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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不同的艱難(中)

終末之龍 聶九 2258 2024-01-31 00:59

  埃德以為被禁锢在黑暗中太久的人會害怕黑暗,但伊森看起來卻更畏懼光明。這并不是什麼好兆頭,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伊森“并不太好”的博雷納,此刻卻像是對朋友的異樣毫無所覺,自顧自地大步向前,走在燦爛的陽光之下。

  他走得太快,其他人也隻能跟着加快腳步。國王陛下把自己當成了主人——他也的确在這裡生活過好幾年。他熱情地向客人們介紹着這個“從建造之日起就沒有改變過”的花園,聽得埃德嘴角微抽。

  一座花園“沒有改變”,對魯特格爾人來說就是“乏善可陳”的同義詞,但在北方人看來,反而是值得驕傲的古老傳承。博雷納熱情洋溢的贊譽之辭因為過于誇張而顯出幾分諷刺,聽出這一點的伊森臉上終于有了點活人的樣子。

  一個因為惱怒而黑了臉的活人。

  埃德收回視線,覺得他或許用不着太過擔心。

  整個花園裡最值得一看的是一棵活了幾百年的槭樹。樹極高,掌形的葉片并不會變成鮮紅,而是明亮的金黃色,襯着明淨的天空,更加璀璨奪目,令人着迷。

  南方人一定會在這樣的美景附近建起精巧的石亭以供觀賞和休憩,北方人就很實在地在樹下安了幾條樸素的、又冷又硬的石椅。然而當他們各自坐下,一陣陣微風吹過,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不時有幾片打着旋兒悠然落下,埃德這幾天裡被搓揉得又酸又澀又苦的、皺巴巴的心,都舒展開來,感覺到久違的輕松。

  拉瓦爾再一次向伊森表示感謝,但他所說的話,或許大半是說給埃德聽的。

  伊萊·克羅夫勒曾是莉迪亞·貝爾近乎狂熱的崇拜者——讓他成為死靈法師的或許就是莉迪亞。但他逃出安都赫的神殿,擄走伊森,還差一點抓住了博雷納,借助的卻是惡魔的力量。而在伊森被擄之前,拉瓦爾就已經成為了那些惡魔的囚徒。

  埃德心中一驚:“圓石祭那天……冥蛇被殺死的那天,出現在伯蘭蒂圖書館的人并不是您嗎?!”

  “并不是。”大祭司笑得疲憊。他其實已近百歲,從前卻從未曾讓人感覺到衰老,但此刻,看着他臉上深深的紋路,埃德意識到,他的身體或許并不比肖恩好多少。

  “你們應該已經知道,安都赫神殿的地底,通常都有用來召喚惡魔的地方。”老人說,“是的,這很危險,但我們這麼做并不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不全是。”

  “‘如果不了解我們的敵人,又如何能擊敗它們呢?’”埃德低聲說,“那個……假扮成您的幻魔,曾經這麼說過。”

  “那麼,難怪沒有人能分辨出它的真假。”拉瓦爾輕聲歎息,“奈傑爾已經告訴過我那天它在伯蘭蒂圖書館說了些什麼……就算是我本人去到那裡,所說的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甚至,我或許做不到像它一樣坦率。我并不喜歡隐瞞,但如果一個人長久地生活在疑惑與不安之中,心中藏着難以出口的秘密,日複一日,會越來越難判斷,到底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他并非聖者,但作為大祭司,他終究是安都赫的聖職者中最接近他們所崇拜的神明的那一個。他能得到隐約的預示,而從幾十年前,從他還隻是一個普通的牧師時開始,那些或浮現在夢中,或在他眼前恍惚滑過的零亂畫面裡,最常出現的,是不知誰的眼睛,時而純黑,時而金黃。

  他起初以為那預示着惡魔與巨龍,後來,當他在五月節上真正見到了一條活着的冰龍,他才猛然意識到,那雙金黃色的眼睛,并不是龍的眼睛——龍的眼睛裡有如野獸般的豎瞳。

  他所看到的,是一雙金黃色的,人類的眼睛。

  “……所以你覺得那是斯科特?”埃德的聲音輕得像吹過他耳邊的風。

  “斯科特……或你的冰龍朋友。”拉瓦爾回答,“當他以人類的形态出現時,如果他的雙眼在憤怒中變成金黃,他的瞳孔并不會變成豎瞳,不是嗎?”

  埃德緩緩點頭,内心深處卻重又生出懷疑,不禁開始想找個辦法在老人身上割出一點傷口,看看他的血液裡是否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味道……如果他能瞞過他們一次,也能瞞過他們第二次,不是嗎?

  “你在懷疑我。”拉瓦爾微笑起來,“因為你不喜歡我懷疑你的親人和朋友。”

  被看穿的年輕人稍稍遲疑,點頭承認。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會隐瞞某些事。”老人說,“在我們自己還沒有找到答案的時候,很多‘懷疑’,說出來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我可以告訴所有人我得到了神的預示,你會因此而憤怒,而更多人會不假思索地認為惡魔……或龍,或斯科特,就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我所見的不過那一點碎片,我如何知道那所預示的就一定是敵人,而不是能讓這個世界免于毀滅的一線生機?我們召喚惡魔,的确是為了了解它們,大多數聖職者,即使得到了命令,要保持更客觀和冷靜的态度,卻也理所當然地隻能把它們當成敵人。但無論用了什麼方法,又做錯了多少事,我們到底還是拼湊出一些東西……地獄裡的惡魔,也有自己的神明,而那位神祇,與我們所信奉的,或許也并沒有什麼不同。”

  伊森杯子裡的酒晃了出來,連大大咧咧坐在那裡的、沒有信仰的國王都顯出被驚吓的僵硬。埃德覺得他也應該表現出驚訝……不,作為聖職者,他應該表現得十分震驚,甚至憤怒,因為他的信仰正在被颠覆。

  但他瞬間的猶豫已經足夠讓拉瓦爾得出結論。

  “你已經知道了。”他說。

  埃德默默無語,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拉瓦爾的為難,畢竟,他也做出了跟他一樣的選擇——他選擇了隐瞞。

  可他對拉瓦爾的懷疑并沒有就此消失。

  “那麼,”他開口,恭敬有禮:“您覺得我們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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