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淵看到從高郵内部緩緩打開的城門時,他自己都有點懵。
畢竟他沒有安排人進去策反,所以這個舉動,是高郵的兵自己做出的選擇?
不止是林淵,跟在他旁邊的幾人都傻了,連正在攻城的兵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形。
這不是自己敞開門戶,等他們進去嗎?
就差沒說“高郵歡迎你”了。
林淵高喊道:“進城!”
不管這是不是對方的計謀,他們現在也必須沖進去,就算有炸藥,想要進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城門雖然是木門,可厚度不是炸藥能擊穿的。
用撞門木的話,犧牲也會更大。
林淵高舉長刀,林家軍們條件反射,還沒過腦子,就已經沖進了林淵刀尖指向的城門。
在攻打高郵之前,林淵就已經再三囑咐過,不允許他們侵犯高郵内的百姓,搶奪百姓的财物。
其實林淵能理解為什麼古代打完仗以後,将領大部分都不會去管手底下的士兵會不會去打砸搶,因為剛剛經曆過戰事的士兵還處于極度亢奮的階段,他們需要宣洩,将領為了收攏士兵,是不會限制他們的。
至于民怨?那是皇帝要考慮的事,這些将領隻管打,怎麼收服,那就要看朝廷派過去的官了。
林淵能想到的,讓士兵們從亢奮情緒中走出來的辦法——就是搶劫官衙。
他還帶了大量的糧食和肉,讓戰事結束後,士兵們能靠食欲和打砸官衙發洩。
雖然也知道這樣的辦法可能不會管用,可現階段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要想士兵們養成不打砸的習慣,就隻能靠潛移默化的訓練。
隻是他們訓練的時間還是太短。
或許到時候組織一下城内百姓感謝他們,會激起他們的責任感和英雄主義。
朱元璋和陳柏松是最先領着士兵們沖進高郵城内的人。
他們身後的士兵緊跟着他們的步伐。
林淵如今還養不起騎兵,隻能用步兵。
好在現在的元朝軍隊,大部分都是由漢人組成的,在元朝後期,當年當元朝睥睨世界的騎兵,如今也沒剩下幾支了。
陳柏松的長刀卷刃了,他騎在馬上,偏頭躲過長刀,翻身下馬,赤手搶過對方的兵器,将對方從兇口刺了個對穿。
這才重新上馬,繼續朝前沖去。
冷兵器的械鬥,看的就是誰的動作更敏捷,武器更鋒利。
就在陳柏松身後,火藥隊的人大喊:“趴下!”
林家軍這邊的人全部聞聲趴下,隻有高郵的士兵不明所以,舉起武器傻站着。
隻見眼前劃過一道火光,巨大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鐵片從火藥包中飛出,隻有布衣的高郵士兵還來不及反應,站在被火藥擊中方位的人就已經倒下了,不少人被鐵片波及,運氣好的隻是劃傷,運氣不好的就直接被鐵片擊中了體内。
這次林淵帶過來的火藥不少,幾乎是不要錢的扔火藥包。
等火藥包扔完,高郵的兵要麼被炸死,要麼被吓呆,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眼前全是火光,耳朵就像被巨大的爆炸聲震聾了一樣。
陳柏松和朱元璋也在這個時候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比起高郵的士兵來說,林淵這邊的兵們更有信念——雖然這種信念來源于封建迷信。
可是這股信念讓他們充滿了勇氣,變得勇猛無比。
更何況高郵的底層士兵隻能勉強吃飽,一個月都難得見一次肉。
林淵這邊的士兵就不同,林淵就沒虧過他們,尤其是在吃的上面,幾乎是砸鍋賣鐵也要保證士兵們能有一副好體格。
——雖然并沒有到砸鍋賣鐵的程度。
出發之前他還給士兵們賣慘,告訴他們出發前不像以前一樣吃吃飽的原因是:他們太能吃了,把他吃窮了,所以為了能吃飽,必須把高郵打下來,這樣他們又能過上三天就能吃一次肉的日子。
“殺!”前方的陳柏松在喊。
後面的士兵跟上:“殺!”
朱元璋看了陳柏松一眼,估計是為了不被陳柏松比下去,他也一馬當先的沖過去。
……
打了兩天一夜,拿下高郵的時候林淵松了口氣,再拖下去對他們來說是不利的。
不過林淵可沒有時間放松,他要先陣亡人數,安撫普通百姓,斟酌怎麼處理戰俘。
“少爺,休息一下。”睡了一覺起來的陳柏松看到林淵還站在外面等着人來彙報清點出的戰亡人數,忍不住勸道。
林淵揉了一把臉,艱難的保持清醒,沖陳柏松說:“不一口氣處理完,我睡不着。”
陳柏松無奈:“非一日之功啊。”
林淵笑了:“你竟還知道這句。”
陳柏松:“聽原先寨子裡的讀書人說過。”
關于這個讀書人,也被林淵抓了壯丁,現在在泰州當先生,也算物盡其用了。
主要是林淵發現這個讀書人,真的隻是一個讀書人,讀傻了,所以他隻讓這人教孩子們讀書認字,關于别的,有其他先生教。
就連課程,都是林淵制定的。
關于自己考慮的太多這個毛病,林淵自己也改不了。
所以總是忙得不成樣子。
朱元璋此時帶着手下的人過來,先朝林淵行了一禮,這才說:“死了兩千六百二十個兄弟。”
林淵雖然做好了準備,聽見這個人數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倒吸的一口涼氣。
“把他們好好安葬,有家人的給二十兩撫恤金。”
朱元璋應諾。
手下的人離開之後,朱元璋才跟陳柏松分别站在林淵身側。
“東家。”朱元璋還是用着原先的稱呼,“戰俘有四千三百多人。”
林淵:“先關着。”
這些人的家人不一定都在高郵,現在需要擔心的是,如果把他們收下了,其中要是有人給朝廷通風報信,這就成了問題。
林淵考慮了一會兒以後說道:“先叫他們餓一段時間肚子。”
朱元璋應了一聲。
至于到時候要怎麼收服他們,剔除其中可能跟朝廷有接觸的人,就交給之後去考慮。
——
趙小四縮在牢裡的一角,他頭一回上戰場,還沒反應過來就成了戰俘。
這間小小的牢房裡被關着十多個人,他們身上還帶着血,有些還有刀傷,他們不能躺下去,沒有那麼大的空間,隻能人挨着人坐着,實在累了,就靠在同袍的身上睡一會兒。
趙小四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他隻有十三歲,隻有同袍的一半高,縮在那也不占地方。
趙小四小聲說:“好餓啊。”
同袍們都不說話,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更餓了。
就在他們麻木坐着的時候,獄卒們進來了,這些獄卒就是林淵帶過來的兵,暫時來管一管監獄。
獄卒們剛剛在外面領到了自己的飯菜,正好端進來吃,也叫戰俘們饞一饞。
這些飯菜都是林淵叫匠人們特制的餐盤,用鐵是不可能的,用的都是銅,泰州有銅礦,開采的并不多,倒是便宜了他。
做餐盤的時候還是林淵畫的圖紙。
餐盤的樣式就是他上大學時食堂的餐盤。
飯香很快遍布監牢。
戰俘們更餓了,眼冒綠光的看着獄卒們。
獄卒啐了他們一口:“看什麼看?小心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
啐完以後,又得意洋洋的說:“你們狗朝廷那當兵的時候,有這樣的飯吃嗎?”
“吃過這麼多大米嗎?”
“多久吃一回肉?”
戰俘裡有膽子大不怕死的說:“一個月吃一次肉。”
他咽了口唾沫:“這輩子我都沒吃過白米飯。”
獄卒笑道:“我以前也沒吃過,自從我到了南菩薩帳下,三天就能吃一次肉,每天饅頭管夠,七天吃一回大米飯。”
那戰俘又問:“聽說你們不用被監軍打?”
獄卒呸了一口:“不必監軍發話,要是哪個班的人不曉得事,同班的就要揍他。”
否則一個班的評優就完了。
評了優的話,不止是整個軍營點名表揚,還能得到一罐燴菜。
有肉有菜,還有醬,足夠成年男子吃一天。
不僅如此,還有白米飯。
班裡的人都有。
要是有人敢拖後腿,不必監軍的說話,同班的人就已經私下教訓過了。
因為軍營不允許械鬥,害怕被舉報,所以他們教訓的方式也就隻是講道理,講道理不行,那就冷處理,實在不行就告訴監軍,把拖後腿的剔除出這個班,去勞動改造班。
勞動改造班的訓練強度比所有班都要大,幾乎是從早到晚沒有停歇,無時無刻不被盯着,想要偷懶就再增加強度。
現在軍營以班為最低單位,然後是排。
他們在短時間内,都有了集體榮譽感。
戰俘不明白,怎麼都是當兵,差距卻這麼大呢?
他一個光棍漢,上沒老下無小,也沒有婆娘,大喊道:“大人!我願為南菩薩效力!”
“大人!收下我!”
趙小四看着那名戰俘,他也想跟着一起喊,但是不敢。
他低着頭想,要是還有人喊的話,他也跟着一起?
那麼多人一起的話,他就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