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銘感覺花榮有什麼話到了嘴邊,但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所以表情不是很好。
不過,花榮還是履行了承諾,将高衙内給背了起來。
花榮習武之人,背個把衙内還是不在話下的。
兩人沉默的走了一會,花榮突然發問,“林娘子真不是被衙内給藏了起來?”
“對官家發誓,我沒有藏她,我讓她離開的東京,人不知去了哪裡。”官家代指皇帝。
花榮似是信了,不再追問,而是道:“我在演武場練習射箭,今天多練了一會,所以晚了些,路上正碰到你們,要是按照平日的作息時辰,也遇不到了。”
高銘慶幸的道:“老天保佑。”
花榮又道:“不過,衙内口才了得,若沒我,今日也能虎口逃生。我看那大和尚被你說得啞口無言,根本發不出火。”
“不不不不,你還是很重要的,要沒你,他抓住我,肯定先打我幾拳,讓我斷幾根骨頭,就是事後說清楚了,我這傷也留下了。你出現攔住他,我們才能好好對話。我看他很忌憚你,他走了,一來可能是認為我沒說假話,二來,也覺得有你在場,今日逮不住我的。”
對方誇他一句,高銘就十句誇了回去。
花榮道:“衙内果然口才了得。”
高銘苦中作樂,半開玩笑的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挺和藹可親的?和外界傳言不一樣?”
花榮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高銘鬧個沒趣,說話人家都不接。
過了一會,花榮重新起了個話題,“剛才那個和尚,我也有耳聞,倒拔垂楊柳,半個京城都聽過他。”
這就叫一戰成名,好比武松打虎,楊志賣刀一樣。
“林沖有這樣的朋友,哪怕他落難了,還幫他照顧家人,這輩子也值了。”
“聽衙内的語氣,好像倒有幾分敬佩魯智深,你不恨他嗎?”
“能不恨嗎?要不是我跑得快,加上足夠幸運,今天怕是得斷胳膊斷腿。但一碼歸一碼,我羨慕林沖有這樣的朋友也是真的。”高銘道:“總的來說,魯智深對朋友肝膽相照,對敵人殘忍無情。”
花榮似乎很認同這句話,“男子漢大丈夫當如此!”
高銘後牙槽發冷,可惜啊,這世上此時此刻,當他高衙内是敵人的多,當他是真正朋友的倒沒有。
某種程度上來說,不如林沖。
他難免流露出一絲失望,“你看林沖雖然淪為一個配軍,無錢無權,人生跌到了谷底,卻有真心為他搏命,替他照顧家人的朋友,何其珍貴。反觀我,雖然衣食無憂,父親位高權重,卻沒一個人真正替我着想的朋友。”
月朗星稀,很是孤寂。
高銘說完良久,花榮又沒出聲。
待過了許久,可能是忍耐不住了,花榮終于道:“既然衙内心裡都清楚,為什麼還要做下那等事,把自己置于這樣的境地。”
高銘冤枉啊,欺負林娘子的可不是他。
他歎氣,裝模作樣的道:“……的确是我自作自受……大概是從小沒娘的關系,我不說,你們也清楚。我是太尉的養子,他沒有娶妻,我沒有繼母。而我生身母親,也早亡故了。可能是這個緣故,我一貫喜歡比我年長的女人,看到林娘子的那一刻,我被她身上成熟的感覺所吸引……才犯起了渾……不過,對她求而不得,我生了場大病。等病好後,我再見到她,總覺得不僅僅是容貌,她整個人給我的感覺都不對了,我就想清楚了,她在林沖身邊有的特質,到了我身邊未必還有。”
高銘一直懷疑隻喜歡别人老婆的高衙内,有點心理疾病,考慮到他沒娘。
他覺得自己的分析還算靠譜。
花榮聽罷,良久不語。
聊天最怕沉默,沉默意味着尴尬。
高銘“掏心挖肺”的自我剖析,隻換來對方的沉默,叫人難熬。
不過,沉默須臾就聽花榮沉聲道:“……我自小沒了父母,在世親人,除了祖父母,便隻有一個妹妹……衙内的辛苦,我多少能理解幾分。”
高銘倒有些愧疚了,他忙岔開話題,“不過,我雖然希望得到林娘子,但讓林沖刺配可不是我的主意。”
花榮道:“我知道。”
是高太尉的主意,對林沖刺配稍微有點深入了解的都清楚罪魁是誰。
其實高銘嚴重懷疑,高俅陷害林沖,也有心理陰影的關系。
高俅當年還是個破落戶的時候,被一個叫王進的教頭毆打過,據說一棍子打到昏迷。
雖然高俅發達了,但是王進卻跑了,這仇沒報上,對教頭的憎惡則烙在了心裡。
所以幾年後,看到另一個教頭把自家兒子吓到跳窗逃跑,大病不起,新仇舊恨席上心頭。
迫害的是林沖,也是多年前的王進。
而且,高銘深度懷疑,可能就是王進那一棍子,打得高俅重傷,絕了子嗣。
這種仇恨,足夠高俅心理陰影,對整個教頭隊伍深深的厭惡了。
但這推測,高銘隻敢放在心裡。
他可不會對外人說任何老爹的糗事。
高銘繼續道:“還有,因為上次的事,害得你被退親……我心裡十分過意不去,這樣吧,不如我陪你演一出戲,咱們到你丈人那裡,我和你表現得關系很好,他一看你沒和太尉府交惡,說不定就把婚約恢複了。”
花榮哼笑一聲,“真的不必,我已經想通,退就退了,沒必要回去找他們。”
高銘覺得哪怕在一個人面前洗白自己也是好的,“也是,大丈夫何患無妻。”
尤其是花榮,假如他哪天真的不幸上了梁山,别因為憎惡他,為難他老爹就好。
少刻,兩人回到了太尉府,一看到花榮背着衙内。
太尉府如臨大敵,老都管等人一路護送把高銘擡到了他的卧房。
高銘躺在床上,道:“我們着急回來,慕容府的兩個家丁還在路上躺着呢,你們派人把他們送回府去。醫藥費不要少,多多謝謝他們。”
老都管連連點頭,“衙内,您這是怎麼了?為何又扯上了慕容府啊。”
高衙内這人,浮浪子弟一名,平日經常不着家,就被林沖吓得病了那會,在家休養老實了幾天。
如今他康複了,晚上回來得晚些,也沒人覺得反常,以為他到哪裡鬼混去了。
沒想到卻是被花榮給背回來。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道:“太尉來了!”
圍在高銘床前的人都散開,讓出一條道來給太尉走。
高俅直接沖到高銘床前,怒道:“又是誰害你?”
又字用的很好,言簡意赅的點明了高衙内招人恨的體質。
高俅來到兒子床邊,緊張的捧着高銘的臉左看右看,“你傷哪兒了?”
高銘有氣無力的道:“爹……我……”
高俅無比緊張,呼吸都停了,“你說!你說!”
不僅高俅,屋内除了花榮之外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
“我……”高銘捂着肚子,苦着臉道:“我好餓啊。”
“……”高俅怔了怔,“隻、隻是這樣?”
高銘點頭。
高俅便怒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給衙内準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