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你再說一遍。”
“李哥,冷靜點……保護凝夢!”程明一看攔不住我,幹脆下了命令。
十多把槍同時往我身上指過來時,對方的手指也按上了扳機,排山倒海似的殺氣帶着濃烈的窒息感在一瞬之間向我壓迫而來。
我本能地把手伸向背後時,檀越忽然上前一步:“沈凝夢有問題。”
程明先是一愣,馬上下意識地問道:“不會吧?”
我也猛省過來。沈凝夢雖然清冷,但是并不自負,更不會咄咄逼人,就算看不慣我的做法,也會選擇無視,而不是在這個時候跟我針鋒相對。
我的目光順着沈凝夢的面孔微微下移時,忽然看見她左手袖口的位置上,露出了一塊像是紋身似的青色印記。
“人皮符!”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她也被人給貼上了人皮符。
“圍住她……”
我話沒說完,沈凝夢已經閃身撲向了程明。剛才我們因為正在對峙,我、程明、檀越正好站成了一個品字形,程明的方向隻有他一個人在,對于沈凝夢來說,也是突圍的最佳途徑。
果然,程明見到忽然撲來的沈凝夢,僅僅是下意識擡了擡手,就把手槍收了回去,身子往後一側,幹脆給她讓出一條路來。
“站住!”
我和檀越同時出手,一個伸手抓向對方的肩頭,另外一個揚鞭纏向了對方的腳踝。
就在我們兩人即将碰到沈凝夢時,程明卻忽然從斜下裡沖了出來,吊着膀子用肩頭迎向我的鷹爪,一隻腳也跟着往檀越的鞭子上踢了過去。
糟糕!
檀越下手還算有分寸,可程明往我手裡迎過來的,卻是他受了傷的胳膊,如果我一爪抓實,他肯定要傷上加傷,我不得不中途變招,硬是把手縮回了一半。
就在眨眼之間,檀越的鞭子已經纏上了程明的左腿,後者一個立足不穩,整個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旁邊沖上來攙扶程明的士兵也一下子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轉身之間大吼道:“排骨,咬她!”
跟在附近的排骨陡然前撲,張口往沈凝夢腿上咬了過去。鋒利的狼牙僅差分毫地從沈凝夢小腿上擦身而過,雖然扯掉了沈凝夢的一塊皮肉,卻沒能咬實她的小腿,眼看着對方從自己眼前逃向遠處。
“攔住那隻狼!”
“别開槍……”半躺在地上的程明喊了一聲之後,我眼看士兵調轉了槍口,當即一步竄到士兵身前,伸手抓住槍管,猛然把槍口舉向空中時,對方也扣動了扳機,機槍幾乎擦着我頭頂噴出了一串火舌。
“别開槍,别開槍……把槍放下!”程明也沒想到士兵會開槍射擊,吓得蹦了起來氣急敗壞的吼道:“誰讓你開槍的……”
“閉嘴!帶你的人回去!”我吼過一聲之後,撒腿往沈凝夢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程明并沒聽我的話,僅僅遲疑了一下就帶着人跟了上來。檀越在我身後邊跑邊喊道:“程明,我警告你,一會兒不管出現什麼狀況,必須聽我們指揮。否則,害死了沈凝夢,你就是罪魁禍首。”
程明一言不發悶頭往前猛追,天知道,他有沒有把檀越的話聽進去。
沈凝夢身上怎麼會忽然出現人皮符?
先是薛秀兒,後是沈凝夢,都在往同一個方向逃竄,那邊究竟有什麼?
一個個問題在我腦子裡飛閃而過,可我卻偏偏沒有時間去考慮其他,隻能一路追下去。
我眼看沈凝夢從荒廟背後的缺口上跳出院子,自己也跟着一個起落,站到了牆外。
這時,沈凝夢已經停在了一口貼着靈符的陶缸前面。
坐缸?缸葬?
坐缸,是高僧圓寂,或者道士羽化時的儀式,他們用的全都是特制葬缸。可我眼前的這口缸,除了顔色漆黑、個頭大了一些之外,跟農村用的水缸沒有多大區别。
要說是缸葬也不對。我聽說過缸葬,就是将屍體放入一種陶制容器裡埋葬的習俗。葬人用的“甕棺”,大多是兩個甕對接,合扣起來,而且兩個甕底都有一個小孔,意思是便于死者的靈魂出入。
沈凝夢面前的那口大缸上面扣着的卻是一個白鐵打造出來的盆形器皿,鐵盆上方就算是有孔,也應該是被靈符壓住了。那是不讓鬼魂進去的意思?
更重要的還是,缸葬很久以前就有,比坐缸出現的時間還早,但是缸葬的事情都是在黃河流域出現的,東北從來就沒有這種埋人的習慣。
我看清了那口大缸之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管那口坐缸裡究竟是和尚還是道士,作為最後鎮壓荒廟諸般鬼神的存在,都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東西。
沈凝夢卻在這時,伸手抓向了坐缸上的靈符。
“阻止她!”
我和檀越幾乎是不分先後地往沈凝夢身邊撲了過去,我想要伸手按她肩膀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側身劃開兩步,揚手打出一個核桃直射對方手腕。與此同時,檀越的長鞭也攔腰往沈凝夢身上甩了過去。
我們兩人出手,雖然快如電光火石,但是相比沈凝夢的手掌卻仍舊慢了一步。我眼看核桃快要貼近對方手腕時,沈凝夢的指尖已經抓住了靈符。
就算我的核桃能打傷對方手腕,也阻止不了她撕掉符箓。被逼無奈之下,我再次揚手,雙刀齊發封向缸口。這一刀,不求殺敵,隻是為了争取一點時間。
電光火石之間,鐵核桃毫無疑問地擊中了沈凝夢的手腕,後者的手勢跟着一偏,指尖卻把靈符扯了下來。兩把飛刀也後發先至地插進了兩隻缸口之間的縫隙。
蓦然,陶缸當中發出了一聲金戈交鳴似的巨響,就好像是兩把兵刃在坐缸裡相撞在了一起。劇烈振鳴在缸裡回旋激蕩之間,像是凝聚成了一聲炸響,坐缸四周也同時炸出了絲絲細紋。
“快走!”
我吼聲沒落,檀越的鞭子就已經纏住了沈凝夢,生生把她給拖倒在地之後,立刻沖了過去,抓住鞭子在她身上連着纏了幾圈,才把人給扛在了身上。
我連飛刀都不去管了,轉身護着檀越撒腿就跑。
不是我不心疼自己的飛刀,而是把刀留在缸口還能起到短暫的壓制作用,可以為我們争取一點兒時間。一旦我冒險收回飛刀,不僅馬上就要面對未知的危險,還要顧及一個沈凝夢……
我沖到程明身邊之後,卻看見對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由得怒吼道:“你傻呀!快跑!”
程明拎着手槍,微笑道:“護着凝夢快走,我殿後!”
我頓時火冒三丈:“你特麼瘋了!想充好漢也不是這個時候……”
程明輕聲道:“我不是想充英雄,我看得出來,沒有人殿後,我們一個都走不出去。别耽誤時間!”
“媽的!”我現在真想揍他一頓,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話:“老子陪你!檀越,你和排骨帶着人先走。”
我凜然回身跟程明并肩站在了一起:“把你們的軍徽、軍銜全都亮出來!”
我聽老核桃說過,國運越強,軍威越盛。國運鼎盛時,大将帶兵,神鬼避讓,就算沒有将星,軍威也可以直接鎮鬼。他當土匪那會兒,到處都是草頭王,國運衰弱也就談不上什麼赫赫軍威了,官兵進了山還沒有土匪強。
至于說,讓官兵鎮邪的事情,老核桃也隻是聽說過,并沒有見識過。
現在我已經被逼到這裡,也就隻能試一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