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衆人再度踏上了去往會甯府上京的路途。
雖然早有心裡準備做好了防凍措施,但高銘還是有幾次凍得想哭,也放棄了自己騎馬,改為在馬車内捧着手爐取暖。
馬車四壁被棉被鋪蓋着防風,自己又裹得裡三層外三層,烤着炭火,摟着手爐,高銘這才覺得剩下的路程他能堅持。
花榮偶爾也進來取暖,每次進來,高銘都少不了親自給他暖手,在這一片冰封中享受片刻的溫存。
出關已經很冷,越往北就是風大雪緊,凍得幾個随行的宋國時臣痛哭流涕地跟高銘請求:“大人,咱們到了之後,别急着回來了,等開春再回來罷!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
高銘不敢全答應也不敢不答應,免得他們精神崩潰,暫時安撫道:“咱們到金國上京多休息一段時間。”
這些随行們才都猛灌了烈酒,各自回到了馬上。
喝進口中的烈酒,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下也都不覺辣了,甚至覺得還不夠味,還能喝下更烈的。
難怪後來的金國皇帝也抛棄了上京搬到了更溫暖的幽州,連女真的後代也遭不住這種天氣了。
雖然也有出于統治的需要,但環境因素絕對在考慮範圍内。
不過,好歹準備做得充足,夥食醫藥都不缺,加上有金國官員的互送,終于到了會甯府的金國上京。
衆人聽說到了上京,心潮澎湃,高銘也下了馬車,遠眺前方,“上京啊……”
上京城在哪兒呢?
沒有看到城牆,隻看到一些星羅棋布的氈帳,有的氈帳高大聳立,周圍聚集着幾個小的氈帳,但總體來說,放眼望去,隻見遊牧民族一般的氈帳,不見房屋和城郭。
之前高銘和完顔家是在遼陽府相見的,那之前被比女真更先進的遼國統治過,所以有了城市和房屋大炕,而女真的老家依然保持着樸素的女真部落風格。
還住在氈帳内。
就在高銘張望着這片稀稀落落的氈帳,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護送他們的金國官員下下馬跑向了其中一個氈帳,不多時就見一個戴着皮帽子的女真人走出了大帳,正是完顔宗弼。
天氣寒冷,一呼吸便是一串的白霧,宋國這群人加上馬匹此時呼出一團團白氣,差點辨不清是誰。
兀術看到了南方來客,一臉笑意走近,“好久不見,快進氈帳說話!”
高銘捂着快凍僵的下巴,踩着腳下咯吱作響的白雪,“我們先到了遼陽府,到了才知道,貴國皇帝陛下跟各位皇子回了上京,便一路北上。”
兀術瞧高銘凍紅的臉,笑道:“每年這個季節,連我們女真人都不随便趕路,想不到你們竟然能抗住這麼冷的天氣。哈哈哈,怎麼樣,冷吧?”
其實他也不想北歸,但一個重大原因,叫他們不得不回到老家。
花榮道:“還行,就是雪有點大,馬不好走。”
高銘則道:“就是這樣,我們為了不耽誤行程,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披星戴月地趕路,終于趕上了吳乞買王爺的生辰。是明天,對吧?”
兀術心情很好,确實是有要慶祝的喜事之前的高興模樣,又是送出一個笑容,“對,是明天!随我去皇帝寨見父皇罷!”
高銘曉得女真沒什麼禮儀,一點不拘謹,“好的。咱們去吧。”
所謂皇帝寨,就是這些氈帳中最大的一個,但說到底,還是氈帳。
兀術撩開帳門,讓了高銘和花榮進去。
氈帳相當大,高銘覺得容納幾十個人不成問題,一進門有個爐子,上面坐着一個鐵壺,有個女人在一旁看着。
正對着高銘坐着一男一女兩人,男子就是阿骨打,女人和他歲數差不多,高銘推斷是他的皇後。
他倆左手邊則是完顔晟,也盤腿坐着,沒有成年的皇子,隻有幾個小孩子滿地亂跑。
這種場合很不莊重啊,高銘将碰了碰招文袋内的國書,尋思還是别現在拿出來了。
有兩個女真小孩跑到了高銘跟前,拽着他的袖子,仰頭說着什麼,小手一伸。
高銘雖然聽不懂,但這個場景很熟悉,這不就是小孩讨壓歲錢的樣子嗎?
高銘微微一笑,幸虧自己早有準備,從袖中摸出幾個糖塊,剝了外面的紙,自己先吃了一個做演示,擠出笑容,然後把其他糖塊都給他們了。
這些糖塊是在他路上補充體能用的,袖中常備,心裡不慌。
兩個小孩得了糖,也學着剝了外面的糖紙,往嘴裡塞。
然後眼睛一亮,嘴裡說了句女真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瞅了瞅高銘,然後蹦跳着去找其他小朋友分享新得來的食品去了。
高銘這種外國人随便問本國皇室成員食物的行為,并沒有被呵斥,所有人都笑着看這一切。
高銘心想,你們還真是心大啊,不怕投毒麼?
不過,應該也是覺得他不敢吧,畢竟一屋子戰鬥力點滿的女真人,是不會叫他活着出去的。
阿骨打心情看起來很好,“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了,一會叫兀術送你們去新建的皇城住,明天晚上有宴會,大家好好慶祝一下。”然後瞅着完顔晟道:“哈哈哈,你又老了一歲啊。”
完顔晟摸着自己的頭頂笑道:“哈哈,快不頂用了。”
兩個中老年人互相打趣,旁邊的人也都跟着笑。
這時候,兀術道:“那麼國書和禮物等明天酒席的時候,再獻出來吧?”
阿骨打笑道:“可以,明天拿出來就行。”
既然阿骨打這麼說,高銘就跟花榮随着兀術下去了,到他們所謂新修建的皇城休息。
出了皇帝寨,高銘見這周遭都是大大小小的氈帳,心想這玩意不冷麼,難怪人口少,卻還那麼能打,身體不好的應該都凍死了。
兀術指着不遠處一個氈帳道:“我就那裡,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
雖然沒有明确說明,但他如今全權負責對外事務的,不叫其他人染指。
此時女真尚白,一來因為沒有染色印花的技術,二來可能是生活在雪域有關系。
高銘呵着白霧,尋思這新建的皇城還有多遠,不行回去騎馬得了。
走了好一會,終于走到了各個氈帳的盡頭,不遠不近地看到一排排磚瓦房屋。
難怪剛才看不到,原來是被氈帳給擋住了。
高銘明白了,所謂新皇城就是從氈帳更新換代成農耕民居房屋的地方。
這是把遼陽府的住宅方式搬回女真來了。
高銘道:“我們住這裡?這不是新房嗎?我們兩個外人住進去不好吧?”
兀術道:“父皇叫你們住,你們就住罷,對宋國使臣的尊重。”
這一排房子是模仿被占領的遼陽府的生活方式,叫匠人建造的。
父皇說了,要等明年所有的房子都建好了,叫完顔部的人一起搬進去。
今年冬天,還是住氈帳,過女真人原有的生活方式。
而且宋國人到底是外人,安排在氈帳内,一來他們住不慣,二來離他們都太近了。
新皇城離氈帳遠,他們也踏實。
比如,另一夥遠道來客,也被他們安排在新皇城。
想到這些房子跟大宋時宗強他們住的宅院的差距,兀術覺得實在拿不出手,但不能露怯,故意表現得淡定自若。
高銘也知道如果自己對這些屋子表現出半分嫌棄,或者言語中透露出看不上,一定會被小心眼的兀術記恨上。
敢嫌棄我們大金國的屋舍不如大宋?你辱金!
“謝謝陛下的熱情款待。”高銘對着花榮道:“那咱們就快進去吧,凍死我了。”又問兀術,“我們的随行人員也都可以住進來嗎?”
兀術道:“嗯,一會就叫他們過來。”
高銘就選了中間的一個屋子,與花榮走了進去,兀術也進來轉了一圈,見沒有柴火,就轉身叫人去取了。
花榮見他走了,四下看了看,見屋内有炕,布置跟在遼陽時一樣,便敲了敲牆,擔心地對高銘道:“結實嗎?我很懷疑他們的造房技術。”
一個常年睡氈帳的人,突然蓋起了一間房子,就問敢随便住麼。
“沒事吧,也不會是女真人蓋的,肯定是從遼陽擄劫回來的工匠蓋的。”
後來女真在這裡建造起了像模像樣的都城,全賴攻破遼國的上京,搶了一波建造師跟工匠,後來破了漢地,得到的人才就更多了。
基本上就是,雖然我什麼都不會,但是比我會的人都沒有我能打,叫他們給我造。
有的時候,文明是很脆弱的,東西方都發生過蠻族戰勝比自己高等的文明的情況。
花榮又捶了捶牆壁,“你分析得有道理,不過,這屋子沒生火,一會得叫人來把炕燒熱了。”
高銘揣着袖子,瞅了眼炕,“……我錯了,我在遼國的時候還嫌棄它來着,天知道我現在多想睡在上面。”
“看來你真是凍壞了,不過,咱們終于到了目的地,能過段安穩的日子了。不行的話,真等明年開春再回去吧。”花榮抱着高銘提議。
高銘是被凍怕了,“也不是不行。”
過了一會,有人捧着柴火進來,開始給他們燒炕。
這時,時遷他們也都過來了,開始歇下行囊,将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搬了出來。
屋子暖和了,日常用具也到位了。
等時遷他們走了,高銘摘掉鬥篷,往炕上一躺,“活過來了——”
真是累死他了,他躺在炕上,周身溫暖,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忽然間,他聽到屋外傳來一聲嗚嗚嗚的慘叫聲,真的是慘叫。
高銘趕緊下炕,而花榮已經先他一步推門出去了,然後就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搖頭。
高銘緊随其後出門,就見時遷嘴唇挨在馬鞍上,不停地叫:“拿、拿不下來。”等他硬生生扯下來,馬鞍的鐵扣環和他的嘴唇上都是血。
高銘無奈地道:“不是讓你們不要舔的嗎?”
這一路,已經有好幾個人遭殃了,但還是前仆後繼地有人嘗試。
“高大人,您之前不說還好,您一說,真就好奇了。”時遷委屈地道:“忍了一路,剛才摘馬鞍的時候,看到鐵扣環,鬼使神差就一個沒忍住。”
之前常年混迹遼國的段景住從時遷旁邊經過,留下一句,“誰沒在北國舔過鐵呢。吃一塹長一智。”
像他這樣之前在遼國就中過招的,就不會在金國犯同樣的錯誤。
時遷吐着舌頭看自己沒皮的地方,“也是邪了,一邊想着是真的嗎?這一邊舌頭就伸出去了。”
忽然,這時高銘看到與他們隔了幾間之外的屋子,忽然打開門,探出頭來一個美貌的女子來,瞅了瞅他們,又将屋門關上了。
高銘有點吃驚道:“原來還有别人住啊,咱們不要大聲吵到人家,都各自回屋去罷。”
時遷他們也都累了,聽高銘吩咐,各自回屋去了。
高銘則打着哈欠,被花榮攬着肩,回炕睡覺去了。
而此時,方才探出腦袋的那個女子關上們,對屋内的一個年輕男子道:“哥,我看外面那些人,從打扮上來看,是宋國人無誤了。”
這男人年紀二十歲左右,生得眉眼十分風流,狹長的眸子瞧了眼妹妹。
他叫曹傲柏,勉強算是大夏國的一個外戚,女子是他的妹妹曹傲玉。
兩人奉皇帝之命,與随從裝扮成商人,偷偷潛入金國,尋找與之聯盟的機會。
這趟旅行可不容易,一路隐藏自己的真實身份,還遇到了好幾次馬匪的襲擊,好不容易才與金國接觸上。
不光是來自皇帝的壓力,還是耗費的艱辛,都不允許他們失敗。
曹傲柏目光流露出為難的神色,“啧,我還以為宋國人在壽辰前趕不到的!這可糟了。”
曹傲玉咬唇,“我去找四皇子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别叫咱們兩國碰面。”
“你要小心一點!不要叫他得逞。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我都知道,哥。”她摘下挂在牆上的帽子,戴在頭上,頂着冷風出了門,向着完顔宗弼的氈帳走去。
就她踏着皚皚白雪向前行進,與一個女真打扮的女子迎面碰到,兩人互相看了眼,都低下了頭,各自趕路。
這個女真打扮的女子,一路走到高銘所在房屋前,扣響了門。
她警惕地左顧右看,等對方開了門,趕緊進了屋。
“雨湘?”高銘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确定眼前這個女真打扮的女子的确是漢人江雨湘。
雨湘作為完顔宗隽的女人,自然是入鄉随俗,穿戴打扮都向女真靠攏,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高大人,我溜出來見你,是有要事禀告。”雨湘聽說宋國人到了,趁着宗隽喝了酒呼呼大睡,跑了出來禀告一件要事。
高銘也知道雨湘這麼緊迫,肯定是有要事,“你快說。”
“西夏也派使臣來了!就住在你們附近。”雨湘急道:“是一男一女帶隊,人數也不少。”
夏國因為在宋國西邊,所以習慣稱之為西夏。
高銘和花榮同時大驚,“西夏?”
雨湘連連點頭,“就在前幾天到的,他們不是來特意為完顔晟賀壽的,就是單純來找金國拉關系的,但是完顔宗弼告訴他們最近是他們皇叔的壽辰,他們才住下,等待明日賀壽。幸虧你們來得及時,要是晚些,他們就走了。”
高銘皺眉,冷笑道:“跑這麼遠來抱金國大腿,也怪難為他們的了。”
一直忙着對付遼金,沒空搭理西夏。
原來它也沒閑着,跨了這麼遠繞過遼國,跑來找金國。
至于來做什麼,還用說,高銘心道,肯定是找金國結盟。
西夏在大宋建立伊始,依附大宋,後來李元昊稱帝後,就開始依附遼國。
而大宋對它的态度就是一個字,打,使勁打,追着打!
一打就是上百年,兩國鬧得兇了,遼國就跑出來調停。
甚至現在西夏皇帝李乾順的親媽小梁太後,就是遼國派使臣毒死的。
因為遼國覺得她太能作,挑起了跟宋國的戰争,不厭其煩,幹脆直接派人把她幹掉了。
可見遼國對西夏的控制力。
但是宋國對西夏一刻沒放松,除了追着打之外,還對它進行經濟制裁,限制各種商品的貿易,搞得西夏經濟快崩潰了。
這個節骨眼上,遼國又跟宋國簽訂了幽州協定,西夏應該是徹底坐不住了。
眼看老大遼國自己都撐不住了,必然罩不住自己了,宋國奪回了幽州,必然要騰出手繼續打它。
既然遼國靠不住,宋國是仇敵,那麼隻有找新興勢力金國了。
高銘腦海内一番推演,對西夏出現在這裡的目的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花榮顯然也想到了,皺眉道:“不好啊,西夏要是跟金搭上,會打破現有對宋有利的局面。”
西夏摻一腳,局面就亂了。
本來宋國就靠在遼金之間反複橫跳獲利的。
西夏一入局,就讓宋國約束金國的籌碼變輕了,因為金國手裡多了一個西夏。
雨湘看了看外面,道:“我出來有一會了,我得回去了。”
高銘忙給她開門,“你快回去吧,一切小心。”
等雨湘踏雪走了,高銘坐回炕上,眯起眼睛,“看來咱們日夜兼程的趕路倒也不虧,至少叫咱們撞見了這群西夏人。”
花榮道:“金國可高興了,不過是個剛興起的政權,前有大宋用和遼國一樣的禮儀對待他們,後有西夏不遠千裡來訪。”
高銘咧咧嘴,“我覺得,要是咱們大宋不和金國建交。西夏估計也不會來找它。”
說白了,金國在跟遼國的交手中,展現了實力,在跟宋國的交往中,提升了影響力,升了咖位。
西夏一看,呦呵,金國從老大遼國手裡搶走了遼陽府,還用三萬人打得對方七十萬潰敗,厲害啊。
再一看,宋國也跟金國交往密切,這麼看起來,金國肯定有非常大的價值,咱們西夏也不能落後。
花榮道:“現在怎麼辦?”
高銘一刻都待不住,“我去找兀術閑聊幾句,探探口風。”
當然不是暴露他已經知道西夏來人的事,否則就将雨湘賣了。
花榮道:“我陪你去。”
“你别去了,兀術還是防着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他還能減少點防備。”
“那是以前吧,他現在最該防的是你。”不過,花榮沒有堅持跟着去,叮囑高銘,“你早去早回,半個時辰不回,我就去找你。”
高銘笑道:“嗯,也行。”便出了門。
——
曹傲玉一進完顔宗弼的氈帳,便捂着臉頰,直跺腳,“外面好冷呀?感覺比我們那兒冷多了。”
她用漢話說道,她是西夏的漢人,而兀術是女真人,他倆要麼用契丹話,要麼用漢話才能溝通。
這會,她沒有選擇契丹這個叫金國深惡痛絕的語言,而是選擇了漢話。
兀術盤腿坐在帳内的矮榻上,朝她笑道:“不如到我這兒來,這裡暖和。”
曹傲玉裝作害羞地搖頭,“那可不行。”
兀術輕笑一下,也沒再堅持,笑着問道:“你怎麼又來了?是發現大宋的使臣了?”
曹傲玉心裡一緊,如果不是兀術兄弟們的正妃都還活着,她也不至于來啃他這塊骨頭。
兀術的正妻早幾年沒了,他又算是在金國有分量的皇子,所以她才覺得從他入手比較有價值。
“宋國?他們的人來了?”曹傲玉裝傻。
兀術笑着點頭,“就住在你們附近。你們應該好好見上一面。”
曹傲玉撅着嘴走到兀術身邊坐下,挽着他的胳膊撒嬌般地道:“那殿下就想想辦法,别叫我們見面了,好不好?我們今晚就獻禮,然後就動身悄悄離開。”
“你要走?不留下做我的女人?”
曹傲玉裝作害羞的樣子,别開臉,但接着就聽兀術道:“不過,你要走,我也不會留你,畢竟你隻是夏國一個妃子的侄女而已。”
曹傲玉臉色一變,的确,她隻是現在的夏國皇帝李乾順曹妃的侄女,嚴格來說,隻能算個邊緣外戚。
曹傲玉臉色逐漸冷下來,瞥向兀術,“您想要什麼?大夏國的公主嗎?”
這胃口可夠大的了。
兀術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你們打不過宋國,不惜遠道跑來求助,也該拿出點誠意來!”
曹傲玉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的是野獸般貪婪的兇光,她算是明白那句上趕着不是買賣的含義了,越是對女真主動,被掠奪的就越狠。
但她既然能被派出來肩負這樣的重任,也不是好相與的,她使勁推開兀術的手,道:“我們不是兵馬不如宋國,隻是宋國關閉了邊境互市,讓我們缺食少穿,憋的慌。他們硬的不行,便軟刀子殺人。如果叫公主來和親,咱們兩國成為盟國,也不是不能考慮。到時候,咱們先合力攻打遼國,再發力滅宋,橫掃天下。”
兀術搖頭不屑地一笑,“打遼,滅宋?”
曹傲玉道:“遼國七十萬人不敵女真三萬精兵,若是明年咱們夏金兩國東西夾擊它,還瞅它不滅嗎?至于宋國,就更不必擔心,我們與他們的西軍常年交手,實力也就那麼回事,一旦遼滅,咱們再一起發兵攻宋,宋國财富還不盡收金國囊中?”
他們夏國背叛遼國,并不能怪他們,誰叫遼國先和宋簽訂了幽州協議,與宋國這般好,必然在宋國再次攻打夏國的時候,選擇袖手旁觀,坐看夏國滅亡。
為了活下去,他們夏國也隻能替自己多考慮。
兀術眯起眼睛,“你是說,先合力攻遼,等遼滅了,再一起攻宋?”
聽起來很美,但是兀術還是冷靜的,他連女真能否吞掉遼都不敢肯定,何況是那個龐然大物宋國。
汴梁他是去過的,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彙成一條小河。
曹傲玉勸道:“四皇子别被他們的人數吓到,其實軍隊腐敗,懼戰怕戰,甚至打了勝仗,不給發犒賞都會一哄而散。能打也就西軍而已,等遼國一滅,夏金兩國從雲州下去,滅了西軍,宋國便是囊中之物。”
就在兩人對視,各有心思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高銘的聲音:“四殿下在嗎?”
草傲玉跟兀術都是一驚。
夏國正跟金國在勾兌陰謀的時候,宋國突然闖入,這可不好。
第155章
曹傲玉和兀術的震驚不言而喻,正說别人壞話,結果被談論對象卻突然出現,尴尬又摻雜着一絲心虛。
曹傲玉第一個反應是躲起來,若是個屋舍,必然有其他房間或者屏風遮擋一下,但氈帳内可沒供躲藏的地方。
就有幾個裝雜物的箱子,但裡面肯定塞得滿滿登登的。
曹傲玉東張西望的時候,就聽外面的宋使又喚了一聲,“四皇子殿下在嗎?”
兀術示意曹傲玉不要出聲,或許叫了幾聲沒人吭氣,對方就走了。
此時,高銘揣着袖子站在氈帳外,喊了幾聲不見有人應聲。
就一個感覺,裡面肯定有貓膩。
兀術好歹是個皇子,不可能像普通女真人那樣不管不顧地亂逛,他不在帳内,裡面也得留人看着。
就算他不在,看氈帳的婢女也得出來應一聲。
喊了半天沒動靜,最有可能的是兀術在會見什麼人,兀術怕洩密,叫婢女們出去了,或者婢女也在帳中,而兀術不叫她們出聲。
這時,高銘看到不遠處幾個在外面玩耍的女真小孩,便朝他們走了過去。
高銘之前給過糖,小孩子們看到他,都圍了上來,小手一伸,索要糖吃。
高銘在袖中摸出了幾塊,一瞬間就被搶光了。
有沒搶到的,不死心地圍着高銘。
“沒了。”高銘一攤手,但同時笑道:“哥哥教你們堆雪人好不好?”
小孩子漢話不怎麼好,聽不太懂,隻是呆站着看他。
高銘心想,算了,還是用實際行動給你們展示一下,什麼叫做冰雪藝術。
他早就想試一試堆雪人的感覺了,之前一直趕路沒時間,現在終于有機會向白雪伸出了自己手……
一刻鐘之後。
他看着眼前畸形的三扁四不圓的雪球,歎氣,“從沒想過堆雪人也這麼難,電視裡那些可愛的雪人是怎麼誕生的?!”
自己的雪人才做了一個腦袋,已經嫌棄它醜了。
這時,有個女真小孩滾出了西瓜大的雪球,高銘看了,高興地走過去,搬起這個雪球堆到了自己剛才堆好的大雪球上。
“就差揀點石子做眼睛鼻子了。”高銘四下看,就見眼睛所及實處,一片雪白,根本沒有露在外面的土地,上哪兒找石子去。
就在高銘想完善雪人的時候,一個女真小孩捧起了了上面的雪球,似乎毫無原因的就往另一個孩子身上砸去,砸得對方滿頭滿臉都是雪。
另一個也不甘示弱,揚起一捧雪反擊。
兩個人的“戰鬥”迅速波及到周圍,變成了一場“雪仗。”
高銘瞅着他們直搖頭,不上學沒作業,就是這麼瘋。
忽然,他餘光瞥見宗弼氈帳内走出來一個女人,探頭探腦的四下張望。
然後就看到了高銘。
彼此離得很遠,高銘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必臉色不會很好看,因為高銘看到她身體明顯僵在了原地。
大概是沒想到,高銘離開後,根本沒走遠,而是在附近跟女真小朋友一起玩耍。
她愣了片刻,還是一轉身,朝着住處走了。
正是高銘來得方向,也就是新皇城。
高銘幾乎可以肯定這位就是西夏來的人。
高銘快跑了幾步,追着女子的身影,大喊道:“喂——你的錢袋掉了——”
這一嗓子驚動了不少人,剛才高銘跟小孩子們玩的時候,旁邊的氈帳就有人偷偷監視他,這會他大聲一叫,周圍的氈帳紛紛撩開,露出一雙雙一觀究竟的雙眼。
群民目擊。
曹傲玉本來想隐藏自己的身份,結果卻被對方從後面打着實物歸還的旗幟給叫住了。
她不想管對方,繼續大步走。
結果就聽後面的人喊得更大聲了,“你的錢袋掉了——”
有的氈帳甚至都走出人來了,曹傲玉不得不轉身,裝出疑惑的樣子瞅對方,也不說話,假裝自己并不會說漢話。
高銘見她停下,趕緊快步跑了上去,此時就見兀術也走出了氈帳,站在雪地中,也是一臉無語地看高銘。
原來兀術剛送曹傲玉正在考慮對方的建議,猛地就聽外面傳來高銘的喊聲,心裡咯噔一下,難道這小子沒走?慌忙走出來一看,可不是麼,高銘正在雪地裡奔跑。
高銘跟兀術擦身而過的時候,隻是别有深意地笑笑,然後繼續一口氣來到曹傲玉跟前,晃了晃手裡的錢袋,“你的東西掉了。”
曹傲玉朝他搖頭,表示不是自己的。
高銘便将錢袋打開,“啊,這裡面都是銅錢,可能是我們的人的。”
其實就是他自己的錢袋。
曹傲玉笑容尴尬,轉身繼續走,心髒撲通亂跳。
這個宋國人一定發現了蹊跷,否則沒必要叫住自己。
真是麻煩了。
此時,完顔家的那幾個小孩子看高銘手裡拿着一個袋子,以為裡面是糖塊,都圍了上來,等拽着錢袋到跟前,發現裡面是銅闆跟碎銀子,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這些白花花的東西是什麼?根本不能吃好嗎?!
等小孩子們都跑光了,高銘擡眸,正對上兀術的眼睛。
兀術皺了皺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氈帳,高銘就快步走了過去。
一進氈帳,高銘就笑道:“剛才我來拜訪過,結果沒人應,正好那些小孩子朝我要糖,我就過去跟他們玩了一會。原來四皇子一直在氈帳内嗎。”
兀術叫高銘坐到他對面,兩人隔着矮桌對視。
兀術見高銘已經目擊到了曹傲玉這人,便也不能再隐瞞了,何況他其實一開始也沒想瞞着,否則的話,也不會安排宋使和西夏來的人住在一起。
再者,他覺得西夏的提議并不劃算。
一口氣吞下遼國和宋國,怎麼聽着都太過于癡人說夢。
但這并不意味夏國就沒有任何的價值。
正好高銘剛才撞到了曹傲玉,不如就随機應變,公開此人的身份,來試探拿捏宋國,看看能從宋國敲出什麼價碼。
既然宋國能在他們金國和遼國之間搖擺謀取利益。
那麼,金國同樣能在西夏跟宋國之前謀利。
而且,這招還是宋國教給他們的。
兀術道笑道:“剛才有點事,所以沒聽到你在氈帳外的呼喊。”
高銘就一副“我都懂”的模樣,“我知道,剛才那女人是從你帳中走出去的。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那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高銘見兀術主動提及了對方的身份,很明顯是想暴露了,便猶豫了下,猜道:“反正不是宋國人,也不是遼國人。如果是女真人的話,你也沒必要問,答案呼之欲出了。”
兀術道:“是誰?”
“西邊來客。”高銘淡定地道:“其實,我一住進新皇城就見到她了,她那種氣質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但應該也不會是遼國女人。考慮到大宋正年年對西夏用兵……”
“沒錯,她來找我,說願意嫁西夏公主給我們大金國。”
曹傲玉隻說“如果”,但在兀術口中,已經變成了肯定迎娶西夏公主。
高銘就勾唇一笑,“願意嫁?就說她本人不是公主喽?”
“嗯,雖然跟你一樣,隻是個使臣。但也可以将話語盡數傳達回夏國,分量很重。”兀術道:“唉,夏國很有誠意啊。宋金友誼雖然很牢固,但是夏國答應,可以跟我們一起攻遼,又嫁公主,這個條件,就算我想拒絕,就怕父皇和叔叔,還有我那些哥哥不會拒絕。”
兀術唉聲歎氣,一副很想幫助宋國,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高銘将他的表現,看在眼裡,不禁在心底冷笑,兀術啊,你可很是好學生,将我的作态着實學去了好幾成,不錯不錯。
“西夏要诓騙你們一起伐遼?”高銘輕描淡寫地道:“這話你們也信?現在的西夏皇帝李乾順的皇後就是遼國宗室女耶律南仙,恐怕剛有這個動向,耶律南仙就傳消息回遼國了。”
“可是李乾順的母親就是遼國毒死的,遼國對夏國的皇帝有殺母之仇,這樣的深仇大恨,我們和他們有聯合的基礎。”
“李乾順的母親被遼國毒死,結果呢,他在被宋國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的時候,上趕着做遼國的女婿,幾次求娶,結果遼國才給了他個宗室女。就這樣,他還非常高興。我看啊,他根本沒把親娘的死當回事。就這樣失信的人,你們還敢跟他們結盟?”
兀術心道,夏國似乎的确不太可信。
但沒關系,和夏國結不結盟不重要,重要的是用這樣的關系威脅宋國。
他便道:“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肯和我們東西夾擊遼國,這個對我們真的太重要了。”瞥了眼高銘,“畢竟,你們宋國可不願意這麼做。”
高銘暗暗皺眉,啧,這是什麼更渣的言論?一副都你們不願意和我這樣那樣,所以我才去找别人這樣那樣的德性。
高銘挑眉,“嫁公主,從天上嫁麼?最西邊和最東邊結親,遼國可橫在中間呢。”
“要是想的話,總能做到。”兀術根本不擔心這點小事的口氣:“要不然先等等也行,等東西夾擊,滅了遼國,我們彙合,便是迎娶公主之日。”
高銘心裡道,你設想的還挺浪漫,東西攻擊,然後在中間彙合的時候,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既是戰争勝利,也是洞房花燭。
兀術見高銘不吭聲,便身子往前挪了挪,“不過呢,既然宋金友好,我們大金也不會抛下宋國。要不然這樣,将夏國的使者叫進來,咱們三國同盟,一共伐遼,到時候,你們取雲州,我們得草原。”
這個方案對金國是最有利的,反正隻要宋國不對金國動武,叫金國先把遼滅掉,那麼就一切都好說了,所以将宋國拉進場分食遼國。
高銘眯起眼睛,“這不對啊,如果要伐遼,咱們宋金就能辦到,叫西夏摻和進來幹什麼,還得分給它好處?”
“那你的意思,就是同意宋金伐遼了?”
高銘緩緩搖頭。
兀術冷聲道:“叫你們一起伐遼你們卻不願意,那我們就隻能和夏國聯手了。你們宋國就袖手旁邊罷。但雲州是不會給你們的。”
高銘眸子一黯,“畢竟我們和遼國是百年兄弟國,我也不知道我們的國君會不會袖手旁觀。”
兀術想吐血,這什麼意思?難道你們還要幫遼國不成?
這不又變成了金打遼,宋打金,金國兩線作戰了麼。
但這次有了西夏入場,兀術決定打破這個局面,“如果你們這樣,就不怕兩線作戰嗎?”
高銘當然知道,這樣會變成,宋打金,西夏打宋,宋國東西兩線作戰。
整個戰局會變成,所有國家都是兩線作戰。
四個國家,都同時上兩隻手,毆打左右。
世界大戰的節奏。
這才是真正的死胡同。
兀術臉色凝重地一拍桌,“宋國這就太過分了,與我們大金修好,豈能再來打我們?!高銘你想好了,你現在可是在金國!我可不想一轉念,咱們就變成敵國。”
高銘絲毫不驚慌,“我們豈能袖手旁觀?!我們跟西夏從來不是兄弟之國,也從來沒有宋金這樣互派學習人員的友誼,彼此仇怨不比遼金之間輕。你們打敗遼國,我們宋國不擔心,因為咱們兩國友好嘛。但西夏麼,叫他張狂上了,還有我們大宋的好日子過嗎?!為了我們大宋自己的安危,絕對不許西夏做強!這是底線。”
兀術還有話說:“你們……”
卻被高銘打斷,“是你們不好,既然想要宋金友好,就不該另謀新歡!否則的話,你們不仁,我們也不義!那就所有國家都同時兩線開戰,看誰能耗死誰。”
兀術咬齒,遠水救不了近火,真打起來,東線這邊,他們同時面對遼國跟宋國,怕不是要玩完。
西夏能牽扯多少宋國兵力還是未知數,就像宋國說的,西夏要不是被宋國打得沒辦法,會跑來金國求救嗎?
這時就聽高銘又說話了,“你們女真何必為黨項做嫁衣。西夏是黨項的李元昊建立的國家,但他們先降宋,又叛宋,降遼又叛遼,下一步不出意外,就是降金再叛金。最重要的是,他們弱得很,要不是遼國總是出手幹預,早被我們收拾了。如今他們活不下去了,才千裡迢迢來找金國,就是讓你們做救命稻草。
他伸出一隻手,動了動大拇指,“這個指頭,暫時看做遼國吧,那麼這個小指頭就是西夏。咱們四國真的打起來,它肯定是最先被我國和遼國消滅的,之後,我們就将集中兵力……”
打你們。
兀術皺眉,高銘所言非虛,如果西夏不夠強,那麼遼宋迅速結束西邊的作戰,然後一起過來打金國。
那麼兩線作戰的隻有金國了。
高銘繼續晃了晃手,“所以說,西夏根本就不配跟遼宋金三國擺在一起。咱們就别帶它玩了吧?”
三足鼎立,四足就不穩定了。
兀術按下高銘的手,故作輕松地笑道:“咱們在這裡說也沒用,還得父皇和叔叔拿主意,我說了也不算。”
高銘也借坡下驢,哈哈一笑,“是啊,我說了也不算。不過,沒關系,話說開了就好了,免得被别人鑽空子。”
總之,高銘的結論就是:金國跟夏國聯合是絕對不合算的,不建議玩火自焚。
此時就聽帳外傳來花榮的聲音,“四皇子殿下在嗎?”
高銘起身道:“是花榮。正好,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休息了,明天還得賀壽呢。”兀術便也起身送高銘,來到了帳門口,兀術裝作不經意地道:“你們和大遼确實有上百年的交情,這個我們大金的确比不了。但我們想在友好程度上,追趕上遼國。”
高銘笑看兀術,你又想說什麼?别告訴我你想……
“不如宋金兩國結成姻親國?”兀術道。
因為剛才有了兀術說西夏要嫁公主過來的心理準備,高銘多少也猜到了。
他心裡呵呵,做啥夢呢,遼國跟宋國打了這麼多年都沒和親呢,大金國才冒出來幾年,就更不可能了好麼。
其實對遼國,在仁宗朝有一次議親,最後因為雙方心态和其他一些因素,最終沒成。
因為兩人已經走到了帳外,所以兀術的話也被花榮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花榮瞅兀術,腦海裡蹦出來三個字,不可能。
“夷夏大防”,絕不可能将公主嫁到這樣原始落後的地方。
高銘挑眉,“如何結成姻親?”
兀術語氣很客氣,“自然是我們求取宋國公主了。”
金朝後來确實有世婚制,規定後妃隻能從女真幾大姓氏中産生,但那都是打下來一片天下之後,鞏固政權的策略。
但現在的他們可沒這麼挑剔,如果能娶到一位宋國的公主,絕對是占了大便宜了。
陪嫁的物資就不用說了,而且宋金關系也更穩固。
高銘實話實說,“我們沒有對外嫁公主的傳統,自開國以來沒有過一起,祖制難違,恐怕就算皇帝允許,文武百官也不許。幾乎不可能實現。”
兀術的臉色很難看。
高銘一聳肩,頗為無奈地道:“我也是個實在人,沒法騙人。”
求取公主這事,不能給任何希望。
其他的事都能忽悠,就這個不行。
兀術沉着臉,“我以為你至少會考慮一下,宋國嫁來一個公主,宋金關系更加穩固,才沒有其他人插足的份兒。”
高銘苦着臉歎氣,“大臣和百姓不會答應,真的。沒有這個傳統。”
“算了!”兀術重重地道。
高銘便告辭離開,走了沒幾步,腳下一滑,幸虧花榮扶住他才沒事。
兀術看着兩人的背影,撂下幔帳的簾子走了回去。
自己思考了片刻,便去見父親和叔叔,将剛才與曹傲玉和高銘的話,盡數轉達。
于是,雖然沒炕,但所有完顔家的人又都聚在了一起,商量下一步該如何走。
完顔宗望率先道:“夏國和宋國之間,必須得選一個的話,當然是選宋國。夏國離咱們太遠,沒錢,人口也不多,至于鐵騎,他們有的,咱們女真難道沒有嗎?!”看向兀術,“你别欠考慮,被他們騙了。”
兀術發現,自打他把宗隽帶回來,作為宗隽的親哥哥,宗望便時不時的針對他。
雖然也沒大動作,但就是說話的方式和語氣叫人不舒服。
“我沒有答應任何事,隻是套話罷了。”兀術道。
宗望則輕笑道:“娶公主也是套話?就是你自己想娶媳婦吧?!”
其他人沒都覺得宗望是挖苦,都大笑,“兀術想要女人了。”
“……”兀術替自己争辯道:“不是為了我自己,是想鞏固金宋聯盟。但是那個高銘一點餘地都不留,明确告訴我不行,真是想不通他們的想法。”
“算了,等咱們金國再強大一些,不怕宋國不聯姻。”阿骨打道:“宗望說得對,在宋和夏之間,不能選夏國。等夏國的人明天獻完壽,就把他們打發走吧。”
兀術皺眉,“總覺得不該這麼輕易放棄夏國這顆棋子。可是和夏國攻遼的話,宋國又不會坐視不理,難辦。”
完顔晟道:“有沒有可能,叫夏國跟金國攻遼的時候叫宋國在一旁觀望?他們不加入,在一旁觀戰總可以了吧?”
兀術搖頭,“高銘的語氣很堅定,此人非常不簡單,他的意見至關重要,他說不行,恐怕這事就辦不成。”
在座的人都沉默,他們是相信的,宋金如今的局面,基本上都是高銘一手促成的,沒他的話,現在局勢肯定是另一個樣子。
阿骨打歎氣,“可惜啊,他不是咱們這邊的人。”
兀術忙道:“我曾經也對他發出過這樣的感歎,希望帶他回金國,但他也是一口拒絕,說他的氣節不允許。”
完顔晟打破了沉默,“宋國不肯嫁公主給咱們,那咱們就嫁一個公主給他們的郡王如何?兀術不是說過麼,那高銘在宋國沒有家眷。”
男人和女人結合,天經地義。
不能做宋國的女婿,就叫宋國人給大金做女婿。
他在金國做了上門女婿,宋國不會因為一個臣子的婚事就對金國大動幹戈。
進一步講,假如宋國那邊因此不待見高銘就更好了,他隻能投入金國的懷抱。
既然沒法給高銘比在宋國更好的待遇,那就隻能讓他在宋國的待遇變差了。
大金公主儲量豐富,除了阿骨打的女兒,完顔晟的女兒也不少。
叫高銘立地成婚。
他們宋國使團,攏共就那麼幾個人,就那個花榮厲害,但他們完顔家可是有一群大将,不信制服不了他。
阿骨打腦海裡浮現出花榮射雕的場景,對此人也是很欣賞,“要不然叫他也成家,和高銘一樣,都為咱們所用。”
打天下初期,人才多多益善。
第118章
高銘和花榮回到自己的住房内,一進屋,就深深地打了個哈欠,往炕上一趴。
人啊,就不能用腦子,才跟兀術玩了一會心眼,疲勞就找上門來了。
他真是太不容易了,一路吹北風才來到金國核心都城,都不帶給他喘口氣的,就再次攪合進了幾國利益博弈當中。
趙佶真應該被他頒發一個大宋帝國勳章。
诶?這個可以有啊,搞個榮譽獎章獎牌什麼的,專門用來嘉獎報國的義士。
不過,這些建議,還是說給趙楷聽吧。
趙佶就算了。
花榮坐到他旁邊,給他捏肩膀。
高銘側臉朝他笑道:“不用給我捶肩膀了,你躺過來,叫我靠一會就好了。”
花榮立即遵命。
高銘環着花榮的脖子,這個姿勢,叫他很有安全感,便開始給他講,在完顔兀術氈帳内發生的一切。
“女真人打得好算盤,想捏住西夏敲詐大宋。”花榮道:“不過,西夏應該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畢竟叫咱們轉述給遼國,他們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他們不可能沒跟兀術請求過保密,但是兀術還是跟你暴露了他們的身份。由此可見,在金國眼中,還是大宋有分量。西夏隻是小棋子而已,随時可以棄之不用。”
高銘點頭同意,“沒錯,叫咱們給撞上了,那還用說麼,肯定會告訴遼國。弄不好李乾順自己也得叫遼國毒死。”
花榮但心地道:“雖然娶大宋公主是兀術一個人提出來的,但背後肯定有其他人的支持。八成是他們所有人的共同心願。”
“官家公主多,但沒一個是為金國準備的。自立國以來,就沒和親的傳統。”高銘皺眉,“不過,金國一計不成,不知道會不會再動其他的念頭。”
冰天雪地,戶外活動受到限制。
閑着沒事,就勾心鬥角玩吧。
——
曹傲玉回到自己的房間内,越想心裡越沒底,她沒說服兀術,就被宋國使臣打斷了。
而且她最後回頭,分明看到那個宋國人進了兀術的氈帳。
他們又談了什麼呢?
真是叫人惶恐不安。
就算兀術剛才不暴露她的身份,但不許他們今晚就獻禮離開,等到明天晚上,必然與宋國使團正面遭遇。
身份一旦曝光,遼國對于夏國的背叛行徑,必然勃然大怒,興師問罪。
她越想越慌,一刻也坐不住,對哥哥草傲柏道:“不行,我得再出去一趟。”
“去哪裡?”
“去找宋國人。”曹傲玉道:“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我和兀術的會面,被宋國人撞見了。他們恐怕已經知道了咱們的身份。而其兀術抛棄了咱們。”
否則的話,金國四皇子這會應該派人來找自己重新談判了,不該這麼晾曬着。
這不是好兆頭,怕是就這麼晾着,等明天一過,就将他們打發走。
豈能坐以待斃。
曹傲柏雖然是哥哥,但有的時候,許多主意是妹妹拿的,“那怎麼辦?”
“我去找宋國人。”既然暴露了,那麼就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
在哥哥的一口一個小心的叮囑下,曹傲玉出了門,徑直去敲高銘所在屋門。
給她開門的是個長得十分英俊的男子,一副武人的打扮。
曹傲玉心道,這不是剛才見到的那個宋國人,開門這人應該是他的護衛。
果然,曹傲玉就見方才見到的那個宋國人懶洋洋地坐在炕上看她,眉頭皺着,滿臉的疑惑。
曹傲玉俯身施禮,“您就是宋國使團正使吧。”
高銘便一笑,“你呢,是夏國的正使嗎?”
“果然是明人不說暗話。”曹傲玉燦爛一笑,“我就愛跟痛快人打交道。”說着,他看了眼一旁的“護衛”,對高銘道:“我有話想跟你單獨說。”
這個暗示很明顯了,意思是叫其他人離開。
花榮看向高銘,詢問他的意見,見高銘朝他颔首,他才推門出去了。
等花榮一走,曹傲玉就走到了炕邊,挨着高銘坐下,嬌媚地一笑,“不知閣下怎麼稱呼。我的姑母是大夏國的曹貴妃。”
高銘便也報了家門,曹傲玉聽了,眼睛就跟突然被點着了蠟燭一樣,蹭地竄出兩朵明亮的火光,“原來你就是高郡王。”
宋夏兩國掐了上百年了,經常探聽對方的動向,否則也不會知道遼宋簽訂了幽州協議。
而簽訂協議的主要牽頭人就是高銘,此人的底細,夏國也是專門打聽過的,自認為十分了解。
連對方身上的過往都挖掘了。
曹傲玉心裡一喜,高銘可是有名的花花太歲,有句話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的眼神便帶了幾分媚态,“原來是高大人呀,久仰久仰。有些話就好談了,真是天公作美。”
“不知你想說什麼?”高銘饒有興緻地看她。
“咱們兩國之間上次爆發戰争,便是因為宋國出使我國時,因為禮儀方面的争執,最終導緻了戰争。”她咬了咬唇,“我想,如果當時的使團,雙方的性别不同,恐怕就打不起來了。畢竟陰陽相諧嘛。”
男人的德行,她很清楚,送上門的,豈會不吃。
而高銘若是吃了,那麼談話就好展開了。
大宋官員什麼德行,她一清二楚。
她進一步暗示道:“如果高大人能給我們一個方便,隐瞞在這裡見過夏國使團一事。那麼我們,或者說我,可以給高大人需要的任何方便。”說着,便開始寬衣解帶。
高銘一怔,忙道:“有話好好說!别這樣!”
曹傲玉發現對方眼神裡對她是一點興趣沒有,正奇怪的時候。
這時候就聽門外有小孩子的吵嚷聲,一片笑鬧聲。
剛才出去的“護衛”,突然開門走了進來,道:“是女真的小孩朝你要糖來了。”然後看到眼前的情景,臉色登時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開口就質問道:“你怎麼回事?”順便送了一個“追責”的目光給高銘。
曹傲玉不明白他的态度,他聽令于高銘,地位是應該低于他的,怎麼如此明目張膽的質問他。
她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裳,起身往外走,臨走前不忘對高銘笑道:“我随時都有時間,恭候高大人您的大駕。”
“你有空,他沒空!”
路過“護衛”身旁的時候,就聽此人不客氣地道。
曹傲玉不禁覺得好笑,你誰啊,你哪位?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輪到你來管?
這個護衛則冷着臉,一點不客氣地拎起她的後衣領,将她推出了門,然後将門砰地重重關上。
她碰了一鼻子灰,隻能回了自己的住處。
進門後,便對哥哥抱怨道:“不行,簡直比兀術還冷淡!怎麼一個個都這樣?!天氣太冷了嗎?!要是能殺光宋國使團就好了!”
“殺光?”
“嗯!”曹傲玉充滿怨氣的道:“如果他們失蹤在草原上,咱們來金國的秘密就能守住了。否則叫他們告訴遼國,就麻煩了。”
“不能這麼魯莽!再看看情況。”曹傲柏道:“你有時候就是性子太急,一個使團,哪能說殺就殺。”
“那你說怎麼辦?叫他們告訴遼國,死的就是咱們。”
曹傲柏也沒好辦法,但是把人殺光……這個難度……忒大了點吧。
而這時的屋内,高銘瞅着花榮,撲了撲自己的衣襟,笑道:“诶呀,想不到我高衙内還是一樣的有魅力,美女主動投懷送抱。”
“是嗎?”花榮哼笑着走過來,将他推倒炕上,“我也想見識見識安城郡王您的魅力。但在這之前,您是不是得解釋一下剛才的事?”
“我發誓是她主動的。”高銘笑着環住他的脖子。
忽然這時,他聽到門被打開,門縫上趴了好幾張好奇的臉,好奇的女真小孩都正往屋裡瞧。
大概是在等花榮進屋給他們拿糖。
這對下一代教育不好,雖然是女真的下一代。
高銘清了清嗓子,推了把花榮,指了指門,“把他們打發了吧。”
等花榮從箱子裡拿了糖塊,将這群小孩子都打發了,将門從裡面拴好,朝高銘走了過來,“說吧,剛才是怎麼回事?”
高銘見花榮态度頗有幾分認真,不禁笑道:“不是吧,你還認真了?”
“嗯,我就讓你知道,我有多在乎。”
——
高銘第二天,睡到晌午,才腰酸背疼地爬起來。
行吧,知道花榮是認真的了。
冬天黑天早,高銘起來才吃了飯,天竟然就很悲哀的黑了。
這叫高銘有種虛度光陰的感覺。
因為今天是完顔晟的壽辰,各帳十分熱鬧,不停地有人來回走動,笑鬧聲不絕于耳。
高銘則跟花榮換了新衣裳,将賀貼拿着,去了大帳。
女真是沒有做壽這個概念的,是在東京的完顔宗強給宋國皇帝祝壽。
宋國禮尚往來,他們才想起來給完顔晟做壽的。
禮儀方面,則完全參照遼國。
賀貼遞到了阿骨打手裡,他打開一看,全是漢字。
呵呵,一大半不認識。
他接着傳給了弟弟完顔晟。
完顔晟一看,呵呵,就認識上面金國的國号跟自己的大名。
不過沒關系,裝作認識就行了。
接着,便是随從将一個個捧着的禮盒打開,露出裡面的賀禮來。
雖然是給完顔晟過壽辰,但上面的禮物,除了玉石雕刻的壽山壽桃這樣的擺件外,還有瓷器绫羅綢緞跟精緻的首飾。
畢竟完顔晟也是有老婆的,就坐在完顔晟旁邊。
看到雖然是自家男人過生日,但自己卻有首飾可戴,不禁十分高興。
而綢緞看在其他人眼中,都尋思能不能也分一些。
這時候,許多人都看向兀術,你牽頭的對宋賠償,湊沒湊齊數額?快點将貂皮人參交出去,也要換瓷器跟綢緞回來。
宋國使團獻完禮,得到阿骨打的吩咐,可以入座了。
高銘一看桌子上,菜肴不多,但是菜碼很足,炖的大魚跟手把肉。
這個情景,竟然有點勾起了他在梁山的回憶。
當初,他為了坑宋江,還發誓過終身不娶。
結果,一語成谶,他這輩子,媳婦是不能娶了。
這時,他突然感到一股冷風,原來是曹傲玉和一個年輕男子帶頭,後面跟着一隊盛裝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
這些女子足有二十來個,每個人手裡都拿着樂器。
曹傲玉同樣行了禮節,然後笑道:“這就是我們大夏國為貴國準備的禮物。如果貴國不嫌棄,她們可以留下來,一生為貴國奏樂。”然後一拍手。
這些女子便吹奏起了動人的樂曲。
高銘心道,呵,原來送了個樂團,還挺高級的。
金國後來的宮廷樂團全靠打劫遼國的,目前還沒到那一步,但是虧得夏國,叫金國提前過上了有大型音樂演奏享受的日子。
這些女子各個面容嬌美,估計可不僅僅是演奏音樂的。
夏國這是獻了二十個美女給金國。
女人本來就是珍貴資源了,美女就更是了。
不得不說,夏國很下血本。
在場内,各個血氣方剛的完顔家壯男們,一個個喜上眉梢。
不過,女眷們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不說橫眉冷對,但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獨占欲是人的天性,不分民族文化,也不分性别。
完顔阿骨打跟完顔晟,這兩位女真領袖臉上的表情不比年輕一輩的少,高興地叫夏國的人落座。
對夏國禮物的滿意程度,肉眼可見的比宋國高。
高銘發現兀術的餘光在瞅他,似乎在說,你看看人家夏國,你們是不是也得拿出誠意?
高銘裝作沒察覺,低頭默默喝酒。
夏國真是隐患,雖然昨天叫兀術暫時打消了金國和其聯盟的想法。
但也招架不住,西夏整天跑出來攪局。
多餘,它太多餘了。
要不然就借遼殺夏?
讓西夏皇帝李乾順步上他親媽的後塵,也被遼國毒死算了。
高銘心事重重地喝着酒,眼見夏國諸位樂團女伶入席陪酒,有坐到阿骨打和完顔晟身邊的,也有坐到各個皇子身旁的,二十個美女,還是夠陪在場的完顔家的人的。
而曹傲玉的眼睛不時瞟他一眼,高銘則故意眼神呆滞地看她,不作任何反應。
有美女作陪,氣氛升溫得很快,吃肉喝酒,放聲大笑,放聲高歌。
高銘也不能冷場,發揮自己的社交作用,與完顔家的皇子們聊天喝酒。
幾輪酒水過後,高銘微微感受了醉意,臉頰發燙,便招呼花榮跟自己一起出氈帳涼快涼快。
兀術的眼睛跟着他倆的身影,高銘和花榮其實算是今晚除了叔叔完顔晟之外的另兩個主角,可不能叫他們跑了。
于是等他們出了帳,也跟了上去。
高銘和花榮來到外面,高銘吹着冷風,揉了揉眼睛,努力驅散困倦。
“好點了沒?”
高銘埋怨道:“都是你!我算是發現了如果晚睡的話,白天睡得再多,效果也不好。”
花榮笑着迎面抱住他,跟他臉貼臉,耳畔低語道:“今晚不了,叫你好好睡。”又笑問:“你嘴巴冷不冷,我幫你暖暖。”
高銘低聲笑道:“本王就允許你效勞。”四片嘴唇貼在一起,冬夜中彼此溫暖。
好一會,兩人才分開。
花榮牽着高銘的手走回到了氈帳前,才放開,前後腳走了進去。
高銘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見一旁的兀術,便在帳内瞅了一遍,不見他的身影。
不由得皺眉,他不是在自己身後出了帳子,瞅見了自己和花榮的舉動吧?
這時,就見兀術緊鎖着眉頭走了進來,表情仿佛冰雕一般冷峻,同時眼神充滿了費解跟震驚,估計看到他們的圖騰海東青成精了都不會這般吃驚。
高銘一瞅兀術的表現,得了,肯定是看到了。
唉,他真不是故意傷害原始部落人民脆弱的承受度的。
兀術動作僵硬的重新坐到高銘身邊,猛喝了幾口酒。
剛才怎麼回事?為什麼高銘和花榮??
哦,懂了,一定是高銘喝多了,叫花榮嗅嗅他嘴裡的酒味。
嗯,就是這樣。
高銘瞟了眼兀術,我是不會主動解釋的,全靠你自己理解了,加油吧。
“哈哈哈——”忽然就聽完顔阿骨打笑了幾聲,節奏很生硬,顯得有點假。
一般這種笑容發出來,下面一般都不會是好事。
高銘便警惕地看他,就見阿骨打正好也在看他,“高正使,你雖然在宋國封了郡王,但還沒有娶妻吧?”
高銘一皺眉,難不成你想……
果然,就聽阿骨打目光掃過在座的衆多少女,“不如就在我們大金國完成終身大事罷。我的這些女兒們中間,肯定有配得上你的一個。”
話音剛落,就聽啪的一聲,原來是花榮将手裡的酒盞拍到桌上,眼神不善地看向阿骨打。
阿骨打着實不明白花榮的恨意從何而來,就算不想好朋友娶妻陷在金國,也不至于一上來就這麼大的反應罷。
阿骨打決定暫時理解為花榮心裡不平衡,于是繼續道:“我弟弟吳乞買的女兒們也都在,花副使,這裡面肯定也有配得上你的。”
話音一落,就見高銘非常不滿地一咧嘴,并抱着肩膀重重朝花榮一哼,然後就見花榮一改剛才的愠怒,趕緊側身與高銘說話,似是在哄他
在場的完顔家沒料到,他們竟然會是這個反應。
兀術覺得自己多少懂了點,本能地朝父親搖頭,這件事恐怕成不了了。
阿骨打和完顔晟都看不懂兀術的搖頭是什麼意思。
而另一邊,完全沒料到金國會叫宋國人做女婿的曹傲玉和曹傲柏的震驚,不在其他人之下。
不過,更令他們在意的是,高銘和他那個護衛的态度,莫非……
這時,衆人就見高銘似乎是被花榮“哄”好了,笑着站了起來,“大金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做不了貴國驸馬。”
阿骨打和完顔晟都呵呵笑,做不了?也得做。
阿骨打笑道:“就不要推辭了,你們宋國有句話,叫做好事成雙,吳乞買做壽,你們成婚,成婚所需都準備好了。”
宗翰、宗望等十幾個完顔氏的勇士們,都放下了酒盞,盯着高銘和花榮,大有一副,綁也得把你們綁進去完婚的架勢。
過了今晚,你們就是大金國的驸馬!
留下來效力吧!
男人啊,就那麼回事。
有貞女,沒聽過有貞男的。
扣押你們到妻子懷孕,你們回宋國沒法交代,就得回金國來。
高銘見這幫完顔家男丁們各個都在做準備,估計阿骨打一聲令下,就得撲過來,将他和花榮分别與一個金國公主湊在一起,扔進洞房反鎖。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況且花榮手裡根本沒兵器。
但這不要緊,身為一個斷袖,這個屬性簡直是某種程度的外挂。
誰能想到自從斷了袖,這個世界許多規則就對自己失效,反而更遊刃有餘了呢。
“謝謝陛下!”高銘對阿骨打道謝。
阿骨打大喜,卻不想,接着就見高銘突然看向花榮,一臉向往地道:“我早就想跟我的心上人辦一場婚禮,可惜人在中原時,雖然皇帝和郓王知道我們的關系,但礙于風俗偏見不能成禮。剛才陛下說,婚禮所需都準備好了,不知可否借我們,行個方便,了卻心願。”
阿骨打和完顔晟同時一愣,你們在說什麼?怎麼聽不懂?
宗翰脾氣暴躁,又喝了酒,大聲道:“叫你們娶我妹妹們,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诶?我剛才沒說過我是斷袖嗎?”高銘微笑道。
“什麼長袖短袖的?!”宗翰一拍桌,“别再說些奇怪的話了,今晚之後,你們就是我的妹夫!”
女真人不懂,但是曹傲玉懂啊,夏國立國百年,久沐華風,也是很有見識的。
她惋惜地一錘桌子,難怪高銘對她不感興趣,原來結症在這裡!那個護衛身份也明了了,難怪他當時那麼憤怒。
她後悔,早知道對方是斷袖,就叫哥哥去找高銘了。
不過,對方是斷袖也很好,至少他們不能做金國女婿了。
她給哥哥使了個眼色。
曹傲柏就起身,貓腰走了幾步,來到完顔宗翰旁邊,“斷袖其實是個曆史典故……是這樣的……”
其他人也都湊了過來,聽他講解什麼是斷袖。
連完顔晟和阿骨打都不例外,都豎起耳朵來聽講解。
高銘覺得這樣挺好的,不用他親自出馬解釋了。
就見完顔家的人一邊聽曹傲柏的講解,一邊目光在他和花榮身上來回瞟,表情從疑惑變成了震驚,最後都成一副雙目放空的無語狀态。
“真的嗎?”阿骨打低聲與其他人商量,“不會是高銘找的借口吧?”
“應該是真的。”兀術将剛才看到的情景說了出來,并捂了捂眼睛,唉,真想忘掉那一幕。
此時,有偷聽到這一切的少女咯咯笑了起來,被父兄們一瞪,才閉嘴。但同時知道婚事肯定泡湯了,幹脆自作主張地出了帳子。
高銘見完顔家這群人用女真話不停地交談,最後大概終于意識到斷袖的厲害。
宋國皇帝也知道他們的關系,就算在這裡強行娶了金國公主,回到宋國也引不起任何懷疑和猜忌,就不能倒逼他們重回金國。
失敗了,徹底的失敗了。
“咳!”阿骨打宣布,“太晚了,酒席就到這裡吧。”然後徑直往帳外走,其餘人都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高銘喚他,“婚禮所需不要浪費,能不能借我們用一用?”
一邊去吧你!阿骨打走路帶風,好像突然變得聽不懂漢話了一般的走出了大帳。
其他人也都臉色鐵青地跟了出去。
萬萬沒想到,一場他們已經準備就緒的陰謀,竟然因為這樣料想不到的原因,滑稽的失敗了。
兀術最後一個走出去,臨走前,瞅高銘,你們宋國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們不了解的?!
高銘也看他,“那個婚禮……”
接着就見兀術也突然間喪失了漢話交流一般的溜了。
唉,你們啊,幹嘛溜得這麼快,反正婚禮用品都準備了,借我們用用不好嗎?
高銘看着帳門口,直搖頭。
他雖然被迫出了個國際櫃,但很值得。
娶不成公主,金國再留他們,就是強行扣押,是可能引起兩國摩擦的。
說到兩國争端,高銘的目光掃了眼對面的兩個西夏使節。
曹傲玉跟曹傲柏也看他們。
不能叫宋國人平安回國,如果能叫他們永遠無法開口,消失于草原上就好了。
高銘和花榮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微微蹙眉,心裡不約而同的想。
這兩個西夏人,如果能抓住他倆其中的一人就好了,捆綁回宋國,交給蕭文殊,或者直接送去遼國,便是夏國通金的鐵證。
遼國肯定不會饒了夏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遼國收拾個西夏還是能做到的。
也就不用宋國自己動手了。
西北方的威脅解除,節省許多開支。
而高銘更是進步一地想,如果能整團捕獲就更好了。
不知夏國使團有沒有高手。
要不然,保險起見,再去忽悠兀術,叫他協助宋國達成這個目标?
正都在盤算怎麼弄死對方的時候,四個人目光忽然有一瞬間接觸上了,都彼此尴尬不失禮貌地一笑,然後迅速各自起身,出了營帳,走進了雪地中。
第158章
高銘和花榮回到自己屋内,才坐下,都沒來得及喝口水,使團隊伍内的其他人就來敲門。
像時遷、段景住他們,今夜都被安排在别的帳内宴飲,所以不知道主帳内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完顔家的人匆匆離開,招待他們的完顔家的一個宗室也突然離去,覺得事情不好,以為高銘和花榮這邊出什麼事來了,組團來詢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面對其他人的關心的詢問,高銘還真不好說什麼,心想,難道出完國際櫃之後,還要再使團成員之前再出櫃?!
真是的,沒一點隐私。
“沒大事,金國想叫我和花将軍娶他們的公主,被我們找借口拒絕了。”反正這事也瞞不住,他們早晚也會從其他人口中得知。
好在這群人都沒追問是什麼借口,都隻關心金國人的用心。
燈下談論了一會,都覺得金國是沒安心,想陷高銘和花榮兩位大人于不義。
一緻同意,壽也祝了,明天早晨就起程離開。
免得金國再打别的主意,被困在這冰天雪裡。
高銘坐在炕上,背後靠着火牆,暖呼呼的烙着,說出了曹傲玉他們的身份,“這裡除了咱們外,還有西夏的使團。就住在咱們不遠處。”
時遷一拍炕沿,“原來是西夏的人,難怪呢,我早注意到了他們了。就因為在金國的地盤上,我就便沒去探查!”
高銘瞄他,其實,你就是怕冷吧。
聽到那些人是西夏來的,随行的禮部官員痛陳跟西夏的過節,說了許多,濃縮成一句話:西夏不地道,早晚滅了它。
突然有人意識到了關鍵,“在這裡發現了西夏的人,告訴遼國,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高銘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口說無憑,光說在這裡見到了,可沒證據。金國人也不能為咱們作證。所以,我想,能不能抓個夏國使團成員,交給遼國人拷問。畢竟在金國地盤上,硬來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得智取。我剛才和花榮商量了一下……”說到這裡,他看了眼時遷跟安道全,“你倆留下,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等其他人都走了,高銘繼續道:“我的計劃也很簡單。等咱們兩國都離開後,安道全你配些蒙汗藥,然後時遷你等到西夏人入住的當晚,悄悄潛入,給他們下藥,把人迷暈之後,便任由咱們宰割了。”
最簡單的,就是最好用的。
誰知道,就見安道全臉色一苦,“大人,我沒帶蒙汗藥啊。現配的話,也沒藥材。”
“……”高銘攥緊拳頭,“你竟然沒蒙汗藥?這不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嗎?”現配的話,也不太可能,女真現在的情況,連個都城都沒有,哪裡有生藥鋪子。
安道全很無辜,“出使别國,又不是行走江湖,誰也沒想到會用到這玩意啊。”
如果是居家旅行必備,您高大人怎麼沒帶二兩出門。
行吧,确實自己也沒帶,誰正經人帶迷藥出門,高銘又瞅時遷,“你呢?”
時遷也搖頭,别說他現在從良了,就是以前走江湖的時候,他也不屑于用那東西。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萬事俱備,就差蒙汗藥。
高銘一擺手,“罷了,我再想别的辦法,你們也先回去。”
以後出門,一定背一斤蒙汗藥。
他可是做過梁山寨主的,怎麼能把蒙汗藥這種傳承忘記呢。
時遷和安道全離開後,花榮道:“不行的話,就便來硬的,曹傲玉是個女的,她哥哥看起來也沒什麼厲害的。我小李廣擒住他們一個或幾個,不成問題。”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以平和的手段解決。”高銘不想花榮冒險。
這時,門被拉開,探進來段景住的腦袋,高銘叫他進來,“什麼事?”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藥包,“聽安大夫說,高大人要找蒙汗藥?我這裡正好有一包。”
高銘眼睛一亮,忙下地來到段景住跟前,重重拍着他肩膀道:“你真是我大宋的好臣民!”
好臣民誰随身攜帶蒙汗藥。
但高大人說他是,他就是。
高銘差點忘了段景住才是個老江湖,常年行走在國土邊境,身上别說蒙汗藥,就是毒藥都帶了不少。
高銘收了蒙汗藥,心裡就有底兒了。
誇了幾句段景住,就叫他走了。他和花榮則上炕歇息,繼續讨論方案。
“明天西夏一走,咱們就跟上,等住到一個休息的場所,剩下的就好辦了。”
“嗯,隻要他們走,咱們就走,前後不能相差一天。”
大體計劃制定了,兩人相擁而眠。
畢竟花榮之前答應過叫高銘好好睡,履行承諾。
不知過了多久,高銘突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見外面仍舊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畢竟北國冬天,天亮得晚。
花榮已經下地去開門了,就見雨湘一身寒氣的跑了進來。
高銘心裡咯噔一下,難道她暴露了?不過緊接着就看到她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正是完顔宗隽。
诶?宗隽也來了?到底什麼事?高銘穿着中衣就下了地,“怎麼了?”
雨湘急道:“陛下突發痛風,高大人,請問你們使團中有大夫嗎?”
宗隽道:“你确定是痛風?”他不知道父親阿骨打的疾病該怎麼描述。
來找宋國人是雨湘的主意,她說宋國使團中肯定有大夫。
雨湘道:“半夜發作,膝蓋突然水腫發紅,疼得一動不能動,應該就是痛風了,當然我也隻是推測,高大人,你們中間若是有大夫,就趕緊去看一眼吧。”
“有大夫,我去找來跟你們去看看。”高銘拿起棉袍,一邊穿一邊去找安道全,領着他去阿骨打氈帳前。
痛風經常發作在突然飲酒之後,阿骨打今夜飲了許多酒,一覺醒來就被這病給襲擊了。
高銘看到帳子跟前聚集了一堆人,可見阿骨打病狀不輕,所以才驚動了許多人。
之前金國擄來的韓珠兒父女,在韓珠兒立功之後,就給放回了高麗。
如今,阿骨打身邊基本上沒有醫術高明的大夫。
高銘和花榮跟其他女真人一樣,都在外面等待結果。
不過,高銘是一點都不急,因為阿骨打還有好幾年能活,現在死不了。
但是别人不知道皇帝的壽數,表情焦急,高銘也隻好裝出擔憂的樣子。
陪着在雪地中待了兩刻鐘左右,阿骨打的皇後出帳子叫大家都進去,于是所有人都呼啦啦進了帳子,就見阿骨打緊緊握着安道全的手,一臉的器重。
安道全擠出一點笑容,“這個,都是小醫該做的……”
阿骨打道:“不如……”
不如就留在大金效力吧。
“陛下這幾日要忌油膩的食物。”安道全說起了需要注意事項,将話題給岔開了。
阿骨打一聽這就是不願意喽,你們這群中原漢人,一個個都想歸故土,難道金國不好嗎?!
他一擡頭,一下子看到了高銘和花榮,突然心中猛地一郁結,都是這倆人鬧的,否則的話,他說不定也不會生病。
想到這倆的斷袖事迹,阿骨打心裡一凜,忙放開了安道全的手。
安道全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阿骨打放開了自己,但趕緊拎起藥箱,站到了一旁,求救般地看高銘。
千萬不要讓我留在這裡!
高銘朝他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叫他不要急,開口對阿骨打說了幾句慰問的話之後,道:“那我們就不打擾陛下休息了,告辭。”說着,轉身離開的時候,瞅了安道全一眼。安道全心領神會,跟上了高銘的步伐。
阿骨打看着安道全走了,道:“宗隽臨危不亂,想到替我找來漢人的大夫醫治,做得好。”
宗隽心裡清楚這當然都是雨湘想到的,但被父親誇獎了,也沒争辯。
阿骨打接着歎氣,“可惜啊,咱們沒有這樣的大夫。”
兀術忙道:“下次破城不能叫這些人跑了!”這些人指的是各種匠人和大夫。
他們第一次發兵打天下沒經驗,隻顧着在遼陽搶占珠寶和壯勞力,沒注意把控這些特殊人才的去向。
阿骨打連連點頭,這時宗翰走進來,氣喘籲籲地道:“大法師來了!”
衆人就見完顔晟帶着薩滿大法師走了進來。
大夫要看,但薩滿的加持也不能忘。
法師德高望重,衆人都不吭聲,在一旁看着,阿骨打雖然本人剛才經過安道全的治療,感覺好多了,但此刻也不敢叫法師回去,叫法師按照薩滿的方法替自己治療。
高銘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就聽身後阿骨打的營帳内傳來鼓聲和奇怪的禱告聲。
便猜想八成是薩滿在跳大神。
唉,用薩滿治病不是很好麼,就放了安道全吧。
但很快,高銘發現金國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他們估摸着西夏快走了,便也叫時遷等人收拾行裝,準備起程,卻不想兀術突然來找他,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就道:“什麼條件才能把你的那個會治病的随從安道全留下給我們?”
安道全不在屋内,否則肯定吓得魂飛魄散了。
高銘苦笑道:“他是屬于大宋的,不是屬于我個人的,你開什麼條件都不可能的。”
“你們真是厲害啊,做大金國的驸馬不行,做大夫也不行,這個的地方就這麼叫你們不滿嗎?如果我今日就強行叫那個大夫留下來,回頭給你們皇帝貂皮鹿茸買他!”
高銘也不相讓,“這就太過分了吧?”
兩人說話間,就見又有人敲門,一人探頭進來,不是别人,正是曹傲柏。
他一臉的笑意,“原來四皇子在這裡?叫我好找,我想與您商量一些事。“
兀術心情正不好,直言道:“你想說什麼叫在這裡說吧。”
就聽曹傲柏道:“說來真不巧,我們團内原本也有大夫的,可惜路上被馬匪打死了,要不然也能為陛下醫治。不過,我聽說,薩滿法師說,給陛下療傷需要虎骨,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願意盡一份力。”說着,看向花榮,“為感謝大金國的招待,你們宋國也出一份力,随我一起進山獵虎吧。”
高銘心道,你怎麼回事?慷他人之慨?自己獻媚還帶上宋國?
兀術沒反對,宗望他們已經要帶人獵虎了,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況且夏國騎射也在行,而花榮也是個高手。
曹傲柏繼續用激将法,“你們難道不擔心金國皇帝陛下的身體安危嗎?咱們如今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吧。還是說宋國人真的不善武?唉,難怪對夏戰事,敗多剩少。”
花榮當即惱了,“你說什麼?”
曹傲柏便笑道:“便一起去獵虎吧。我回去取弓,在外面等你。”就出了門。
都欺負到頭頂上來了,豈能退縮,花榮哼道:“就來!”轉身便取弓,要出門。
兀術是斷不會阻止的,他們是替自己父親去獵虎,喜聞樂見。
高銘忙拽住花榮,叫到一旁,擔心地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幹嘛态度這麼激進的叫你進林子?”
花榮當然覺得奇怪,“正好看看他做什麼。”
高銘就有點牙酸了,直吸氣,“依我看,保不齊是要勾引你。”
花榮覺得好笑,“怎麼可能?”但見高銘表情嚴肅,趕緊道:“你還不信我麼。我怎麼可能搭理他?!不管他打什麼主意,都不會有用。”
高銘反複叮囑他小心,才目送花榮走。
等花榮離開,他則繼續跟兀術讨價還價,“花榮都進山去找老虎了,一旦抓到老虎,叫法師驅傩,陛下的病症便能痊愈。而我們也想盡快起程。”
兀術冷着臉道:“法師與神靈溝通,也需要時間,在這段時間内,大夫也得備着。要不然就這樣,在我父皇的病情徹底好轉之前,那個大夫不能走。這點請求你們總不會拒絕吧。”
高銘确實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金國皇帝需要大夫,自己總不能強行帶走,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到哪裡都說不通。
可如果叫安道全自己留下來,金國還會随便放他走嗎?必須大部隊一起,才能将人帶走。
但那樣的話,西夏就會先走一步,他們如何追趕得上,有什麼方法能将人留下來呢?
“陛下身體未愈前,我們當然不會帶走安道全。”高銘皺眉道。
兀術不解地道:“我真是不明白,安道全不就是個很普通的大夫嗎?你們有什麼舍不的?!”
忽然想起高銘的斷袖之癖來,難道安道全也……
想到安道全的臉,再對比花榮的臉,兀術搖搖頭,打消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高銘微笑不語,心道,這就是你們不能理解的了,這叫做一個都不能少的負責精神。
“你就這麼放心叫花榮跟曹傲柏單獨相處?”兀術突發奇想,“他的妹妹可是個為了達到目的,無論什麼方法都會用的人。他想必也是這樣,你們昨天公然說出那番話,我覺得曹傲柏想要對花榮下手。”
高銘杵着下巴,打了個哈欠,“怎麼可能?!”
他心裡再擔心,也不能叫兀術看穿。
“不可能嗎?”兀術輕笑,嫉妒之人,人皆有之,就是高銘也不能幸免于難,“反正我是不會叫屬于我的人跟其他男人單獨相處的。”
高銘笑眯眯地看兀術,“咱倆不也是單獨相處嗎?!”
兀術一驚,你小子怎麼回事?别亂來啊你!
遂即意識到高銘隻是在開玩笑,故意捉弄他,不禁哼笑了一聲,“你沒必要這個态度,我隻是好心提醒你。西夏不想叫你們向遼國透露他們的行蹤,必然想要賄賂你們,想叫你們替他們隐瞞。而你們,也是如此吧,想逮住一個西夏人做人證。這樣,我替你們暗中逮一個西夏人,你們把安道全留下來。”
西夏對你們來說真是棄子了,用他們來交換需要的大夫。
高銘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道:“難道就沒雙赢的選擇嗎?非要以一換一?”
“明天,西夏的人必然離開,而你們要不然将安道全單獨留下,去追他們。要麼,就都陪安道全留下,看着西夏人走脫。”兀術一副為高銘着想的樣子,“沒有第三條路,我父皇的病沒好,就是我想放安道全,其他也不同意。”
高銘瞅着兀術深吸一口氣,“沒有第三條路?”
兀術緩緩搖頭,“你好好想想,别錯過良機。一個大夫而已,西夏的人就很重要了。”
昨天高銘還抱着忽悠兀術的想法,沒想到,因為阿骨打生病,變成了他來忽悠他了。
安道全若是王黼或者蔡京等吃皇糧的,他高銘一定眼睛都不眨眼的,系上絲帶打包留給金國。
但安道全隻是一個大夫而已,但正因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夫,不是大宋的官員,或者軍人,所以才不能他來決定他的命運,将人扔在金國。
高銘咂咂嘴,“沒關系,正好天氣冷,就叫安道全給陛下治病吧,我們正好也貓貓冬。”
兀術見高銘态度這麼堅決,便笑着丢下一句,“你這麼替安道全着想,就不知道别人對你是不是也這樣。黑天早,一會林子裡就暗下來了,兩人獨處,呵呵。”
高銘打了個哈欠,“真沒必要替我們擔心。”
“那好吧,就看看孤男寡男,什麼時候回來。”說完,起身出了門。
高銘朝他背影揮拳,丫漢語水平進步挺快啊,自造詞都會了,你就是欠嶽飛教訓!
但令高銘擔心的是,跟随花榮去的兩個随從,大概半個時辰後就都回來了,說花将軍跟西夏的人單獨走了,将他們都打發回來了。
高銘心裡就有點沒底兒了,等快天擦黑的時候,宗望帶着打虎隊回來了,也帶回了一條死老虎,為他父親做薩滿治療用。
高銘看着這條東北虎,可憐這虎,天寒地凍出來覓食,不幸遭了人類的毒手。唉,誰叫這是個老虎百分百死亡率的世界呢。
“你們看到花将軍跟曹公子了嗎?”率先問話的是安道全,他主要關心花榮,曹傲柏就順嘴一提,同時,也是為高銘問的。
宗望等人都一頭霧水,“他們也進林子了嗎?根本沒看到他們。”
兀術隔着好幾個人,特意看高銘,似乎在印證自己說得對。
其他人,忽然想起昨天高銘暴露的斷袖身份,想到花榮和曹傲柏進森林卻沒了影子,表情都很微妙。
“高正使——”此時,曹傲玉跑過來,對高銘焦急地道:“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咱們去找找吧?”
她哥哥單獨約見花榮,其實目的也很簡單,借着獵虎的由頭,試試他的武藝如何,畢竟看起來,宋國這邊隻有他一個武将。
如果弱,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提前出發,伏擊宋國使團。
如果強,則暫時安撫住花榮,叫哥哥小意逢迎,趁着兩人打獵口渴,哄騙叫花榮喝下摻了損害身體藥物的酒。
他倒下了,剩下的宋國使團就好辦了。
畢竟,西夏這邊,就連她都能騎馬拉弓。
不過,這麼久都沒回來,難道哥哥勾引得太出色,被花榮給假戲真做了?
高銘冷睇曹傲玉,正要說話,就聽有人用女真話大聲喊着什麼。
接着就聽有人用漢話喊道:“是宋國跟夏國的人回來了——”
高銘忙往跑着,向前迎去,就見花榮背着曹傲玉往他們這邊走來。
背、背着?高銘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
就聽旁邊有人用漢話道:“完了,難道宋國的高銘要跟夏國的曹傲玉決鬥嗎?”
一回頭,見是宗望抱着肩膀在說話。
“嗯嗯,決鬥是合理的,但就怕赢不了。”這個聲音是兀術。
高銘昨天的出櫃搞得動靜太大,這會許多人都看熱鬧的心态瞅他們的關系。
他咧嘴,瞎猜什麼?你們不了解花榮,我還不了解麼。
“不對——夏國的人腿受傷了——”宗望眼神很好,轉眼間,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花榮見人來了,将曹傲玉從背上放下來,對西夏的人道:“他不小心刺穿了腿。”
曹傲玉看着哥哥疼得毫無血色的臉,“怎麼回事?”
花榮輕描淡寫地道:“到處都是白雪,誰想到前面是個捕獸坑,他一腳踏空就掉下去了,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弄上來。”
曹傲柏咬唇,分明是……可恨,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進了林子,發現花榮身手了得,便采取第二種方法,跟他套近乎,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話,誰成想,他光顧着說話,一個沒注意進了捕獸坑。
但他總感覺花榮早發現了那地方有蹊跷,故意引導他過去的。
花榮挑眉,我當然是故意的,但你有證據嗎?
高銘走上前,“心疼”地道:“诶呀,傷得還挺重,這可怎麼辦呢?”
我們大宋不能走,你們也不能走,乖乖原地治傷吧,然後一起出發,喝我們的蒙汗藥。
他瞅兀術,這就是我們的第三條路。
兀術直勾勾地看高銘,虧你們想得出來,竟然拿叫西夏的人受傷拖延行程。
以前隻覺得高銘腦袋靈活,看來花榮也不差。
不過,這就更叫人意難平了,他倆湊成一對,怎麼就不能留下做驸馬為金國所用呢?!
罷了!随這兩個國家去吧!已經從這裡面沒有可榨取的利益了。
現在隻要安道全多逗留幾日,治好父親的病,比什麼都強。
高銘大聲喊道:“安道全,安道全——”
安道全從人群中鑽出來,“在這兒呢。”
“快把曹公子擡到咱們屋裡頭去,給他好好療傷!”
曹傲柏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我不去!”去你們屋裡頭?怎麼可能。
高銘就對安道全道:“好了,你下去吧,他放棄治療了。”
“誰說的?我要回我屋裡叫他治!”
“愛治不治。”高銘帶着安道全轉身就走。
高級大夫就一個,愛看不看,不看就等着跳大神吧。
“诶——你們别走啊——”曹傲玉喊道:“我們治還不行嗎?!”
高銘回頭冷聲道:“自己跟上來。”
帶着花榮和安道全等宋國人繼續走,也不管旁人的眼光,主動牽住了花榮的手。
第159章
夏國人明知道治腿就要進入宋國人的房間,被他們全權掌控,但目前也沒有别的方法,畢竟就安道全一個大夫,要不然就得接受用虎骨做法的薩滿法師的“祝福”。
但就算他們願意,薩滿法師還不願意為女真部之外的人治療。
再說,老虎也是很珍貴的。
于是曹傲柏隻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而高銘就是安排别人命運的人,有曹傲柏這麼個人在手裡,基本上就妥了。
有能耐曹傲玉就撇下他哥哥自己跑路。
當然,要是真撇了,高銘反而更高興,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個人質。
安道全給一邊給阿骨打治病,一邊給曹傲柏治療腿傷,最忙的就是他,其他人就很閑了,除了消耗金國的糧食外,沒有任何貢獻。
這兩個國家的人嘴巴還饞,尤其曹傲柏腿傷,每天打着滋養的借口要這吃要那吃。
阿骨打患的是痛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某一天紅腫疼痛消失,當天就騎馬跑出去打了一場獵,大家看到皇帝陛下龍體康健,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然後看着快被西夏跟宋國吃光的儲備糧,淚水就流得更厲害了。
金國人就有點急,這麼下去不行啊,快被你們吃窮了,趕緊走!
高銘也有點奇怪,既然北部過冬糧食不充足,完顔部都占領了遼陽府,還跑回上京做什麼?
這也是他一開始比較好奇的,但來了之後,發現了西夏人,這個疑問就沒時間細究,但這個疑問一直留在他心裡。
因為儲備糧的問題,西夏跟宋國決定起程,就在前一天,高銘閑着沒事,繼續跟女真兒童玩耍。
倒不是他愛跟兒童玩,主要是成年人沒人願意跟他玩。
這就很尴尬了,他對冰雪是很有興趣的,堆雪人啦,打冰滑啦,凍點雪糕吃啦,但是宋國的成年人們都很穩重,完全不沾一點,甯可在屋内擲骰子賭博。
花榮倒是可以陪高銘玩,但多數時間也是在一旁站着笑看他自己玩。
“唉,你們這群沒童心的家夥。”高銘嘀咕着,然後看了眼圍繞在他周圍的十幾個兒童們。
他靠着用馬奶混合化開的糖水,放在容器中凍成雪糕,“俘虜”了一批兒童,俨然成了孩子王。
“不要搶,一個個來,人人有份。”高銘捧着雪糕箱子,對着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有條不紊的發放着物資。
吃他的雪糕可是有代價的,一起吃雪糕的時候,他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們從遼陽府回上京,是為了什麼呀?”
大人會隐瞞會說假話,但兒童嘴巴可沒那麼嚴。
有幾個能聽懂漢話的小孩子,說出了答案:“磕大爺——”
什麼?高銘根據發音隻能想到可達鴨。
這時候,他看到雨湘帶着幾個女真婦女走了過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向他學習怎麼哄小孩,還有怎麼制作這些兒童愛吃的雪糕。
高銘自然不會隐瞞,傾囊相授,并在她們詢問這種冷凍奶制品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一本正經地說出了它的名字:“東北大闆!”
雨湘女真話說得已經不錯了,但還是犯愁怎麼把高銘說出的名字給别人翻譯出來,正在琢磨的時候。
她忽然看到了兀術的身影,她緻力于挑唆他跟宗隽的關系,貌似他也有察覺,每次見到她都橫眉冷對的,她隻作渾然沒發覺。
高銘也注意到了兀術,便走了過去,看看這人還有什麼“詭計”。
兩人沿着一條衆人踩出來的小路漫無目的走着,今日太陽普照,甚至有幾分融融的暖意。
“你很喜歡小孩嗎?”
“還行吧。”高銘道:“你也知道,畢竟我這輩子可能沒有親兒了。”
你可别懷疑我對你們女真兒童别有用心。
“我差點以為你要從小孩子口中打聽什麼事了。”
高銘無奈的苦笑,“四皇子殿下,你真是太辛勞了。說句不合時宜的話,但凡别人有你十分之一的操心,你都不會這麼累。前後忙得團團轉,不知道陛下是否了解你的良苦用心。依我看,若是女真中選一個最能幹的,非你莫屬。”
兀術對自己付出的辛勞,心底肯定是有數的,但得到的回報,遠沒到達他的預期。
他好像一直沒閑着,但卻什麼都沒做成,還不如去叫安道全的宗隽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高銘眺望遠方,長歎着哈出一串白霧,“可惜啊……”
“可惜什麼?”
“沒什麼。”高銘故意話說半截,剩下的就叫愛思考的兀術自己去想吧,“我們明天就走了。”說完,又寒暄了幾句廢話,便自己走掉了。
兀術站在雪地當中,他或許能補全高銘後半截沒說完的話。
可惜……你完顔兀術不會是下一任金國皇帝。
——
翌日,高銘将自己剩下所有糖都暗中交給了雨湘後,宋夏兩國結伴起程離開金國上京,照例由幾個金國官員護送,等送出了遼陽府。
宋夏兩國都貼心的表示:天氣太冷了,你們幾個就不要辛苦的繼續前行了,我們自己走就可以了。
金國官員一聽,樂不得的調馬回頭,叫善解人意的兩外兩個國家的人自己走。
等金國官員走了,宋夏兩國和和氣氣住進了最近鎮子的同一家客棧内。
“就在今晚動手。”曹傲玉語氣冰冷地吩咐道:“我剛才去探望我哥,他的腿已經能動了,但是還裝作動不了的樣子。所以,計劃是這樣的,今天晚上,他會勒死照管他的時遷,而咱們則分别沖進各個房間,一人一刀。不用害怕,就那個花榮能打,但他晚上跟他那個相好的睡,後半夜肯定疲乏得沒力氣,睡得跟死人一樣。”
都宋國的高銘和花榮是什麼關系,曹傲玉手下的人深覺有理,頻頻點頭。
曹傲玉又具體的部署了一番,比如誰誰誰從正門進,誰誰從窗戶翻入。
計劃可謂十分周密。
如今哥哥被宋國人控制住,隻能铤而走險把人搶回來。
曹傲玉覺得一切都布置妥當,道:“好了,咱們吃飯罷!”
然後,沒有然後了。
吃了飯的他們,睡得死人一樣,等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深夜,哪裡還有宋國團隊跟哥哥的影子。
“飯菜裡被他們下藥了!”有人驚呼。
曹傲玉被氣得渾身哆嗦,他們計劃得再周密又如何?
宋國人簡單粗暴的給他們下了藥,就叫他們的計劃淪為了一個笑話。
她粉拳緊攥,隻覺得氣得五髒炸裂,不禁喉頭一甜,嘔出一口血。
本來就幾乎追不上宋國人,此時正使曹傲玉又嘔血,更無從追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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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曹傲柏怎麼處置,高銘自己是沒處置權的,得先問趙佶的意見。
害怕西夏的人追上來,快馬加鞭,一路跑進了幽州城。
他們金國之行耗費了好幾個月,走的時候是前一年,如今已經是次年一月,遼國按照約定,徹底撤出了幽州城。
整個城池基本山都在宋國的控制下,因為慕容彥澤奉行不折騰的政策,一切看起來和前一年沒什麼區别,來往人群,各自過着自己的生活。
于是便在這座城池暫時歇下,高銘寫奏疏給趙佶,彙報金國之行和逮住的曹傲柏是個什麼人。
在奏疏中,高銘表示:我們在金國遇到了西夏的人,按照金國四皇子的說法,這群人想要聯合金國攻遼。
而遠在東京的趙佶接到了奏疏後,還是比較重視的,叫來了班底商量。
趙佶的想法是:攻遼?這不是很好麼?這樣的話,遼國左右受敵就滅了,不用宋國動手了。
童貫有不同的看法,也不隐藏,直言道:“遼國覆滅,以西夏對宋國的仇恨,遼一滅,他沒掣肘,必然壯大攻宋。西夏如今背叛遼國,不如趁此機會,舉兵再征西夏,遼國坐視不管,比滅西夏。”
趙佶眼前出現了一副完美的圖景,那就是自己不禁取回了幽雲十六州,還滅掉了西夏這個一直困惱大宋的頑疾。
他現在已經完成了這三個中的一個:取回幽州,隻要再滅掉西夏,那麼雲州指日可待。
他不敢說自己是千古一帝,至少也能做大宋最優秀的帝王之一。
史書上必有他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即給高銘發谕旨:派人通知遼國,力求在宋伐夏的時候,遼不幹預。
高銘接到這個旨意,心裡不禁犯嘀咕,什麼叫做“宋伐夏的時候,遼國不能幹預”?
難道興兵打西夏嗎?
——
考慮遼使對重新踏入幽州,這座曾經屬于遼國的城池,的抵觸。
見面安排在關外屬于遼國的一個小鎮子,說是鎮子,其實就是往來客商中轉的地方。
來的遼國使臣,不是别人,正是“老朋友”耶律大石。
高銘不禁在心中想,唉,不如咱倆跟完顔宗弼拉個群得了,群名就叫做三國事務組。
耶律大石跟高銘還是有點交情的,态度比較客氣,一通寒暄之後,進入正題,“你們在金國遇到了夏國的使臣?”
宋國書信中說得很清楚了,但耶律大石還是問了一遍,又仔細聽了一遍高銘的講述後,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夏國不過是遼國的依附罷了,竟然敢生出這等不臣之心。
高銘之所以隻綁曹傲柏,而不綁曹傲玉,是因為他确定耶律大石肯定是個直男,不會色令智昏。
當然也不能說綁來的是曹傲玉,耶律大石怎麼樣,但考慮周到,準沒錯。
“好,我現在就審訊他,剩下的咱們明天再談。”耶律大石鐵青着臉。
高銘估計有曹傲柏受的,取得第一手審訊筆錄至關重要。
高銘立即答應,叫人将曹傲柏給契丹人送了過去,自己則跟花榮該吃吃,該喝喝,該休息休息。
晚上睡覺不想聽慘叫聲,就拿棉花團塞住了耳朵。
翌日起來,耶律大石已經坐在一樓内等他,一幹契丹人都帶愠怒之色。
高銘估摸應該是确定西夏确實想搞背叛,感受到了帝國末日的世态炎涼。
耶律大石道:“人我帶走了,謝謝你們了。我已經寫好了給陛下的奏疏,叫他們将曹傲柏帶回都城。”
高銘聽出了不太對勁的地方,“你不親自押送他回去嗎?”
“我還得去趟女真。”耶律大石糾結了許久,将咬唇咬得泛白,最後還是說了,“大遼已經決定冊封完顔阿骨打為東懷國皇帝。”
冊封阿骨打為皇帝,代表着女真不再是大遼國的附屬,而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從古至今都一樣,謀取獨立,成立國家,叫曾經的宗主國承認是第一步。
不過,這個東懷國是什麼?
高銘是沒有印象的,“可完顔氏自稱他們建立的國家叫大金國……”
耶律大石微微颔首,“是的,那是他們自稱。”
高銘懂了,這就是遼國的倔強了,可以承認你們是一個國家,但絕對不如你們的意願,非得惡心你們一下,國家名稱不是你們自己選的大金,而是遼國選的東懷。
他不禁臉一酸,這能行嗎?
突然間,高銘豁然開朗,他懂為什麼完顔家要盡數北上了,他們回老家等待遼國的冊封。
女真也算退了一步,如果待在遼國故地遼陽府接受冊封,有點示威的意味。
女真兒童說的也不是磕大爺或者可達鴨,而是契丹的發音。
原來是因為這個北上,如果遼國來這麼一手,還不得勃然大怒,再次興兵攻遼。
高銘将耶律大石叫到一旁,避開其他人,語重心長的勸道:“我知道我說這些話不合适,但你别把我當大宋的官員,就當一個朋友在說話吧。依我在金國的所見所聞,他們絕對不會接受東懷國的冊封,且他們回到他們會甯府,做了兩手準備,冊封順利,還好說,如果不順利,覺得東懷國侮辱了他們,一聲号令召集女真各部,傾巢出動,師出有名,煥發戰鬥力,可就難辦了。而且我最擔心的是,他們一怒之下,威脅你的安危。”
不斬來使,那得看是哪國來使。
要是可恨的宗主國,帶來的還是侮辱性的消息,可就不好說了。
耶律大石是很厲害,關鍵完顔家的各個也是虎狼,在他們的領地内,就算能跑出來,也得缺胳膊斷腿。
耶律大石倒沒覺得高銘逾越,曉得他也是替自己着想,“謝謝你的忠言,我……”
“我知道你皇命難違,但是……”高銘搖頭,“我覺得東懷國的冊封一到,就是女真再起兵之時。反正都承認他們是一個國家了,不如幹脆點。而且,那個四皇子宗弼,正妻去世,如今是個鳏夫,十分想娶一個别國公主,你也問過曹傲柏了吧,宗弼提出叫夏國嫁公主,實不相瞞,他也提出要娶宋國公主,但被我拒絕了。總之吧,他到處謀娶他國公主,想壯大在女真中的地位,不如……想想怎麼利用這一點,延緩女真再出擊的時間。”
這些消息,可謂是第一手資料,耶律大石都是第一次聽到。
高銘繼續勸道:“不想他們和你們鬥,就得讓他們内鬥。咱們是兄弟之國,我自然是向着遼國的,句句發自肺腑。”
“話雖這麼說,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怎麼不能?曆史就是人史,是由人創造的。”高銘鼓勵道:“遼國需要療傷,療傷需要時間,戰争能拖就拖。”
遼國多堅持一會,就是給宋國争取時間。
耶律大石頗有些感慨,高銘雖然身為宋國人,确是真的為遼國的未來擔憂。
而夏國呢,平時低眉順眼,李乾順祈求遼國嫁公主的時候,那般卑微,如今卻要聯系金國狠狠咬他們一口。
李乾順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追随他母親後塵去吧。
高銘反複叮囑耶律大石去女真部傳旨的時候,要小心,一旦發現女真人情緒不對,要立即搶馬就跑,千萬不要猶豫,否則性命不保。
他覺得耶律大石從金國回來,會感謝他的。
高銘送走了耶律大石跟曹傲柏,回到了幽州城。
朝廷的撥款銀到位,慕容彥澤忙着協調修築各地防禦工事,沒空招待高銘和花榮。
他倆也就不添亂了,動身趕回了東京。
高銘這一次走了快小半年,發誓以後再也不出差了,誰愛去誰去,再叫他出使,他就裝病裝死。
當晚,高俅準備了豐盛的飯菜招待兩個好兒子遠道歸來。
“忒不容易了,忒不容易了……”高俅聽罷高銘在金國的一連串遭遇,當即道:“以後官家再叫你們出使,我就是裝死,叫你們給我守靈,也不叫你們走了。”
高銘笑着搖頭,“也太誇張了。”
他還沒告訴他爹差點被金國留在當地做女婿的事呢,否則,還不吓死他。
花榮最惦記他的那些兵,“我沒想到我這一走,需要這麼久,不知禁軍練得如何了?”
高銘猛地想起了什麼,“郡主和史進完婚了嗎?”
高俅不慌不忙地點頭,“成了,我還應邵王邀請出席了婚禮。估計最近幾天,史進就要動身去金國了。”
高銘覺得有點可惜,“唉,錯過了。”話鋒一轉,“算了,省了份子錢。”
就聽他爹道:“我把你倆的份子錢帶到了。”
高銘輕笑,“行啊,人沒到,錢到位了也行。”
高俅先看花榮,又看高銘,“你們兩個隻問史進跟練兵的情況,看來還不知道朝中發生了其他大事吧?”見兩人都搖頭,便大聲宣布了一個重磅消息,聽得高銘跟花榮目瞪口呆。
因為高俅擲地有聲地說道是:“官家要禦駕親征西夏!”
“親征?”高銘和花榮幾乎異口同聲。
“沒錯。”高俅道:“親征。”
高銘不知該說什麼,趙佶要禦駕親征?
要知道上一個親征的皇帝,是趙佶的老祖宗真宗,還是兵臨城下被宰相寇準用輿論綁架過去的,之後就沒人挑戰過這樣危險的行為了。
難道大宋皇帝要崛起了嗎?
“錢哪裡來?修繕北部關隘城牆都不是挪用别的開支嗎?”高銘對打仗就是打錢這點,還是了解的。
“你不提,為父都忘了誇你了。錢當然是從你提出的海外蔗糖生意來啊。派去日本的人回來了,帶回了白花花的銀子,并說日本人簡直為糖癡狂,一上岸就賣光了。有個别地的貴族聽到消息跑來買,結果知道糖都賣光了,據說一窩火還病倒了,病榻上還做了一首俳句表達自己的失望。這些都是郓王上報給官家的,官家已經組織了更多人出海賣糖,隻要他們歸來,便能帶回更多的白銀。有了銀子,就能打仗了。”
高銘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高俅又對花榮道:“對了,還有你總結的練兵法練出來的兵,官家也視察了,十分滿意。”
“因此萌生了親征的想法?”
高俅郁悶地道:“官家自己好大喜功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童貫頻頻進讒言!唆使官家親征!說什麼西軍已經快攻破西夏的橫山防線了,西夏已經無險可守,繼續用兵,西夏必破!一開始還好,官家雖然心動,但也沒多提此事。但後來蔡京也加入了進來,頻勸官家親征,官家便開始認真考慮親征一事。”
高銘倒也不意外,蔡京在金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都能做出來勸趙佶退位的事,忽悠他親征算什麼。
花榮皺眉,“現在西夏得罪了遼國,人證都被送給耶律延禧了,大宋對西夏用兵,遼國八成不會幹涉,這樣是官家想禦駕親征的原因之一。”
高銘道:“可他根本不是打仗的料!”
玩文藝吧,别玩軍事了。
花榮分析道:“童貫帥兵,官家不過是挂個親征的名罷了,老老實實待在帳中,赢了,都是他的功勞。就算輸,說真的,單憑西軍的實力,也不會輸得太慘,撤回來就行了。”
“對了,還有你叫人改良的火藥武器,攻城利器,也被童貫用來增加剿滅的西夏的可能性。”
高銘直咂嘴,“賣糖,練兵和火器,這幾個手段,怎麼都被用在了官家禦駕親征的可行性上?!”
他當初提出這些建議,可不是叫趙佶自己刷經驗的。
再說,這才剛有了緻富壯大的手段,能不能先暗度陳倉,非得現在就出去得瑟?
這時,高俅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公孫道長夜觀天象也道,官家此次出征,西夏必然被官家的龍氣所破。這也是官家想親征的一大原因。”
有錢、有兵、有火器,大臣支持,甚至連天象都站在他這邊。
趙佶想親征實在太正常了。
高銘道:“何必對西夏用兵,叫遼國收拾它不好嗎?”
“也在等的。”高俅道:“等遼國是否能派人毒死了現在正值壯年的皇帝,叫幼帝登基,如果能,正好趁着西夏朝堂不穩,發兵攻打。”
高銘歎道:“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全了。”
也真得這樣萬事俱備,否則的話,就趙佶那個慫人,豈會親征。
花榮道:“聽起來,好像的确能旗開得勝。看來,官家要做中興之主了。你怎麼這副表情?”
高銘一副吃了黃連的樣子,表情發苦。
趙佶親征,敗了,弄不好新式練兵法要被廢。
勝了,他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保不齊下一步就是伐遼被毆,或者伐金被滅,完全破壞現在大宋暗度陳倉悶聲發大财的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