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被姜七悅劈開的那一瞬,周圍親衛們紛紛跳了出來——
“保護大哥!”
“保護王上!”
“保護公主!”
稱呼雖各不相同,但動作整齊劃一,盾牌瞬間被立起來,如鐵桶一般将父女三人護在裡面。
驟變突生,皇城亂成一團。
商溯眼皮輕輕一跳,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這不是慶祝生日該有的喧鬧。
“有人行刺?”
商溯手指微曲,挑開轎簾。
轎簾外已是一片狼藉。
今日前來皇城給相蘊和賀壽的人非富即貴,個個都是金奴玉婢養大的貴人,哪怕九州戰火紛飛,但也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在京都安享富貴,大盛皇帝倉皇出逃,那麼效忠相豫也沒什麼大不了,是以,相豫才能順利接手京都,幾乎不曾損傷一兵半将。
富貴錦繡裡養出來的貴人們不會親至戰前,更不曾見過戰争的殘酷與血肉橫飛的場面,當刺殺陡然開始,鐵與血映入自己的眼眶,甚至溫熱的鮮血噴灑在自己臉上之際,這些貴人們才陡然發現,原來自己身處亂世,求生本能讓他們尖叫着逃命,讓原本便嘈亂不堪的皇城更加兵荒馬亂。
刻薄的貴公子極為讨厭這種人性在生死關頭的醜陋,豔麗鳳目急速轉着,尋找着相蘊和的身影,“相蘊和在哪?快去保護相蘊和。”
他記得那是一個嬌怯病弱的小姑娘,是嬌花照水,更是弱不經風,根本經不起這樣的驚吓。
——至于小姑娘曾在大軍壓境之際登城樓撫琴的臨危不懼,早被他抛之腦後。
“壽昌公主此時在受封台受封,有親衛保護,無需我們施以援手。”
周圍亂得厲害,扈從有些猶豫,“倒是您,三郎——”
商溯聲音不耐,“受封台那麼高,她在那裡就是一個活靶子。”
“快去保護她,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刻薄的貴公子從不是什麼禮賢下士的人,此話一出,扈從們不再猶豫,互相對視一眼,應諾向受封台而去。
商溯看向高高的受封台。
那裡已被立盾的親衛們圍得密不透風,似乎是一個極為安全的所在,暫時不會讓相蘊和有生命危險。
他稍稍松了口氣,給自己斟上一盞茶。
來給相蘊和慶祝生日的權貴極多,此時他剛從宮門而入,尚未抵達宮苑之中,因為仍在馬車之上,尚未下車入宮苑。
宮苑裡因為行刺之事亂成一團,他這裡因直通宮門而被貴人們當成逃生之路,尖叫着的人群從宮苑之中湧來,擠得他的馬車被迫停在宮道角落。
“砰——”
不知哪個不長眼的人擠壞了馬車的一角,馬車劇烈一晃,商溯剛斟的茶尚未送到自己嘴邊,便被馬車的震/動而盡數灑在案幾之上。
這麼下去馬車遲早會被擠散架,商溯煩不勝煩,收起茶盞,摘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放在貼身衣物裡,馬車上挂的有他偶然把玩的精緻佩劍,伸手抓起佩劍,佩劍挑起轎簾,他走出車廂。
馬車外是一片亂象——
“快!快保護女郎!”
“二郎呢?二郎去哪了?!”
“快跑!”
沒有馬車的阻擋,尖叫着逃命的人群更加直觀闖入商溯視線,在生與死邊緣遊走的人沒有理智可言,他冷眼瞧着擁擠人群,隻覺眼前的一切荒唐又真實。
馬車已被擠得不成樣子,晃得讓人站不住,于是他手握佩劍,準備從馬車上跳下來,但宮門是為數不多能逃出生天的出口,求生的本能讓這些人不顧一切往宮道的方向沖,以至于他被堵在馬車的架子上,無處落腳。
“......”
方才扈從們是怎麼擠出去的?
“叮——”
有弩/箭/射/出,撞在盾牌上,發出一聲刺耳輕響。
商溯心口一跳,呼吸頓了一瞬。
他擡頭,隔着逃命的人群看向宮苑中受封台的方向,那裡此時被刺客圍攻着,見血封喉的利劍與弓/弩在日頭下閃着寒芒,讓一個個身着親衛薄甲的男人無聲倒下。
這顯然是精心策劃的刺殺。
擁擠的人群将相豫的人全部隔絕在外,宮苑裡隻有二十幾個親衛在身邊,随着刺客的逼近,親衛們在逐漸減少,刺客們來到豎着的盾牌面前,一面盾牌倒下,淬了毒的長矛刺了進去,但幸虧裡面的人反應極快,長矛被人隔開,盾牌重新立起來。
被刺客撕開一道口子的盾牌再次圍成一片。
但刺客極多,又是有備而來,盾牌後的親衛根本支撐不了太久,若無外面的人來救援,裡面的人遲早會被刺客斬為兩段。
但問題是逃生的人群堵滿了各個宮道,外面的羽林衛根本進不來,至于推倒宮牆讓羽林衛進來則更不可能,皇城的每一道宮門都是一處堅不可摧的防禦,絕不是三兩下便能被人推倒的存在。
而行雷霆手段,将逃生的人全部殺光,讓羽林衛進來救人,則太耽誤時間,殺人與清理屍體的時間也足夠刺客取了相蘊和的性命。
商溯眯了眯眼。
——眼下隻能靠他救相蘊和。
短暫思考一瞬,商溯吩咐身邊僅剩的幾個扈從,“進宮苑,撿弓/弩,占領高位,以弩/箭/射/殺刺客。”
人手不足,便隻能偷襲。
幸好他的扈從個個身手極好,能以一敵十,若他籌劃得當,興許能救下相蘊和。
扈從們一躍而上,跳進宮苑之中。
商溯提着劍,踩着擁擠人群的肩膀,跟着扈從們翻進宮苑之中。
老仆亦步亦趨跟在商溯身後。
進了宮苑,裡面的血流成河更有一個直觀的感受,商溯素來讨厭這種血腥場景,不由得皺了皺眉,但眼下不是喜好厭惡的時候,相蘊和的安危更重要,先前進來的宮苑的扈從們見他跟着進來,忙不疊圍在他身旁,如此一來他有二十多個人,殺人奪弓/弩的事情便一氣呵成。
手裡有了足夠多的弓/弩,他便吩咐扈從們占據各個緊要高位。
——雖人數遠遠在刺客之下,但地勢與他的謀劃足夠補齊這些劣勢。
緊要高位被扈從占領。
商溯看向老仆。
老仆早已撕了塊錦緞裹在長矛上,當成簡陋的旗幟,商溯一聲令下,他便打起旗語。
站在各個高位的扈從看到旗語,手中弩/箭瞬間出動。
刺客們應聲而倒。
宮苑裡血流成河。
習武之人向來感官敏銳,哪怕被盾牌所圍,看不到外面的場景,姜七悅也能聽到外面的動靜。
弩/箭破風而來,周圍刺客倒了大片,攻勢稍稍減弱,頂着盾牌的親衛們的壓力頓時小了不少,這大概是羽林衛趕來了,正在收拾刺客,姜七悅沒有多想,隻覺得相豫兵行險着,分外莽撞。
姜七悅不悅道,“義父,你太莽撞了。”
“咱倆也就算了,你怎麼能把阿和都牽扯進來?”
“......這話說的,阿和的命是命,義父的命就不是命了?”
相豫不滿。
撕拉一聲,姜七悅扯開身上繁瑣衣服,相豫并未提前告知她會有刺客前來行刺,她身上連甲衣都沒有,隻甩開身上的寬袍廣袖,讓自己行動之間不被衣服束縛。
姜七悅道,“不一樣。”
“阿和不會武功,萬一傷到她了怎麼辦?”
“我不會成為你們的累贅的。”
力氣遠不如姜七悅,身上的衣服又極重極繁瑣,相蘊和沒有學姜七悅撕開外衫,從親衛手裡拿了劍,劈開繁瑣的衣物。
精緻的衣物頃刻間被相蘊和砍得隻剩下短短的衣袖,相豫看得直心疼,沒舍得毀自己身上的衣服,隻小心翼翼脫下來,輕手輕腳疊放在一旁。
相豫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心裡正在奇怪羽林衛怎來得這麼快,“你們兩個不必太過擔心,有軍師運籌帷幄,此事必然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
姜七悅看了眼對韓行一無比信任的相豫,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被韓行一下了降頭,“如果真的萬無一失,那軍師怎麼先跑了?”
“轟隆隆——”
沉重的聲音突然響起。
緊接着,是地面開始下沉。
周圍親衛立着盾牌,半人高的盾牌将受封台遮得嚴嚴實實,連陽光都透不進來,但在受封台開始下移的那一刻,卻有燭火從底下透進來。
像是機關開啟,有什麼東西被移開,高聳的受封台一寸一寸下移,而底下透着的微弱燭火,也因受封台的下移而越發明亮。
習武之人站在這種下沉的受封台不受影響,但相蘊和有些站不穩,姜七悅眼疾手快,連忙摻了她一把,她扶着姜七悅手,道了一聲謝,疑惑看向自己的父親。
相豫眉眼疏朗,絲毫不意外受封台的突然下沉。
相蘊和懸着的心這才放回肚子裡。
她隻會些自保的功夫,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但見受封台下沉,便知一切都在阿父掌握之中,既然如此,她有什麼好擔心的?
隻是可惜了被她毀掉的衣服,她還是第一次穿這麼漂亮的衣服呢。
相蘊和摸了摸身上所剩無幾的料子,不免有些心疼。
“不用心疼。”
看出她的心思,相豫伸手彈了下她鬂間珠钗,笑眯眯說道,“等抄了那幾戶給刺客們當内應的世家,有的是料子給你做衣服。”
如此一來,不僅徹底拔掉大盛安插在京都的暗樁,更能補充國庫,相蘊和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沖相豫甜甜一笑,“那便謝謝阿父啦。”
受封台的聲音傳到下面,軍師韓行一啧了一聲,“誰說我先跑了?”
“我好像聽到了軍師的聲音?”
習武之人感官敏銳,姜七悅咦了一聲。
姜七悅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往下看。
下移到一定程度,底下原本微弱的燭火此時已變得燈火通明,把被親衛用盾牌牢牢罩着的受封台都映得能看到周圍人的臉,但燭火能穿過縫隙透進來,人卻不能,狹小的空隙不足以支撐她看到底下人的臉,隻依稀聽到那人似乎在笑。
“若無我坐鎮地宮,主公如何将大盛皇後留在皇城的釘子盡數拔去?”
那人的笑意很明顯,帶着兇有成竹的笃定,“端平帝精于玩弄權術,這位皇後亦不承多讓,聯合有心之人,想在壽昌公主生日之際将我們一網打盡,可惜,她遇到了我,一腔算計隻能付之東流。”
端平皇後在皇城生活數十年,對皇城的構造了若指掌,狹長的宮道被倉皇逃生的人群堵住,羽林衛無法施救,刺客們足以在羽林衛趕來之前将相豫與其心腹們全部獵殺。
的确是個好計劃,可惜韓行一祖上曾參與皇城的建造,更知曉端平皇後不曾知曉的皇城之下的地宮,以身為餌,請君入甕,足以将端平皇後埋在皇城的暗樁全部拔除,讓相豫再無後顧之憂。
當然,韓行一若出手,定然是一箭雙雕,那些做端平皇後内應的世家也會全部折在這件事上,富可敵國的财富足以支撐一個一窮二白的起義軍政權在中原之地徹底站穩跟腳。
韓行一算計得很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混亂的人群,突然發難的刺客,甚至受封台的下降時間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隻是唯獨漏算了一個人——商溯。
此時的商溯正在指揮扈從們射/殺刺客。
刺客倒了又一片後,他突然發現不太對勁,原本高高的受封台逐漸下沉,似乎是機關被啟動,傳言中皇城之下有地宮之事竟并非傳言,而是真實存在——相蘊和根本不需要他來救。
但問題是,當受封台消失,找不到行刺目标的刺客們必會調轉方向對付他。
第55章第
“???”
這是誰想的請君入甕馊主意?!
無父母教養的貴公子險些破口大罵。
但眼下不是罵幕後主使者的時間,而是趕緊琢磨自己如何脫身。
宮道處被擁擠的人群堵着,他能從外面擠進來,但很難擠出去,三兩步距離跟狹長宮道完全沒得比,掙紮着逃生的人群足以堵死他的逃生路。
他隻剩兩條路可走。
要麼被刺殺不成把怒火發洩在他身上的刺客殺死,要麼他這二十幾個人能撐到羽林衛疏通宮道趕到宮苑,從刺客手裡救下他。
至于他的扈從幹翻刺客成功保全他這種美事,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的扈從訓練有素屬于扈從裡的訓練有素,刺客的訓練有素是出手即殺招,拿他的扈從去跟刺客鬥并鬥赢了事情,比他那名義上的父親幡然醒悟認他為家主更離譜。
“三郎,不對勁,受封台在下沉。”
身後扈從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一旦受封台消失,刺客的目标便會變成我們,三郎,我們不是刺客的對手,您快想個辦法。”
“......這麼明顯的事情我還需要你來提醒?”
商溯沒有好氣道。
但畢竟是未來名震天下的戰神,短短一瞬,商溯還是想到了辦法,“打旗語,調轉方位,咱們也進受封台。”
“隻要能在受封台下沉之前進入受封台,刺客便奈何不了我們。”
這顯然是一道險棋。
此刻受封台被刺客們包圍,進入受封台,便意味着要沖破刺客的包圍圈,以二十幾個扈從去沖破刺客的封鎖,不亞于難以上青天。
“刺客以多股勢力組合而成,除帶頭的首領之外,普通刺客相互之間并不認識。”
商溯敏銳覺察到自己能利用的優勢,“刺客左胳膊以繡着牡丹圖的紅綢緞系着,以牡丹紅綢緞來區分自己人還是自己要刺殺之人。”
商溯立刻吩咐老仆打旗語,“繡着牡丹的紅綢緞不好找,暫且找塊紅綢布系在自己左胳膊上,再以血迹灑在上面,讓他們無法分辯紅綢布之上到底有沒有牡丹圖。”
扈從們看到旗語,紛紛避開刺客去找紅綢布。
若是在尋常街上,紅綢布并不好找,但此時的宮苑死了太多人,從身着绫羅綢緞的貴人們身上撕下一塊紅綢布裹在左胳膊上并不是什麼難事,運氣好的還能找到刺客的屍首,從刺客胳膊上摘下繡着牡丹圖的紅綢布,然後系在自己身上,僞裝成前來行刺的刺客。
老仆從刺客屍首上扒下來一塊牡丹圖紅綢布,系在商溯胳膊上。
所有人的胳膊上全部有了紅綢布,商溯吩咐老仆再次打旗語,一群人加入刺客陣營,試圖渾水摸魚。
得益于他們剛才隻是在暗處放冷箭,衆刺客并未看到他們的臉,又見他們胳膊上的确有牡丹圖紅綢布,還以為他們真的是自己的人。
“怎麼來得這麼遲?”
有刺客問商溯。
商溯聲音透着幾分不耐煩,“被人安排在末尾,好不容易才從宮道裡擠進來。”
“那你們挺不容易的,快上。”
雖然這群人的功夫不怎麼樣,但有人幫自己是好事,刺客們不再生疑,“受封台在下沉,不能讓他們下去,一旦他們下去了,咱們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扈從護着商溯沖在最前面。
這種時刻商溯不忘排兵布陣,“從那個位置破開他的盾!”
盾牌外一陣叮叮咚咚。
一下子多了二十幾個人,又有人極善用兵,外面的攻擊不再雜亂有序,而是着重攻打薄弱的地方。
頂着盾牌的親衛們壓力劇增,原本還能勉強支撐的戰局頃刻間被扭轉。
一個親衛的盾牌被挑開,有長矛捅進來,姜七悅眼疾手快,隔開淬了毒的長矛,擡手把盾牌頂上。
“照這麼說,你把我們當活靶子,我們還要謝謝你?”
姜七悅咬牙切齒罵底下的韓行一,“阿和不會武功,萬一傷到阿和怎麼辦?”
韓行一悠然一笑,“有千金公主在側,壽昌公主怎會受傷?”
“哼,有我在身邊也不行。”
姜七悅一拳砸飛撲過來的刺客。
跌落的刺客險些把商溯撞下去,商溯咬了下後槽牙,身邊已有人罵出聲,“這是誰的力氣這麼大?”
“相豫還是嚴三娘?”
“是你姑奶奶姜七悅!”
盾牌内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少女聲音。
姜七悅?
姜二娘那邊的親戚?
商溯眉頭微動,不咬後槽牙了。
——恩,有這麼厲害的人在身邊,相蘊和應該不會有事了。
但這個念頭剛起,他便發現自己想得有點多,有姜七悅護着的相蘊和的确不會有危險,可被姜七悅針對的他卻是風險極高,湧上盾牌的刺客被姜七悅一拳砸飛,下一個迎面撞上盾牌的人便是他,若姜七悅不出拳改出武器,他死得絕對比剛才的刺客還要慘。
人在生死關頭往往會有兩個反應,一個是吓傻了,呆立在原地不敢動。
另一種是身體爆發無限潛力,反應與速度乃至力氣都是平時的數十倍。
很顯然,商溯是第二種,在刺客被姜七悅砸下去的那一瞬,他手中長劍刺在盾牌上,以力借力,努力往左邊一滾,左邊的盾牌剛被刺客們砸得下陷,盾牌縫隙之間的長矛與劍刃尚未補上,他堪堪避開劍鋒,成功在姜七悅的側邊撿回一條命。
“轟隆隆——砰!”
下墜的聲音仍在繼續。
刺客們的攻勢更急。
原本極高的受封台此時已下沉到比地面還低,燭火越發強烈,姜七悅一邊料理着外面的刺客,一邊往下看了一眼。
男人身着墨色廣袖儒衫,外面披着繡有墨竹的紗衣,銀線簡單勾畫着仙鶴,仙鶴綴身,越發襯得男人高潔出塵,飄飄然有神仙之姿。
呸,裝腔作勢!
姜七悅心裡罵了一句。
再怎樣有神仙之姿又怎樣?生了一雙愛笑的狐狸眼,氣質裡的仙便被眼角眉梢的揶揄壓下去,怎麼看怎麼一肚子壞水。
姜七悅瞪了韓行一一眼,“不管怎麼樣,你拿阿和當靶子就是不對。”
“讓公主身陷險境,此事的确是我不對。”
韓行一笑了一下,對着被姜七悅護在身後的相蘊和一鞠到底,認錯認得很幹脆。
這人着實很懂審時度勢,姜七悅冷哼一聲,不想搭理韓行一。
相蘊和卻覺得這種事情很常見。
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若連這點危險都不敢面對,又如何做得了天下主?
相蘊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姜七悅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生氣。
“我就是不想你涉險。”
姜七悅哼哼唧唧。
相蘊和柔聲道,“我知道。”
“有你在我身邊,我便不算涉險。”
同樣的話從相蘊和嘴裡說出來,姜七悅的感受卻截然不同,看着那張滿是對自己信任的小臉,姜七悅下巴微擡,“那當然,我厲害着呢。”
“知道你厲害。”
相蘊和莞爾。
哄好了姜七悅,相蘊和又俯身與韓行一說話,“一切盡在軍師掌握之中,我便不算身陷險境。”
受封台徹底降落。
“多謝公主體諒。”
韓行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氣呼呼的姜七悅。
察覺軍師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姜七悅哼了一聲,把臉扭在一旁。
“七悅擔心阿和安危,你别跟她一般見識。”
知曉韓行一素來小肚雞腸,相豫哈哈一笑,給兩人打圓場。
韓行一搖頭輕笑,“主公多慮了,我怎會與千金公主置氣?”
擡手一揮兒,身邊親衛打開機關,身後的牆壁被打開,露出一道地宮來。
地宮許久不曾被使用,牆壁斑駁,地面也不大平整,但在親衛細心收拾下,那些斑駁與凹凸不平的地面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不看,引人注目的,是裡面早已擺好的宴席。
四時瓜果并着雞鴨魚肉錯落有緻放在食案上,甜香與肉香混合着酒香飄出來,一下子勾起姜七悅肚子裡的饞蟲。
姜七悅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姜七悅的細微表情變化落在韓行一眼底,韓行一笑了一下,對着姜七悅與相蘊和做了個請的姿勢,“行一略備薄宴,給兩位公主壓驚,願兩位公主原諒則個,莫将行一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軍師客氣了。”
相蘊和彎眼一笑,牽起姜七悅的手,往宴席方向走,“七悅,你不是早就喊餓了嗎?快來吃好吃的,不要辜負了軍師的一番心意。”
姜七悅回神。
美味佳肴在眼前,再看看軍師韓行一,一向眼高于頂的軍師此時姿态放得很低,對着她與阿和一鞠到底,仿佛真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恩,有阿和說和,這次就勉為其難原諒他了,如果還有第二次,她便把他的腦殼擰下來當球踢!
姜七悅心裡舒坦不少,别别扭扭應了一聲,“哼,别以為拿吃的賄賂我,我就能原諒你把阿和當靶子的事情。”
“這種事情如果再出現第二次,看我怎麼收拾你。”
姜七悅舉起小拳頭,沖着韓行一揮了揮。
這種拳頭砸下來要死人,韓行一立刻往一邊側了側,搖頭輕笑道,“公主放心,行一不敢。”
二娘不日便會抵達京都,他再拿阿和當靶子,怕不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長。
“知道你不敢。”
外面的刺客自有趕來的羽林衛來料理,相豫拍了下韓行一的肩膀,哈哈一笑,率先入座。
相蘊和與姜七悅接連入座。
韓行一坐在相豫的下首處。
外面自有韓行一部署,相豫十分放心,夾了口菜送到嘴裡,“上面什麼情況了?”
“與此事無關之人被我安排在最外面,算一算時間,他們已奪門而逃,此時正由宮門外的羽林衛看顧。”
韓行一看了眼與姜七悅說說笑笑的相蘊和,又補上一句,“顧家大房二房雖已逃走,但仍有旁支在京都,此次公主生日,顧家也派了人前來給公主送賀禮。”
相蘊和眼皮一跳,手裡的動作停下了,“顧家來的是誰呀?是三郎嗎?”
世家大族這麼富貴的嗎?
一個旁支三郎,便有把天下九州放在腳底下踩的自負派頭?
而此時的“顧家三郎”商溯,見受封台徹底下沉,便再也忍不住,招呼扈從們用盡全身力氣将盾牌砸出一個小洞,自己裹起衣袖,準備往小洞裡擠。
有人從盾牌縫隙裡擠進來,盾牌下的親衛紛紛拔劍,但護着商溯的人反應極快,長劍撥開周圍劍鋒,将艱難擠進盾牌縫隙的商溯推下去。
雖說底下刀劍如林,但問題不大,隻要他們能看到三郎的臉,便不會對三郎下殺手。
——三郎幫壽昌公主那麼多,也該以功封侯被相豫委以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