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高高興興的過年的顧老太太聽了二太太這番話,放下了筷子,臉上依舊不變,淡淡地說道,“原是為了安哥兒親事。這個,我一直想着,你隻放心吧。”
畢竟過年,顧老太太也不想叫二太太十分的下不來台。尤其,這席上還有八姑娘和阿琇兩個——在晚輩面前沒臉,以後二太太在府裡,又要怎麼自處?
她雖然對二太太從前的行事很是不滿。可細細追究起來,二太太對庶女的态度,其實也算是正常了。畢竟這天下,又有幾個對丈夫妾室生下的孩子能夠視如己出的呢?
溫氏,那是個例外。
況且,跟别人生下庶女的是她的二兒子,真要算起來,這筆爛賬算到他的身上才是。
過了幾年了,阿珏過得也不錯,顧老太太再看着容顔蒼老,神色頹靡的二兒媳,心頭也有了幾分的松動。
想着她起身說話,也不過是為了兒子的親事着急,心下一軟,話音也不似剛才那樣冷淡,“安哥兒是個好孩子,如今功名在身。我和他父親都是想着,等他春試中第後再行婚聘之事。”
聞言,二太太眼睛一亮,連忙追問,“那母親可有人選?”
屏風後另外一桌上,啪的一聲。
是二老爺沒忍住,将筷子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同樣的,外邊這一桌上人也有限,沈家兄弟三人,外加沈安和初一而已。
沈安聽到了聲音,擡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
他有點兒難過。
父母之間的關系,數年來堪稱冰涼。雖然父親未曾休妻,可卻也再不肯邁進母親的院子一步,日常休息,也隻在書房裡。
此時又見父親臉上有些愠怒,便知道父親這是又惱了母親。
可是母親……縱然是舉止有些不當,也是一片慈心都為了他。沈安垂着眼睛,隻覺得頭疼。
還是三老爺,一把按住了自己哥哥,搖了搖頭。
要說靖國公兄弟四個,若是按照能為序齒,那就要倒過來了。
出去北境的沈焱外,三老爺是兄弟間更為老成的。
“你不要插嘴。”
二老爺歎口氣,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屏風的另一側,二太太還要追問是看中了誰家的姑娘,被三太太拉住打趣,“瞧瞧我這二嫂子,就這麼心急娶兒媳婦啊?我且告訴你說呢,這事兒還真急不來!叫安哥兒踏踏實實地考了狀元回來,天底下的姑娘,還不得由着你來挑?”
說完就哈哈笑着,死活扯了二太太坐下,往她嘴裡灌了滿滿一杯的酒。
又有溫氏也在旁邊說話,也就将這件事情混了過去。
或許二太太也覺得,兒子中了狀元後,再說親事更好些,也盡量壓下了想要再問問的沖動。一頓飯,總算是平靜地吃了過去。
一時飯畢,衆人也都沒有散去,都在春晖堂裡說笑。
看着外頭雪白一片,廊下樹上卻都挂上了大紅的燈籠,也是分外的好看。
因靖國公夫妻二人晚間還要進宮去,陪着顧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後,大房的四口人便一同回了正院去準備。
本朝從泰祖的時候開始,便是這個慣例。除夕夜,宗室勳貴攜家眷入宮赴宴,大年初一,所有官員以及女眷再行進宮去參拜。
也就是說,不但今晚靖國公夫妻兩個要在宮裡走一遭,便是明日還要早早起來,趕在天亮前等候在宮外,等着大禮參拜帝後。如今沒有皇後,隻需按照禮數拜了皇帝便可以了。
這天的宮宴,除了靖國公夫妻外,二房三房都是沒資格參加的。當然,若是有朝一日阿珠和林沉從北境回來,倒是可以赴宮宴的。
借着自己當了一回小英雄的光,初一被格外破例,許他随父母一同赴宴。
這是天大的體面,初一興頭的,早早就叫人給做好了新衣裳了。金紅色的,連腰帶都是暗紅色的,再加上外邊一件绛紅色的大氅,着實是喜慶的叫人發笑。
阿琇看着興奮的初一,酸溜溜地說道,“整個一個大号兒的紅包。”
“知道姐姐你嫉妒我,我不生氣。”初一晃着腦袋,束着發髻的金冠顫顫巍巍地晃動,與主人一般得意。
溫氏大妝,靖國公父子兩個也都收拾妥當了,看看時辰,便要上車去宮裡了。
臨走時候,阿琇拉住了初一,小聲地囑咐了幾句。初一聽得認真,對阿琇嚴肅道,“放心,我都知道!”
三口人上了車走了。阿琇卻總覺得,心裡不大踏實,直覺這次宮宴不會太太平平的。
掩下了不安,略微歇了一會兒,便又跑去春晖堂陪着顧老太太了。
果不其然,天色黑了下去後,還沒過戌時,靖國公攜妻帶子的就回來了。
“怎麼這樣早?”顧老太太都驚訝了。
按照往年的慣例,領宴啊謝恩君臣同樂這一溜兒排下來,沒有亥時三刻是出不了宮的。
同在春晖堂的二老爺三老爺也都看靖國公。
靖國公方正的臉上有些一言難盡的神色,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宴上出了個小岔子,陛下動了氣,散的便早了些。”
“不但今日散的早了,明日一早都不用陛見了,百官隻在無極殿外磕頭就行了。”
“這是為何?”二老爺十分不解,“往年,可沒開過這個例啊。”
三老爺捋着短須,“宴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皇帝是個好熱鬧的人,年輕時候動不動就白龍魚服。不是大事,不會連宮宴都匆匆結束。
靖國公苦笑,“什麼事?兩位皇子動起了手,算不算大事?”
正順手将茶水放在嘴邊啜了一口的阿琇直接被嗆到了。
“皇子……動手?”
天老爺咧,亘古未聞啊!
皇室之中的傾軋從來就不少,甚至說為了那張龍椅拼到了最後染了兄弟鮮血的也多了去。
可是外面兒上,總還要粉飾一番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兩位皇子宴上動手?
阿琇被嗆得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忍住了,就看春晖堂裡除了靖國公和溫氏初一外,沒一個臉色如常的。
“這,這……是哪兩位皇子啊?”三老爺最先反應過來,“又是因為什麼呢?”
靖國公歎了口氣,端起茶來喝着,試圖叫自己平複一下。
顧老太太就看溫氏,溫氏輕聲道,“我在女眷那邊,到底因為什麼,也實在是沒看到。初一。”
初一立刻站起來。與父母驚訝中帶了一層懼意不同,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很有意思的鬧劇。
“是這樣,今天的宮宴吧,北戎的洛吉王子也到場了。才一開宴,三皇子便起身上奏,說是洛吉王子與德貴妃同時進京的,北戎亦有和親之意,恰好五公主與洛吉王子年齡相仿,堪為婚配。九皇子一聽就急了,沒等陛下說話,一杯酒就潑到了三皇子的臉上。”他雙手往外一攤,“然後,可不就動起手來了嗎?”
“正是這樣。三皇子沒留神吃了虧,罵九皇子不敬兄長。九皇子便說五公主一向病弱,三皇子卻建議她和親北戎,是何居心。先時隻是言語沖突,說着說着,三皇子就動了手。”靖國公補充。
阿琇囧囧的,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