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先來到宋江處等他,等宋江從聚義廳出來,便将偷聽來的情報跟他說了。
宋江一聽不要緊,登時冷汗打濕了衣裳,連忙叫戴宗去叫吳用來。
等吳用來了,兩人關起門來,宋江便叫戴宗将剛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吳用。
吳用聽罷,震驚的道:“這孫小五膽子也太大了,這麼重大的事情竟然敢瞞着不報。”
可這也沒辦法,當初就他和花榮去找高俅談判,旁人都沒跟着。
宋江一針見血的道:“花榮在招安這件事上恐怕和孫小五不是一條心,否則也不會在聚義廳督促孫小五說出來了。”
很好理解,花榮可是一州兵馬統制,在他心裡,做官軍肯定比當草寇強。
如果高俅開出條件,可以赦免所有人的罪行,這些做官軍的,誰能不心動?
就連他宋江也……
吳用沉下眸子,“要不然把花榮叫過來,開門見山的問一問?”
宋江還是比吳用謹慎,“暫時還不要輕舉妄動,他倆現在有裂痕,但對外人還是有戒心,現在的花榮未必肯跟咱們透露事情,剛才戴宗兄弟說,還看到了劉唐也在偷聽。那晁蓋沒咱們沉得住氣,肯定有所行動,到時候咱們根據晁蓋的舉動再采取行動。”
在孫小五那裡失敗了太多次,宋江都有點害怕他了。
又涉及招安這麼大的事,要更加謹慎。
吳用颔首同意,忍不住罵起了孫小五,“他這膽子也太大了,涉及山寨未來存亡的事,他竟然就想就這麼瞞下來。不過也不難理解,他不管在朝廷中還是江湖中都名不見經傳,出了水泊,誰認識他,他自然不願意招安。就說那花榮,等花榮做回了軍官,要什麼樣的人沒有,還能看上他。”
宋江道:“是這個道理。”
吳用明着分析孫小五和花榮,其實暗地裡也在分析宋江和晁蓋。
宋江是小吏出身,他在衙門内做事,整日見到縣太爺的官威,心裡還是羨慕的,宋江這個人還是有施展一番抱負的想法的。
晁蓋就不一樣了,隻是村裡的保正,在山寨内他是寨主,人人都敬他。
最重要的事,晁蓋對官府的印象很差,也沒做過官,不了解做官是怎麼回事,以前就愛結交草莽,隻知道官府的人愛來村裡橫行霸道,作威作福,骨子裡對官府很不待見,他恐怕不會招安。
而他吳用呢,作為一個讀書人,終極目标就是考中功名,出仕為官,可惜同輩讀書太厲害,他隻是個秀才,但如果有機會進入仕途,他當然不會拒絕。
吳用暗暗感歎,雖然自己之前選擇宋江,是因為晁蓋冷落他,但現在看來卻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和宋江想法是一緻的,否則的話,就是站在晁蓋那邊,等招安的事情擺到台面上,他還是會轉移到宋江這邊來。
宋江自然也能看出吳用的真實想法,一切都在不言中。
戴宗亦是如此,他雖然沒有表态,但不用問也清楚。
“招安這事,關系太大了,務必謹慎。”
三人沉默,但就在此時,李逵的腦袋突然從窗戶探進來,兇神惡煞的叫嚷道:“招安?招什麼鳥安?”
猛地一嗓子差點把宋江和吳用從凳子吓得跌下來,戴宗怒道:“你這黑厮竟然敢聽牆角?!”
他們三人中,宋江和吳用都算是文人不會武功,而戴宗除了跑得快外,聽力也不像别的武人那麼靈,加上專心緻志想招安這回事,導緻像李逵那麼個大塊頭聽牆角,竟然沒人發現。
黑旋風當真如旋風一般的闖回了宋江房中,大叫道:“哥哥,這件事絕對不能答應!”
李逵嗓門大,他一吵吵,十裡八鄉都能聽見,宋江忙道:“你這黑厮不要吵!”
李逵拿出一副我偏要吵的架勢,吼道“招什麼安?誰說的,俺去剁了他!”
戴宗示意李逵小聲,“這件事還在商量中,你用吵!”
“這件事就是被俺聽到了,俺要是沒恰巧聽到,你們就瞞着俺鐵牛!”
宋江道:“你吵嚷什麼,趕緊閉嘴!我們還在商量,你不要壞事!”
“商量什麼,直接告訴高俅,咱們寨子招他的鳥安不就完了!”李逵道:“俺去跟寨主說!”
李逵的嗓門吼起來,周圍住着的人都聽到了。
宋江痛苦的扶額,這事叫李逵知道了,其他人就都能知道,沒法瞞了。
——
晁蓋十分震驚,四分震驚于朝廷竟然會動招安的念頭,六分震驚于孫小五膽子恁地大,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想瞞下來。
阮家三兄弟恨恨的道:“招安,招什麼安?!誰想招安誰去,反正我們不去!與寨主死守山寨!”
劉唐道:“孫小五瞞着不說,是不是怕咱們寨中有想招安的,到時候什麼想法都有,弄不好要亂起來。”
晁蓋聽劉唐講述完看到的一切,便推斷孫小五骨子裡也是不想招安的,這點倒是和他相同。
但恐怕花榮卻不是這麼想的,同樣軍官出身的,比如秦明、孫立、徐甯的想法,應該也差不多。
尤其是秦明和徐甯,可能做夢都在想這個,如果山寨内有人想招安,那麼這幾個軍官就會聚集到那人麾下。
而這個人,毫無疑問,嫌疑最大的就是宋江。
排第三把交椅,号召力也有,親信也有,再聚集一批想招安的人馬,宋江的尾巴又能翹起來了。
情況很不好,不是孫小五的尾巴翹,就是宋江尾巴翹,都對他晁蓋沒好處。
劉唐問道:“哥哥,咱們現在怎麼辦?把孫小五叫來問清楚嗎?”
晁蓋雖然很想這麼做,但一想到劉唐剛才說看到了戴宗,那戴宗肯定也回去告訴宋江了,宋江都沒找孫小五談,他也不能貿然行動。
“且再等一等。”晁蓋難得沉得住氣。
要是以前他肯定也不能,但最近被孫小五層出不窮的行動打擊得不得不謹慎。
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外面的喽啰來報說李逵頭領來了,然後不等通報,就見李逵闖了進來,亂嚷嚷:“招什麼鳥安,寨主你跟俺們兄弟透個底兒,哪個是想招安的叛徒,俺直接去剁了他!”
晁蓋痛苦的扶額,這事叫李逵知道了,等同于昭告天下了,想謹慎都不可能了。
——
傍晚時分,高銘才提起筷子準備吃飯,就聽外面有喧嘩聲,接着喽啰來報說:“外面來了許多頭領,求見您。”
比高銘預料中的來得更快,他放下筷子,走到院内。
為首是徐甯、扈三娘和李應。
蕭讓、金大堅則站在他們身後,甚至秦明和孫立也都來了,還有一些人正源源不斷的來。
“孫軍師,招安真有此事嗎?”徐甯焦急的道。
高銘打了個哈欠,“有事明天再說不好麼?我現在又餓又累。”
“我們知道你勞累,但是你昨天已經休息了一天,今天也休息了大半天,就耽誤一個時辰,不礙事吧,請跟我們去聚義廳找寨主說清楚這件事罷。”徐甯道:“否則的話,我們今夜睡不着,也都得守在這裡。”
高銘裝作無奈的道:“好吧,真拿你們沒辦法。”不情不願的跟花榮出了門,
到了聚義廳,晁蓋和宋江都在,等孫小五坐到了椅子上,陸陸續續的又來了許多頭領,除了受傷的李俊,和照顧他的童威童猛,基本上都來了。
高銘故意輕描淡寫的道:“簡單來說,就是高俅見咱們山寨挺能打的,提出招安咱們。”
晁蓋五味雜陳:“你怎麼回答的?”
“我當然說回來請示寨主,虛與委蛇。”
晁蓋十分不滿的道:“那你怎麼現在才說?”
“不瞞大家,我其實永遠不想說的,因為覺得沒必要。難道咱們山寨有人想要招安嗎?不可能發生的事,沒有說的必要。”
高銘說完,觀察衆人的表情,就見徐甯表情猙獰,顯然對他這番話很生氣,連蕭讓和金大堅都微微不滿。
晁蓋判定孫小五不是招安派,應該和他的立場一樣,更加放下心來,那宋江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對手,“沒錯,我也不信有人願意招安。”
武松是堅定反對招安的,他對官府深惡痛絕,“什麼招安,就是向朝廷投降。寨主若是問衆位的頭領,我隻代表我自己說,我不同意。”說罷,徑直出了聚義廳,而魯智深瞅了宋江一眼,也跟着武松走了出去。
楊志沒有走,隻是看着兩個朋友離開,眼神複雜。
高銘相信楊志的心情應該比眼神更複雜,一方面是後來認識的朋友,一方面是白道生活的吸引力。
史進也道:“我也不同意,這态度以後也不會變!我回去睡覺了!”說罷,轉身出去了,估計是去找魯智深。
甚至連周通也跳出來道:“我看招安就是朝廷的圈套,答應了沒好下場。”
高銘心道,你說得倒是沒錯,但是如果你們有好下場了,城池和百姓們就要沒好下場。
看得出來,二龍山的魯智深、武松、少華山的史進等人和桃花山的周通都是反對招安的,還很堅定。
這三個山頭表态完畢,輪到梁山的元老們了。
劉唐先站出來道:“山寨怎麼能在咱們手上被葬送?!晁蓋哥哥,你說是不是?今日招安,傳出去,叫江湖上的人好生笑話,會說咱們梁山的漢子沒骨頭,給官府下跪。”
其他幾個元老也都同意,阮家三兄弟包括宋萬都點頭。
李逵嚷嚷:“誰說想招安,誰就是想當叛徒!”
高銘看向宋江,宋江的臉色很難看,戴宗見了,呵斥李逵,“你能不能合上你的嘴巴老實待一會?!”
李逵不服氣了,“鐵牛說錯了嗎?難道有人想招安?”
想招安的被定義為叛徒了,誰敢出聲?
宋江決定把這個難題抛給花榮,“花将軍,你當時也在船上,你怎麼想?”
徐甯知道花榮也是朝廷的軍官,期盼他能和自己立場一緻。
誰知道就聽花榮道:“我聽寨主和孫軍師的安排。”
徐甯十分失望,接着就聽孫小五冷聲道:“花榮,你說你自己的想法,什麼叫聽我的?”
花榮一改往日的态度,公然和孫小五頂嘴,“我能有什麼想法,你替我做主不就好了,你不是一貫如此嗎?”
其他人一看,立刻都看出來花榮的态度,他想招安。
而孫小五顯然不想,兩個好朋友眼看要翻臉。
秦明和孫立一直沒出聲,隻是一頭霧水,這高衙内和花榮在唱什麼雙簧?還是别多插嘴,再多聽一會吧。
高銘裝出被花榮态度氣到的樣子,“花榮,你是對我不滿嗎?”
花榮冷聲一下,沒有回答,不再看孫小五。
宋江見了分外歡喜,更加确定了他的推斷:花榮想招安,他和孫小五的想法完全不同,已經到了鬧崩的邊緣。
花榮、秦明、孫立、徐甯想必都是這個态度,再加上他宋江原本的麾下人馬,他這個支持招安的,才是梁山的最大勢力。
至于剩下的頭領們,還不是随波逐流,招不招安,他們說了不算,隻跟着大方向走。
晁蓋看出宋江内心得意,再看向跟花榮置氣的孫小五,忽然覺得孫小五沒那麼可惡了,至少這個人在大是大非上跟自己還是一條心的。
最可惡的是宋江,絕對不能讓他得逞,壞了山寨。
晁蓋站起來一錘定音,“既然沒人有異議,招安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些個想殺人放火受招安的人,來錯了地方,梁山永遠不會招安。誰人再提,斬訖報來!”
招安的想法處于道義上的劣勢,寨主都發話了,誰都不敢站出來反對。
李逵十分積極的道:“斬的時候,俺鐵牛動手。”
晁蓋和吳用都冷瞥他,也不知李逵感受到了沒有。
花榮聽了晁蓋的話,轉身就走,徐甯也是,片刻都不多逗留,扈三娘和李立走在他們身後,不時低聲說幾句話,臉色也很不好看。
可以看出,招安不符合做一個合格強盜的規範,被寨主嚴令禁止,招安派一時受挫。
高銘裝作生氣的樣子去追花榮,“你等我一下!”
花榮卻不理他,隻顧走在前面,旁人見了都暗暗搖頭,好朋友也經不住大是大非的考驗。
兩人直到先後回到住處,走進了屋内,關好門,才相視一笑。
花榮邀功般的朝高銘笑道:“怎麼樣,我沒給你拖後腿吧。”
高銘揚起下巴笑道:“不錯,雖然比我差了一點。”
花榮忍俊不禁。
高銘坐到椅子上,滿意的長出一口氣,“這樣,晁蓋發現我和他的理念相同,等他死的時候,就算隻剩一口氣,也會把寨主之位傳給我的。”
“你要對他動手了嗎?”
“現在不會,等我爹跟官家請奏完招安的事情再說。”
晁蓋不管是原著,還是眼下,都必須死,命中注定。
隻有他死了,寨主的位置才會騰出來。
唯一要保證的就是,在他死亡的時候,确保把寨主的位置傳給他孫小五。
否則的話,像原著中,晁蓋發現宋江和自己理念不同,就不說傳位給宋江,反而說能抓到殺他的兇手的人才能做寨主。
要知道宋江自稱武不能傍身,抓小偷都夠嗆,還抓兇手史文恭呢。
後來盧俊義抓到了史文恭,宋江把晁蓋的遺言當空氣,假惺惺推讓了一番,仍舊厚顔的做了寨主。
雖然到底成了寨主,但好一頓折騰,浪費了不少時間。
高銘可不想那樣的事情發生。
現在,必須赢得晁蓋的好感,讓他覺得他孫小五和他對山寨的理念相同。
這樣,才能在晁蓋咽氣的時候,在遺言的指定下,名正言順,省時省力的當上寨主。
翌日一早,高銘也沒去聚義廳,而是主動去探望李俊。
這都好兩天過去了,李俊的情況應該穩定了,宋江再攔着就過分了。
他到了李俊的住處,正好見童威從院内走來,迎面看到了高銘,熱情的道:“軍師,快進來,李俊哥哥一直念叨着要見軍師呢。正要差我給軍師送條大魚去,軍師就來了。”
高銘一拍腦袋,“哎呀,你一說這話我想起來了,我怎麼就空手來了,沒給李俊兄弟帶些補品來。”
童威趕緊道:“軍師再客氣,可就折煞我們了,快些進來!”迎了高銘進去,朝裡面喊了一嗓子,“孫軍師來了。”
高銘進去,就見李俊半卧在床上,周圍站着穆弘穆春兄弟,張橫張順兄弟、童猛和李立,還有管造船的玉幡竿孟康,總之揭陽派和水軍核心頭領都在。
李俊是揭陽派真正的帶頭大哥,穆弘穆春這兩個揭陽鎮惡霸,以前都不待見孫小五,但此刻見了他,都恭敬的叫一聲,“軍師。”
高銘輕描淡寫的一擺手,“你們太客氣了,大可不必多禮,我就是來看看李俊兄弟,希望沒打擾你們說話。”對着床上的李俊慰問道:“好點了麼?”
李俊氣色确實好多了,“有勞軍師慰問,我身體還是有些底子的,這些傷不打緊。”
“不要客氣,你是水軍的頭領,千萬保重,山寨少不了你。”高銘微笑道。
李俊感激的道:“這次我能死裡逃生,多虧軍師冒險相救。”說着就要下地,似乎是要作揖行禮,高銘趕忙攔住他,“都是兄弟,這些客氣話就不必再說了,要是知道你們外道,我就不來了。”
李俊這才坐回床上,愧疚的道:“之前不了解軍師,所以有沖撞的地方,還請多擔待。”朝張衡和李立等人使了眼色,這幾個人就對高銘躬身作揖道:“以前的事,希望軍師不要計較。”
所謂以前的事,就是之前他們替宋江說話,站出來反對孫小五的時候。
“都是老黃曆了,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高銘看起來心懷寬廣,笑容和煦,叫人如沐春風。
李俊也聽說招安的事,不由得糾結的道:“外面傳的招安……”
宋江是希望招安的,但是孫小五似乎不希望,李俊不知道是聽宋江的,還是向着孫小五。
“啊,那些事啊,我真的不想談,因為這兩個字,我已經和一些朋友走得遠了。現在我不想因為這兩個字,叫李俊兄弟也難做。”高銘苦笑。
李俊知道孫小五和花榮是好朋友,幾乎形影不離,但今日來看他的卻隻有孫小五一個人,想必是因為招安的事情,兩人鬧了不愉快。
李俊看得出孫小五的為難,不禁心裡同情他幾分,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看他如此為難,不由得心裡更不是滋味,恨自己幫不上忙,“唉——”
“唉聲歎氣對養傷可不好,要多想高興的事。”
李俊承諾道:“我會按照軍師的叮囑好好養傷,也請軍師笑口常開。”
高銘就又和他寒暄了幾句,耐心的叮囑一些注意事項,看時間不早,叫李俊好好休息,笑着起身告辭。
等他走了,屋内的人都覺得孫軍師似乎有些無助跟可憐,心裡都隐隐的不舒服。
他們的帶頭大哥李俊被官府抓去,沒人敢去救,隻有孫軍師自告奮勇去了,結果回來,卻要面對招安的困境。
他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在這一刻,忽然深刻體會到了“好人沒好報”的無力感。
童威先道:“我去打一條大魚,給軍師送去!”
童猛趕緊道:“我也去!”
張順張衡也加入,“還有我!”
于是三人結伴出了門。
當天傍晚時候,高銘和花榮正在吃飯,突然就聽喽啰來報:“院門口童威童猛送來了一條大魚。”
高銘納悶,“什麼大魚?”
沒一會,喽啰将魚給擡了進來,擺到了廳内,高銘出來一看,不禁一怔。
這魚也太大了吧,不是把梁山泊的河神給撈上來了吧。
這魚得有一百斤左右,生命力非常頑強,雖然離開水有一會了,整條魚還在擺尾巴撲騰。
“花榮,你看這條魚又大有肥,我覺得可以用來……”
花榮以為高銘又要說笑,配合他的思路,“烤來吃?”
“不是,可以用來搞事。”
花榮瞬間明白了,“你是說狐鳴魚書?”他們果然心有靈犀。
高銘重重點頭,朝花榮一笑,“下任寨主的名字就在這魚腹中,也是時候檢驗我跟蕭讓學的百家字體了。”
立即轉身回到屋内,找出紙筆,用小篆寫下一行字。
花榮略顯吃驚,“你還會寫小篆?”
“臨時跟蕭讓學了幾個關鍵字和常用字,比如我的名字和我的綽号。”
“那我的名字和綽号,你會寫嗎?”
“會呀,我也請教過蕭讓。”高銘想都沒想就回答,順手拽過一張紙,慢慢寫下“小李廣花榮”。
花榮十分滿意,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你對我還挺上心。”
“那當然。”高銘一邊繼續低頭去寫那張準備藏在魚腹中的字條,一邊很自然的回答道。
等他寫完了,就起身去找裝紙的小瓶。
而花榮則在這時,悄悄将那張高銘寫有“小李廣花榮”五個字的紙疊好,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袖中,寶貝般的收好。
——
因為高銘和花榮院子裡的廚房沒有那麼大的鍋,于是叫小喽啰擡着魚,到了山寨的大廚房,找到廚房的夥計們,叫他們幫忙收拾烹饪這條魚。
并且點名這麼一條大魚,要完整的炖好,明天叫兄弟們一起吃。
交代完畢,大廚房的廚子和喽啰們開始動手給魚開膛破肚,準備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下鍋炖了。
就在切開魚肚的時候,突然掉出來一個拇指高的白瓷瓶,做工十分小巧。
納悶的打開瓷瓶,從裡面取出一個小紙卷,這人不認識字,但是覺得從魚肚子裡拿出來的,很新奇,就給廚房的火頭師傅看,“魚肚子裡有瓶子,瓶子裡有個紙條。”
可惜火頭師傅也不認識字,七轉八轉的到了宋萬手裡。
宋萬認識字,可惜卻不認識這紙條上的字,這字體十分古怪,不像是宋人會寫的。
于是拿給晁蓋看,晁蓋一看,發現自己也不認識,隻能叫人去請吳用過來。
吳用一看,紙條上是用小篆字體寫着:子系響雲箭,必為山寨主。
吳用大喜,馬上将字條上的字告訴了晁蓋,“這孫小五,還想學什麼狐鳴魚書,搞陳勝吳廣那套!你看,子加系分明是個孫,響雲箭是他的綽号,就是說他肯定要當山寨的主人。真是狼子野心。”
晁蓋聽過狐鳴魚書的事,是陳勝和吳廣為了反秦,在動員其他人的時候,捏造出來的神神鬼鬼的故事,比如在魚肚子裡藏白絹,上面寫着:陳勝王。
晁蓋心道,這孫小五,竟然學陳勝吳廣,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真是沒一個省心的,本以為孫小五會和自己一條心,根本不想招安的……
诶,慢着,好像不太對,既然孫小五不想招安,沒必要這個時候搞“狐鳴魚書”,讓他這個寨主忌憚,讓想招安的宋江做大。
而且孫小五和花榮他們明顯不會水,這條魚貌似是童威童猛打上來送給他的。
那童威童猛可一直跟着宋江的,就算因為李俊的事感恩孫小五,但基本的立場不會那麼容易變的。
晁蓋再看吳用罵孫小五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别扭,完全可以用眉飛色舞來形容。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最近晁蓋已經知道吳用往宋江那邊倒戈了,隻是看再過往的交情上,沒有戳穿他罷了。
晁蓋又猛地想到,吳用并沒有明确表态反對招安,他一個讀書人,會不想出仕為官嗎?
晁蓋眯起眼睛,有了自己的獨立思考。
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弄不好是宋江一夥人搞的鬼。
故意送一條大魚給孫小五,然後在魚腹中藏着小瓶,明知道能炖下這麼大魚的鍋,隻有大廚房有,而大廚房由宋萬控制。
宋萬是他晁蓋的人馬,最後他自然就會知道這個紙條的事。
然後能讀懂字條上文字的吳用就會被找來,添油加醋的說孫小五的壞話,讓他敵視孫小五。
如此一來,他和孫小五兩個明确反對招安的大頭領就會反目,讓宋江這個招安派漁翁得利。
好一出毒計和妙計,幸虧聰明如他晁蓋,已經識破了這點。
晁蓋冷笑着對吳用假意說道:“孫小五别做夢了,哪怕我死了,傳給誰,也不會傳位給他的!”
宋江你休想招安,我這山寨之主的位置,就是傳給誰,也不會傳給你!
第75章
一大早,秦明和孫立就來找高銘,想要問清楚招安的事情,而且兩人還很不理解為什麼明明高衙内是希望招安的,卻擺出一副不想招安的樣子。
高銘當然不能說,晁蓋早晚要死,想要晁蓋名正言順的将寨主的位置傳給他。
隻能賣關子,“你們放心吧,我有分寸,不會出岔子。”
兩人對高衙内的能力還是認可的,都道:“既然衙内這麼吩咐,那麼我們就不多問了,隻聽你吩咐。”
“說到吩咐,我的确有對你們的吩咐。”
秦明和孫立都一副恭聽的樣子,等待高銘的吩咐,結果就聽他的道:“花榮表面上已經和我鬧掰了,宋江很有可能來拉攏他,到時候,你們就裝作追随花榮的樣子,一起去宋江那邊,加入招安的陣營。”
兩人都吃驚的看向花榮,就見花榮抱着肩膀靠着牆,明顯已經和高銘商量過了,“我如果裝作倒向宋江,你們也跟我一起走,總之,咱們就要因為招安的事情背叛了孫小五。”
秦明擔心的道:“可是,如果背叛你的話,你在梁山會不會孤立無援?”
高銘道:“我就是想看看,究竟哪些人想真招安,哪些是頑固派。現在招安的事情剛爆出來,我躲在後面,叫宋江沖鋒陷陣,替我篩選真想招安的得力幹将。”
秦明和孫立暗暗點頭,衙内好算計,招安這件事肯定會在山寨内卷起風浪,叫晁蓋和宋江打頭陣,高衙内躲在宋江後面,的确是明智的選擇。
兩人聽完吩咐,就各自都走了,按照吩咐,兩人要裝作從孫小五這裡負氣出來的樣子。
這點對秦明來說并不難裝,因為一想到下山後,花榮說不定要被太尉給發配了,他就沒愁得沒好臉色。
等送走了秦明和孫立,高銘就派人去大廚房要回了炖的大魚,不用說,魚腹中的小瓶子已經不見了。
接下來的一天,高銘在家吃魚,睡懶覺。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又壞又神奇的,傳播速度尤其快。
前天晚上在魚肚子裡發現紙條的事已經不胫而走,連過程都傳播開了:一條神奇的大魚腹中取出了一個白瓷瓶,裡面裝着一個紙條,而紙條上寫着古怪的文字,可能是天書谶語。
高銘聽到消息,就跟沒事兒人似的,一大早就去找晁蓋,“那條魚時候我讓人送過去的,原來腹中竟然有紙條嗎?紙條呢?上面寫了什麼?”
晁蓋見孫小五十分坦蕩,不像裝神弄鬼被戳破的模樣,不僅不心虛,反而十分想知道字條上的文字,不禁越發堅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确的。
再一看宋江,分明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嘴角挂着讨人嫌的微笑。
晁蓋對孫小五冷聲道:“看不懂,已經扔掉了,可能是哪個人随手扔掉的東西,被魚偶然吃進了腹中而已。這梁山泊多的大魚,以前打到的魚腹中,還有人的手指。”
孫小五就露出了一副不信任晁蓋的樣子,“寨主不想告訴便罷了。”
宋江忍不住誇孫小五好演技,不鹹不淡的道:“寨主不想說,你就别問了,上面寫的東西,說不定對你沒好處。”
孫小五,你應該知道你寫了什麼在上面吧,不戳破你,你還裝個沒完了。
高銘向宋江抛去一個狐疑的眼神,“你怎麼知道上面寫的東西對我沒好處?你看過字條了?”
晁蓋黑着臉,對啊,你怎麼知道?!這字條應該隻有我和吳用見過,果然你和吳用是一夥的,陷害孫小五,叫我們反目,你們招安派坐享其成。
宋江他實打實的吃過孫小五厚臉皮的虧,對他這點深惡痛絕,似笑非笑的道:“當然沒看過,隻是猜測罷了,但是搞鬼的那個人,心裡一定清楚。”
這話聽在晁蓋耳朵裡,别有一番含義,沒錯,的确隻有真正搞鬼的人才有可能清楚字條上的字,宋江,還說不是你做的?
晁蓋出聲阻止道:“罷了,不過是個破紙條,扔都扔掉了,何必糾纏個沒完。都不要再談了。”
“可是,寨……”高銘裝出不想罷休的樣子,最後在晁蓋“威嚴”的眼神下,暗罵了一句,才不提了。
晁蓋見孫小五這般不忿,越發堅定了他根本不知情這點,再看宋江不時瞄一眼孫小五,眉眼中有很明顯的得意神色,晁蓋心裡什麼都有數了。
宋江瞄着孫小五,心中冷笑,你還裝,你的詭計昨天都被吳用戳穿了,你還在這裡得意呢,聰明一世胡塗一時,你也有弄砸的時候。
高銘感受到了宋江的眼神,心裡哼道,晁蓋怎麼可能咬直鈎,要咬也得咬彎鈎,恐怕估計錯形式的是你。
這時喽啰來報,“禀寨主,軍師,朝廷的戰船已經從河道中撤離了。”
聽完彙報,難得的誰都沒做聲,明顯這高俅退兵了,但是原因是什麼,各有各的想法。
高銘最願意做打破沉默的人了,趕緊一拍手,笑道:“被咱們生擒三員大将,折了許多兵馬,他豈能不退兵?”
徐甯就盼着這招安的事兒呢,實在忍不了了,再次提起招安一事,“或許是高俅釋放善意,他先退兵,叫山寨好好考慮招安的事。”
昨天晁蓋都說了,誰提招安斬訖報來,徐甯這就撞上來了,晁蓋不能一點表示沒有,否則寨主的威嚴何在。
他當即怒道:“将徐甯拉出斬訖報來。”
這就過分了,徐甯不是阿貓阿狗,是被無辜騙上梁山的東京金槍班教頭,想招安情有可原。
話音一落,戴宗趕緊站出來求情,“寨主,緣何又自斬手足?他隻是分析一下高俅退兵的事實而已,寨主這樣就要斬人,寒了兄弟們的心。”
晁蓋也并沒有真的想殺了徐甯,他就料到說要殺徐甯會有人出來求情,隻是沒想到這情求得這麼難聽,又提到了“寒心”兩個字。
他才寒心,身為寨主,隻想帶着大家過快活日子,結果卻有那麼多人想要跟他唱反調招什麼安。
花榮見狀,這是個像宋江表露自己态度的好機會,于是趕緊也站出來保徐甯,“招安一事寨主說了算,徐甯兄弟隻是猜測了下高俅所想罷了,這樣就要殺人,除了制造惶恐的氣氛外,沒有别的益處。”
呦呵,花榮竟然會主動出來保護徐甯?晁蓋和其他人都很吃驚,第一個反應是看孫小五的臉色,就見孫小五不滿的瞪向眼花榮,緊鎖眉頭。
花榮站出來,秦明和孫立都紛紛站出來要保徐甯。
晁蓋本來沒想真殺徐甯,隻是想敲打敲打想招安的,誰知道沒敲打成,反倒被強大的招安勢力給敲打了。
晁蓋知道衆怒難犯,忙松口道:“将這徐甯關起來,另行懲戒。”
他一肚子的氣,發完火,就叫衆頭領散了。
不過,晁蓋發現了明顯的異常,一向給他使絆子的孫小五難得在剛才沒有吱聲,還對頂撞他的花榮,怒目相向。
晁蓋徹底相信,孫小五和花榮各站不同的陣營這件事了。
除了晁蓋外,宋江也越發相信孫小五和花榮産生了裂痕,這個裂痕還不小,畢竟關乎未來,他倆各自飛也很正常。
高銘見前期準備差不多了,就主動去找魯智深談心。
高銘現在和魯智深一樣是個反招安派,這樣的情況下,魯智深更容易相信他所說的話,不會有抵觸情緒。
在反招安的大旗下,行招安之事,這就是高銘的目的。
魯智深在院中石凳坐下,悶聲道:“灑家看得出來,你反對招安,跟灑家一樣。”
“我自然是反對招安的。”高銘做出難過的樣子,“隻是,我沒想到寨裡想招安的人這麼多,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隻有宋江他們想招安。”魯智深粗中有細,通過這兩天花榮的表現,他已經看出來了,“花榮在這件事上和你不是一條心吧?不過,灑家也理解,他好好的統制坐着,被賺上了梁山,誰想就這麼過一輩子。”
高銘很自然的切入話題,“那你呢,你不也是提轄麼,不想回去做官嗎?”
魯智深搖頭,“見了朝廷中那些腌臜事,誰還想回那個泥坑。”
高銘歎道:“你是說高俅陷害林教頭那件事麼?可是朝廷裡有像高俅那樣的人不假,卻也有忠臣良将,再說了,朝廷雖然黑暗,你可以自己做光亮,你站在哪裡,哪裡就能驅散黑暗,不好嗎?”
魯智深有些吃驚,“軍師,難道你想招安?”
“如果你問我個人想不想招安,我可以堅定的告訴你,不想。至于原因,你聽我慢慢将來。”
魯智深點頭,“你說,灑家聽着。”
“唉,不瞞你說了,你們有真本事,招安了可以建功立業,我呢,說句不好聽的,也就在梁山能顯出我來,到了朝廷中,各個都是進士出身,哪有我的立足之地?”高銘歎氣,“但是我和寨主的不同在于,我這幾天也想通了,我不會攔着想招安的人,花榮想要招安,随他去吧。他本就是忠臣良将之後,我覺得他想招安也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就是想做個于國于民有用的人。”
魯智深悶聲道:“這個也和灑家一樣,灑家反對招安,也不會攔着别人招安。”
比如楊志,他願意招安,可以理解。
高銘借着花榮的口,繼續勸魯智深,“花榮跟我說過,如果好人都離開朝廷,選擇逃避,那麼豈不是将大權讓給了壞人們,更縱容他們為禍世間,造成更大的災禍。人人隻見到壞人禍國殃民,難道選擇明哲保身的‘好人’就沒有責任麼?有些地方,好人不去占領,壞人就會去占領。”
魯智深整個人不由得一震,隻覺得孫小五這些話振聾發聩。
高銘繼續道:“你不像我,你有一身本事,在山寨中,消磨在喝酒吃肉呼呼大睡上,未免浪費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可以找花榮談一談。他說過,如果他不回去,朝廷會有更多的高俅,雖然他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但哪怕隻要能帶來一點光明,便不枉此生。”
魯智深若有所思,确實,他在打死鎮關西之前,也想像老鐘經略相公種師道那樣,做個為國為民的人,後來完全是目睹高俅迫害林沖,才會自以為看透了這個爛事道,走投無路,才落草為寇的。
他以前隻覺得朝廷黑暗,奸臣當道,招安的話,豈不是要與之為伍,所以才反對招安。
但是孫小五的話,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朝廷黑暗的話,可以讓自己做光明的那個人照亮它。
高銘見差不多了,下面最好讓魯智深自己思考,他便借故告辭。
這壺雞湯,希望魯智深能夠好好品味。
走出魯智深的院子,他在門口遇到了楊志,楊志看起來很糾結,導緻青色的胎記顔色似乎更深了。
他原本是支持孫小五的,結果孫小五并不支持招安,這讓他很糾結。
難道他要去支持想要招安的宋江嗎?
所以一看到孫小五迎面走來,他就裝作沒看到,轉身朝一旁的小路走了。
高銘看到再次“逃跑”的楊志,心裡道,你不用見我就跑啊,我知道你想招安,并不會勸你的。
他仰頭看了下天色,“時間還早,還能再談一個史進。”
唯一該吃吃,該喝喝,有事不往心裡裝的,恐怕隻有史進了。
他的想法和阮家三兄弟是最貼近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還沒人管。
最後一點尤為重要,招安的話,肯定要受朝廷管,規矩也多,他不願意那樣,就愛潇灑的江湖生活。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孫小五和花榮之間因為招安的事産生了問題。
等孫小五來找他,他就憤憤不平的道:“我就知道軍官出身的靠不住,一日吃了朝廷的骨頭,終身腰杆都挺不起來,不過,你不必擔心,寨主都說了不許提招安的事,花榮哪裡都不去了,就得留在山寨裡。”
他們在鄒淵鄒潤開的燒烤鋪子裡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也沒有什麼保護隐私的想法,聲音很大。
但不會有人無聊到向寨主舉報,畢竟出了聚義廳,所有人幾乎都在談招安的事兒。
高銘撐着下巴,一臉的落寞,悠悠歎氣,“其實,身為好朋友,有的時候不應該以對錯論一件事,得看這件事是不是朋友想做的,如果是,其實應該支持。”
史進豁然的道:“那就讓他走,等他走了,我做你的左膀右臂。”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高銘就不浪費時間了,瞅着史進直入正題,“對了,李瑞蘭最近給你回信了麼?”
史進臉色一變,顯然是沒有收到回信。
哪怕寫的那麼天花亂墜,但李瑞蘭依然沒有回複,可能是因為史進上了梁山,而梁山最近又在被圍剿的關系。
那李瑞蘭所在的東平府,離梁山這麼近,大軍幾次來剿,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恐怕已經知道,史進去的梁山,那可是朝廷下令要剿滅的,跟少華山的小打小鬧不同,所以不敢輕易再有來往。
史進掩飾自己的尴尬和失望,“她比較忙吧。”
東平府離這裡如此近,就算再忙寫一封信派人捎到朱貴酒店去還是很容易的,可見就是不想理他。
“唉,女人啊,尤其像李瑞蘭那樣的女人,圖什麼,不就圖有人能替她贖身,給個安穩的生活麼。”高銘裝作輕描淡寫的道:“誰願意過颠簸的日子?每日提心吊膽,恐怕不是她想要的,這大概是她不回你信的原因吧。”
史進嘴硬,“能穿金戴銀,她還圖什麼别的?”
“自古都說,美女愛英雄,沒聽過美女愛強盜的。”高銘道:“聽我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大英雄,騎着高頭大馬,百姓夾道稱頌,在萬衆矚目中,将她迎上花轎。”
史進盯着孫小五,一方面覺得說得好有道理,一方面心裡又不願意接受。
高銘淡淡的道:“李瑞蘭如果是個大美女,那麼追求她的人不會少,這些人中恐怕有錢的不在少數,或許還有别的山頭的大王們,你啊,可能除了長得好一點,也沒什麼其他的優勢。”
高銘給使勁潑了一盆冷水,這讓史進很不愉快,“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吧!”
“我還不是為你好,如果你不是李瑞蘭喜歡的類型,那麼還是趁早罷手的好,畢竟這梁山還不知道要經曆幾次朝廷的圍剿呢。雖說大丈夫何患無妻,但這大丈夫應該是指功成名就,建功立業那種,而不是被朝廷通緝的這種。”
史進有些生氣,“怎麼說得我好像一無是處?!”
高銘道:“你冷靜點,我這人雖然外表看着文弱,但從來不藏着掖着,這點你承認吧?”
史進沒法反駁,孫軍師個真好漢,連高俅那裡都敢闖,他颔首。
高銘道:“你承認的話,那麼我就再說幾句給你聽吧,咱們雖然是同齡人,但是說句難聽的,你有的時候确實看事情不夠深刻。
你想啊,如果咱們做山大王真的這麼好的話,為什麼女人不喜歡咱們?你看咱們山頭上,有幾個有媳婦的?就秦明、徐甯、孫立、蕭讓和金大堅吧?為什麼?前三個是朝廷命官,還愁沒好媳婦麼?蕭讓和金大堅以前都是良民,不愁賺錢,給他們老婆買買買,眼睛都不眨,剩下的,你們看看,哪個不是光棍?他們自己說好漢打熬筋骨不近女色,其實是女色根本不近他們吧。”
史進眨了眨眼睛,對啊,這些都是他眼中的好漢,但是女人們卻好像明顯不喜歡。
不都說,女人喜歡有男子漢氣概的麼,這些人在他眼裡各個是好漢,各個漢子氣概十足。
高銘接着道:“反正這裡也沒别人,我就跟你點評一下,秦明娘子大氣明豔,徐甯娘子溫柔賢淑,孫立娘子嬌俏可人。你看這些好女人都嫁給了什麼人?朝廷軍官!這還不是最好的證據麼,而你呢,連個唱曲的都嫌棄你。”
史進一顆心受到了刺激,仿佛碎成了許多塊,怔怔的看着孫小五。
軍師,你說話也太傷人了吧。
高銘歎道:“你年紀不小,也該認清這個世界了。”
史進覺得高銘和他年紀差不多,有些許不服氣,“那麼軍師看看清了嗎?”
“我啊,看得很清楚,所以我發誓終身不娶。就算我想娶妻,誰肯跟我?難道像周通那樣強搶民女嗎?我可做不來。再說了,我不想讓我的老婆孩子跟我每日擔驚受怕,處于被剿滅的恐慌中。我啊,現在就是有一天過一天吧。”
史進看着孫小五,眼神流露出不想屈服命運的抗争,“可是……”
“不要可是了,估計我的未來就像吳用那樣,而你……不要像李逵、劉唐那樣最很好了。”高銘道:“我能想象,等十幾年後,梁山應該遍地是孤身的遭老頭子。”
這兩位孤家寡人,李逵還好點,有個好母親,劉唐那是整一個江湖人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整天沒愁事,一枚純粹的好漢。
說完,又到了高銘覺得可以留白給史進思考的時間了,他就起身,朝史進投去一個無奈的笑容,然後背影落寞的轉身走了。
這波毒雞湯威力不小,應該夠史進消化一陣的。
史進看着孫小五的背影,嘴裡的肉串忽然覺得沒什麼味道了。
難道自己真的一輩子都這樣,活成李逵、劉唐那樣?
而梁山好漢們,現在一個個身強力壯,等到十幾、二十年後,年紀稍大一點的都老了,刀拿不動,肉吃不動了,可不就像孫小五說的,遍地都是糟老頭子麼。
那也太可怕了!
史進第一次覺得未來不是很樂觀,也是第一次考慮到了未來兩個字。
往自己住處回的路上,迎頭碰上了魯智深,兩人都一改往日的逍遙樂和,吃驚對方的沉默黯然。
兩人不約而同的問對方,“你這是怎麼了?”然後幾乎異口同聲的道:“我剛跟孫軍師聊過……”
兩人都吃了一驚,馬上找了個地方深刻交流了一下剛才跟軍師的談話
魯智深沉聲道:“你要跟李瑞蘭好,就得給人家一個穩定的生活,沒有女人喜歡過居無定所的日子。”
史進也道:“哥哥,你也是,如果能重新回到小種經略帳下做提轄就好了。”
史進當初去渭州找自己的師父王進,第一次遇到魯智深,那個時候他還叫魯達,是小種經略帳下提轄,但卻是老種經略的心腹人,正因為十分信任,才派給自己兒子當差,卻不想三拳打死了鎮關西,逃走在江湖上。
雖然魯智深一直沒說,但史進知道,他何嘗不想重新回老種經略那裡做回魯達。
兩人各有思量,心裡都想,孫軍師說得确實很有道理。
——
高銘先把容易勸說的魯智深和史進勸說了一番,至于硬骨頭的武松,留到最後再啃。
他說得口幹舌燥,一回到住處,見花榮坐在桌前擦拭兵器,旁邊放着一碗茶,并沒有冒熱氣,看樣子已經涼了,他就直接端起來,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将半碗茶都喝淨了,然後道:“渴死我了,嗓子都冒煙了。”
花榮擦兵器的動作僵硬的停下,直勾勾的盯着茶盞,然後再緊張的看高銘。
高銘見花榮這表情,狐疑的道:“怎麼了,這茶有什麼問題嗎?難道很珍貴?”
花榮搖頭,“不珍貴,就是看你喝得這麼急,我吓了一跳。”
他拼命的回想,他喝茶的時候,用的是杯沿的哪個位置,與剛才高銘所接觸的,是不是一個地方。
究竟是不是呢?
高銘坐到他旁邊,趴到桌子上,筋疲力盡的想,剛才連續給魯智深和史進灑了兩大碗配方各異的雞湯,真是累得慌。
不知道他倆喝的怎麼樣,合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