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兩眼放空,默然遠望,猶豫着該不該提醒那兩個精靈,這裡還站着一個人類……而且這個人類并不想知道那麼多秘密!
不過……難怪會這麼矮……
他亂七八糟地想着,聽着柯瑞爾輕輕地笑了起來。
“您果然什麼都知道。”他說,“說起來……您也不會願意讓這樣一個血統不純的家夥成為精靈一族的王吧?”
“事實上,”斐瑞冷冷地回答,“我更不願意讓一個認為自己沒有資格為王的家夥被推上王位。”
他擡頭看了看天空,轉身留給他們一個冷漠的背影:“既然你畏懼王者之途更勝過死亡的陰影……那就跟我來吧。”
他對柯瑞爾那一點勉勉強強的敬意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譏諷。埃德偷偷看一眼柯瑞爾,摸摸鼻子,有點尴尬,卻又覺得這樣直率得令人無語的精靈長老,意外地有點……可愛?
柯瑞爾倒似乎并不在意斐瑞的語氣。他向埃德眨眨眼,唇邊的笑意狡黠又得意。
“你……”埃德開口,又緊緊閉上嘴。
——你是故意的嗎?!
柯瑞爾笑眯眯地向他勾勾手指,快步追上了斐瑞,埃德也隻能懷着各種複雜的情緒緊跟上去。
銀樹下依然一片寂靜。當埃德踏上地面時,芬維從陰影中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耳邊低語:“有七位……”
走在前面的斐瑞停了下來,他的聲音便也不由自主地一頓。
即使已經離開……即使已經不再是影舞者中的一員,他對斐瑞這樣的長老仍有種本能的畏懼。
埃德安靜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說下去,帶點疑問的笑容裡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有七位長老被困在自己家中。”芬維挺直脊背,稍稍提高了聲音,“我試了用您的血,但隻能保護自己,并不能引開它們。”
埃德忍不住歎氣。他瞪着依舊圍着他不肯離開的光霧,很有些不滿——一定要一個活生生的他才足夠香噴噴嗎?!這麼貪心又難搞的小東西到底是個什麼鬼啊!如果伊斯在這裡就好了……
“需要我……”他躊躇着開口。
“不用。”斐瑞打斷了他,“就讓他們待在那兒吧。”
“可是,如果他們願意幫忙……”埃德有點期待——七位長老!以他所知,長老們都是諸神的詠者,漫長的時間給予他們的力量,是人類的牧師和法師難以企及的……雖然他們或許驕傲自大,固執死闆,但那麼強大的力量,想想還是很令人心動呢!
“連我都不能确定他們到底會站在那一邊。”斐瑞不知道這個人類的樂觀到底都是從哪裡來的,“您還是多想想要如何控制光之鐮吧。”
埃德默默低頭,撇了撇嘴——你都說不清到底是什麼的東西,讓我怎麼“控制”
到現在為止,他隻知道這玩意兒的确是一種極小的蟲,細小如銀砂,卻有着猶如秘銀打造般既輕且薄,無堅不摧的雙翼,似乎永遠不會死亡,隻會休眠……和分裂。斐瑞并不知道它們到底是如何被喚醒,又是被誰所操縱,但對像他這樣的施法者而言,這種以魔法為食,又迅捷無比的生物,是相當難纏的對手。
而無聲之塔……此刻或許已經成為它們的巢穴。
那座白塔離得不遠,當他們走近時,小白早已經蹲在了門前。塔外的守衛不知去向,緊閉的大門在夜色中透着死灰般的白。門上精美的花紋層層疊疊,乍看上去,恍惚又像是一堆堆交纏在一起的蛇,緩緩地蠕動着,無聲地吐出細長的蛇信。
埃德吓了一跳,定睛細看,依稀看出些隐藏在深深淺淺的刻痕間的符文,和纏繞其中的陰影。那陰影并不是花紋的投影,倒像是從門裡透出來的,連星光都無法照亮。
埃德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他無法确定……但這座獻給神祇的高塔,竟像是隐約散發着……地獄的氣息?
他幾乎從不提起,卻從來沒有忘記那個輕而易舉就差點要了他的小命的惡魔……那雙深黑無光的眼中令人恐懼的邪惡,和令人戰.栗的.誘.惑。
斐瑞站在門前,沉默不語。他陰沉的臉色讓誰都不敢開口——除了小白。
或許是等得不耐煩,白豹低吼一聲,直立而起,重重地一掌拍在了門上。
埃德的心随着厚重的木門一起微微一顫。視線中似乎有什麼模模糊糊的東西從木門上飄了出來,依稀像是被震落的灰塵,卻在某個瞬間突然擁有生命般張牙舞爪地揚起……隻是一眨眼便又消失不見,仿佛隻是某種幻覺。
埃德有些疑惑,但并未感覺到威脅。然而耳邊嗡地一響,光之鐮以極快的速度聚攏在他身前,如盾又如劍,俨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态。
——穆雷的短劍要落到他頭上時,它們都不曾有這樣的反應。
斐瑞回頭看他一眼,那平靜的神情根本看不出他是否也察覺了什麼。
“怎麼啦?”
離得稍遠些的柯瑞爾倒像是真的毫無所覺,“開不了門嗎?實在不行的話,不如也用火燒一燒……反正這門也是木頭做的嘛。”
埃德忍不住想笑——這個有那麼一點人類血統的精靈王族……也未免太不像精靈了。
“……你可以試試看。”斐瑞淡淡地開口。
那其中的諷刺不言而喻。柯瑞爾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不吭聲了。
無論如何,木門并未在白豹的拍擊下打開。斐瑞低沉的咒語聲響起,在一片寂靜裡顯得異常凝重。埃德本該用心傾聽……關于魔法,他還有太多需要了解和學習的東西,但此刻,他有點無法集中精神。
光之鐮在他眼前飛舞。它們的動作分明快得連精靈的雙眼都無法捕捉,看得久了,越來越暗的視野裡,卻有越來越清晰而明亮的軌迹,如一條條細而發光的絲線,密密地交織在一起。
那并非毫無規律。
他想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麼。斐瑞的聲音停下來的時候他急切地想要開口,卻在擡頭的那一瞬間驚出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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