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不對！究竟是哪裡不對？

　　陸裁目光急急掃過這個房間,一切都很正常，可正是因為太正常了，才讓她覺得奇怪。

　　查看了從主系統上分裂下的數據,她承認這些數據确實不同尋常，但要是說這是主系統控制KB世界的數據，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等等......

　　陸裁掃視一眼附近的電腦屏幕,顯示屏都是漆黑一片。

　　房間的角落響起“滋”的聲響,陸裁轉頭看過去,牆面驟然出現了橘黃色的光屏。不僅是牆面，連天花闆和地面也被橘黃光亮覆蓋。

　　她被困在了立方體空間内。

　　轉頭看向平台上奄奄一息的主系統光團，陸裁問她：“你是誘餌？一個假貨？”

　　這是唯一的解釋,管理方把主控制室當成了一個陷阱,用主系統吸引陸裁過來，眼前這個主系統也可能是假的。

　　陸裁掃視一眼,見到主系統的數據，她不清楚主系統應該是怎樣的，但她總覺得眼前的主系統不像冒牌貨。

　　對方身上的數據對陸裁而言，有很大的吸引力。她想,這應該是自己身上的另一半初代數據的吸引。

　　可是為了捉住她,把主系統直接舍棄,實在不劃算。

　　陸決真的已經瘋到了會做出這種得不償失的決定嗎？

　　“我們都完了......”主系統喃喃自語，仿佛是恍然大悟,又有不甘和恐懼，“我會學會的！我會學會的！”

　　她凄厲哀嚎着，向着半空求饒。

　　陸裁皺眉,眼前的空氣開始扭曲,就像是熱氣烘烤過一樣,遠處的物品就像是高溫下的冰塊，一點一點融化。

　　融化！

　　一股灼熱氣浪撲面襲來，陸裁覺得頭暈目眩，手腳瞬間無力癱軟。

　　不遠處的主系統情況更加不妙，她叫聲刺耳銳利，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震得陸裁耳朵發疼。

　　主系統叫得并不久，沒一會兒聲音就弱下來。她的數據被陸裁破壞了，又缺乏抵禦能力，在一波一波熱浪下，能量很快就消耗殆盡。

　　陸裁覺得主系統就是在浪費力量，對逃出去沒有任何幫助。她爬起身，開始攻擊四周的橘黃光屏：“你怎麼說也是主系統，陸決不可能說丢就把你丢了吧？”

　　光團的光亮漸漸暗淡下去，又像是被陸裁的話刺激了，光猛地一亮：“他讨厭這個力量......是啊，他讨厭這個力量！”說完，又哭又笑，最後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先生！我甘願脫離這個力量，我會成長！我會不用這個力量也能很好的掌控KB遊戲......”

　　話還沒說完，熱浪變得更加猛烈，主系統慘叫起來，陸裁隻能用自己的能量支撐出一個狹小的屏蔽空間阻隔熱量。

　　當主系統的慘叫達到了頂峰，就戛然而止。平台上的主系統光團仿佛一隻洩氣的氣球，慢慢癱軟下去，最後化作了一堆細沙。

　　陸裁也不好過，紅色的數據屏障開始出現亂碼，熱氣将她籠着，可身上沒有一滴汗水，她擡手捂了捂額頭，竟然感覺到掌心的溫度冰冷。

　　她擡眼看着橘黃的光屏，這些熱浪都來于那裡，是一股力量在将她們一點一點的抹除，以一種煉化的方式。

　　陸決是瘋了嗎？要把初代的力量直接消除？

　　陸裁腦子已經熱得轉不過來，主系統和她都身負這初代的數據，現在将她們煉化，是想讓整個KB遊戲都崩塌嗎？

　　還是說陸決已經找到了别的替代法？

　　不行！陸裁搖着腦袋，她不能被煉化在這裡。

　　但是思緒漸漸模糊，她仿佛聽見了人們的驚叫，在她眼前，大樓内的建築開始崩塌，玩家四處逃竄。

　　他們想逃往副本世界，但來不及了，任務區已經被封鎖。就算任務區開放，他們跑到入口，也會發現通往副本的路徑被堵死。

　　支撐一切的能量在消退。

　　不行！不行！

　　陸裁感覺熱量沖上她的大腦，讓她漸漸失控，眼前所有的畫面都變成一片橘黃，她不能讓橘黃色占據視線。

　　她要反抗，紅色開始反擊，數據在互相抗争。

　　最後，紅色掩蓋一切，這裡又重新成為了她主宰的世界。

　　一聲歎息，落在她的耳畔，讓她瞬間冷卻了心緒。

　　眼前的紅色數據也在慢慢的散去，留下一片空白。空白慢慢淡去，她眼前顯現出了場景。

　　這裡不再是堆滿電腦的辦公室，視線要更為廣闊，一棟棟建築廢墟上裹纏着紅絲，人群裡顯露出一張張驚恐的臉。

　　挪開視線，不止是廢墟，這裡到處是紅色的數據，數據凝結成了絲線，仿佛蛛網一樣布滿角角落落。

　　直到他順着玩家的目光，擡頭看向半空。在天花闆上，有刀砍狀的洞，洞的那一邊充盈着橘黃的數據。

　　而在刀狀坑的下方，紅絲将一個人裹成了半成品的蟬蛹，露出腦袋和手腕腳踝。那把長刀跌落，直直插在他腳下正對的地面上。

　　他垂眼看着陸裁，細碎的額發拂在臉上，用血迹從頭頂往下流淌，殷紅的水流與臉上的疤痕相映着。

　　陸裁在這一瞬間，體會到了驚恐。這個瞬間，她與紅絲就像是合二為一了，正從555的身上源源不斷地吸納着能量。

　　感覺着能量在身體裡翻湧，她後知後覺，陸決想要煉化初代的能量，所以放棄了主系統。他需要的是電池，是操作版面，而不是有自己思維的智能AI。

　　在光屏刺激之下，陸裁身上的能量大量流失，所有她自我封鎖，近乎本能的尋找能量最盛處去掠奪。

　　看着奄奄一息的555，她覺出他豔紅目光中的欣喜，還有那一抹......早該如此的放松。

　　操縱着紅絲将555緩緩放下，其他各處的紅絲也都慢慢退去。555倒在廢墟之上，灰色的唐裝上也被鮮血染濕一片。

　　他傷得很重。

　　陸裁快步奔跑過去，蹲下身子，小心地将他扶起。雙手觸碰到他的瞬間，幾個畫面在陸裁腦海裡閃過。

　　——跟着她進了主控制室......

　　——光屏将辦公室封鎖起來，掏出了長刀，用盡全力劈砍......

　　——劈開光屏，闖入房間，卻撞見失控的她。一次次攻擊毫不猶豫，被擊打得沒有退路......

　　——長刀一劃，地面崩裂。灰塵飛揚之後，兩人齊齊落下......

　　——紅色絲線在半空彈出，不分敵我，肆意破壞，她陷入了暴走狀态，然後紅絲緊纏上來......

　　陸裁怔愣着，這些都是555的視角，在最後被紅絲裹纏住時，555居然松開了手上的兵器。

　　即便是借着他的回憶去看，陸裁也能感覺出紅絲的目的。

　　零星的紅絲還在吸納，這幢大樓裡有許多可供吸收的能量。

　　有黑影沖了出來，将他們圍住，卻不敢上前。444和555也在其中，他們看見奄奄一息的555，一時間驚疑不定，卻又不敢開口詢問。

　　“你們到底是什麼？”陸裁聲音不響，但不遠處的清道夫和西裝男們都能聽見。

　　555不解，皺起眉：“BGU程序，你毀壞了主系統控制數據，造成KB遊戲世界紊亂，現在請配合調查。”

　　陸裁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喊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裡。

　　“555......是第一個。”她拼命去回憶。

　　555是陸勵風親手創造，由初代訓練完善的。

　　陸裁低頭看着虛弱的合上眼睛的青年，她與他并不算熟悉，555像影子一樣跟着她，卻從不讓她意識到他的跟随。

　　可即便是安全系統，也不一定會時時刻刻地跟着保護對象。

　　看主系統，陸裁記得她有許多個安全系統，可在陸決放棄她的時候，那些保護她的系統都沒了蹤影。

　　但555和他們不一樣。

　　是什麼不一樣？

　　懷裡的青年氣息漸漸弱了，陸裁思緒一陣混亂，她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有一些東西，像是散在風中的細絲，讓她抓不住。

　　他是一串代碼，他們所有人都是一串代碼。

　　代碼可以複制，可以修複。究竟是斷尾求生，還是斷枝成林？

　　遠處的555看着紅絲回收圍繞的年輕女孩，仿佛在看一個瘋子：“她......她吸收了555的數據？”

　　555的數據可以作為能量，每次有清道夫或是安全系統受傷，先生就會用555的數據去修複。

　　可除了清道夫和安全系統，其他人是不能使用555的數據的，這類似與人類所說的“配型失敗”。

　　她究竟是什麼人？

　　陸裁感覺到懷裡的人動了下，趕緊低頭去看，就對上555紅色的眸子。

　　他望着陸裁，張張嘴，随即想起自己已經不能說話了。無奈地閉上嘴，緩緩喘着氣，渾身透出一種頹敗。

　　陸裁看着他的眼睛，從鮮紅的色彩中，看出了一些......躍動的數據。

　　她從來都看不出他的數據代碼，這是第一次。

　　555擡起手，指尖靠近她的側臉，最後指腹輕輕摁在她右耳下側。

　　陸裁腦袋“嗡”一下，意識到什麼，在她的指腹之下，數據的力量充足奔騰起來。

　　他又送來手，指了指自己的雙眸。

　　“原來是這樣的......”不知什麼時候，陸決出現在廢墟另一端，看着遠處兩人的舉動，眼中光亮閃動。

　　原來是這樣的！

　　他尋找了那麼久的KB世界代碼秘密，竟然這麼簡單！

　　此時此刻，另一處複制出來的蒼白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的添上色彩。

　　老柯坐在休息椅凳上，看着自己複刻的盜版大樓一點點變得真實。

　　在陸裁離開時，她說研究過社區大樓的數據，雖然了解地不多，也許有幫助。陸裁不過順手的改動了幾個數據，但這些數據都沾染了她的能量。

　　老柯有些頹敗地靠在椅背上，蠍子大力也安靜地蜷縮在他腳邊。

　　他還記得，這個世界沒有混亂的時候，555突然找到他，問着：“你知道‘亞當的肋骨’是什麼意思嗎？”

　　閉上眼睛，老柯回憶起555懵懂又迷茫的表情，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555。

　　“她今天一直叫我‘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