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
“太可憐了。”
霍菲的背影纖細,看起來是傷心極了,連跑着的時候都是踉踉跄跄的。幸好天熱,街面兒上人少。不然,如花少女痛哭狂奔,趕明兒京城裡頭保管流言四起。
從頭到尾,都沒看到鳳羽追出來過。
賀長安和阿琇兩個頗為鐵石心腸,嘴裡頭說着可憐,臉上卻沒什麼同情之色。
初一跑回了桌旁,往嘴裡扔了顆糖花生,“你們說她出來幹嘛來了?”
他很是不解。不是說霍菲都在侯府裡頭有日子沒出來了嗎,親都定了,怎麼又跑到饕餮樓來跟人密會呢?
初一在這方面很是有些個直來直去,沒那麼多彎彎繞,自然不明白霍菲這樣的閨閣少女在想什麼。
“還能幹什麼?訴衷腸呗。”阿琇很看不起霍菲這樣的人,言行舉止絲毫不為别人考慮。幸而霍家女孩兒少,霍昀已經嫁入了沈家。這要是霍家女孩子多一些,難免都不被霍菲牽累了名聲。“就沒想到鳳羽竟然沒接着吧。”
花兒般的少女,含着一泡兒眼淚哭訴着自己的無奈,表示心之所屬隻是你,這一般男人也受不了呀。
賀長安目光複雜地看了看阿琇,用手去敲她的腦門。還沒碰到,就被鳳離伸臂隔開了。
阿琇得意。
賀長安收回了手,撇嘴道,“真當自己……遇見了話本裡的多情公子了?”
她本來想說“真當自己是話本裡的多情小姐”,話到嘴邊總算是想到了好歹霍菲也是靖海侯府的任,這樣說難免有些不像,臨時改了口。
“不管先前鳳羽存了什麼樣的心思與霍菲走得近,賀長安鞥能肯定,他絕不是單單為霍菲這個人傾心。不然,就算正月裡的時候不好出面,那妻子死後,沒了顧慮,總可以上門去求親吧?人家聽說霍菲被關,猜到了侯府的态度,愣是半點不猶豫,世子妃都開始相看其他府裡的姑娘了。擺明了,有霍菲可以,沒有霍菲還有張菲李菲呢,橫豎京城裡家世好的姑娘一抓一大把。”
也就是霍菲這傻姑娘,還真拿着鳳羽當救命的稻草,定了婚還跑來。賀長安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個大概,無非也就是霍菲表表真情真心,心裡頭還期望着鳳羽攔一下親事呢。
可咋就不想想,鳳羽真有那份兒心,又怎麼會等她定親了還一聲都不吭呢?
再想想自己那個庶姐賀長馨,不到一個月前還滿心以為自己能把鳳淩從自己手裡頭搶過去,轉眼就被嫁到了商戶人家,哭了個半死,也沒見鳳淩露頭兒哪。
賀長安不禁長歎,“這男人哪,都是薄幸的。”
初一一口茶嗆在了喉嚨裡。
“也不好就就這麼說罷?”阿琇小聲反駁了一句。怎麼好地圖炮呢?“也還是有很好的呀。”
尤其她三叔,哪怕三太太隻生了兩個女兒,他也一心一意地守着,兩個人一把年紀了還蜜裡調油呢。
鳳離微笑,在桌下捏了捏阿琇的手。
阿琇:……
很想告訴他,其實說的并不是他。
賀長安問鳳離,“你家裡那兩個妹妹如何了?”
安王太妃把兒子兒媳婦一股腦打包送到了江南,還是鳳離親自護送過去的。看不見糟心的兒子了,太妃覺得京城裡的天都比從前開闊了許多。
就隻是一樣,小李氏的三個孩子。
鳳嬌還好,休夫回了娘家,每日裡在自己的小院子裡關上門過日子,輕易都不走出來。她那一次不算長的姻緣,還是拜親娘小李氏所賜。要說父親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就是哪怕都能看見她在婆家受盡了委屈,父母也沒人出頭為她說過一句話。鳳嬌心冷了,如今父母落到這般田地,即使難過,也是有限的。
鳳妍卻是不同。她在父母掌心裡明珠一般長大,千嬌百寵的。結果,驟然間母親傷了父親,父親丢了爵位,還都被送出了京城,鳳妍整個人都被吓得傻了。
她性子嬌蠻,很有些個不講道理,尤其從前對鳳離很是無禮。小李氏有什麼話,都願意和鳳妍說。從她弟弟出生後,小李氏背地裡沒少為兒子打算,想着謀一謀這安王府的爵位。
久而久之的,鳳妍自然也受影響。
安王太妃的意思,鳳妍是留在京城還是跟着小李氏一同去江南,由她自己決定。按照老太妃揣測,鳳妍從出生就養在小李氏身邊,母女情深,鳳妍必定舍不得母親。本來鳳妍也确實是說要跟着父母同往江南侍疾,誰知道臨啟程,卻染上了風寒,人都發起了高燒,暈暈乎乎的,自然也就沒法走了。
如今,養了幾個月的病,鳳妍病是早就好了,卻也沒再提要去江南找爹娘的話。
這番小手段算不得多高明,卻有用。
鳳離剛剛承繼了王爵,又刷了一回孝順的名聲,自然不能跟着就把異母的妹妹送走。
不過叫賀長安說,鳳妍可不是那種能安分的人。等這陣子戰戰兢兢過去了,說不定還會給鳳離找些不自在。
“祖母給鳳妍重新安排了教養嬷嬷。”鳳離平日裡也不怎麼能見到鳳嬌和鳳妍,倒是小李氏生的那個男孩兒,如今也不過三歲。之前老太妃便想将孩子抱到自己的身邊,免得受了母親影響。小李氏也怕孩子到了太妃身邊,便與自己不能一條心,萬般舍不得,還因此在鳳離父親跟前哭了一鼻子。老太妃也就作罷了。
這次送了小李氏等人出京,老太妃也就強勢了一把,把這個孩子留下了。如今,這個與自己年紀查了許多的弟弟就住在老太妃旁邊的院子裡,也有幾個老成的人照顧。日常見了鳳離,面團子般的小人兒,也喜歡追在後邊喊哥哥。
“還是太妃娘娘想的周到。”賀長安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将手支在桌子上,“有點兒無聊啊。天都熱了。我祖母說,端午前要出城去往山裡去避暑,你們去不去?”
齊國公府裡,世子夫妻倆不時就要吵上一吵。世子夫人憋屈多年,突然立威,手段也淩厲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地整治了國公府上下。别人還好,就隻苦了個柳姨娘。
柳姨娘從遇見齊國公世子後,就一直深得寵愛,甚至叫世子不顧父母反對,硬是被接到了國公府裡,還搶在正室夫人之前,生下了一雙兒女。要說她生得多麼絕色,倒也不是,隻是肉皮兒比一般人白淨細膩,身條兒也格外的纖細,走起路來如風擺春柳,且神色溫柔,看世子如天神,偏又在閨房之樂的時候格外放得開。因此上,世子雖有不少的妾室,柳姨娘卻始終在他心裡排上頭一個的。
齊國公和慧怡長公主住在公主府裡,國公府中世子當家,柳姨娘的日子過得格外滋潤。這麼多年養尊處優下來,人都比年輕時候更加柔媚了。
就隻可惜,如今世子夫人從端莊貴婦驟然變成了悍婦,不但當着府裡下人的面狠狠教訓了一回柳姨娘,還叫她日日到正房立規矩——站在房門口給主子們打簾子。
世子夫人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柳姨娘生下的庶長子卻是深得世子歡心,因此上即便世子夫人厲害了起來,下人們也不敢十分得罪柳姨娘,畢竟往長遠了看,這國公府還不是得落到人家兒子手裡?
可是世子夫人這叫人站門口掀簾子,卻着實叫柳姨娘有苦難言——這妥妥的就是折磨她心哪,偏偏世子夫人這段時候對其他妾室還十分寬和大度起來,每天按着吃飯叫妾室們去陪着她說話,進進出出的,柳姨娘簾子掀得胳膊都要擡不起來了,還得被那幾個從前無寵的“姐妹”嘲笑,隻覺得這些年的體面都被扒了個幹淨。
找世子哭訴?
世子臉上還有幾道血口子沒好呢。
齊國公世子是個典型的遇強則弱,二十年對妻子動辄責罵,換了妻子厲害起來他就慫了。看着愛妾短短時候就被折磨得憔悴了,就連一向引以為傲的白淨肉皮兒都在日曬之下粗糙了黑了不少,臉上還有未消的紅腫,齊國公世子是既沒什麼好法子,也沒什麼好耐心。隻好安慰柳姨娘,待自己身上的傷好了,定然會給她做主。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半輩子了一直被人捧着哄着,齊國公世子約莫也有了那麼點兒的膩味了。喊着要休了妒婦妻子幾天後,又覺得賀長安的母親實在是有些不同。再說話的時候,反而就溫和了起來。
賀長安冷眼瞧着那架勢,莫非她爹還有些想要破鏡重圓不成?
那之前說好的真愛柳姨娘呢?
所以賀長安就覺得,這世間男子,大概也都是這麼個德行罷了。
慧怡長公主倒是對兒子的變化樂見其成,甚至還把世子夫人叫到了國公府,勸解了一回。倒也不是說别的,隻是叫她也為賀長安想一想,若賀長安一直沒個親兄弟,往後國公府真的落到了庶長子手中,賀長安又該如何?
世子夫人忍着惡心回去了,想着婆婆的話,沒再對丈夫橫眉立目的。
總之這一段時間裡頭,齊國公府裡是亂象橫生。慧怡長公主看得頭疼,幹脆想着要避出去幾天圖個清靜。
賀長安覺得城外别院倒是不錯,就隻是沒了小夥伴,因此想要邀上阿琇一同。
不過阿琇搖了搖頭,“我就算了吧,到時候出城去尋姐姐玩上一天就好。”
家裡幾位姐姐的親事在即,她也不好總是出去叫母親擔心。
初一歎氣,“我還說趕在端午前頭就能回北境呢,誰知道被爹盯得嚴嚴實實的,連外祖家裡不叫我去了。”
“你還要走?”阿琇吃驚,“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