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琇:“……”
為什麼覺得收了禮物的鳳離哥,臉色有那麼點兒不好呢?
鳳離一向是都是笑如月華的呀!
想起當初鳳離一巴掌抽的鳳妍都摔了出去,阿琇不由自主地心肝兒顫,腳尖兒先動腳跟後挫,往旁邊挪了挪。
“過來。”鳳離将那隻短刃一下一下地扔着玩,淡淡地說道。
阿琇怯生生走過去。
天氣熱了,她今日穿着的是亮綠色的半臂,露出一段兒雪白的手臂。這顔色極挑膚色,一般人還真的撐不起。阿琇膚色細膩白皙,用她上輩子的眼光來看,就是很有些冷白皮兒的意思。肌膚白得都要泛光了,瓷娃娃似的。
看着她那副惴惴的模樣,鳳離忽然又笑了,在她頭上揉了一通,輕聲道,“這禮物我很是喜歡,往後日日帶在身上,留着防身用。隻是……”
他話鋒一轉,“青時的你送了麼?”
霍青時的生日比他晚了兩天。
“還沒。我想着,過兩天去外公那裡再送表哥的。”阿琇老實地回答。
每年生日不斷,每個月都得送出一兩份兒東西去。阿琇都很是用心在準備的,如鳳離與霍青時,從前她都是送果子酒。今年從春天起家裡就很忙了,她也沒有釀新酒。想起鳳離生日的時候,看看日子,也沒有時間來預備别的了。
阿琇喜歡刀劍長鞭的,這套小短刃還是靖國公在她小時候給她尋來的。據說是開了刃兒後極鋒利的,因短小,就很适合藏起來防身用。不過阿琇身為國公府的千金,出門多少人跟着,這個防身的功能基本等于零,她就一直把這兩隻短刃收在了一邊的,不時拿出來把玩一下而已。
這回送出去,也是一番心意啦。
當然,她其實還是覺得,送人禮物,這些花了大價錢尋回來的東西,遠不如自己親手做的。過兩個月她娘的生日,她就這會兒連丫鬟都不用幫忙,縫好了一套裙子了。
“給我看看才成不成?”鳳離聽說霍青時還沒得到,問了一句。
這可怎麼說不成?
阿琇當然得答應了,讓人取了另一隻過來遞給鳳離。鳳離接過來,兩把短刃除了外邊鞘上嵌着的寶石顔色不同外,一模一樣。
鳳離看了一回,将兩把都還給了阿琇。
“阿離哥?”阿琇不明所以。
“既是從問世起就是一對兒,哪裡好叫它們分開?不如,連同我這把,你一并送給青時吧。他是學武之人,比我更合适拿着。”
話雖然這麼說着,阿琇卻從他低垂眼簾遮住眼睛之前,捕捉到了他眼中一絲的不舍。
“這,這……這是送給阿離哥的壽禮麼,怎麼好收回來?”
鳳離飛快地擡起眼看着她。
在鳳離的注視之下,阿琇内心淚流,将短刃推到鳳離身邊,“……我看阿離哥你很喜歡的,兩把都送你。表哥那裡,我再找别的。”
“這如何要得?”鳳離為難,“若叫青時知道了,也不大好……”
“要得要得,很能要得。”阿琇探身抓起短刃都塞進了鳳離手裡,隻腹诽,就您方才那眼神,那委屈的語氣,不就是想都要走麼?
阿琇很是大氣地揮揮手,“都送給阿離哥哥。”
鳳離垂眸,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摩挲着短刃鞘柄上古樸的紋路,把玩了一會兒,才将嵌了紅寶石那把珍而重之地放進了懷裡,卻拉起阿琇的手,将另一把嵌了綠松石的放進了阿琇的手心。
“那麼,這算我的回禮。”
阿琇噗嗤就笑了,歪頭,“哪兒有這樣的?用我送你的東西回禮?左算右算,都是我虧了呀。”
她頭發剛被鳳離揉了一通,梳得挺精緻的發髻有些亂,軟軟的碎毛兒支棱着,看上去格外的可愛。
鳳離挑眉,“這倒是。那等你生日,我也送我最心愛的東西給你當壽禮,如何?”
又來了又來了!
這麼說話,很容易叫她誤會的好不好!
阿琇簡直都要淩亂了。鳳離最近是動不動就說些叫人不好意思的話。
悲催的是,自诩内心是個老阿姨的阿琇在他含笑的目光注視下還總是忍不住地臉紅心跳。
每每等鳳離走了,阿琇一個人回味起來都想給自己一巴掌。
鳳離見這小丫頭兩頰發紅,人又呆呆的了,忍俊不禁。
“這一隻先放在你這裡,九妹妹你可要看好。若是丢了,可就湊不成一對兒了。”
他喜歡與阿琇相處時候的輕松,小丫頭的眼睛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明亮清澈的,尤其歡喜的時候,眼中仿佛都是細碎的陽光。讓他覺得整顆心都是暖和的,亮堂的。他祖母曾說過,不能叫那些卑劣的人拖累了他的人生,勸他該心性明光。鳳離想了許久,或許阿琇便是祖母口中,心性明光,不會有半點陰霾的人吧?
又逗了一回阿琇,才施施然離去。
阿琇摸着發熱的臉頰,想往正房裡邊去。
“阿琇……”
才轉過了一道耳門,冷不防身後就響起來一個聲音,特别是這個聲音倒是柔和,但語氣就如同被人抛棄了多年的怨婦似的,怎麼聽都帶了一股子陰寒的哀怨。哪怕是大夏天裡,阿琇還是差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停下腳步,樹後轉出一道雪白纖細的身影。
竟然是白姨娘。
阿琇再沒想到,她居然還能見到白姨娘!
因屢屢生事,顧老太太輕易都不叫白姨娘出清蘭院。當然,日常也沒有人敢克扣了白姨娘。
一個是因靖國公雖不留宿,但偶爾也會去看看這個昔日的寵妾。用溫氏的話說,怕她發瘋,得時常給她點兒念頭。
另一個便是因為不管怎麼說,白姨娘還是老太太的侄女,還有個做貴妃的親姐姐,又有阿珠這位主子姑娘在。顧老太太并不禁止阿珠去看望生母,阿珠每天都會去清蘭院看一看。
平心而論,除了在清蘭院裡出不來,白姨娘的日子過得還是相當舒服的。
她怎麼出來了?
阿琇幾乎都忘了這個人。
雖然說白姨娘生下了阿琇,但是從出生第一天開始,白姨娘就從來沒有照顧過她。因她是個女孩兒,就哭着喊着不肯要她,甚至說她長了鬼牙克父克母,立逼着她爹把她扔了去。阿琇每每想起這些,哪怕知道這具身體是白姨娘給的,也激不起她半分的濡慕之情。
“你是白姨娘?”
數年光陰過去,白姨娘倒還是風韻動人的。
仿佛沒有想到阿琇待自己如此冷淡,白姨娘嬌弱纖細的身子顫抖了起來,手裡雪白的帕子猛地被塞進了嘴裡,兩隻與阿珠極為相似的眼睛裡立刻漫上了一層淚水,就連聲音,也與方才大不一樣,虛弱得如同随時能夠倒下,“你,你叫我什麼?”
“姨娘啊。”阿琇臉上詫異,随後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了,頗有不好意思地說道,“平日裡一向少見,幾位姨娘我時常會認混了。若是認錯,姨娘别怪阿琇好不好?”
白姨娘的眼淚已經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阿琇不得不承認,白姨娘容貌确實很有些得老天寵愛。哪怕這麼多年的不如意,就連發間都偶能看到幾絲銀發了,可那張臉依舊白膩妩媚,哪怕是哭着,眼角紅紅,也甚是惹人憐愛。怪不得當初,能夠獨得她爹寵愛。這樣的姿态,她娘就是再投胎一次,估摸着也是做不來的。
白姨娘哭得哽咽難言,“阿琇,阿琇……”
竟都有點兒杜鵑啼血的意思了。
阿琇沉了臉,“姨娘這是做什麼?見着我就哭哭啼啼的?”
“我隻是……”白姨娘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那株大樹。她身形本就清瘦,身上穿着的又是有些寬大的雲紗裙襖,很有幾分弱不勝衣的脆弱美麗,“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是誰?”
我太知道了好麼!
阿琇多一句話都不想跟白姨娘說,沉了臉,“我記得祖母叫姨娘在清蘭院靜養?這服侍姨娘的人都哪兒去了?竟都敢這樣的不用心!”
轉身就走。
隻是走了兩步,身上衣服一緊,已經從後邊被白姨娘抓住了衣擺。
“阿琇,阿琇你别走!你聽我說,我是你……”
話還沒說完,白姨娘身後就撲上來一個婆子。這婆子面容蒼老,頭發都是花白的,看衣着打扮,倒也還算上好的。在國公府裡,也隻有各房主子跟前得用的老人兒能如此裝扮了。
這婆子拼命地捂住了白姨娘的嘴,不叫她說話,自己扯着嗓子對阿琇求道,“我們的不是了,一眼沒看着,叫姨娘自己走出來驚擾了九姑娘。求姑娘看在……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不要與姨娘計較了吧!”
阿琇認得這婆子,是白姨娘的乳母趙媽媽。這位趙媽媽一直都在白姨娘身邊,白姨娘落魄了這麼多年,她也不離不棄的,是個忠心的老人。阿琇也不願意看着老人在自己跟前低聲下氣地懇求,隻點了點頭,“我不說,不過還請媽媽看住了白姨娘。”
趙媽媽松了口氣,一邊抱着白姨娘不叫她掙紮,一邊滿臉感動地謝過了阿琇,死活抱着白姨娘的腰往清蘭院拖。見阿琇已經轉身離開,趙媽媽紅着眼圈在白姨娘耳邊求道,“姨娘安分些吧。這幾年困在院子裡的苦,還沒有受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