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槍聲同時響起,兩人均是抱頭往地面一滾,險險躲開彼此射出的子彈後飛快竄了出去,眨眼就不見了蹤迹。
賭命最考驗人體機動性,無論反應還是速度,都要比平常更快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宗忻半靠着陸遠,低聲提醒:“咱倆都受傷了,暫時先找個地方隐蔽起來,别給他拖後腿。”
他,說的自然是謝遇知。
陸遠聞言猛點頭,拉着宗忻找了塊大青石躲好。
“你傷的嚴重嗎?會不會影響到眼睛?”
陸遠有些擔心。
宗忻擺擺手:“沒事,就擦傷了點皮。放心,瞎不了。”
陸遠笑了一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又要欠謝隊一次。”
也不知道陸遠為什麼要用又,宗忻眼皮微不可見地跳了下。
這時候,耳邊炸開此起彼伏的槍響,兩人均是一怔。
宗忻蒙着雙眼,無法得知謝遇知現在的位置和處境,心裡有些着急,陸遠趕緊貓腰起來,邊扒着石頭觀察情況,邊壓低聲音說給他聽。
“謝隊兩發子彈都打空了,躲避射擊的時候滾進了灌木叢裡,現在不知道藏哪去了。不過,阿金那邊也沒賺到什麼便宜。”
宗忻默了默。
眼睛看不見聽覺卻在,剛才十幾聲槍響,有9發子彈都是9-2式打出來的。
他們執行任務的槍|支|彈|藥需要打報告申請,發放子彈有嚴格數量控制,92彈|匣容量是15發,15發的數量是二級橙色警情下發子彈數量标準。
之前在六盤對付騰纾德的時候,謝遇知用掉了兩顆子彈,所以他斷定彈|匣裡的子彈現在已經所剩無幾,最多還有五發。
“陸遠。”宗忻聲音沉沉地:“謝遇知槍裡的子彈就快打光了。”
“什麼?”陸遠聞言身體緊繃,扒着大青石的手指蓦地一用力,心中湧起股複雜的情緒,他微微側頭,看向謝遇知藏身的那片灌木叢,咬着後壓槽憤憤不已,“小宗,你在這裡保護好自己,我去幫謝隊一把。”
“嗯。”宗忻微微點頭。
陸遠瞟了瞟遠處,阿金帶來的那些人好像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他稍微松了口氣,收回目光打量了下周圍,彎腰拍拍宗忻的肩膀:“小宗,大青石一側下面有個土坑,你就躲在土坑裡等我和謝隊好吧?”
宗忻明白陸遠的意思,他是擔心他看不見東西被人發現有危險,便同意了。
陸遠小心翼翼把他藏進土坑。
宗忻盡量蜷曲身體坐下,土坑内空間局促,他大半張側臉幾乎都貼在了坑壁上,那些被蹭起的土灰在他覆眼的黑布上留下幾道髒痕,細碎發梢垂在額前,一副破碎又可憐的模樣簡直叫人抓心地疼。
就他現在這副好欺負的樣子……陸遠想:得虧謝遇知不在,不然,這石頭得炸,土坑得塌。(旁觀者長針眼,審核者要發瘋)
陸遠頓了頓,開口:“你好好保護自己,我走了。”
宗忻說:“好,你注意安全。”
“嗯。”陸遠答應着左右看看,随手摟過來一片野草擋住土坑,提槍從另一邊繞去了謝遇知藏身的灌木叢。
陸遠離開之後,周圍立刻恢複了安靜,不受視覺幹擾,宗忻的聽感神經變得格外敏銳,細索的腳步聲、衣料和樹枝樹葉的刮擦聲,落在耳中都異常清晰。
空氣裡忽然飄來股若有若無的冷松香,那是謝遇知的味道。
蓦地,宗忻想起謝遇知之前說過,ABO設定的世界裡,A可以标記O,O的信息素也隻有A可以聞得到。但其實,A也是有信息素的,信息素是專屬于彼此的味道。
科學來說,昆蟲之間雄性和雌性|交|酉己就得益于信息素幹擾,隻要雌蟲發出信息素,即使雄蟲遠在千裡之外也能精準找到雌蟲|進行|交(酉己)。
宗忻彎起食指抵住下唇。
或許,雌蟲通過信息素的味道來逆向定位雄蟲坐标,也是可以操作的。
一縷光穿透雜草縫隙,在他側臉落下絲斑駁,下一秒卻被碩大的陰影徹底遮住。
“宗先生,借一步說話?”
宗忻聽到這個聲音的刹那,脊背緊緊繃了起來。
·
謝遇知巧妙躲過阿金射出的兩發緻命的子彈迅捷隐藏起來,他屏住呼吸,幾乎與周圍樹木融為一體,多年來的辦案經驗和作戰訓練足可以讓他在生死關頭化險為夷,但現在……
謝遇知看了眼手裡的槍。
子彈數量所剩無幾,相比之下,阿金的子彈幾乎可以說用之不竭,他必須盡快解決掉阿金,否則,一旦子彈用盡,形勢将會變得很被動。
想到宗忻還在等着自己,謝遇知無聲呼了口氣:跟阿金不用講武德,得玩兒陰的弄死算事!
不管了,拼一把。
謝遇知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緩緩弓起身,利用灌木枝葉的掩護,向左前方摸去。
阿金斜倚一顆枯樹,緊緊握着槍,全神貫注用遠視鏡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風吹過林梢的沙沙聲在他耳邊回蕩,除此之外,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動靜。
他好像徹底失去了謝遇知的行蹤。
阿金握着槍的手沁出一絲汗意,心中不禁疑惑,難道謝遇知是神仙,有三頭六臂還能隐身不成?
今天一早,艾本尼收到封匿名郵件,郵件裡說:跟在他們身邊的謝就是當年在金三角,搞死了他們幾十個人的警察。
當年那場埋伏阿金沒親自參加,殺死他弟弟的警察長什麼樣他并不知道,後來周宴琛那個死變态在暗網爆出方尖的照片,衆人嘩然,多少要找方尖尋仇的人都沸騰了。
可惜那張照片拍攝角度不好,隻能看到個側臉,像素也挺差,不能說和方尖本人毫無關系,但僅憑個模糊的側臉就想找到人也是難如登天。
想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把照片打印出來貼在了床頭,每天起來看一遍,就為了将來有一天見到方尖能一眼辨認出來。
眼盲心瞎大概是絕症,謝遇知找到雄鷹嶺的時候,他卻根本沒聯想到謝遇知會是方尖。
艾本尼看過郵件,第一時間就讓人去重新查證了謝遇知的身份,結果就是和最開始一樣,沒有任證據可以證明謝遇知和方尖有關聯。
這種事甯可錯殺不能放過,艾本尼沒有考慮多久就非常果斷的讓他幹掉謝遇知。
阿金心中存疑,回去收拾家夥的時候站在床頭盯着貼在牆上的照片看了很久,發現謝挺拔悍利的身姿的确和照片裡的方尖如出一轍。
殺人對他們這種窮途末路的雇傭兵來說簡直比殺雞還簡單,他知道方尖有本事有手段,可再厲害的人也雙拳難敵四手,他就不信,謝遇知能在幾十個人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隻是現在……
看着空蕩蕩的山林,謝遇知不僅巧妙地躲過了他的子彈,還隐藏的無影無蹤,這種情形讓阿金從心底裡感覺到一陣不安和焦慮。
調整策略主動搜尋?
還是定下心來守株待兔?
主動搜尋可以變被動為主動,可這樣一來活動範圍增大,也大大增加了自己暴露的機率,但按兵不動這樣幹等着,就怕人自投羅網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阿金握緊槍,一時間陷入兩難。
就在他心中暗自盤算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股寒意,他猛地回頭,利落舉槍,隻刹那間隙,黑洞洞的槍口已經瞄準他的眉。
‘去、死、吧。’
謝遇知盯着他,目光淩厲森寒。
阿金心中猛地一緊,他對面站的那個仿佛不是人,而是從地獄歸來的修羅,帶着渾身的戾氣和陰狠。
明明他們中間隔着數米距離,謝遇知手裡那把冰冷而無情的金屬卻仿佛已經觸碰到了他的皮膚。
阿金瞬間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腿已經忘記長在哪裡,腳也沒有了知覺,兩隻耳朵裡爆發出尖銳的嗡鳴。
大腦短暫空白後,阿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死了嗎?
‘砰!’
槍聲響起,子彈從阿金眉心穿過的一瞬,阿金瞳孔驟然放大,腳下的地面變得模糊而遙遠,眼前一黑驟然栽倒在地,身體無力的抽搐了兩下後便徹底僵直了,血水順着他的頭發蜿蜒淌,浸透了身下大片泥土。
謝遇知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阿金,眼裡沒有半絲波瀾,他收起槍,踢了踢阿金那顆毫無生氣的頭,轉身向宗忻藏身的方向走去。
“謝”陸遠剛從灌木叢繞出來,就看見了往回走的謝遇知,剛要喊人,立刻意識到聲音有點大,他趕緊捂住嘴,收起槍小跑兩步迎上去,壓低聲音詢問:“謝隊,那個阿金怎麼樣了?”
“死了。”
謝遇知說的很平淡,就好像剛才弄死的就是隻雞是隻鴨子一般。
陸遠的震驚溢于言表。
阿金死了,對他們來說是好事,接下來隻要避開那些馬仔,他們就能順利下山了。
不過,想到謝遇知如此果斷的結束了阿金,陸遠心裡還是萌生出些寒意,他想起十幾年前那些見識過方尖手段的人,如今不是墳頭草已經丈高就是身殘體破斷胳膊斷腿,便慶幸得虧他和謝遇知不是敵人,不然就算是他,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小花呢?”
謝遇知走了幾步,見陸遠沒跟上,回頭問了句。
“哦,”陸遠回神,跟上謝遇知,“我把他藏在那邊大青石旁的土坑裡,不會有人發現的。”
幾分鐘後
謝遇知看着一地焉掉的雜草和空空如也的土坑,目光驟然變冷,臉色陰沉的可怕。
宗忻不見了!
“我……我明明把他藏在這裡的……”
宗忻是什麼身份?宗忻本名盛陽,是二十年前死于淨邊行動的卧底警察盛祁言的遺孤,而盛祁言的老師是現任公安部副部長陳傅山,有這麼大的背景,宗忻真出了意外上邊追查責任,從上到下得有多少人落馬?
首當其沖倒黴的就是眼前這位謝副支隊。
陸遠臉色煞白,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向來遇事冷靜的他此時看着空無一人的土坑,心中滿是自責和懊悔。
謝遇知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冰冷且毫無血色。
溫度降到冰點。
陸遠一言不發,他已經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來安慰謝遇知,他不配,人是他搞丢的,他沒那個臉,短暫地沉默過後,陸遠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你去哪?”
謝遇知眉目靜若寒潭的凝視着陸遠的背影。
陸遠咬咬牙,“我去把人給你帶回來。媽的,這些混蛋居然敢暗算,乘人不備落井下石的王八羔子,王八玩意兒,老子一定把他們大卸八塊。”
“回來!”
陸遠駐足,就那麼倔強的站着,根本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去送死。”謝遇知的語氣明顯緩和下來,“我知道小花在哪裡,我去找他。你現在立刻下山,想辦法聯系上秦展,告訴他我和小花暫時回不去了,抓捕騰纾德和繳獲‘飄沙’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他和蘇隊,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炸山,不用管我死活。”
“不行!”陸遠猛地轉身,大步走到謝遇知面前一把揪住謝遇知的領口,情緒掩蓋不住的激動,“我不能把你和盛副支隊就這麼扔在山裡,我做不到!”
“陸遠,如果你還是陸成則的兒子,是黑鷹的學生,如果你還拿秦展當兄弟,拿我當朋友,那就立刻離開東山,現在就走!”謝遇知定定回視着他,“我的身份暴露了,走不了了。”
“你聽我說,謝遇知,你聽我說。”陸遠攥緊了拳頭,看着謝遇知深吸一口氣,目光悲哀莫名,“是我,是我,全都是我,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留下來的那個人應該是我,不是你。”
“沒時間了。”謝遇知平靜地揮開陸遠抓着自己衣領的手,截口打斷他,“這裡不需要毫無意義的犧牲,再說……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事。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當年我那隊人在金三角流的血終于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陸遠就那麼僵直的站着,和他對視,眼睛裡布滿紅色血絲。
謝遇知全然不理會他,簡單整理整理衣領和袖口,兀自說,“一個護不住隊友的無能警察,在世上苟且偷生十五年,足夠了。我會把小花安全解救出來,你放心,我們不會全都葬在東山的。”
“不是這樣的!”陸遠緊攥着的手控制不住顫抖,指甲已經深深掐進皮肉,他咬唇,眼角隐約溢着些水花,沉默片刻後,像終于下定了某個決心般上前一步擋住謝遇知,坦白道:“十幾年前,淨邊行動,大毒枭陳丁卯落網,黑鷹犧牲,方尖在金三角遭遇伏擊,幾乎團滅。當初策劃這一切的那個人,就是我。”
第150章
“沒錯。”陸遠緩緩放下手,自嘲地笑了下,“我就是那個給艾本尼通信,消失十幾年‘啟明星’。”
謝遇知突然一拳揮向陸遠,用盡全力。
巨大的沖力使陸遠身體不受控制摔出去,刹那間顴骨便紫了一片,他面色痛苦,踉跄着爬起來抹了把鼻血,看着謝遇知的眼神卻沒有半分躲閃。
謝遇知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緊接着又是一拳揍過去。
陸遠沒有還手,任由謝遇知的拳頭在自己身上瘋狂招呼。
“你這個叛徒!垃圾!黑鷹那麼信任你,他那麼信任你!”謝遇知雙目通紅,憤怒無比,一想到黑鷹最後的下場,他就恨不能把陸遠這個罪魁禍首撕碎,“陸則成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出賣自己的老師出賣自己的隊友,你他媽的還算不算是個人?!”
陸遠咽喉被謝遇知鐵鑄似的手臂死死掐着,缺氧使他大腦極度眩暈。
人被鎖喉三十秒就會陷入深度昏迷。
他知道謝遇知現在情緒激動,就算弄死他都不過分,隻是他現在還不能死。
陸遠強撐着一口氣不讓自己閉上眼,掙紮着抓住謝遇知手腕,聲音已經非常嘶啞難聽:“我不是人,但這是當時能做的唯一選擇,黑鷹卧底的身份必須暴漏。至于你帶到金三角的那些人……是他們該死。”
謝遇知聞言瞳孔劇震,掐着陸遠咽喉的手一滞,嘶吼着咬牙質問:“你說什麼?!”
随着謝遇知手上動作短暫的停頓,陸遠終于得到片刻喘息機會,他深吸一口氣,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早已經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臉上竟然浮現出絲欣慰的笑意。
“我說,是他們該死!”
陸遠啐了口血沫子,撐着地面坐起來,他看着謝遇知失聲發笑,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侯扭曲到猙獰,“你以為我想看到把我一手帶大的老師是那樣的下場嗎?黑鷹卧底身份已經到了不得不暴露的地步,我能怎麼辦?淨邊行動是公安部直接下達的命令,親自部署的卧底,牽一發動全身,當時我一個二十歲不到毫無存在感的小碎催有什麼話語權?他們都要老師死,我像個行屍走肉般到處活動,我跪下來,我求他們,我求他們再考慮一個更安全穩妥的辦法,他們隻用一句‘身穿藏藍,肩扛責任,為人民犧牲是每一個從警人員該盡的責任和義務’打發了我。所以,我恨,我每時每刻都在恨,恨那些眼裡隻有利益草菅人命的毒販,更恨那些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為了任務可以毫不猶豫選擇犧牲掉自己人的衣冠禽獸!老師做錯了什麼?老師什麼也沒做錯,他錯就錯在不該去做一名緝毒警察,傻子!和活活被燒死在火海裡的陸則成一樣,全都他媽是傻子!”
“你……”謝遇知看着陸遠,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松開了掐着陸遠咽喉的手,深吸一口氣:“我們是警察,選擇從警的那一天就向警徽宣過誓,恪盡職守不怕犧牲,為實現自己的誓言努力奮鬥。你父親做到了黑鷹也做到了,他們不後悔。”
“他們不後悔,他們是偉大了,那他們的妻兒呢?有沒有考慮過餘生要怎麼活下去?”陸遠定定看着謝遇知,雙目圓睜,倔強的要得到一個答案。
謝遇知抿抿唇,他不想陸遠這樣偏執下去,輕輕按住了陸遠肩膀:“陸遠,既然選擇了緝毒這個警種,矢志獻身就已經烙刻在生命中……”
“我呢?那我算什麼?”陸遠靜靜地回看着他,“眼睜睜看着父親葬身火海,眼睜睜看着老師被挖眼剜心死的就像塊用爛掉然後丢棄的抹布,我都忘記當時是怎麼克制住自己不瘋掉的了。”
“陸遠,你不要這樣……”
“朱英傑、張遠、鐘衛國、于立、鄧中軍、範國俊、曹強、王開勇、劉紹、李采、馬光、張孝民、周凱、楊從華。”陸遠蓦地打斷謝遇知,念出一串名字,“我說他們該死。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你拿他們當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們呢?你以為我去公大待了一個月是為什麼?把這些人湊到一起我費了多大力氣?朱英傑,鄧中軍、範國俊、劉紹,還有張孝民,這五個人的父親就是我父親那個行動小組的成員,一個個的為了自保把我父親推出去送死。至于剩下那些,張遠、鐘衛國是上級放在你身邊的監視你的,他們沒少打你小報告。曹強、馬光和周曉做事不夠缜密,他們年齡大,對你領隊根本不服,就算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不滿,也不可信,不可信的人都不能留,否則,方尖就是下一個陸則成。”
“所以,你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到艾本尼,在我們炸毀雙子樓後撤退的路上伏擊,把他們都搞死了。”謝遇知恨鐵不成鋼,擡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陸遠,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你瘋了!”
“我救不了我爸。”
“……”
“我是怎麼眼睜睜看着我爸死的,秦展就是怎麼眼睜睜看着老師死的。”陸遠重重搓了把臉,疼痛早已麻木,他隻覺得手掌冰冷,手心粘的紅色液體格外觸目,“你父母雙全,家庭幸福,我不奢求你能和我感同身受,當然也不想你能有和我感同身受的機會,我是瘋了,早就瘋了,都是被他們逼的。我早已深陷地獄,老師的出現曾将我從地獄短暫拉回過人間,後來,老師死了,這世上再也沒有光,而我,也就徹底跌入深淵。”
“不是。”謝遇知用力掰過他肩膀,蹲在他面前,緩緩搖頭,“不是這樣的!陸遠,你給我振作起來,跟我回去把一切坦白,用餘生去贖罪,隻要你願意,你仍舊身處在這人世間。”
“不會了。”陸遠慘然一笑,“再也不會了。”
謝遇知抿抿唇,“你父親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替他活下去。”
“可能吧。但是謝遇知,即使我後悔也無路可退了。況且,我也根本不想回去,我咳咳咳……”
陸遠捂着心口猛地咳嗽起來,突然兇口一陣起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你怎麼樣?”謝遇知看着噴在自己袖子上的血,立刻變了臉色,“是不是我剛才下手太重了?”
陸遠艱難地擺擺手,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你下手重不重自己心裡難道沒有一點b數嗎?他指指大青石,斷斷續續道:“把……把我挪過去……靠會兒。”
謝遇知看陸遠都快腫成充氣氣球了,渾身上下哪兒還有半點平時瘦削沉穩的樣子?趕緊把人拖到青石旁,從褲袋裡掏出紙巾處理臉上的傷。
“蘇韫亭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次不會再讓滕纾德和前幾次那樣逃脫,你不用擔心。至于我這傷就留着吧,把小宗帶走的人肯定是艾本尼,一會兒我拖着傷去找艾本尼跟他坦白身份,就說我給他傳遞消息給人發現,九死一生才逃出來,我拖住他的時候你就趁機去找小宗,找到人立刻把人帶走千萬不要多做逗留,下了山立刻找秦展碰頭,等武警支援一到,不用管我直接炸山!”
謝遇知斬釘截鐵打斷他:“我會把小花救出來,你下山。”
“我不是在和你客套!”陸遠情緒激動,猛地薅起謝遇知衣領,怒目圓睜,“聽我的,現在隻有我去找艾本尼才能成功把他拖住,你和小宗不行,誰都不行!如果艾本尼惱羞成怒來個同歸于盡,你們就白死了,更壞一點的結果,你和小宗都落在他手裡被他拿來做人質要挾秦展,你難道還要讓他再面臨一次痛失親人的抉擇嗎?”
陸遠的話,就像盆三九嚴寒天的冰水當頭澆下,謝遇知渾身冰涼。
“隻有我去才是最合适的。”陸遠死死盯着謝遇知,“我犯下的罪拿命來抵,你說你苟且偷生十五年,我又何嘗不是?我早該和長眠地底的老師在那邊團聚,呵,人不人鬼不鬼的賴在世上這些年,生命亦如枯樹。這次,就讓我給故事畫上最後的句号吧。”
一個完美的句号。
·
都峰,山頂。
馬仔拎着自制|步|槍急匆匆跑回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彙報:“老闆,整個東山都被條子控制了,十幾輛僞裝過的警車正朝都峰這邊來,還有……還有……”
"說。"
艾本尼臉色陰沉,手上擦着槍口的動作越來越快。
馬仔咽咽唾沫,“他們封山了。”
“哼,好,好得很。”艾本尼扔掉擦拭槍口的毛巾,轉而惡狠狠盯向宗忻,“你說,我把你綁到那些警察面前,他們還敢不敢對我開槍?”
宗忻手被綁在身後,謝遇知從衣服内襯撕下來給他縛眼的布條早已不知去向,眼皮擦傷露在外面,風一吹鑽心的疼,更嚴重的是,剛擦傷的時候還沒腫,現在已經腫的幾乎睜不開了,他都不敢想象現在他這張臉是怎樣狼狽不忍直視。
“喂,我們老闆問你話呢。”
見宗忻根本不理人,艾本尼身邊的馬仔忍不住了,一向被他們視為大哥的阿金被那個姓謝的一槍爆頭,喪家之犬般曝屍荒野,他心裡本就氣憤,眼下這個孱弱的條子還滿副清冷孤高看不起人的樣子,他恨得牙癢,走上前去擡手對着宗忻就甩了下去。
“媽的,你聾了還是啞巴了?!”
這一巴掌扇下去,宗忻嘴角立刻就出現了血絲,卻仍舊沒有開口。
“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我他媽這就送你去……”
“阿江,夠了。”
艾本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開口制止了阿江。
“老闆,我們不能放過他,他們弄死了金哥,我們要給金哥報仇!”馬仔憤憤不平。
“退下。”艾本尼冷冷看着宗忻,厲聲呵斥完阿江,收起槍轉而摸出一把匕首,緩緩走到宗忻面前,彈了彈刀鋒,“我現在沒有什麼耐心跟你在這裡耗,我記得之前你說過,知道怎麼避開邊防連離開國境,隻要你帶我們這些人離開,我可以放過你。”
清脆的刀鋒和手指碰撞的聲音傳入宗忻耳中,宗忻臉色微變。
“如果我拒絕呢?”
“好說。”艾本尼把匕首架在他喉間,不鹹不淡的笑了笑,“你不同意,我就生割你身上一塊肉,從手臂開始,每次間隔十分鐘,你好好考慮,再不同意就繼續割,直到你同意為止。你們中國古代管這種剜肉的刑法叫什麼來着?哦”他忽然想起來什麼,語氣陰陽,“淩遲。聽說,你們條子都受過專業訓練,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意志力非常強悍,我至今都記得十幾年前落在陳丁卯手裡那個警察,生剜内髒,眼球都被扯出來當成燈泡踩了,陳丁卯怕他受不住疼暈,還特地給他注射了□□,不知道你和那個警察比起來,能撐到什麼地步。”
第151章
“撐不住。”
“你……你……你剛才說什麼?”艾本尼驚愕的看着宗忻,手裡的匕首沒拿住險些割破手指。
宗忻很平淡地補充:“我說我撐不住,比不了那些視死若生的孤膽英雄。還有,我勸你最好放棄對我動刑的想法。”
盡管他内心非常鎮定,可臉上紅起來的掌印和嘴角沁出的血絲看在艾本尼眼裡,簡直狼狽的可憐。
“之前看着你挺像個人。”艾本尼彎腰拾起匕首,看着宗忻語氣裡滿是看不起的嘲笑,“沒想到是個孬種。跟我談生意的時候,還以為你有魄力是個人物,結果這麼貪生怕死,我還沒動手就開始求饒了,軟骨頭的東西。”
“艾先生誤會了。”宗忻扯唇,語氣諷刺:“我的意思是說我身體不好,經不起挖眼掏心的,你隻要敢在我身上動刀子,我保證你立刻就會得到一具毫無用處的屍體,到時候你威脅不了警察,也逃不出東山,得不償失,何必呢?我想,艾先生是想活着離開國境,而不是給我陪葬吧?”
艾本尼臉色驟變。
這個宗忻算是把話說到他心坎裡去了,得知東山被警察封死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他和手底下這些人已經插翅難逃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騰纾德那隻老狐狸雖然拍拍屁股跑了,但卻給他留下條宗忻是警察的短信,還算有點良心。
那個方尖他對付不了,但可以調虎離山聲東擊西,阿金也争氣,纏住了方尖,他才能把人抓到這裡,隻是可惜,阿金也為此……
艾本尼沉默好一會兒,捏着刀柄的手因為用力已經開始發白。
“艾先生根本不用這樣防着我,給我松綁吧,我有病跑不動,何況你手底下這麼多人,我也不想死。”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冷靜,要比對方更沉得住氣,這次來東山,除了想從騰纾德嘴裡問出當年盛祁言的真相,還有一件,把謝遇知替出去。
在山上遇到陸遠那會兒,他就知道那個計劃已經在實施了。
那個把方尖推出去,牽制住艾本尼和周宴琛的計劃。
‘如果有必要,他們随時會選擇犧牲方尖,換取整個計劃的順利。’
‘這件事,還有誰參與了?’
‘秦展,陸遠。’
“我知道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辦公室裡靜的吓人。
‘小陽……’
‘陳教授,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唉。”陳傅山重重歎息一聲,“隻要事态發展還不到那一步,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保住方尖。”
宗忻沒有再說話,起身拾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轉身就往外走,卻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駐足,沒有回頭淡淡開口。
‘你們當初,也是這麼對黑鷹說的吧?’
陳傅山滿是褶皺的臉,聽到這句質問後,在百褶窗的陰影裡格外森沉。
他是領導,不管做什麼都用不着向宗忻一個小刑警解釋,命令就是命令,無論誰質疑,都隻能無條件去執行。
但這個年近古稀的老人,看着門口那個單薄卻鋒利的背影,緩緩搖了搖頭,還是開了口。
“并沒有。”
他說。
“當時,張之懷頻繁破壞邊境毒品交易,陳丁卯開始懷疑集團内部混入了警察,淨邊行動收網前,他曾秘密地對手下心腹進行大換血,也就是那個時候,張之懷暴露,陳丁卯給他注射了大量東|莨|菪|堿,精神極度混亂狀态下他沒能堅守住。十幾年前,我們在禁毒案件調查上遠還沒有現在這樣完善,全靠一線緝毒警察自身意志力硬抗,嚴刑拷打他們絕對受得住,可那是毒品,一旦沾染上,銅澆鐵鑄的人也無法控制住自己。黑鷹暴露了,那接下來的行動就都落在小展一個人身上,為了保住他,為了淨邊行動順利執行下去,黑鷹拒絕了我們讓他撤離的命令,提供了個将計就計的新計劃:用他的死短暫麻痹對手,為淨邊行動争取收網時間。”
“是黑鷹自己的選擇。”宗忻的聲音低沉的像在自言自語。
陳傅山垂頭,“是,是他自己的選擇。”
“那個張之懷,是張遠的父親吧?”
陳傅山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問起張之懷,也沒多想,回答道:“是。”
宗忻點點頭,随手拽上門離開了陳傅山的辦公室。
一絲涼意落在臉上,宗忻拉回思緒才發現晴好的天竟突然下起雨了。
馬仔很有眼色的給艾本尼撐了把雨傘,黑色的傘和壓在頭頂的烏雲幾乎融為一體。
沒有人管宗忻,任由他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淋着。
眼皮的擦傷沾着水砂的生疼,血結成痂被雨水一沖立刻又凝成道道淺褐色污痕,宗忻微微閉目,碎發很快一縷一縷貼在額頭、鬓角、眉梢、鼻梁。
他這個身體,最怕冷,三伏天都要裹着厚毯子的人被山雨這麼一澆,渾身止不住地哆嗦。
艾本尼沒有讓他淋太久,揮揮手讓人給他松綁,“料你這病殃殃的樣子也跑不了。”說完吩咐身邊跟着的阿江道:“下雨了,都峰山高土質松軟,水一大就容易有個滑坡泥石流,你等會兒帶上幾個兄弟,觀察着山下那幫警察,要是他們進了山,就把泥石流範圍搞大些。”
阿江立刻明白,“老闆放心,我會讓弟兄們挑幾塊大的滾。”
“等等。”艾本尼挑挑眉,“找個心腹守着,萬一”他用手比劃了下脖子,“懂了嘛?”
阿江鄭重點頭:“我知道老闆。”
“嗯,去吧。”
阿江把手裡的傘交給另一個馬仔,便帶着幾個人離開了。
“宗先生,現在,我們坐下來談一談怎麼樣?”
艾本尼和氣的向宗忻發出了邀請。
“可以。”
宗忻活動活動手腕,麻繩勒痕已經發紫,在白皙的皮肉上格外明顯。
“上車吧。”
宗忻抹把臉上的雨水,總算能勉強視物,他順着艾本尼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輛越野車,輪胎大的像拖拉機,輪胎的巨大螺紋仿佛在炫耀着它相當不錯的抓力。
烏尼莫克,一種為越野特别設計的汽車,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上車後,馬仔在艾本尼的授意下給宗忻遞了塊毛巾。
宗忻接過毛巾擦擦頭發,“我帶你離開國境,在此之前,我要找個東西,剛才你的人把它弄丢了。”
“不行!”艾本尼毫不猶豫拒絕,“誰知道你會不會借口找東西賣了我們?實話給你說,我不信任你。”
“那個東西對我很重要,如果找不到我不會給你們帶路。”
“操!”艾本尼猛地一拍車門,“給臉不要臉,你真以為我現在不會殺了你嗎?”
“好,既然談不攏,”宗忻把手裡的毛巾一扔,“那你就開槍打死我啊。”
“老子這就打死你!”艾本尼掏槍猛地抵上蘇韫亭的腦袋。
“來呀,開槍!”宗忻一把握住槍口挪到眉心,“現在就開!”
“我現在就開!”艾本尼咬牙切齒,腦門已經沁出細汗。
“誰不開誰他麼是王八!”宗忻挑釁間握着槍口的手猛地一個反力,艾本尼頓覺虎口劇震手腕發麻,槍眨眼就落入宗忻手裡。他還沒反應過來,宗忻手起肘落狠狠掼在他後頸上。
幾個馬仔眼睜睜看着艾本尼腦門被宗忻抵在車靠背,一時間全傻了眼。
‘我操,現在是什麼情況?’
‘老闆這是當着他們的面被……挾持了?!’
“媽的,這個姓宗的明明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身手怎麼能這麼快?也太他媽離譜過頭了吧?”
等到他們一一反應過來,想制服宗忻救老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老闆現在已經完全成了粘闆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老闆,你沒事吧?”
“姓宗的,你趕緊放開我們老闆!”
“對,放開我們老闆,你要是敢對我們老闆怎麼樣,我保證會把你打成篩子!”
幾個馬仔嘴上沖宗忻喊狠話,卻沒有一個人敢動作。
宗忻單膝壓住艾本尼後腰,一手鉗制艾本尼兩條胳膊一手持槍抵在艾本尼鬓角,威脅道:“少廢話,别動,都别動!不然我就弄死他!”
轉眼之間,雙方處境對調。
艾本尼喪失控制權陷入了被動局面,雖然手底下馬仔人數衆多,但他們現在也都有所忌憚,怕宗忻真的發瘋打死艾本尼,被這麼一吼,個個安靜如雞,誰也不敢說話了。
“小……小宗,誤會,都是誤會。你冷靜點,咱們有話好說。不就是要找東西嘛?我陪你一起去找總行了吧?你先把槍放下,這東西容易走火。”
艾本尼被宗忻死死抵着頭,側臉被擠壓到變形,他試圖用和平的對話來緩解劍拔弩張的氣氛。
宗忻此刻狀态異常冷厲,他的濕發垂落遮擋住大部分的面容,隻露出一隻眼睛,目光陰森可怖,死死盯着艾本尼。
“走!”
艾本尼一哆嗦,閉緊了雙眼吩咐開車的馬仔:“死了嗎?聽他的,開車!”
馬仔反應過來,連連點頭:“是,是。”也不敢遲疑,立刻啟動車子。
都峰山頂這段山路極其難走,除了遮天蔽日的樹木,就是大片松垮的泥土、一堆堆散落的石頭,根本沒有一條平壇的道路,越野車就在植被縱橫交錯的山地裡行駛着,時不時陷入被雨水沖出的泥坑中。
得虧越野馬力足,底盤穩,是山地專用胎,沒出現趴窩的情況。
馬仔按照宗忻說的路線一直往前開,腦門冷汗岑岑的,也不敢回頭看一眼。
宗忻抵着艾本尼腦袋的槍攥的死死的,手上鉗制的力道絲毫沒有松懈半分,眼角餘光在車窗外的雨中不斷搜尋着。
艾本尼被他摁着,大氣兒也不敢出。
車廂裡沒人說話,落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到。
“停車。”
就在所有人都捏着把汗的時候,宗忻忽然沖開車的馬仔喊了一聲,馬仔一驚立刻急踩刹車,車還沒停穩宗忻就推開艾本尼跳了下去。
艾本尼沖馬仔大叫:“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追!别讓他跑了!一群飯桶!”
沒有了宗忻的鉗制,艾本尼緊繃着的狀态終于放松下來,他擡腳踹開擋在車門前的馬仔,奪過槍也跟着宗忻跳下了車。
馬仔被踹到地上又被從車上跳下來的艾本尼狠狠踩了下,登時疼地額頭青筋直跳捂着痛苦哀嚎。
艾本尼帶着馬仔追過去的時候,發現宗忻手裡正緊緊握着一塊黑色布條,布條上已經沾滿泥污,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走吧。”宗忻把槍扔還給艾本尼,低頭将布條緊緊纏在手掌,踏步流星地回到車裡。
幾個馬仔面面相觑一臉狐疑。
“他拿槍指着老闆腦袋,就是為了那塊黑布條?”
“不是,一塊破布而已,他是不是有病?”
“腦子不正常吧?”
“那布條到底是幹嘛用的?他這麼寶貝,拼死也要找回來?”
幾個馬仔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陣,跟着重新回到車上,心裡都在想:剛才這病秧子那麼對老闆,這下有他好看的了。
在所有人看好戲的表情裡,艾本尼把槍收進匣子,坐在宗忻旁邊翹起腿,點上根雪茄默默吸了一口。
原本他以為宗忻是想借機逃跑,或是挾持他半路找機會跟警察接頭,不過現在看來,是他多想了。
“唉。”他臉色緩和不少,戳戳宗忻,難得正經的笑了笑,“你要找的東西,就是這個?”
宗忻不冷不熱點點頭,“就是這個。”
“嘶”艾本尼好奇,“你眼睛受了傷,跟我要副墨鏡帶着就成了,為了塊毫不起眼的破布,你值當這麼大題小做嘛?”
宗忻沒有回答他,态度冷冷的,“東西找到了,艾先生現在想殺我就殺,我不會再反抗。”
“得,我雖然幹的都是違法犯罪的勾當,但我不是殺人狂魔。你放心,隻要你能把我和我手底下這十幾個弟兄平安帶離國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艾本尼拍拍兇脯,“那個謝遇知,我沒有記恨過他,當年老子也是倒黴給人當了槍,隻要他不到我面前來找事,我躲着他走。”
宗忻對他的話好像充耳不聞,隻垂頭安靜看着手掌纏的黑布條。
他不能讓艾本尼離開國境,等會兒把人往蘇韫亭部署好的天羅地網裡引,幾百名武警守着,就等他發出信号。
隻是……
他一旦發出信号很容易暴露,到時候艾本尼發現被埋伏,他就沒有任何全身而退的可能了,謝遇知從衣服裡撕下來給他覆眼的這塊内襯,是他現在有且僅有的和謝遇知有關的東西,唯一一件。戒指他早已偷偷放回謝遇知的口袋,若有命活着回去,再親自去找謝遇知要回來。
可若是他回不去了……
他要是回不去了,就愛怎麼樣怎麼樣吧,他都死了,還能管這人世間什麼事情呢?
這樣想着,攥住布條的手指又握緊了幾分。
宗忻沒有回話,艾本尼也不在意,讓馬仔開車回去接阿江。
幾個人剛回到之前的藏身之處,阿江隔着老遠一臉凝重的迎了上來。
“老闆。”
他擡眼瞥了瞥宗忻,湊到艾本尼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艾本尼聽完眉頭深鎖,問了阿江一句:“真的?”
阿江點頭。
艾本尼略微一琢磨,“你帶我過去看看。”
見艾本尼要走,宗忻也不由擰起了眉:“怎麼?不着急離開東山了?”
“走肯定是要走的,就是走之前,還要處理一件事。”艾本尼神色嚴肅道,“十五年前坑死我一幫弟兄的人找上門來了,正好,你也應該見見他。”
阿江面色複雜地看了看宗忻,有些猶豫,“老闆,我看,還是讓宗先生在這裡等着吧。”
艾本尼回頭,瞪了阿江一眼。
阿江硬着頭皮解釋:“之前,阿金哥帶過去的人已經回來了,他們說,親眼見到……”阿江壓低聲音,生怕接下來的話被宗忻聽了去,再次湊近艾本尼耳邊,“‘啟明星’和宗先生認識,事情沒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讓他們倆人見面。”
艾本尼神色一冷,默默看向宗忻。
宗忻心裡已經大概猜到過來的人是陸遠了。
隻是,陸遠是怎麼過來的?如果他是自己過來的,那謝遇知現在人在哪裡?這會兒是不是已經和蘇韫亭碰面了?
艾本尼明顯是被阿江說動了,旋即擺擺手,對身邊幾個馬仔吩咐道:“你們照顧好小宗,我去去就回。”
馬仔們自然知道他說的好好照顧是怎麼回事,當即點頭答應道:“老闆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看緊人。”
雨還在下,非但不見停,還隐約有種越下越大的勢頭。
這邊艾本尼和阿江一走,幾個馬仔立刻從車裡掏出雨衣穿上,抱着步|槍把宗忻圍了起來。
而距離他們百米開外的密林中,謝遇知隐藏在一棵枝葉茂密的紅豆杉樹枝中,正用遠視鏡觀察着這邊。
看守一共八個人,手裡都有步|槍,神态緊張保持着随時準備射擊的姿勢,八個人身上都穿着雨衣,看不到帶了多少子彈。
這個看守力度,不适合正面硬杠。
謝遇知偏移鏡頭,目光落在宗忻身上。
覆眼的布條已經不見了,右眼眼皮看上去好像還在流血,左眼皮擦傷不重,沒有出血,應該是已經結痂了,頭發濕漉漉貼着鬓角,嘴唇和臉看着毫無血色。
他們竟然連雨衣都不給小花一件。
謝遇知心裡暗暗罵了句娘。
小花那個身體,一旦受涼肯定又要發燒,他至今忘不了兩人初見的那個夜晚,小花身着單薄受涼,在他辦公室沙發将就睡了一晚,第二天燙的像火爐的樣子。
再看現在,他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心尖尖,就這麼被那幫不知死活的東西丢在大雨裡淋着,頓時一股怒火蹭地從謝遇知心底竄上來!他收起遠視鏡,悄無聲息跳下樹杈,往停在離看守的馬仔不遠處的越野車那邊摸去。
·
陸遠嘴唇抖了一下:“……我的身份被識破了,當年,他手底下十五個人都死在你手裡,我知道我不無辜,但畢竟人是你殺的,你動的手,他要報仇,你能跑得了嗎?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隻有合作,才能都活下去。”
“一根繩上的螞蚱?十五年前,我被你一個毛頭小子耍的團團轉,在金三角死了幾十個弟兄,他們警察才死了幾個人?”艾本尼蹲下來,擡手拍了拍陸遠腫成豬頭的臉,“我沒讓你給我死了的弟兄償命,已經很慈悲了。你哪兒來的臉說和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利用了我,現在身份洩露了,還敢來我這裡假惺惺投誠,我艾本尼長得像個傻子嗎?”
“和我比起來,你智商确實低了。”陸遠忍着臉上的劇痛強行扯了個輕蔑的笑,“十五年前你就被我耍的團團轉,十五年後的今天,我一樣能把你耍的團團轉,你信嗎?”
艾本尼沉眸,略微琢磨了一下。
他覺得他再笨,也不至于在同一塊石頭上跌倒兩次。
隻是陸遠這塊石頭……
“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十五年前你也就才二十歲,我沒記錯的話,你當時跟着陳丁卯身邊的那個二當家做東南亞珠寶走私,根本沒有牽涉國内毒品生意。你為什麼要布局殺那些條子?”
他倒要看看,這個消失十五年無影無蹤突然又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啟明星’,到底在計劃什麼陰謀。
“他們害死了我父親,所以我要報仇。”
陸遠直白道。
“他們害死了你父親?”艾本尼面色多少有些震驚。“你父親難道是陳丁卯的人?”
“沒錯,我爸負責暗網服務器維護,是被那些警察活活燒死在雙子大樓的。”
反正雙子大樓裡的人全死了,他來之前打的就一個死無罪證的主意,就算艾本尼懷疑,事情已經過去十五年,經曆那場爆炸的人骨頭都化成了齑粉,他不怕艾本尼去查。
“所以我要他們死!”陸遠恨恨道,“隻是當時我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碎催,即沒人脈也沒願意替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這才找到了你。我給你傳遞的消息是真的,陳丁卯确實在雙子樓存放了大量軍|火|武|器,隻是你們晚了一步,伏擊的時候雙子樓已經被炸了。”
就這麼幾句話,屎盆子全倒扣在艾本尼自己頭上了。
是他運氣不好,踩了臭狗屎,趕到伏擊的時候,一顆完整的子彈都沒留下,全炸了,炸的稀碎。
聽到這裡,艾本尼氣的兇口疼,要不是他還想聽聽陸遠來投奔他有什麼計劃,他真想現在就把人拿繩子綁了,扔給山腳下那批陰魂不散的警察。
“可以理解。”艾本尼強壓下怒氣,“我跟你合作是個什麼說法?不跟你合作,又是個什麼說法?”
陸遠心裡暗暗一松,這就是有戲,他還能再把艾本尼拖在這裡一時半會,謝遇知那邊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行動了。
“跟我合作,我可以帶着你們繞過山下那些警察,山腳下有接應我的人,他在東山待了七八年了,對山上的地形非常熟悉。”
“不跟我合作,我走不了,肯定必死無疑,但我保證,你們沒有我帶路,不管從哪個位置下山,一定會被警察抓到。”
艾本尼看他這麼笃定,僅有的那點疑心開始動搖,畢竟,安全離開東山,還有熟悉地形的人接應,這個誘惑對走投無路的他來說,太大了。
“我再考慮考慮。”
心中的天平已經向陸遠的提議傾斜,僅剩的理智還是讓艾本尼決定再想想。
另一邊
宗忻站在雨中,頭腦發昏發沉,他覺得有些渴,手腳冰涼,一陣天旋地轉後,踉跄着抓住了旁邊看守的馬仔手臂,舔舔嘴唇聲音微弱道:“我可能是發燒了。”
馬仔怕出問題,本來不為所動,可下一秒宗忻就一頭栽了下去,猛地倒在泥濘裡,八個人頓時懵了,手忙腳亂的把人往車上擡。
一個馬仔扛着槍跑去通知艾本尼。
剩下幾個馬仔把宗忻擡進車廂,彼此遞個眼神。
“車裡留兩個人看守,剩下的都跟我去外面。”
幾個馬仔應聲下車。
雖然宗忻昏過去了,留在車裡的兩個人也絲毫不敢放松警惕,一左一右齊齊把槍口對準宗忻。
車外,打頭的馬仔擡擡下巴:“你去車頭,你去車尾,我和阿錐守左邊。小趙,你去右邊。”
人手這樣一安排,看着是把越野圍了個水洩不通,實際上,已經給了别人可乘之機。
烏尼莫克車身高達兩米七,别說普通人,就是一米八一米九的壯漢站車旁邊都有點小鳥依人的感覺,所以,車頭看不見車尾左側看不見右邊,正常的不能更正常。
謝遇知藏在車底,緊緊握住手裡的匕首,借着越野車底盤橫架繞到車身右邊,蹑手蹑腳走到那名叫小趙的馬仔背後一招鎖喉,還沒等小趙發出任何聲音,謝遇知就手起刀落利索的把人解決掉了,他将屍體塞進越野車車底,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又繞向車後方。
守在車後的馬仔估計是憋不住了,前前後後看了一圈确定沒人,解開褲腰開始解決生理需求,結果尿到一半脖子忽然傳來一股劇痛,他還沒來得及眨眼整個喉管就被人割斷成兩截,脫力的馬仔緩緩倒地,兩隻眼睛睜的很大,割斷的喉嚨還在張合着,從喉間流出的血被雨水沖的到處都是。
車廂裡看守宗忻的兩個馬仔互相對視一眼。
“哎,你剛才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第152章
“沒有。”另一個馬仔搖搖頭,“怎麼了?”
“你看着他,我去後面看看。”
說話的馬仔起身,持槍走到車箱後面從窗戶裡朝外邊看。
外面站崗的馬仔整個人都罩在雨衣裡,槍就放在身邊,雙手兜着裆部看樣子好像是在放水。
馬仔嫌棄地皺皺眉,啐了一口,提歩走回去。
“沒事,阿倫在放水。”
“甭管他,這小子平時就懶驢上磨屎|尿|多。威哥,喝水。”馬仔從背包裡摸出一瓶雪碧遞給他。
威哥把槍抱在懷裡,接過雪碧擰開喝了一口。
“威哥,剛阿江哥說的那個啟明星,你知道是誰嗎?”
馬仔十分狗腿的問了句。
王威擰上瓶蓋,搓搓手:“早些年跟東南亞大毒販陳丁卯有點牽扯的人,不清楚什麼身份背景,反正跟咱們不是一夥的。”
馬仔點點頭,若有思思地摸摸下巴:“也不知道他來找老闆幹嘛?”
“小吳。”威哥瞪他一眼,“不關咱們的事,别打聽那麼多。”
小吳聞言臉色變了變,知道王威在警告他,識趣地閉了嘴,目光重新落在宗忻身上。
宗忻側躺在車座裡雙目緊閉,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眉頭痛苦地皺着,平時蒼白沒什麼血色的臉,因為發燒變得通紅,人仍舊沒有任何要醒過來的迹象。
‘他不會燒壞吧?’小吳在心裡咋舌,繼而開始感慨宗忻的樣貌:‘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真是投生錯了,這樣是個女人……’
“小吳。”王威冷冷看着他,淡淡扯了扯嘴角,“你可真是餓了,什麼都想吃,不怕得病嗎?”
小吳頓覺菊花一緊,徹底萎了。
咚、咚。
蓦地,車門被敲響。
王威和小吳兩人頓時警惕起來。
“威哥。”小吳瞥了眼車門,“是不是老闆回來了?”
王威擡手按住他,謹慎道:“你别動,我去開車門。”
他們上車後,為防備出事能在車裡多撐點時間就把車門在裡面反鎖了,現在外邊沒有打鬥沒有槍響,突然有人敲車門,應該就是老闆回來了。
王威走到車廂門處,握住門鎖把手輕輕一拉。
哐
王威剛把車門推出一個小縫,車門就被人從外面猛地拽開,那人臂力極強,王威隻瞬間愣神的功夫再想把車門關上已經遲了,等他反應過來,立刻托起槍防禦,哪知對方比他動作更快,握着槍口用力一提一帶,王威手裡的步|槍便怼進飛速關回來的車門縫隙,喀拉一聲,槍管直接擠壓變形。
正經的槍|管要承受子彈的沖擊,材質必須用碳鋼或是高強度合金鋼,這種材質硬度好錘頭也砸不碎,但王威手裡的步|槍是自制的,質量上本就比正規步|槍差,更何況遇到的還是烏尼莫克,這種天花闆級别越野車的車門怼上去,槍|管眨眼壓扁徹底報廢了。
“小吳,不是自己……”
王威做夢估計也想不到,他的命這麼短,死的這麼快,最後一個人字沒能說出口,人直直倒在了血泊裡。
謝遇知握着匕首用力在王威心髒上繳了一圈,徹底割斷心髒周圍血管後才拔出來。
他跳上車,陰沉沉地朝着小吳一步一步走過去。
小吳整個人都吓傻了,随着謝遇知的逼近,瞳孔越來越大,心裡叫嚣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腿卻完全不能動作,滿是驚懼的臉上挂滿了眼淚。
直到鮮紅的匕首紮進脖頸,小吳脖子一歪,沒了氣息。
直到死他都沒發出一聲尖叫,就那麼悄無聲息的滑落在車座底下,雙目圓睜。
謝遇知抽出匕首,把刀刃的血迹擦幹淨,走到宗忻面前,滿眼心疼地探手在他額頭摸了摸,“小花,你堅持一下,我現在立刻送你下山。”
宗忻就好像是聽見了他的話似的,緊皺地眉頭緩緩舒展開。
謝遇知手指在他眉心輕輕刮蹭片刻,臉上終于露出些許欣慰,他起身,看看地上兩具屍體,半絲遲疑也沒有拽着拖下車反手鎖了車廂門,然後繞到駕駛室開始翻找車鑰匙。
操作台、手套箱、雜物匣,駕駛室,能放鑰匙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舊沒有找到車鑰匙的影子。
看來,車鑰匙應該沒放在車裡。
陸遠那邊不知道還能拖艾本尼多久,他沒有時間再去搞來車鑰匙打火。
謝遇知略一琢磨,彎腰從手套箱裡翻找出一把螺絲刀一把起子,扯開方向盤下面的輕鋼扣蓋,找到兩根電線怼在了一起。
嗡嗡
發動機引擎立刻轉動起來。
謝遇知把電線用黑色絕緣膠帶簡單包起來,重新塞回輕鋼扣闆裡,雙手抓握着方向盤一腳踩住油門沖了出去。
·
雇傭兵也算半個正規部隊配置,自然少不了随行的戰地醫生,盡管他們都是緬甸人,說着陸遠聽不懂的仰光話,但陸遠看見跟在阿江身後,拎着紅十字小藥箱的迷彩服,還是立刻猜出他是艾本尼叫來的醫生。
迷彩服走到陸遠面前,從藥箱裡掏出兩瓶雲南白藥出來。
陸遠看着眼前一白一紅兩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藥瓶,頓了頓扶額。
不雲南白藥知名度真的挺高的,火遍全球。
迷彩服先給他在受傷有瘀痕的地方噴了保險液,一股冰絲絲的涼意頓時讓陸遠覺得疼痛減輕不少,三分鐘後,迷彩服又給他噴了跌打損傷的氣霧。
由于語言不通,醫生給他噴完藥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并沒有留下醫囑。
“我仔細考慮過了。”艾本尼說,“你帶我們下山。”
陸遠正龇牙咧嘴摸着下在心裡暗罵謝遇知:你可真是個活爹,下手真狠,簡直奔着打死我來的啊!
聽到艾本尼跟他說話,這才應和着點點頭嗯了聲。
陸遠看了看手表。
二十多分鐘,謝遇知應該已經得手了。
他站起來:“走吧,現在就走。”
等艾本尼帶着人回去,越野車早不見了蹤影,看到隻有滿地屍體。
阿講飛快沖過去,在橫七豎八躺在血水裡的人中扒拉起來一個晃了晃:“喂,阿威?”
王威早就沒了氣,兇口有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心髒都從裡面掉出來了。
“老闆,阿江、阿威、小吳、老李、還有于三、劉二、啟子,他們……全都死了。”
阿江抱着王威眼眶通紅,他恨得咬牙切齒,要是讓他知道是誰幹的,他一定把人千刀萬剮!
艾本尼又不瞎,本來臉色就不好看了,被他嚎喪地又通知一遍,直接青了臉。
他手裡剩下的人手本來就不多了,現在又莫名其妙死了七個,唯一一輛用來逃跑車也不知下落,看着眼前慘烈的場景……
艾本尼咬牙看向陸遠。
他不得不懷疑陸遠的出現是個陰謀。
陸遠此刻也是滿臉詫異。
他不是裝的,是真的詫異。
知道方尖狠,卻沒想到碰了他的逆鱗居然能狠到這種地步。
倒在地上的七個人全都是一擊斃命,刀口命中要害。兩人被割喉,頭和脖子僅剩塊肉皮還晃晃蕩蕩的黏連着。一人心髒血管盡數繳斷。剩下三具屍體無一例外後腦勺都有一個圓洞,隻有見過飲彈自殺的人才會懂,那是子彈從喉嚨穿過後腦骨造成的。
陸遠心裡忍不住打寒噤。
就算對方是歹徒,用這種殘忍方式弄死也挺……不是人的,更何況,謝遇知的成長環境很好,可以說從出生開始就接受着普通人都一輩子也沒辦法接觸到的頂級教育,這樣的天之驕子富二代,按理說怎麼成長都不可能會長成這樣。
可這就是方尖啊。
能在金三角打出名号來,讓暗勢力的人忌憚十幾年提起來修羅般存在的人物,這才是方尖本來應該有的面目。
隻是……
陸遠震驚之餘,也不得不想到另一件事。
從小到大經曆那麼多事情,跟着黑鷹在陳丁卯身邊見識了各種人性幽暗,他也沒練出謝遇知一半的膽識和魄力,殺個人總要算計再算計,何時這樣手起刀落幹脆利索過?他都做不到,謝遇知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所以,謝遇知卧底的那幾年,到底都經曆過什麼?
他不相信一個富二代公子哥兒,什麼都沒經曆過能變成這模樣。
警察、卧底……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這小子,要不是有秦展一直盯着,拼了命的往正道上拽,隻怕早就堕落了。
有錢人家裡的富少爺,可是最容易堕落的一批人,他們不缺錢不缺女人,空虛寂寞了就容易走上歪路。
謝遇知啊謝遇知,你還真是……
陸遠現在才終于知道,剛才謝遇知打他的時候,原來沒想要他的命。
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不能回頭想,不然越想越心驚。
艾本尼看陸遠滿臉震驚一腦門兒冷汗的模樣,本來确定問題出在他身上的念頭瞬間動搖了。
“老闆,我帶人去找,掘地三尺把山平了也要把人抓到,給王威他們幾個報仇!”阿江拳頭緊握,憤憤叫嚷道。
“你給我閉嘴!”艾本尼猛回頭,指着阿江怒道:“現在誰都不許去追,馬上通知弟兄們,立刻收拾東西帶好家夥跟着‘啟明星’下山!”
“可是……”
阿江還不多大算放棄。
“這是命令!”艾本尼喝斷他:“去!”
阿江咬牙,把懷裡的王威放下去,抓起槍大步走去林子裡。
·
這片山地樹木稀少,相對來說地勢要更開闊些,一條三四十米的淺溪橫亘在當中,再加上正在下雨,在水流和雨水雙重沖刷下,溪流邊緣多處路面呈現坍塌的樣子。
要是普通轎車,到這裡就寸步難行了,就算是好一點的越野,想要涉水繼續行駛也存在較大風險。
但這種程度的塌方和水流,在頂級越野王眼裡,簡直小意思,輕輕松松拿捏。
謝遇知不疾不徐打着方向盤,絲毫沒有減慢車速,直接開進水中。
褲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謝遇知下意識摸出手機緩緩接起。
“喂,你現在在哪裡?”
謝遇知聽到聲音一愣,迅速掃了眼手機顯示屏上的号碼。
那是個陌生号碼,他沒見過,不認識。
可電話裡的聲音卻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謝遇知,聽着,我現在不知道我在哪裡,但是我覺得我似乎被人挾持了,事态可能有些嚴重。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重要,你不要打斷我,好好聽着。”
宗忻完全沒有在意他沒說話這件事。
“蘇隊已經帶着六十名特警埋伏在都峰東出口,計劃是,我帶艾本尼到東出口,引他進埋伏圈。根據之前對艾本尼的調查一急陸遠提供的信息,艾本尼不是幾十個警察能對付得了的,他專門練習過布兵和狙擊,身上帶着一把槍就能解決掉十幾個警力。和艾本尼碰頭的時候,我淋了雨,後面暈過去了,剛才醒過來發現在艾本尼的越野車裡,但是看守我的馬仔都不見了,我身邊有血迹,這些血迹還很新鮮,我想應該是看守我的那些馬仔的血,我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應該還沒有下山,我會想辦法自救,但很可能趕不上把艾本尼引入部署好的圈套裡了。”
謝遇知沒插言,聽得出來他們家小花現在很着急。
“謝遇知,你在聽嗎?”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宗忻終于意識到不對,警惕的看了眼通話,暗叫不好,正要摁死通話的時候,謝遇知終于開了口。
“别挂,是我。我在聽。”
就好像有心電感應一樣,謝遇知立刻就察覺到他要摁斷通話。
“你現在身體好些了嗎?頭還痛不痛?”
宗忻一怔,單手垂放在膝蓋上,“我沒事。本來我是想把你摘出去的,但是現在……”
他仰頭,覺得自己很沒用,這個身體真是太拖後腿了,如果不是身子這麼爛,他絕對能堅持到把艾本尼引入蘇韫亭的警力部署範圍。
“謝遇知,如果我沒猜錯,現在陸遠應該和艾本尼在一起,他之前應該是去找你了,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去找艾本尼,你還能聯絡上他嗎?這件事必須要有人去做,你想個辦法和他碰頭,如果我趕不回去,就由他替我把人引到蘇隊那邊……”
宗忻忽然閉嘴,猛地站了起來。
正在行駛中的越野車停了。
“他們停車了,可能有問題。”說完也不等謝遇知回話,便迅速摁斷通話删除了記錄,把手機揣進上衣内兜,警惕的走到車廂門旁。
他看了看車廂裡,并沒有趁手的物件,刀槍劍戟斧钺鈎叉什麼都沒有,就連滅火器也不見一個,唯一能拿來當武器隻有兩個啤酒瓶子。
宗忻輕輕吐了口氣,拽了個酒瓶握在手裡。
行吧,有總比沒有好,至少和赤手空拳比起來,酒瓶子的殺傷力大一點點。
謝遇知揣好手機,拉開車門走下來,仰頭看了看已經有很大一段距離的都峰,提步走向車廂。
聽到動靜,宗忻握着酒瓶的手緩緩舉過頭頂。
謝遇知打開門,迎面當頭一瓶。
得虧他身手敏捷,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愣是把宗忻這一瓶子躲了過去。
宗忻顯然也沒料到過來打開車廂門的人會是謝遇知,本來能命中對方腦門兒的瓶子沒命中,又在開導來人是謝遇知的時候,本來能收回的力道也沒收回,眼見着就要失重摔下去,謝遇知手疾眼快身手把他接住,巨大的沖力把謝遇知沖下車廂登梯,踉踉跄跄直接向後仰去。
兩秒鐘後,謝遇知被宗忻徹徹底底砸在地上。
滿地泥水濕透了後背。
太狼狽了。
謝遇知眉角一皺。
宗忻雙手撐着謝遇知兇口,好不容易才從眩暈中緩過來,擡起滿是血絲的眼睛望着他,“你……”
“我。”謝遇知忍着後背的濕粘,沖他無奈地笑了笑,“意外嗎?不過,你現在沒有意外的時間了,我得……”他撐着地面坐起來,“我得把你送下山,交給秦展。”
“我不能回去。”宗忻翻身從謝遇知腰上下來,結束了半騎|着|他的姿勢,“艾本尼還沒有落網,我的任務沒有完成。”
謝遇知盯着他認真的眉眼,臉色也凝重嚴肅起來,他默了片刻,似乎是下定了某個決心。
“小花。”
宗忻蓦地擡眼。
“你願意和我一起嗎?不論貧窮或富貴,健康或疾病,順境或逆境,永遠和我在一起,相扶、相守、相愛。”
漫天的雨、惡劣的境況、迫在眉急的任務、生死一線的時刻。
在這樣的時候。
謝遇知那樣堅定而灼灼的看着他。
宗忻心底蓦地生出種虛幻又真實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謝遇知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非常迫切。
“我願意,無論貧窮或富貴,健康或疾病,順境或逆境,都永遠和你在一起,相扶、相守、相愛。”
他願意,他很願意,他非常願意。
謝遇知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聲,繼而雙手撐着地面,仰頭大笑。
一種近乎癫狂的狀态,仿佛禁锢很久的靈魂終于得到釋放,病态,不羁,瘋魔,自由。
複雜的情緒蔓延在心頭,宗忻說不出現在是什麼情緒,隻覺得想撲到謝遇知身上,化成他身體的一部分,和他一起癫狂。
“小花。”謝遇知收回目光,側臉看他,猛地把他揉進懷裡,緊緊相擁,嘞得他幾乎喘不開氣,卻甘之如饴。
他們在大雨中擁吻,把身體融進彼此的骨血。
·
“蘇隊,人已經進入警戒範圍了。”
黃子揚帶着小江狗狗祟祟摸回來,把觀察到的情況一五一十交代給蘇韫亭。
“不過,事态好像有點脫離原本軌道,我們的計劃是由小白花把人引過來,可是,我和小江根本沒看到小白花的影子。”
比起其他人的被甲枕戈高度戒備,蘇韫亭完全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聽到黃子揚的彙報,也隻是略微停頓了下剝糖紙的手。
“老秦早就把這些突發情況考慮進去了,就算不是你們的警花,也會有其他人接着執行這個任務,不是大事。”
蘇韫亭把糖填進嘴裡,嚼了嚼,忽然道:“大黃,你帶兩個人去山上摸摸情況吧,這邊有我呢,你謝隊和他媳婦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也不好不管不問。”
黃子揚:……
“蘇隊。”
“嗯?”
“您聽聽您說的這是人話嗎?我們謝隊可是京台市局舉足輕重的人物,他要出了事,别的不說,一個綜合辦案大廳就得殉情幾十個女警。”
“那些女警……是不是都做着豪門闊太夢啊?按理說都幹警察了,追求不應該這麼低啊?”蘇韫亭摸摸下巴,思考片刻腦門兒燈泡binggon□□亮,“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們謝隊花錢顧她們陪演,就為了在京台公安局塑造自己鑽石王老五的人設。”
黃子揚站在風裡站在雨裡,表情空白,人生淩亂。
“我們謝隊,不是這種人!”老實人小江外勤反駁道,“他本來就是王老五,還用演?”
蘇韫亭語重心長地拍拍小江肩膀,“唉,你還年輕,不知道人心險惡,我在深夏任職的時候,可比你知道的多,謝隊啊,他可真是……”
“是什麼?”
小江和回魂的黃子揚異口同聲問道。
“天生的演員。”蘇韫亭舔舔牙尖,笑得不懷好意,“深夏欠他一個奧斯卡小金人啊。行了,趁現在還沒開火,趕緊帶上幾個人手去接應一下謝遇知和盛陽,等會兒打起來可就走不了了。”
黃子揚也知道蘇韫亭說的沒錯。可是,東山這麼大,他就帶着幾個人去找,也沒個具體方向,那不是大海撈針嘛?
到底他還是放不下謝遇知,挑了兩個之前幹過技偵追蹤的人,又喊上幾個身手好的,和小江帶着人從另一條山道往都峰方向去了。
·
艾本尼帶人跟着陸遠,之前在半山腰,他們看到警察都集中在另一條山路上搜尋,現在他們馬上就要到山腳了,平安無事,可以确定兩撥人是完全錯開了,面對危險的時候人本能會變得十分緊張,但當危險遠離,心裡警惕減少,臉上的輕松總是掩蓋不住的。
陸遠走在最前面,覺察到身後的人明顯放松了警惕,眼光瞥向路邊幾棵大樹。
三道斜杠。
那代表他們已經走進了警備圈。
再往前走走,等人這些人徹底掉進坑裡,警方就會開火。
不會有什麼拿着大喇叭喊話: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不要做無謂的反抗。也不會有談判專家動之以情:想想你的老母親,你的兄弟姐妹,他們要是知道你違法犯罪,要怎麼在人前擡起頭來。
有的隻有一道死命令:能抓活的就抓活的,不能抓活的可以直接擊斃!
如果隻是販毒走私,還有接受庭審的機會,但艾本尼不僅涉毒,還非法走私武器、彈藥、|軍|火,甚至在前兩天,部署警力的時候竟然截獲到一份艾本尼走私核材料的證據。
這麼一個大毒瘤,這次真讓他偷渡處境逃了,再想抓他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這次,公安部是下了決心的。
艾本尼根本不知道陸遠此時心中所想,還在慶幸能躲過搜山警察平安下山,下一秒一顆子彈擦着他頭發絲咻地掠過去。
跟在他身後個頭高的迷彩服應聲到底,鼻子已經不見了,半張下臉全是血。
混亂之間,陸遠就地一滾,跌下高坡立刻和艾本尼他們拉開百米距離。
“老闆,我們中埋伏了!”阿江大喊一聲。
艾本尼當然知道,他沒想到馬上就能離開了,居然臨門一腳被算計,隻是氣歸氣,他活躍在邊境線幾幾十年,能混到做雇傭兵頭頭也不知白混的,當機立斷下命令:“撤退,撤退!保護好自己,往過來的路上撤,如果遇到狙擊,集中火力回擊,他們隻是警察不會行軍打仗,咱們有作戰經驗,一定能突破一個豁口出來!”
他這麼一指揮,本來亂做一團的迷彩服們紛紛冷靜下來,迅速開始回撤,邊撤邊借助樹幹、樹枝、灌木、雜草躲避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出來的子彈,還時不時進行回擊。
阿江護着艾本尼藏在一棵大樹的樹洞裡,小心謹慎的盯着外面的戰況。
“老闆,火力很猛,咱們想突圍出去很困難。”
艾本尼卻絲毫不緊張,他從口袋裡掏出雪茄,含在嘴裡,卻沒有點火,隻是擡手在阿江肩膀很有份量地拍了兩下,解開身上背着的狙|擊|槍,卸下彈匣開始往裡面填子彈,每填一顆子彈他的眼睛就會興奮一點,直到整排子彈續滿,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半分冷靜,透露出一種極度興奮的癫狂。
阿江從來沒見過艾本尼這個樣子。
說起來,他跟在老闆身邊也有好幾年了,雖然不如阿金追随老闆時間久,但也自認為時間不短,在他眼裡,老闆的年齡是個迷,因為聽說老闆二十歲就在邊境混,一混混了三十多年,怎麼也應該是個已經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就是這麼個五十多的老頭,臉上愣是沒有皺紋,眉眼之間也不顯老,始終保持在三十出頭的樣子。
而且,老闆還很中二,有事沒事就帶着半塊面具,玩個角色扮演什麼的。
阿江也常常懷疑,老闆腦子可能不正常。
現在看來,他的判斷應該沒錯,老闆的腦子,的确不正常。
“老……老闆……”阿江身手,想去扯艾本尼的袖子。
艾本尼忽然看向他。
這一眼,差點把阿江魂吓沒了,噗地跌坐在地。
“帶着人盡量往森林深處走。”艾本尼眼神恢複了些理智,“躲好了,别出來!”
撂下話,他便架起狙|擊|槍走出樹洞,往一處較高的地勢走去。
阿江冷在原地良久,直到艾本尼的身影消失,他才貓腰站起來抹了把臉。
瘋了吧?
他們老闆瘋了。
槍聲從山林四面八方響徹整個東山,艾本尼隐藏起來後,徹底失去了蹤迹。
蘇韫亭擰眉,看着幾名特警手裡留下彈痕的防護盾,他現在完全不敢大意了。
艾本尼和他之前碰到的任何對手都不同,陳程度也好、潘季後也罷,都是會和他選擇正面交鋒的人,所以他不怕,甚至能隻身一人迎戰,因為有把握做到全身而退,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就是搭上他自己一條命,無所畏懼。
艾本尼這個人,不好對付。
有着精準的射擊技術,懂軍事作戰,知道占領戰略要地,現在藏了起來,根本找不到藏身之地。
“蘇隊,咱們現在怎麼辦?”特警大隊長王陽蹙眉收起望遠鏡,看着蘇韫亭詢問。
“叫你手底下的人先不要開火。”蘇韫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先自保。”
或許隻有他這種手底下死過幾個人的,才更不想發生任何傷亡,明知道這種時候就應該不計一切代價打,但他還是選擇防禦。
另一邊,開着兩米七巨型越野回來的謝遇知和宗忻,半道上遇到走了狗屎運的黃子揚和小江。
黃子揚拍着大塊頭越野車前蓋,問謝遇知:“老大,你怎麼出個任務,還繳獲了輛四百八十萬的坦克?”
謝遇知說:“喜歡嗎?”
黃子揚:“男人愛車,食色性也。喜歡!”
“等這次任務結束,我替你跟局裡申請一下,如果進行拍賣,我替你拍下來給宋經,就當是你送的彩禮了。”謝遇知揚揚下巴,“蘇隊那邊怎麼樣了?”
“不知道。”黃子揚實話實說,“蘇隊讓我帶人來找你,來的時候艾本尼還沒進警備圈,不過剛才你也聽到了,此起彼伏的槍響,應該已經打起來了。”
“一共部署了多少警力?”
黃子揚說:“五六十人。”
謝遇知略一琢磨,開口嚴肅地向黃子揚下達命令:“聯絡局裡,就近調集警力,至少再增派一百名警力過來。告訴秦指導,我說的,艾本尼不是普通人,我和他交過手,五十名警力最多能抵抗半小時,現在戰況不容樂觀,槍聲已經消失很久,姓艾的肯定找到了隐蔽的藏身地,蘇隊他們很危險,我得馬上過去。”
黃子揚說:“姓艾的他真的這麼厲害嗎?”
謝遇知看着黃子揚,認真道:“他參加過多個國家的對外戰争,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黃子揚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老實搖頭。
“意味着,他和當年參加過抗日戰争、抗美援朝還活了下來手裡握着一個營兵力的營長是一個級别的。”謝遇知冷冷道,“精通槍法,實戰經驗豐富,蘇隊和那些特警跟他杠上,放平時就是蚍蜉撼大樹,自尋死路。也就是艾本尼現在手裡沒幾個人了,但光艾本尼自己也夠蘇隊他們喝一壺的了。”
黃子揚覺得,這下完了。
“真不知道秦展怎麼想的,居然敢讓蘇韫亭帶着幾十個人上山!”謝遇知沒來由抱怨道。
宗忻一直沒有說話,他吃了些感冒藥,現在眼皮在打架,精神很差,根本沒力氣插言,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趁這會兒趕緊養養精神,等會兒不能拖了謝遇知後腿。
至于秦展為什麼讓蘇韫亭隻帶着五六十個人埋伏在山腳,那是因為秦展部署了兩隊警力,隻要蘇韫亭和那些特警能在這裡耗住艾本尼一個鐘頭,秦展處理完那邊的事增員立刻就會趕上。
謝遇知對黃子揚下達完指示,便兵分兩路,黃子揚帶人去找秦展,謝遇知則和宗忻直奔蘇韫亭設警備線的山腳。
黃子揚其實很猶豫,他是擔心謝遇知出事的,來之前就做好了為謝遇知抛頭顱灑熱血的準備,連後事都提前交代宋經了,期期艾艾不想走。
謝遇知看他不動,拍了他一把:“夢遊呢?給點反應。”
黃子揚:“謝隊,能不能讓小江去?我留下來守着你?”
謝遇知說:“大黃,你是京台公安局最優秀最有本事的技偵隊長,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罪信任的就是你。”
黃子揚大受鼓舞,“保證完成任務!”他雙指在眉梢一點,立刻帶着小江和幾名特警下了山。
·
啪
一枚子彈結結實實被防爆盾彈開。
王陽把蘇韫亭擋在身後,看了眼已經有裂紋的防爆盾,罵了句操。
“這是什麼子彈?材質這麼硬?我這防爆盾可是國内防爆效果最好的了,這都能打出個窟窿來,在多打幾下,我身上就跟防爆盾一個下場,全是篩子眼了。”
蘇韫亭咬咬嘴唇,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果再不想辦法把艾本尼揪出來,用不了多久他們手裡的防爆盾就會變成防爆篩,子彈咻咻往身上釘。
“王隊。”蘇韫亭擡擡下巴,“我不懂山林作戰,你們特警經常出任務,應該知道怎麼能在山林中找人的方法,依你看,根據子彈穿射過來的力度和彈痕方向,能不能大概定位到艾本尼的藏身位置?”
王陽颔首,“你說的有道理,分析位置這個我有經驗。”說着看向防護盾觀察彈痕造成的裂紋。
“這也隻能是判斷個大緻方向,裂紋下邊延伸距離長,艾本尼應該藏在較高位置,但這片是山,地勢較高的地方不止一個,僅憑這個不是太好判定,不過……”王陽盯着彈痕當中崩掉一塊晶體的地方,“他應該是在右上方,彈孔是王左下傾斜的。”
蘇韫亭擡頭,往右上方向的位置看了看。
這個位置明顯比周圍地勢都要高一些,灌木叢也長得更旺盛。
“防爆頭盔。”蘇韫亭直接開口跟王陽要起了裝備。
“你想幹嘛?單槍匹馬去送死嘛?”王陽才不傻,他死都不會把東西給蘇韫亭,要不然等任務結束,蘇韫亭出個好歹,他萬死難辭其咎。
“沒時間了,現在隻有兩條路,一是所有人同時往前沖,被艾本尼一個個狙擊當活靶子,防爆盾能撐十幾次子彈射擊,把人抓獲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二十。另一個就是我去,目标小不容易被發現,找到艾本尼的概率有百分之五十,大家都不會成為活靶子,即使失敗,也就是犧牲一個我,沒什麼大不了的。”
王陽心說,你還是幹脆讓我死吧,活爹!
“不行,我沒辦法跟老秦交代。”
“你跟他交代什麼?他又不是你爹。”蘇韫亭衣服無所謂。
“怎麼不是我爹?”王陽氣急敗壞,“他是我爹,你也是我爹,你們都是我活爹!”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步。
蘇大隊長和王大隊長這邊誰也沒說服誰,已經摸上高地灌木叢的倆人卻突然駐足,貓腰蹲下來,互相遞了個眼色。
謝遇知并指往前一指,宗忻點點頭,悄無聲息隐匿進灌木茂密的樹葉深處。
見宗忻藏好,謝遇知繞道另一邊,從後面悄悄瞄準了艾本尼,輕輕扣動扳機。
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空氣。
下一秒,謝遇知臉色驟變。
他的子彈打偏了。
不是他槍法不好沒瞄準,怪隻怪突然竄出來的那隻山雞,白白浪費了他一顆子彈。
聽到動靜,艾本尼立刻意識到暴露了,他鎮靜的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野兔,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捕捉到了灌木叢裡迅速略過的影子,毫不猶豫回敬一顆子彈過去。
子彈穿過灌木,就像跌入黑洞,無聲無息消失了,艾本尼不禁擰眉,難道是錯覺?剛才灌木叢那邊其實沒有人?
不對,這不對。
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以确定,那個影子,絕對是個人。
腦子電光火石間,艾本尼已經躲到新位置,從樹葉縫隙裡警惕地觀察着周圍,卻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這是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能在狙擊方面和他不分上下的實力,看來,僅憑一把狙|擊|槍打,要吃大虧。
就在他腦子瘋狂轉動,想對策的時候,謝遇知已經又繞到了他背後,從樹葉裡探出槍口。
這時候,艾本尼也像有預感似的,迅速轉身打了一槍。
兩枚子彈在半空撞擊到一起,發出叮地一聲銳鳴,金屬擦出火星。
“出來!”艾本尼持槍從灌木叢裡站起來,“我看見你了!”
謝遇知扯唇一笑,也站了出來,“老闆,是我。”
艾本尼看到謝遇知的臉,瞳孔緊縮,“我早應該知道是你,你是來給報仇的,為了十五年前死在我手裡的那幾個警察。”
“對,我等今天等了十五年,今天咱們就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誰也别想活着離開東山。”
第153章
“我不是中國人,你們中國的法律制裁不了我!”艾本尼持槍指着謝遇知的腦袋,一步一步走出灌木叢。
“但我是。”謝遇知同樣舉着槍,對準了艾本尼的眉心,“你腳下踩着的是中國的土地,凡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内犯罪的境外不法分子,都适用中國的刑法。”
“我隻是想搞點武器賺點賣命錢,我的國家不像你的國家這麼強大,擁有和平,有些東西你一出生就有了,而我們這些戰亂國家隻能任人欺淩任人宰割,自己不籌建起一支軍隊,就無法活下去。”艾本尼惡狠狠地盯着謝遇知,“你們什麼都不懂,卻站在高處随意的指責我們,什麼都有的你們,怎麼能明白我們沒有正規渠道買藥的辛酸?怎麼知道我們如果不自己制造武器,第二天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的驚恐?”
“你的國家有正規軍隊,有領導者,他們在為你們國家的和平努力,而你,隻是拿着這些當做自己斂财犯罪的借口,說什麼我們站在高處随意指責你?你幹的那些勾當,你自己問問你自己信你說的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嗎?”
謝遇知的話,就像一把削鐵的利劍,艾本尼臉上的驕傲一瞬間碎了。
“我送你去見那些死人!”
一發子彈就那麼毫不遮擋沖着謝遇知穿射過去。
“送你去給他們賠罪以前,我不會去見他們!”謝遇知下腰躲過去,飛身撲向艾本尼,電光火石間,艾本尼手裡的槍便被謝遇知拍飛,跌落進灌木叢。
艾本尼腿腳也是利落,眼見抓不住槍,擡腳踢向謝遇知右手,一腳踹掉了謝遇知手裡的9-2警用手|槍,接着一拳打出去。
謝遇知收腹,一個靈活走位躲開艾本尼的出拳,反手劈掌。
槍戰變為赤手空拳的肉搏。
攻擊、防守,再攻擊、再防守,兩人拳腳功夫幾乎旗鼓相當,足足打了二十分鐘,也沒有打出個結果,誰也沒有挨揍,但誰也沒有揍到對方。
這種近身格鬥,最是消耗體力,打鬥時間拉長以後,年齡優勢就凸顯出來,艾本尼已經全身出汗,喘起了粗氣。
謝遇知精力充沛,眼看占據上風,抓着艾本尼衣領一個俄式大擺,緊接着又是中位騎乘砸拳。
咯啦一聲。
艾本尼右手肘骨頭似乎是斷了。
他忍着劇痛掙紮,忽然左手摸到個冰冷堅硬的東西,下意識側目看過去,竟然是剛才被他踢飛了的謝遇知的警用手|槍。
幾乎隻是瞬間,艾本尼毫不猶豫握住槍揮向謝遇知面門。
兩人纏鬥在一起,距離貼的很近,謝遇知反應已經非常快,卻還是被艾本尼拿槍抵住了咽喉。
“死吧!”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艾本尼勾着扳機的手勁忽然一松被人卸了力,他不敢置擡頭,宗忻正雙手攥着他的手腕,拼盡全身力氣幾乎捏碎了艾本尼的手骨。
下一秒,謝遇知的匕首穩穩紮人艾本尼心髒。
噗呲
血流如注噴湧而出,濺了謝遇知一臉,迸了宗忻一身。
艾本尼挺着兇口在泥濘中抽搐兩下,握着槍的手指一松,再也沒有了動作。
謝遇知探手在艾本尼脖頸處停留片刻,看着宗忻張了張嘴:“死了。”
确定艾本尼真的沒有了氣息後,宗忻緊繃着的脊背一下子松垮下來。
真是絕處逢生。
如果他卡的時間不對,哪怕晚一秒鐘,謝遇知已經死了。
他癱坐在地,整個人抖着窩進謝遇知懷裡。
謝遇知摩挲着他的側臉,“沒事了,已經解決了。”
“我後悔了。”宗忻閉着眼,臉比死人的還白,手涼的如同冰窖,他說,“我後悔了,剛才你被槍指着咽喉的時候,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麼突然有了那麼大的力氣。”
自從化工廠那次爆炸,他在大火裡被人救出來,一直病殃殃的,再也沒有這樣有勁過。
“你做的很好,小花。”謝遇知低頭,用下巴輕輕磨蹭着宗忻的額頭,“你做的很好。”
宗忻說:“我以前,從死人堆裡把你救出來的時候,也做的像現在這樣好。”
謝遇知微怔:“從死人堆裡把我救出來?什麼時候的事?”
“地龍村禁毒支援那次。”宗忻聲音輕輕地,透着一股疲倦,“我想起來,當時你的臉也是這樣,全是血污。”
“是嗎?你救了我,卻沒有見過我長什麼樣子,一直認不出來。”
“嗯,認不出來。”宗忻攀着他肩背的手逐漸沒了力氣,開始往下滑,“現在認出來了,很多年前我們就見過,我救了你。”
很多年前他就救過他,一共救了兩次。
“謝遇知。”
“嗯?我在。”
“我好困,好累。”
“累了就睡會吧,等睡醒了,咱們就回家了。”
“嗯。”宗忻緩緩點頭,雙臂垂落,窩在謝遇知懷裡沉沉睡去。
“我說什麼來着?果然有人找到艾本尼藏身的地方了吧?”沒有說服蘇韫亭的蘇大隊長拍着兇脯走在前邊,“剛才那幾聲槍響真是聽得我汗毛直豎,殺意太濃烈了。”
蘇韫亭說:“你還能聽得出來殺意?真不簡單。”
王陽頗感自豪:“不是我吹,好歹我也摸過這麼多年槍……”
蘇韫亭忽然駐足,把王陽接下來的話直接驚了回去,他順着蘇大隊長目光看去,蓦地往後一跳。
“我去誰……誰啊這是?”
謝遇知滿臉血漿子,就那麼坐在地上,懷裡還抱着個渾身是血臉比死人臉還白的人,饒是見(閱)多(屍)識(無)廣(數)的特警大隊長王陽,也被吓了一個哆嗦。
“謝隊,怎麼搞成這樣?”蘇韫亭疾走兩步,掏出濕巾遞給謝遇知,“給。”
謝遇知接過濕巾,擦掉臉上的鮮血,問蘇韫亭,“騰纾德抓捕歸案了嗎?”
“早上他剛離開東山地界就落網了,現在人應該已經坐在京台公安局刑偵科審訊室裡接受調查了。”蘇韫亭回答完,看了眼謝遇知懷裡的宗忻,“他……”
“他是不是死了?”
蘇韫亭到了嘴邊的‘他怎麼樣’還沒出口,就被王大隊長的問話徹徹底底噎了回去。
“你怎麼說話呢?”
蘇韫亭都想替謝遇知抽他哥嘴巴子了。
王陽看看宗忻又看看蘇韫亭,“怎怎麼了?我有說錯什麼嗎?”說完他頓時恍悟,明白什麼似的:“你看我是不講究了,應該說這位同志犧牲了。”
“你再說一句,我就讓你在東山犧牲,犧牲的不能再犧牲那種犧牲。”謝遇知警告的瞪他一眼,抱起宗忻就走,走了沒兩步忽然又停下來,回頭看着蘇韫亭,神情頗有些不滿:“老秦在搞什麼?抓捕艾本尼這麼危險的事情,就讓你帶着特警大隊幾個飯桶過來?他對艾本尼是不是有什麼誤解?還是說,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對敵人實力的預判能力?”
“老秦他還有别的任務。”蘇韫亭聳聳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回到京台你就知道了,老秦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特警把艾本尼的屍體裝進屍袋,至此,以艾本尼為首的跨境走私勢力就此瓦解。
山雨驟停,一道幾乎跨國半座山的虹橫跨人間。
春色綠意盎然恰到好處。
兩日後
宗忻在謝遇知家醫院的VIP病房醒來,守在病床前的女人正在專心緻志削着個大紅蘋果,見他醒過來手裡的蘋果差點掉地上。
“宗哥,你……你終于醒了!”
江雯激動地痛哭流涕,張開手臂猛地撲到了宗忻身上。
“咳咳咳……”
被她這麼一撲,宗忻兇口劇痛,忍不住的咳嗽起來。
意識到自己好像傷到了宗忻,江雯趕緊松開他抹着眼淚去洗蘋果。
“江雯,謝隊呢?他怎麼不在?”
緩過來的宗忻第一時間就是詢問謝遇知的情況。
江雯紅着眼睛把洗好的蘋果帶給他,“謝隊這兩天一直在醫院守着你,今天早上被喊去局裡了,我聽黃隊說,有個死刑犯要求見他。”
“死刑犯?要見謝遇知?”
“嗯。”
“是誰?”
·
謝遇知點着根煙,坐在周宴琛對面,微微眯了眯眼。
周宴琛仍舊是那副溫潤的外表,眉眼深邃,山根挺立,他抿着嘴唇,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謝遇知。
“你是怎麼知道,酒吧裡那兩個人是我派過去盯着你的?”
“我不知道,隻是懷疑。”
“呵,隻是懷疑嗎?”周宴琛淡淡扯了扯唇角,“我沒想到我會落到公安部的人手裡,明明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艾本尼會死,騰纾德會被抓,他們兩個人手裡的貨都會落到我手裡,軍|火|武器和飄沙。明明一切計劃的那麼完美,我想不通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
“因為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謝遇知吐口煙圈,瞬也不瞬盯着周宴琛,“惡人不出,天理難容。”
“我知道你恨我。”周宴琛也不避諱他的目光,“不管你信不信,有一點我從來沒有後悔,就是,我,對你方尖,一片赤誠,從無半分虛假。”
“你要見我,就是為了讓我來聽你說這些惡心到不能再惡心的話?”謝遇知掐滅煙起身,雙手插兜,“你的案子公安部會直接受理,接手人員也不是我,後續我也不會參與案子的任何審問,你有這個閑工夫,不如把自己犯的罪都交代清楚。”
說完,謝遇知提步,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方尖!”
周宴琛猛地站起來。
“你能最後再叫我一次馬克嗎?”
白色的發,瘦削的臉,那雙藏藍色的眼睛滿是殷切的期望。
仿佛一眨眼,回到金三角雙子樓,那個晦暗的機房,幼态的圓臉,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洋娃娃一樣。
很快,那雙滿是殷切的藍眼睛,沒有了光。
周宴琛頹然癱坐在審訊椅。
好像從來就沒有改變,他一直都在深淵裡,他仰望過光,但那光不是為他而來。
錯了嗎?
不!
沒有錯,他沒有錯,錯的從來都不是他,而是這個地獄般的人間。
錯的是把他帶到世上來的那個宛如惡魔卻被自己稱為父親的男人。
錯的是虐待自己的那些變态。
錯的是方尖,他怎麼可以那麼明亮?怎麼可以深處黑暗裡仍然光芒萬丈?
錯的是惹上條子的樸晚,讓蜂後脫離控制惹出這麼一堆事。
錯的是在他拿到軍|火和‘飄沙’突然出現的那個姓秦的警察!
他沒有錯!
他沒有!
·
謝遇知從審訊室出來,就被陳傅山叫住,喊進了主任辦公室。
“關于你和小陽的事,我聽老李說了。”
陳傅山沒有半句廢話,直奔主題。
“說說吧,什麼打算?”
“結婚。”
謝遇知直白道。
“結婚這個事,先不急,你也知道,小陽的爸爸是我學生,他們家就他這麼一個獨苗苗,三代沒有直系親屬了,他找對象這件事,我得替他把關。”
陳傅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繼續。
“我知道你家裡有錢,但有些事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咱們國家的法律,不允許代孕,更何況你們都是人民警察,更應該守法。”
謝遇知:……
他從來沒打算找人代孕過吧?!
“我的意思是,怎麼你也得給我的學生、你的盛隊家裡留個後。”
謝遇知:“……”
陳傅山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便擺擺手,“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不行争取個試管,有困難解決困難,沒有困難制造困難也要解決苦難,謝隊,給盛家留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謝遇知回到醫院已經是下午,VIP病房裡擠滿了刑偵口的同志。
黃子揚見到謝遇知,高興地不得了,自從跟秦展抓捕周宴琛回來,他一直就在忙着調查暗網相關的事,連軸轉兩天,今天終于有時間過來看宗忻,憋着一肚子話想說。
那天他跟謝遇知兵分兩路,找到秦展的時候,親眼目睹了一場堪比福爾摩斯探案集還精心動魄的抓捕行動,那真是他入警以來長得最大的見識。
“老大,老大,我給你說啊,秦局,秦大指導員,秦教授,他就是那個傳聞中比你還厲害的‘深海’。我的天啊,你都不知道,那天……”
結果,他們老大壓根沒理他,徑直走到了病床前彎腰在宗忻額頭落下個輕吻。
黃子揚:……
得,他還是先憋着吧。
衆人識趣的離開,還貼心的替他們倆關上了病房門,但八卦之心猶如滔滔江水,幾個人悄悄貼耳趴在門上,準備聽點撓人心的小情話。
宗忻拉着謝遇知的手,讓他坐在身邊。
“去局裡了?”
“嗯。”
謝遇知抓着他的手,嘴唇就在指間蹭着。
“叫你過去有事嗎?”
“陳老讓我為你們老盛家傳宗接代。”
宗忻一臉黑線。
“陳老師是覺得你能生還是我能生?”
謝遇知想了想,說:“他可能覺得我能生吧。”
宗忻無語,“那你能生嗎?”
“我覺得我不能。”謝遇知誠實道,“除了生孩子,我什麼都會。”
“小花,我們結婚吧。”
“好啊。”
“小花,你喜歡我嗎?”
清風撩動純白色窗簾,病房外面綠化帶裡的櫻花開的那麼好,花瓣漫天飛舞。
他說:“靠近陽光這麼近,怎麼可能不心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