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對阿琇向來很是縱容,她要去緩坡上,他當然不會拒絕,便領着阿琇的手,順着小徑往緩坡上走去。走了兩步,回過頭,看着身後的阿珎等人,含笑問道,“你們不過來嗎?”
“我,我就不上去了。這裡賞花就挺好的,很好。”四姑娘膽子大了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看鳳離笑,就覺得害怕。都不是拘束,是真的挺害怕的,搶先說了不去。
阿珎阿瑤和阿珠都是正要議親的年紀了,所以也搖頭,表示自己在坡下看花就好。
姐姐們不過去,五姑娘等人當然也不跟着了。
安哥兒左看右看的,四叔喝酒去了,姐姐妹妹們不好沒人保護,自告奮勇,“我留下照顧她們。”
說着,嚴肅地告訴初一,“我來保護大姐姐她們,你去照顧九妹妹。”
初一揉了揉耳朵。他沒聽錯吧?全家裡頭他最小,難道不是該大家都照顧他麼?
怎麼一轉眼,就成了他照顧别人啦?
安哥兒還在那裡當夫子教導哪,“身為男子漢,就要保護家裡的女孩兒。初一,不論年紀大小,你得記得這個。”
“哦。”初一擡頭,“大哥哥,你能先放開我的手麼?”
安哥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還緊緊攥着初一的呢,臉上有些發紅,忙放開了,“我,剛才就是怕你走丢了。”
鳳離簡直被這兩個小孩兒弄得哭笑不得的。緩坡上邊,到他們這群人的距離,也不過四五十步遠吧?再說,他身邊還跟着護衛,難道還照顧不了幾個姑娘?
搖搖頭,一手領了阿琇,一手領了初一,上了緩坡。
緩坡上邊種了不少的花樹,不過此時是秋天了,都隻有綠葉蒼翠。樹下小徑旁,擺放着許多的菊花。雖不名貴,但勝在數量多,開得熱鬧極了。
站在了高處,阿琇使勁兒往水榭那邊看。
水榭周遭,看似随意地站了不少男子,從那警惕的模樣不難看出,都是護衛榮王鳳玄的。水榭建在水邊,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四面窗戶打開,鳳玄正與沈焱對面而坐。遠遠看去,相談甚歡。
甚至,鳳玄的手還搭在了沈焱的肩上,拍了拍!
阿琇很想伸着爾康手喊一句,快住手啊榮王殿下!你往這邊看一看啊,你看看你命定的女主呀我大姐姐,而不是看着我四叔笑哪!
“九叔祖向來眼界甚高,沈四叔能夠得他青眼,也是才俊英雄一般的人物了。”鳳離順着阿琇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這一幕。
阿琇心情十分複雜。
“算啦,咱們下去吧。我不看了。”
“這就不看了?”鳳離低頭看着小丫頭忽然變得蔫哒哒的模樣,甚是納罕。
阿琇嗯了一聲,“我就是想看看四叔去哪裡啦。”
鳳離揉了揉她的發辮,“你和沈四叔甚是親近。”
“那當然啦,我四叔嘛。阿離哥哥,你不覺得我和四叔很像嗎?祖母說,我們都像祖父。”
初一現下最是聽不得這個。
噘着嘴踢了一下地。
一家子三代人,哪個貌美如花的都不是他,初一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啦。
鳳玄回京,也在京裡頭出了不小的風頭。
他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出生後不久,原先還是皇子的聖上登基繼位了。被兄長養大,深得聖寵。可以說,在皇帝心裡頭,鳳玄與兒子也差不多了。甚至可以說,比幾個皇子在帝王心裡的分量還要更重。
年紀輕輕,鎮一藩之地。
最重要的是,鳳玄年近而立,他還沒有王妃。
皇帝當然給這個心愛的弟弟賜過婚,而且不止一次,先後兩次賜婚,都是沒有等到成親,準王妃就香消玉殒了——第一個,一場風寒要了命去。第二個,身子骨倒是挺不錯,然而很是詭異地,一頭栽進了個小淺水坑裡,淹死了。
本來鳳玄這一出生,先帝駕崩生母殉葬,就已經有了天煞孤星的流言出來。這一下子又連死兩個未婚妻,本來已經漸漸淡去的流言,就又有了死灰複燃的趨勢。
朝中大臣也好,勳貴也罷,大凡有适齡嫡女的人家,都是戰戰兢兢的。
榮王雖好,性命更是要緊哪。
誰家的女兒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是?
那會兒鳳玄還年輕,正是一腔子熱血張揚的時候,哪裡受得了這等流言呢?索性與皇帝說,他還不娶了。不娶王妃,總死不了人了吧?
他也是個很很奇怪的人了,說了不要就不要,任憑皇帝苦口婆心安撫了許久,也堅決不娶正妃了。不但正妃,就連皇帝幾次想要賜下側妃,他都不收。
所以到了如今,堂堂的榮王爺,還是光棍一條。
據說這次,皇帝又要為他選定貴女賜婚了。
要是放在從前,約莫着京城裡又要掀起各高門大戶争相給女兒定親的奇景了。
不過如今,鳳玄又有了大不同。
手握實權,一地藩王。
在北境,幾乎就是個土皇帝了。
這下兒,許多人似乎都明白了,為什麼之前賜婚的兩個姑娘都沒熬到成親就沒了——命數不夠,壓不住這大福氣啊。
于是,鳳玄這一回來,大家的視線就都又集中在了鳳玄身上。不久前還在金龜婿榜上位列第一的沈焱,不幸被擠了下來,成了老二。
“那位榮王殿下,我看着也就那樣吧?”沈家的姑娘們在萬菊園裡都見過了鳳玄。下了學後圍坐在一起說話,阿珠就喝了一口茶,“也沒見比四叔好在哪裡。”
她當時離得遠了點兒,也沒看的太清楚,記憶中,榮王似乎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要說英氣,似乎遠遠就能感覺出來。但真要隻比臉的話,阿珠還真不覺得能有比過她四叔的。
四姑娘一貫地和阿珠唱反調,“三姐姐這話差了。單說出身,四叔就輸了。”
“出身怎麼了?出身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我倒是覺得,還是該看個人的能為呢。”阿珠對四姑娘的話嗤之以鼻。“咱們讀書都知道,那些名留青史的人,有幾個是因為出身才被史官記下的?”
怕兩個人又吵起來,阿瑤就放下了端在嘴邊的茶,“你們安靜些吧,這有什麼好說的?榮王殿下本也不是能随便說道的人。”
頓了一下,沒忍住,小聲地說,“我也覺得,能做出一番大事業的男子,比隻看出身的要更加令人敬佩些。”
這麼說着,臉上就不禁發紅了,伸手捂着臉頰,哪兒有光天化日之下幾個大姑娘這麼讨論外男的呢?
心中甚覺不好意思。
阿琇托着下巴看阿珎。
阿珎一直垂着眼簾,懶懶地撥着盞中澄碧的茶湯。從上次去了萬菊園回來後,她就不再稱病了,依舊和妹妹們一起念書上學。顧老太太和溫氏也都沒有再提叫她待在院子裡的話,靖國公每日也會去看看她,偶爾還會帶些京城裡的新書給她。阿珎覺得,就這麼下去,似乎也挺安穩的了。
阿珠和四姑娘還在就出身和能力争論着。
阿珠牙尖嘴利的,四姑娘性子急,哪兒吵得過她?沒過幾個回合,就坐到一邊兒賭氣去了。
叫她們說起來,也隻是争論幾句,鳳玄和自家四叔到底哪個更好些。幾個丫頭叽叽喳喳地說了一通後,一緻認為,除了出身,她們四叔論起容貌能為性情來,都是拔尖兒的。不過為了照顧一下榮王殿下的形象,阿琇拍桌宣布,王爺千歲和她四叔一起并列首位啦。
要說阿琇她們讨論起來,并不帶什麼旁的心思。有些人家,卻對榮王妃這個位子,着實動了心。王家,就是其中的一個。
王二太太尤其熱心。
她自己就有女兒,明年就要及笄,生得不能說花容月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了。身為尚書府的嫡女,王二太太自問,還是能夠想一下榮王妃的位置的。
當然,榮王年紀稍稍大了些。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不足,畢竟榮王從未娶過妻,隻要進門,就是親王妃,上頭又沒有婆婆,多好的事兒哪。
若女兒能嫁入榮王府,她的松兒便是親王嫡親的大舅子,何愁沒有前程?到時候,隻怕是溫氏那樣的高高在上,也要後悔沒有和自家結親。
不得不說,王二太太的這種想法十分奇葩。叫阿琇知道,怕是又要大感奇怪了,什麼時候,兒子結親居然要靠女兒嫁得好啦?
這麼想着,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王二太太便撺掇着丈夫去與公公探探口風。
“我也是聽人說的,這次榮王殿下回京,陛下要趁着萬壽節再給他賜婚呢。咱們女兒也就要及笄了,我冷眼看着,竟是找不出比這更好的親事呢。”
王二老爺性子比較軟,人又有些個迂腐,聽了妻子的話,隻覺得她有些異想天開。
“我不去。你這壓根兒就是不可能的啊。我一個六品微末小官,哪裡敢肖想做王爺的嶽丈?”
王二太太推了一把丈夫,嗔道:“這話就糊塗了,父親身居一部之首,女兒好歹也是尚書府的嫡出小姐。難道身份還低了?她又那般品貌,嫁到低一些的人家去,我都替她委屈呢。”
“哎呀,你說的什麼話?就算從父親這裡論出身,那不是還有大丫頭嗎?”
王二太太不說話了。她倒是把這個茬兒給忘了。
大丫頭,長房嫡出,因她父親外放了,老太爺和老太太不舍的她,就把她留在了身邊。
公婆偏心,萬一真有送女入王府的意思,頭一個想到的定是大丫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