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閣。
瓷器聲碎,容沁玉将送來的餐食盡數打翻在地。
聞聲趕來的蕭姨娘看着女兒竭斯底裡的模樣,皺起眉頭,将下人趕了出去。
“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不過吃了一虧,就撒潑打诨t,全然忘了為娘平日的教導了?”
容束雖将母女二人禁足,但念及舊情,一并關在了容沁玉所居的芙蓉閣,也好有個照應。
容沁玉想起昨日在廂房醒來的情形,隻覺得自己心都碎了。
她聽見完全不認識的男子污蔑自己與他情投意合,聽見父親口口聲聲說自己不知廉恥,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親娘居然替自己認下了這樁醜事。
明明不是這樣,自己根本不認識那名男子!
彼時,她身體還酥軟着,羞怒之下昏厥過去,再醒來一切木已成舟。
跨過滿地髒污,蕭姨娘坐在榻邊,握住容沁玉的手,“給娘說說,你昨日為何會在那處?是不是容晚玉那賤種诓你去的?”
“不是娘親派人叫我去的嗎?”容沁玉目光呆滞,蜷起指尖,“是個面生的丫頭,說娘親設好計,要讓容晚玉吃大虧,讓我一并去瞧好戲。”
“我剛進那屋子,那丫頭就把門關上了,屋子裡的味道很奇怪,我隻覺得渾身燥熱得很......後來就進來了個不認識的男子,念着我的閨名,說心悅我......”
提起楊志文的孟浪行徑,容沁玉齒縫都在發寒,忽然明白過來,反手抓住蕭姨娘的手,“那廂房裡,是你給容晚玉備的對吧?為什麼我會中招,娘,你明明知道我不認識那人,為什麼要讓他壞了我的名聲!”
一句句逼問,讓蕭姨娘又心痛又憎恨,“都是娘以往小瞧了那死丫頭,此番中了她的計。如若不承認你和那書生有情愫,娘如何遮掩故意引誘嫡女的罪名?是娘對不起你......”
此後蕭姨娘再如何安慰容沁玉,容沁玉也聽不進去了,原來是自己娘親害人不成,将自己推出去擋下了所有罪責。
“你放心,娘不會讓你嫁給那落魄戶,你父親也不會答應的,隻要将那人趕出京城,以後娘一定為你謀一門極好的親事,将那死丫頭踩在腳底!”
容沁玉縮回被窩,不再理會蕭姨娘的話。
蕭姨娘厚粉難掩憔悴,腹部還隐隐作痛,也不敢再耗神,隻能作罷離開。
門外,送餐的小丫頭提起空空如也的餐盒,飛快地往玉雨苑跑去。
知琴等在門口,聽小丫頭鹦鹉學舌般說清楚芙蓉閣的情形後,賞了她銀子,入内向容晚玉答話。
“那些被捆的下人呢?”容晚玉問道。
“都是蕭姨娘的心腹,沒留一個活口。還有個叫半夏的,是在外院一個枯井裡被發現的,聽聞是替二姑娘與那外男傳情,知道事情敗露,自盡了。”
提起半夏,容晚玉就想起了遲不歸那利落的手刀,想來是他的手段。
不愧是未來的第一權臣,能對一個剛剛向自己表白心迹的花季少女果決出手。
這些日子看慣了他在行哥兒面前的良師模樣,如此腹黑的一面倒是新鮮。
于嬷嬷适時上前進言,“如今蕭氏和二小姐吃了大虧,主君想必已然厭棄二人,正是姑娘占據主動的好時機。”
“嬷嬷這話說對了一半。”容晚玉緩緩搖頭,“蕭氏能掌管内院這麼多年,對父親的心思知之甚深,父親又是念舊情之人,一時嫌惡有,厭棄卻不至于。這時機确實不錯,咱們去看望一下父親吧。”
容晚玉讓廚房備了湯,帶着于嬷嬷往容束的書房去。
在門口,卻看見了那道挺拔熟悉的身影。
“遲先生安。”容晚玉若無其事上前問安,偷瞧了一眼遲不歸的攏在袖子裡的手,也看不出來是否有撞傷。
一夜之别,青天白日裡,遲不歸似乎收斂起了夜裡的所有爪牙,看着溫良無害,拱手回禮。
“容小姐安,容大人正煩悶着,有容小姐看望,想必定能緩解一二。”
兩人揣着明白裝糊塗,都知曉容束頭疼的原因,容晚玉摻和的可不止一腳。
“不知遲先生今日來,是有什麼事與父親商議?”容晚玉臉不紅心不跳,問得理所當然,“那日聽行哥兒提起先生執筆日久,手腕勞損,想來也是因教愚弟所累,特尋了些藥膏,一會兒讓人送去先生院裡。“
赤裸裸的賄賂,讓遲不歸生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也未遮掩,直白道:“是為了楊兄之事。楊兄離家日久,思鄉情切,自覺科考無望,擇日便要歸家。容大人托遲某為楊兄送行。”
容晚玉仿佛隻是一時好奇,可有可無的點點頭,與遲不歸錯身,入了書房。
心中卻清明,那楊志文是正經舉人,不像家仆可以肆意杖殺發賣,想來父親是威逼利誘,讓他答應了遠離京城,保下了容沁玉的名聲。
遲不歸側目容晚玉離開的背影,依容束所言,在外院像模像樣的給楊志文辦了一個歡送宴。
酒過三巡,楊志文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壺不撒手,嘴裡嘟嘟囔囔的盡是,“賤人負我,賤人負我......”
将此事敷衍過去,遲不歸夜歸院落,換去沾染酒氣的髒衣,清風遞來了一瓶藥膏。
“大小姐院裡送來的,說是能活血化瘀,公子您是何處受傷了,小人失職,竟未察覺。”
遲不歸指尖挑起一塊膏藥,順手抹到了有些紅腫的手背上,是昨夜,墊住容晚玉後腦時的痕迹。
“小事。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清風憶起今日見聞,言語難掩疑惑。
“大小姐在容府的日子,并不凄慘。先夫人故去後,内院由蕭姨娘掌管,蕭姨娘對她寵愛有加,完全視如己出。但不知怎得,大小姐性子越發驕縱,和大少爺也并不親近,容大人對她也頗有微詞......”
“和你如今所見的大小姐,又如何?”遲不歸不置可否,又問了一句。
清風立刻答道:“判若兩人。”
穿好幹淨的衣衫,遲不歸收起那瓶藥膏。
“目之所及,難辨真僞。她在容府這些年,看似錦衣玉食,實則衆叛親離,又算什麼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