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陪着榮王出來跑馬,沈焱因要護送幾個丫頭回去,便頗為不好意思地榮王道:“要與殿下告罪了。”
“我也懶得上什麼庵裡去燒香拜佛的,沒勁。不如一起回去,回頭,饕餮樓裡咱們一同喝一杯如何?”榮王笑道。
他既這樣說了,其餘人自然不會不同意。一行人便決定,先回城去。
沈焱見阿琇炯炯地盯着自己的馬,目光裡頭滿是羨慕和向往,含笑,“想騎馬?”
阿琇拼命點頭,與沈焱炫耀,“四叔看見過我的小紅馬麼?渾身上下都沒有一根雜毛兒,火似的呢。跑起來可快可快了!”
靖國公送她那匹小馬,府裡姐妹都沒有,叫她可是得意壞了。
沈焱當然見過,小馬如今都長成了神駿的大馬,就是可惜了,養在馬廄裡頭,平日都甚少有機會放開蹄子盡情跑上一場。
“就是可惜啊,娘總是怕我摔着,輕易都不叫我騎馬出來。”阿琇遺憾極了。
沈焱笑問,“那你就總往侯府跑?”
猿臂一展,先将阿琇送到了馬鞍上坐好。
阿琇一聲歡呼,舉起兩兩隻小拳頭,“四叔最好!”
不遠處的鳳離轉頭看了過來,見她在馬背上也不老實,不禁輕笑了出來。
“表哥……”李婉婉眼圈又是一紅。鳳離素日裡總以溫雅示人,面上甚少有不帶笑的時候。隻是,她何曾見過他如此真心的笑過呢?
這廂沈焱翻身上馬,穩穩地坐在了侄女後邊,将人護在了懷裡,“原先可沒見你這麼谄媚過。”
“冤枉死啦,哪裡谄媚啦?”阿琇滿心歡喜,搖頭擺腦,“四叔去問問我爹啊,哪天我不把四叔誇上幾次呀,我爹都可羨慕嫉妒了呢。”
她一張小嘴兒叭叭叭的,生怕沈焱把她不叫她騎馬,簡直是絞盡腦汁拍自家四叔的馬屁。
“阿焱,你這侄女兒莫非是喝了蜂蜜長大的?”榮王覺得有趣極了,“張嘴就是甜言蜜語。幸而不是男子,否則往後這天下的女孩兒,豈不是都要被哄騙了去?”
他生得甚是高大英挺,卻又不似尋常武将那般健碩,隻一股難言貴氣,令本就俊朗的面孔愈發叫人心折。阿琇真是很難想象,眼前這位笑容和煦的大鳳朝榮王殿下,就是能光着上身上戰場沖鋒的大将。
“殿下這話說的太不公允。我何曾有過甜言蜜語呢,都是真心話啦。”阿琇往旁邊探出頭去,替自己辯解,“真心的話,怎麼能叫甜言蜜語?”
日光融融,天都藍得叫人歡喜。漂亮的小姑娘隻露出了個小腦袋,發髻上的小金鈴铛垂在臉頰邊,大眼睛圓溜溜的,露出狡黠的光。
榮王挑眉,“那你對本王說上幾句真心話?”
阿琇:“……”
這叫她怎麼說?
沈焱微微一笑,看另外幾個姑娘都上了馬車,雙腿一踢馬腹。
“阿焱,等等我啊。”榮王連忙踢馬跟上,感慨,“原本要出來散淡一日,這就回了。本王不日即将出京,就不知下次何時能夠再與阿焱同遊。”
話中很是有些遺憾。
隻不過,榮王威震北境,自然也不是那等感懷傷春的人,失落一閃而過,便又恢複了灑脫,隻探身與沈焱低聲笑道,“我還與皇兄說,阿焱如天上雄鷹,該當翺翔在天。在京城裡,可惜了的,不如讓你同我往北境去立功。”
沈焱笑了,也略微側身,“我該多謝殿下賞識。”
阿琇覺得簡直沒眼看了。
上輩子很腐的沈九姑娘甚至懷疑了,榮王殿下那幾條擇妻标準,是不是專門為了她四叔量身打造的。
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阿琇趕緊晃了晃腦袋。
她四叔天神似的人哪,怎麼這樣想?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榮王就要回北境了,卻連阿珎一面都沒有見過。這,這要怎麼傾心啊?
“騎馬不舒服了?”感覺到阿琇在馬鞍上亂動,沈焱握緊了缰繩,低頭問道。
阿琇連忙搖頭,“沒,沒什麼。”
沈焱也不多問,看看身後的兩輛馬車,胡武騎着馬就護在車邊,胡家那個小姑娘撩起了車窗上的紗簾,眼巴巴地看着這邊兒。
見他看過去,慌忙就把簾子放下了。
沈焱笑了笑,也不在意。
小姑娘們日常都被困在内院裡,能出來散心的時候并不多,何必再用什麼規矩去約束着?
況且胡家姑娘也是常年在邊城的,定是肆意慣了的。這會兒跟哥哥在京城,也是難為了。
“你四姐姐這門親事,結的不錯。”胡武看似是個粗魯的武人,其實心思還是很細的。年紀輕輕已經是從四品的武職,又有武探花這個名頭在,若不是沈家下手早,哪裡輪的到阿珏身上呢。
“四姐姐也是很好很好的姑娘。”阿琇就掰着手指頭給沈焱數說阿珏身上的好處,“出身門第都不說了,單隻性情,大方,孝順,又與我們姐妹從來都不計較什麼的。還很爽利,會管家,她的小院子打理的可好了。”
“是啊,阿珏是個聰慧的孩子。”沈焱抽出一隻手來揉了揉阿琇的頭,“你也是。”
滿意地看着阿琇叫了一聲,捂着腦袋不叫揉。
然後,就狀似無意地說道,“你們姐妹都是好姑娘,我隻希望往後,姻緣路上都順遂。”
“這叫什麼?”榮王駕馬與沈焱挨着,隻笑,“阿焱自己的姻緣還不知道在何處去,已經開始替侄女們着急?你們府上的姑娘,難道還用你來操這份兒心?”
真是閑的蛋疼。
沈焱反問,“男人和女人怎麼一樣?這女孩子嫁的不好,一輩子豈不是都毀了?”
順勢就開始教育阿琇,“這世上兩種人,女孩兒決不能嫁。”
阿琇呆呆地,“啊?”
“頭一種,出身極好,自身亦是有能為,隻在女色之上不能謹慎。後院之中妻妾成群,乃至于寵妾滅妻的。”沈焱伸手比了個手勢,“這種男人,最不能嫁。”
阿琇默默地為她爹和她二叔點了一排蠟燭。
拍手為她四叔鼓掌,“四叔說得好,四叔說得都對!”
這倒不是拍馬,一夫一妻的有什麼不好呢?男人們喊着大丈夫三妻四妾,不過就是管不住自己那根老黃瓜而已。
沈焱又揉她的頭。
“其二,這婚姻一事,絕非二人情投意合便可。”
阿琇更呆了,“為什麼呀?”
“也要看看家中門第,父母如何,兄弟姐妹如何。”沈焱語重心長地低聲說,“譬如你看阿離。出身皇族,尊貴極了對不對?他本人說一句文武雙全也不過分了,禦前得體面,往後前程無量。隻是麼……”
給了阿琇一個你懂的眼神,沒有繼續往下說。
榮王聽了不高興。
“阿焱你這就不對了。好男兒不問出身,如阿離,便是放在尋常人家,憑借他自己也能一飛沖天。莫非,他堂堂的王府嫡長,反倒是拖累了?”
“殿下,我非那個意思。”
沈焱皺眉,就不能聽明白了再說話?
“如阿離,隻論出身能力自然毫無瑕疵。但他的妻子,日後是要在内宅内生活的,世子妃如何,我想殿下就算回京時間不長,也會聽說過。阿離終究是個男子,尋常折騰不到他身上去。他日後的妻子,卻是要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對不對?再有……他母族家裡混亂,就方才那位小姐,矯揉造作,言行舉止無一處能說是大家閨秀。若是做了他的妻子還好,若是做不成,以後難道不會去擾了阿離妻子?對于尋常女子來說,這就是這種親事的壞處了。”
且鳳離這種皇族中人,還不如林沉能夠投身軍中,就連出京都要先經過禦前。
又不能帶着妻子遠遠離了京城去過快活日子。
“四叔。”阿琇擡頭,讷讷喚道。
“嗯?”
“我覺得,您話裡有話呀。”阿琇抓着碼脖子上的毛,小聲嘟哝。
榮王朗聲大笑起來。
沈焱搖頭,難道他心思那麼明顯?
“不管怎麼說,四叔都是為了你們好。”
“哦。”阿琇其實也很想說,四叔您真的想多了。她和鳳離,就隻是混在一起好幾年了,鳳離順手照顧了她……吧?
畢竟,沈九姑娘才七歲,才開始替牙哪。
阿離哥哥又不是戀童的變态。
一行人走的實在是不快,沈焱将人送回了國公府,已經是過了中午。榮王既然說是饕餮樓裡去喝酒,沈焱也沒進家裡,匆匆就随着榮王走了。
這廂,鳳離半點不知道沈焱已經将自己說的世間最不堪嫁了。
對李家,他是半點耐心都沒有,直接命人,“送了她回去,隻說她一人跑出了城,實在是危險的很。請侯爺日後,看好了她。”
“表哥?”李婉婉大吃一驚,祖父一直屬意她的堂姐嫁給鳳離。若是知道她不管不顧地追着鳳離出城,不止是她,恐怕暗中打聽鳳離行蹤的祖母,也會被遷怒。慌忙就要抓住鳳離的袖子,“表哥太狠心了!我,我的心裡邊……”
“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