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遇知剝開雞蛋殼,把吹彈可破的雞蛋遞給宗忻,看着宗忻慢條斯理咬下一小口雞蛋白放在嘴裡輕輕咀嚼。
唇瓣薄薄的,粉粉的,微微張合,舌尖在貝齒之間似翹不翹,彎成十分柔美的線條勾着蛋白吞咽下去,喉結稍稍滾動。
謝遇知盯着他,呼吸有些沉重,看得出已經在竭力隐忍着内心快要噴薄而出的沖動。
宗忻喝口濃白的燕麥粥,啟唇又咬了口露出蛋白的蛋黃,雞蛋尖瞬間多出個小口子,盡管他咬得已經非常小心翼翼,還是掉了點兒蛋黃屑在蛋白的地方,離開被咬出小口的地方時,宗忻舌尖靈巧卷起蛋黃碎屑,動作幾乎微不可見。
但謝遇知盯得緊,恰好把宗忻這個探舌尖的動作全部看在眼裡,不由面廓緊繃,眼底有隐忍的情緒微微漩動,他徐徐移開視線,聲音又啞又沉:“我說,你能不這麼吃東西嗎?”
宗忻看看手裡的雞蛋,不明所以看着他:“不這麼吃怎麼吃?蛋黃……蛋黃噎人。”
謝遇知:……!
艹
“我出去洗把臉。”
謝遇知起身,頭也沒回的走了出去。
黃子揚目送謝遇知走出辦公室,立刻湊到宗忻面前一把攬住他肩膀,語重心長道:“小白花,你不想老大犯錯誤吧?千萬别跟着他瞎胡鬧,聽哥哥的趕緊把這身制服換了,咱們就算不要前途,也不能把自己送進去對吧?”
宗忻淡定地看他一眼,“跟謝副支隊沒關系,是陳局的意思。重新認識一下,京台市刑偵支隊網追員宗忻。”
黃子揚在極度震驚中,大腦宕機了好半天才緩過來,開口道“我滴個乖乖!真的假的?”他把頭發往後一耙,挑眉:“以後就……同事了?”
宗忻坦然:“沒錯,合作愉快。”
謝遇知用冷水洗了把臉,總算把浮躁的情緒壓下去,剛回辦公室,擡頭就看見背着手邁着鴨子步,親自光臨刑偵科大辦公室的李副局。
李副局站在辦公桌前,一臉慈祥的垂目看着宗忻,叮囑道:“千萬别勉強,什麼髒活累活跑腿的危險的,讓其他人幹,雖然檔案給你調回來了,但你首要任務是養身體,千萬别胡來,記着你這條命是我這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徒手扒拉出來的,讓我能安安穩穩退休,知道嗎?”
宗忻瞄了走過來的謝遇知一眼,鄭重點頭:“李副局,我明白,我會注意的。”
“明白就行。”李副局語重心長拍拍他肩膀,“上班吧,有什麼需要随時給我說。”
“好。”
李副局點點頭,這才準備離開,剛回身看到旁邊的謝遇知,有些責怪的意思:“你,大包大攬,我就說你們深夏是公安局出來的人,不服管,要是小宗有一點事,我第一個問你的責任。”
謝遇知眉梢輕輕跳了一下。
身為京台市公安局副局長,李副局的絕對不是偏愛某個有能力的人,就可以無限度包容和照顧的性格,這位副局長平時看着溫溫順順,早些年也是憑着鐵血手段聲名赫赫的人物,怎麼對宗忻的态度,這麼不同尋常?
就算宗忻參與過815爆炸案,是被李副局救下來的唯一警員,也不至于關心到這種地步。
謝遇知心裡隐隐約約冒出個大膽的念頭,或許,宗忻和李副局之間,有着超過工作上下級的關系。
“我跟你說話呢,什麼态度?”
李副局看着謝遇知,眉毛都立起來了。
謝遇知回過神來,一點都不墨迹,回道:“領導放心,小花就是我謝遇知私人财産,真出事,我給他墊背,死也死我身上。”
“哼!”李副局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背着手邁着鴨子步又離開了。
剛把李副局目送走,謝遇知回頭,眼前立刻出現了一把笤帚。
謝遇知:“?”
黃子揚:“老大,你剛才說了兩遍死。”還貼心的用手指比劃個二提醒。“說了不吉利的話,要敲木頭把不吉利的東西去除,咱們公安局沒有桃木,你拿笤帚敲敲桌子吧。”
警察,誰搞封建迷信那套啊?
看看還在淡定喝粥的宗忻,謝遇知果斷接過黃子揚遞過來的掃帚,在辦公桌上磕了兩下。
“謝副隊。”
謝遇知剛把笤帚遞還給黃子揚,一個值班民警急匆匆闖了進來。
“謝副隊,陳哥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這是什麼?”
謝遇知接過值班民警遞過來的檔案夾,問道。
民警說:“審問邊則的筆錄,還沒來得及整理審訊報告。”
“陳林呢?”謝遇知翻開檔案夾,“怎麼不做審訊報告?”
“陳哥老婆生孩子難産,陳哥回老家了。”
謝遇知聞言從檔案裡擡起頭來,看了看宗忻,心想:幸好小花不用生孩子。
宗忻正在收拾碗筷,擡眼碰到謝遇知投過來的複雜目光,開始逐漸懷疑謝遇知的精神狀态。
·
開源路337号,三裡河北側。
粉佳人四合院。
黃子揚捏着鼻子,用手扇扇地下室陰暗潮濕的黴味,一邊踢開腳前雜亂廢棄木頭什麼的,一邊捏着手電筒往深處照。
除了些報廢的木頭家具,地下室裡沒有什麼其他東西。
他回頭,沖外面喊了聲:“老大,這個地下室裡沒有人。”
沒一會兒,上面宋經喊了一嗓子:“那你上來吧。”
黃子揚捂着口鼻,順着繩子爬上去,剛出地下室就開始拼命地喘氣,好不容易緩過來,看了看周圍,問宋經:“老大和小白花呢?”
·
謝遇知腳剛落地,還沒松開繩子,宗忻接着就跟了下來。
這個粉佳人四合院,外邊看着普普通通,甚至毫不起眼,可進來一看,簡直大有天地,正房、西耳房、東耳房、西廂房、東廂房、倒座房,每個房間下面都有地下室,入口做的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有樸晚的供述,他們還真不一定能找得到。
一根繩索吊着,隻要上面的人把繩索收起來,近三米的高度,任誰也沒辦法徒手爬上去,看着就不像是用來儲物用的,這設計更像在防止人逃跑。
地下室裡非常臭,味道刺鼻,幾乎無法呼吸。
謝遇知在下面托了宗忻一把,等宗忻雙腳穩當落地,才騰出手去拉宗忻的手腕,打開手電筒。
“太黑,你跟着我,别亂走。”他叮囑道。
宗忻不易察覺地挪挪腳,忽然拽了他一下:“别動,這邊好像,有東西。”
謝遇知腳步一頓,回身,拿手電筒往宗忻腳邊照過去。
手電筒的光照在宗忻的鞋上,一些蠕動着的、白色的、體型略胖的小蟲子挂在宗忻的鞋面、鞋幫、就連褲腳也爬着幾隻。
謝遇知彎腰,立刻替他把那些蛆蟲拍掉,幸虧下來的時候帶了手套,不然得惡心死。
宗忻看着手電筒光照的位置,拍拍謝遇知後背,“謝副隊,那邊,有個鐵籠子。”
謝遇知起身,擡眼望過去。
地下室的正中間,放着個鐵籠子,和寵物市場用來關大型犬科的鐵籠一樣,鐵籠上面挂着串類似鐐铐的東西,順着鐐铐往下看,籠子裡隐約趴着一灘黑乎乎的東西,看不太清是什麼。
宗忻提步,剛要走過去查看,謝遇知猛地拉住他:“别過去!是屍體,那些黑色的線是頭發,目測屍體已經高度腐敗,旁邊的那些綠色液體,可能是屍體腐敗後析出的屍液,這個地下室不能多待,我們得趕緊上去,不然一會兒要中毒。”
說完,謝遇知立刻摸過繩子拴在宗忻腰上,向上面喊了一句:“小王,拉繩子。”
一直蹲在上面的小王聽見謝遇知的聲音,趕緊喊幾個外勤:“快快,謝副隊要上來了,拉繩子拉繩子。”
随着繩子慢慢上升,宗忻扒住地下室入口爬上來,迅速解開繩子又抛了下去:“謝隊還在下面,動作快點,下面有高度腐化的屍體。”
幾個外勤一聽,臉色驟變,來不及多想開始往下猛續繩子。
謝遇知看着重新抛下來的繩鎖,伸手接住,剛要上去,忽然褲腿被什麼東西挂住了,他低頭往地面一看,一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白到不像正常人活人的臉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簡直恐怖。
上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遲遲等不到謝遇知的回音,都着急起來,手心裡攥着把冷汗。
宗忻蹲在地下室入口,眉頭微鎖:“謝副,謝副?栓好了嗎?”
大概過了幾秒鐘,謝遇知的聲音才響起來:“拉繩子。”
小王和老廖賣力的往上拽繩索,越拽越覺得不對勁。
老廖手頓了下,疑惑道:“不對勁啊這。”
“怎麼了?”宗忻脫口問道。
老廖看看他,回道:“太輕了,是不是繩子沒挂住人啊?”
就在他困惑的檔口,繩索拉了上來,小王在最前邊,看到拉上來的東西的時候,差點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的媽耶——”
小王臉色慘白的往後一趔趄,聲音都變了。
一個頭發散亂面色蒼白,瘦的皮包骨頭,頂着雙大眼珠子的女人有氣無力扒着地闆,仿佛随時頭都能從脖子上掉下來似的,正直勾勾看着他。
宗忻說:“人還活着,把她拖上來。”
小王一聽是活人,立刻緩過氣兒,和老廖倆人手忙腳亂把人拖上來,解開繩子又扔了下去。
謝遇知上來的時候,頭有些暈,宗忻立刻過去扶着他,謝遇知單手搭在宗忻肩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揉揉鼻梁,開口道:“通知法醫科,讓他們過來的時候帶上膠鞋、防毒面具,裡面的屍體已經高度腐敗城巨人觀,會刺激嗅覺神經引起呼吸困難,而且,滋生了大量的蛆蟲。”
宗忻輕輕拍他的後背,“能走動了嗎?”
謝遇知點點頭。
“我扶你出去透透氣。”
·
李斯帶着防毒面具往前走,膠鞋每一次落地,都能聽到蛆蟲被碾碎的噼啪聲,賈寶寶邊跟着他走,邊插話:“老師,這屍體,至少在地下室放了三個月了吧?”
“可能時間更長。”
李斯走到鐵籠前,伸出手撥拉開屍體上的白蛆,手套上立刻沾了些綠色的屍液。
賈寶寶湊過來,看了眼屍體,半躬着身子戳戳死者的皮膚,“啧,屍體太脆弱了,稍微一動就爛,怎麼拽出去啊?”
法醫科女漢子,真不是白叫的,就憑這談笑面對巨人觀的勇氣,一般人就做不到。
李斯說:“為确保屍體的完整性,讓他們連帶着籠子一起往上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