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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離與歸

終末之龍 聶九 2273 2024-01-31 00:59

  精靈走出神殿時埃德早已離去。夜深人靜,高台上北風呼嘯,清明而宏大,是與穿過南方茂密森林的風截然不同的聲音。

  羅莎獨自坐在台階上,雙手撐在身後,擡頭看着月亮。月光毫無遮蔽地洩了滿地,順着台階流下去,無聲地将整座城市……将整個世界都浸在其中。

  月光太亮,群星便黯淡下去,幾不可見。墨藍天幕鋪展,像一塊純淨又厚重的絲絨,沒了閃爍星辰的點綴,也依然是美的。

  精靈在羅莎身邊坐下,許久不發一語。

  他不說,她也不會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可這會兒她轉頭看他,月光好像在盈在她眼中,清澈靜谧,毫無阻礙地照進他心裡。

  他從不善于傾訴,可現在,他想說給她聽。

  “我的老師瓦裡芬,是格裡瓦爾最優秀的劍舞者,許多年裡,我仰望着他,滿懷敬意……可他那樣嚴厲,無論我做得多好,從不肯給我一句稱贊,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他滿意……”

  “母親說,我輸給他的隻是時間,我的天賦遠勝于他。我繼承了龍血與流火兩族的血脈,我理所當然該遠勝于他。”

  “後來我覺得,他也是知道的……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勝過他。所以,才會有那樣無休止的苛責。”

  “他發現了母親的秘密,我甚至并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去找他,告訴他,既然是劍舞者,那就用劍來決定――如果他能勝過我,我不會阻止他将任何事告訴銀葉王。這約定他其實并未接受,是我不肯讓他離開……”

  “我赢了……我不記得我是怎麼赢的,可穿透他身體的的确是我的劍……我從來也沒想要殺他……”

  精靈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像是回到那時,他跪在那裡,木然地感覺着流在他手上的血,從滾燙到冰冷,被發現時亦沒有一句分辯。從那一刻,到被驅逐出精靈的王國,他渾渾噩噩,無法思考,也不願思考。

  母親說,他的确做錯了事,不是因為殺死了自己的老師,而是因為他那樣愚蠢又沖動,既沒有給自己找一個讓誰都無話可說的理由,又沒能隐藏自己的行迹。但沒關系,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回到格裡瓦爾,他的強大會讓所有精靈忘卻瓦裡芬之名。

  他聽了,又像是沒有聽。他擺脫了母親派來“保護”他的精靈,四處流浪。他讓他引以為傲的雙劍成為殺人謀生的工具,暴戾又麻木,不去想從前,也不去想未來。他沒有堕落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或許是因為每一次失控前都會響在他耳邊的那一句――“劍舞者,控制你自己。”

  諾威・逐日者,那個不像精靈的精靈,亦是用這一句話,在他封閉的靈魂之上叩出一條縫隙。北地冰原寒冷而清新的氣息将他從一片混沌之中吹醒,讓他終于願意睜開眼,去看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大地。

  那是比格裡瓦爾永被濃綠枝葉包圍的世界更廣闊的天地。

  他走過了喧鬧而繁華的人類城市,驚訝于那濃烈、混亂卻生動的氣息,也鑽進過黑暗卻恢弘的矮人王國,真正認識他心目中曾經的“敵人”;他看過了廣闊的冰原和連綿的雪山,也見過了無垠的大海;他有了可以被稱為“夥伴”的同行者,以及,想要同行一生的人。

  他沒讓過去的陰影困住他的腳步,可他并沒能,也不能扔下“過去”。

  “所以,你要回到那片密林。”羅莎想要溫和一些,語氣卻不受控制地尖銳起來:“即使你已被驅逐……你覺得你能做什麼?‘接受懲罰’?對你的判決或許并不公平,但也是你們的精靈王自己做出的判決,你現在回去選擇死亡……除了讓你自己心安之外,有任何意義嗎?”

  “……不是因為這個。”精靈認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她:“我也沒想用生命來贖罪。”

  事實上,如果沒有海琳諾那句傲慢的“總有一天會讓你回來”,永恒的驅逐對精靈而言與死亡無異,甚至是比死亡更嚴厲的懲罰。那并不隻是意味着他再也不能回到故鄉,也意味着他的靈魂永無歸處。

  如今他其實已經不那麼在乎這個。他也不是非得回到密林之中,隻是,他可以離開,卻不能是逃離。

  “我總得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說,“我的母親到底做了什麼,我的老師到底為何而死,而我,是不是……還能做點什麼,為我的同族和故鄉。”

  “你在這裡也可以做很多事。”羅莎脫口道,“反正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

  然後她停了下來,對自己感到驚訝。

  她原本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他想做什麼,想去哪裡,都不會阻止,即使他要犯傻去送死,那也是他自己的決定。

  誰都得為自己負責;誰都隻能為自己負責――羅莎・拉圖斯二十多年的人生,奉行的從來都是這樣的準則。所以,她才能一直自由自在,像來去不定的風。

  可現在,他甚至都沒打算去送死,她仍本能地拒絕“他會離開”這個事實……她怎麼會變得像泰絲那樣幼稚又任性?

  大概是太過習慣他沉默的陪伴……而這樣的“習慣”并不好。

  “抱歉……别讓我左右你的決定。”她告誡着自己,生硬地改了口,起身離開,過快的腳步在石階上敲出一連串輕響。直到走進神殿的大門,她都能感覺到,精靈的視線始終地追随着她。

  可他到底什麼也沒說。

  蛛絲般糾纏在心底的失望,被不知從哪裡來的風吹動,微弱又惱人地撲騰着,也不知道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别的……誰。

  .

  埃德那一晚并沒有離開神殿,亦難以入睡。當奈傑爾敲響了他的房門……當他默立良久仍不能開口,心髒沉沉地墜下去的同時,埃德也有種塵埃落定後的平靜。

  “拉瓦爾大人……”他輕聲開口。

  “他已回到安都赫的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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