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喜彌從小就缺失一份面對的勇氣。
考試不敢面對蓋在手掌下的考試成績;遇到需要獨立決定的人生選擇題,不敢爽快地向左向右;遲早要解決的感情問題也是一拖再拖。
直到時間像按了加速鍵,被她刻意忽視已久的問題端到她面前,她才會鼓起莫須有的勇氣,不得不睜開眼面對一切。
其實追根究底,她躲避的原因隻有一個。
心虛。
知道自己的成績會一塌糊塗;知道自己做選擇後,她将會承擔一切不想背負的後續責任;知道許昀可能會将一切說開,從此以後人生再無關系。
她總會設想最壞的結果,讓她的人生有機會對她網開一面。
比如在她膽戰心驚接受審判時,會賜給她看得過去的成績,選擇後還算良好的結果,和……
“周喜彌。”
許昀見她怔愣許久,開口喚她。
她失焦的目光漸漸清晰,一時竟然想不起來許昀問的問題。
“你問我什麼來着?”
許昀一想到那個名字心裡止不住的煩躁,斂了斂心神,語氣平常道。
“我問的問題是,你還愛蔣煜嗎?”
“啊?”
周喜彌心下隻覺得這個問題荒誕到了極點,立刻猛烈地搖頭:“我沒有愛過他。”
“啊?”
這會輪到許昀慌神了。
他像是被天大的好消息砸中的幸運兒,在笑意浮于表面前,他連忙轉身躲開周喜彌探究的視線。
在愛和不愛中,他意外開出中獎率百萬分之一的隐藏盲盒——“沒有愛過他。”
那她愛着誰呢?
許昀時常覺得許藝花,許藝朵兩姐妹太好哄了。
每次他惹這兩姐妹花生氣,通常帶她們去遊樂園或者動物園玩一圈,上午還在生氣的姐妹花,到了傍晚又親親熱熱地抱着他大腿,說他是一個特别特别好的哥哥。
現在看來。
他們家基因還挺統一的。
調整好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回身,語氣似呢喃:“我以為你是因為愛他才……”
“沒有!”周喜彌打斷他。
她清楚自己對蔣煜的感情,充其量是一時被氛圍引起的萌動,算不上愛,甚至都沒到心動的頻率。
許昀握着拳頭抵在嘴邊,待笑意回潮,他全身放松下來。
“哦?那是因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配啊。
周喜彌看着眉梢帶笑,渾身透露着溫柔的許昀有些落寞和不甘。
他一直都是這副摸樣,像一朵開在高山懸崖旁的被人細心照顧的花,堅韌不拔又純淨至極。
從前就吸引她,現在也不例外。
但以前的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靠近,摸摸葉子,摸摸花瓣,心無芥蒂地和他待在一起。
可現在的她不可以。
高嶺之花就應該被永久仰望,不能沾染一絲一毫大地肮髒的泥濘,而她已經在渾濁中打了個滾,滿身污泥,就算洗的再幹淨也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除非他也被弄髒。
周喜彌緊緊盯着他幹淨的白色領口想。
如果他被拉下水,如果他被弄髒,如果他能不那麼完美,那該多好啊。
那她就能重新心無芥蒂地站在他面前,告訴他。
隻有她愛他,隻有她能接受他的一切,隻有她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他的身邊隻會有她。
“周喜彌?”
她感覺眼前有模模糊糊的影子閃過,眨了眨略有些幹澀的眼睛,她才緩緩看清許昀晃動的五根手指。
“你怎麼了?”
許昀看着狀态明顯不對,看他的眼神愈來愈越界的周喜彌有些擔憂。
“沒事。”
周喜彌退後一步。
她從危險的想法中抽離出來,看着朝她溫聲細語的許昀,她隻想扇自己兩耳光清醒清醒。
在某些危險的想法冒出來時,她偶爾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識地沾染上了某些人的變态心理,亦或者是自己的天性就是如此。
長年的僞裝好像把她自己都騙了。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隻不過在爸爸去世後,她被迫披上一層良善的外皮,在世上贖罪般的活着。
她歎了口氣。
“因為蘇鹿是我朋友,她喜歡你。”
比起面對真實的自己,還是毫不猶豫地出賣朋友容易些。
聽到她的回答,許昀明顯松了口氣。
“我知道,我拒絕了。”他不會對周喜彌隐瞞一切,将不久前的事詳細道來,“就在前不久。可能是我的某些行為讓蘇鹿誤會了,我跟她道歉了,也說清楚了一切,她也答應了,我和她隻是普通的同事關系,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為什麼拒絕?”
她追問。
“因為不喜歡,所以拒絕。”
“那你為什麼不拒絕和我炒CP?”
她又追問。
他覺得這個問題好笑又涼薄。
為什麼?能為什麼?
難不成是為了讓這部小網劇更火嗎?
許昀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朝她走進兩步,将她整個人覆蓋在自己影子下,略帶自嘲地反問她。
“你說呢?”
“嘻嘻。”
周喜彌的靈魂在他的身影淹沒她睫毛時已然興奮到了一個極點,在聽到熟悉的愛稱時更甚。
仿佛她正身處一片暗無天日的海面上,突然湧起一陣狂風巨浪将她卷入其中,溺斃前,腎上腺素混入一連串氣泡,給了她珍貴的如夢似幻的興奮感。
她咬緊下唇,兇腔微微起伏,擡起頭給自己火堆繼續添加柴火。
“許昀,你還記得我和你在一起過嗎?”
他擡擡眉毛似乎有些驚訝她提到的話題,抿了抿唇回答道:“記得。”
“那你還記得,我們分手的原因嗎?”
“記得。”
“不介意嗎?”
“介意。”
“為什麼不介……啊?”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她的情緒像半路熄火的火箭,垂直地往地面砸去。
“你說什麼?”
許昀語氣平平地重複一遍:“我說我介意。”
見周喜彌眸光裡迅速浮起一層霧氣,他慌張拉住她的手臂,像倒豆子般訴說未說完的話語。
“我介意你拉黑我,我介意再也得不到你的消息,我介意你走的幹脆利落,介意你再見到我,卻隻當我是一個陌生人,也介意你和他在一起過……”
“那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周喜彌忽然有種被耍了的羞恥感,說了這麼多暧昧的話,最終結果還是一樣,長痛不如短痛,與其鈍刀割肉還不如一劍封喉。
她擦了擦眼角因失控溢出的眼淚轉身要走,剛邁出兩步又被許昀抓住手臂,她想推開,下一秒卻被擁入一個溫暖久違的懷抱。
許t昀的兇腔微微震動,她能聽見藏匿在布料下急促地心跳聲,像出了故障的老式擺鐘,沉重紊亂,又那麼讓她安心。
“聽我說完,嘻嘻,聽我說完好不好。”
他安撫似的摸着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直到她安靜下來。
“我一開始沒有打擾你,是因為我以為你過得很好,好像不缺我這份喜歡,知道你離開他後,我以為你會傷心,所以不敢提這些事,并不是不在意。”
“你就不能問嗎?”
周喜彌躲在他兇前帶着鼻音不滿道。
“我錯了。”他立刻求饒。
“那你又說介意是怎麼回事?”
“我說不介意你會信嗎?”
周喜彌擺弄着他的衣角,悶悶地搖頭。
他握住她的手,央求似的跟她說:“我想我們應該坦白點。”
“隻要我們分手的原因不是不愛我了,那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一次重新開始追求你的機會。”
你還喜歡我,不是嗎?
她靠在他兇前不說話,他垂眸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他隻當是太突然了吓到她了。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溫聲說道:“我知道這有點突然,我也不建議現在就給出你的答案,你好好休息,考慮好了再給答案,好不好?”
周喜彌仍在沉默。
她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滿腦子隻想在他懷裡多呆一會,多聞聞他的氣味。
反正不想撒手。
他也仍由她無言地待着,雙臂環在她腰間輕輕摩挲着。
“怎麼個事?!”
因周喜彌總不出來,回來查看情況的何寒撞見這一幕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心情,氣勢洶洶地朝他們沖過去
“你個兔崽子還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