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國的腿不能長時間站立,丁叔看他這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奪下他手中的東西,抓着人往屋裡走:“進來,你站着做什麼?”
張金國眼一熱,想調節一下氣氛:“這不是你沒邀請我麼?”
“嘴皮子還是那麼利索!”丁叔笑罵他一句:“你那小保安的工作不做了?”
張金國坐了下來,捶了捶腿:“當初,你跟老常都跟我說,我就是把那扇門守爛了,剛子他們都不會回來了,我心裡清楚的很,但人呐,總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頭這一關。”
“那現在呢?”
丁叔泡了杯茶端過來:“老張,你這人就是這樣,凡事都愛鑽牛角尖,你腦子放開了想想,人活着圖什麼?說沒了就沒了,沒辦法的事,活着的人總得好好過下去吧,你自個兒回憶回憶,剛子當初跟你怎麼說的?”
張金國苦笑一聲:“讓我好好活着,咱們做警察的,尤其是跟毒品碰上,歸宿是什麼樣,早就注定了。”
丁叔歎了口氣。
“可是咱真的能那麼想嗎,老丁,咱能那麼想嗎,他們是警察,是好人啊!怎麼被那些王八蛋害死就成了注定的歸宿呢,憑什麼?我想不通,我這些年來日日夜夜的想我都想不通!”
“那你想怎麼樣?”
“報仇!”
張金國面色激動,他一把抓住丁叔的手:“老丁!剛子的墓碑上,到現在還沒有名字!我得還他們一個公道!”
“你還的完嗎!”
丁叔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張金國,我是說你有腦子好還是沒腦子!每年犧牲多少緝毒警你心裡頭沒數嗎!他們有名字嗎?啊?我問你,他們有嗎?我告訴你,那些人也沒有!你要是一個個的去給他們報仇,你報得來嗎!”
張金國目光癫狂,他也站了起來,痛恨地捶着自己那條腿:“可是剛子不一樣!那些人是通過他來挑釁我!老丁,他隻有一個兒子,隻有一個啊,也死了,我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孩子死在我跟前了!”
“那不是你的錯!”丁叔喉嚨發緊,放緩了聲音:“老張,那不是你的錯。”
張金國搖着頭,他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喉嚨生疼:“老丁,是我的錯。”
丁叔看着他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當年,對方讓我在剛子和孩子之間選一個。”
張金國紅着眼:“那一瞬間,我猶豫了。”
當年那個案子裡,因為情報錯誤。警方損失慘重。
但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傳遞情報的卧底,是符剛的兒子符小輝。
符小輝的身份早就暴露,那次行動是注定失敗的,為了減少更大的傷亡,符剛将計就計,以一個父親的身份闖入那個已經設好的局裡,但遺憾的是,對方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計劃。
從大局觀上來講,這個計劃的結果已經足夠樂觀,警方收到消息及時撤退,要不然傷亡會比當初還大。
但導緻的壞結果是,張金國也被抓了進去,對方将那對父子的生死放在他面前。
俄羅斯轉盤的遊戲雖然老套的讓人生厭,但對毒販來說,每一次都能産生新的樂趣。
“我猶豫了。”
張金國手指插在頭發裡:“老丁,我猶豫了,他們把釘子釘進了剛子的膝蓋裡,那麼粗的釘子,你沒見過,你真的沒見過,那麼粗的釘子啊,他得有多疼……”
“你能怎麼選?”丁叔歎息:“老張,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沒法選的。”
“至少我可以死!”
張金國的聲音顫抖着:“至少我可以選擇拼一把,賭上我這條命,救那個孩子出來,你不知道他有多出息,在那種情況下,他依舊脊梁不彎,膝蓋不軟!”
“你就是會多想!”
丁叔氣地拍了他一巴掌:“你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小輝能孤注一擲護着你出來,那是因為他潛伏在裡面,足夠了解那個地方,你呢,你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啊,你孤注一擲,你連那地方有幾道門你都不知道,還沒開始跑就嗝屁了!”
張金國壓抑地哭着,心頭哽着一口氣,别人再怎麼說,他都無法說服自己。
那是兩條活生生的生命,卻受盡屈辱死在他面前。
那個孩子還沒有機會穿上他為之奮鬥和熱愛的警服,他甚至連警号都還沒來及擁有,卻懷着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導緻父親遇害的悲痛離開這個人世。
而他的搭檔,在那屈辱的二十多個小時裡,他受盡了這世上所有的酷刑,卻時時刻刻保持着清醒。
他在那樣的折磨下,依舊咬牙切齒地教導他的孩子:“兒子,看好了,咱當警察的,一輩子都得頂天立地!你爹,鋼做的!”
張金國重重地搓了一把臉,擦了自己的眼淚,他擡起頭:“老丁,我現在想想,當初不是我命大逃了出去,而是對方,他就像是玩一場遊戲一樣,故意放我離開。”
丁叔腦子轉了幾遍,他背着手在地上走了幾圈:“什麼意思?你說,是對方故意的?”
張金國站了起來:“是!這就是他們的狂妄之處,他們把人命當兒戲,他們以玩弄我們警察為樂趣,他們放我走,直到如今又找到我舊事重提,是因為這場遊戲,他們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就結束!”
他也如同丁叔一樣,無視了自己那雙殘腿的疼痛反複地走了幾圈。
“憑什麼!我不服,我不會再讓他們那麼嚣張地耀武揚威!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警察的骨頭,是鋼筋做的,不是任由他們揉捏的!”
“好!”丁叔怒喝一聲:“老張,就沖你這句話,我幫你!”
“我就知道。”張金國紅着眼:“我就知道你會幫我。”
丁叔一腳踢在了他腿上。
與此同時,駱尋他們在屠國林家的地下室,找到了一箱肥皂刻的貓。
“屠國安的愛好就是用肥皂刻貓。”
駱尋看着那一箱神态各異的貓:“遲夏,你覺得這是誰的手筆?”
遲夏在一箱子貓裡面挑挑揀揀,最終找出一個:“至少這個,不是屠國安刻的。”
“嗯?”曹斌好奇道:“遲夏,你咋看出來的?這都差不多啊?”
“忽略掉雕刻線條和手法等專業性的問題,雕刻這隻小貓的肥皂,是兩年前出的新款。”
遲夏聞了聞:“這個味道,的确是新出來的,而屠國安五年前就被抓進去了。”
“那咱們把這箱子貓帶回去,讓人鑒定一下呗。”
卷毛說:“就像紋身師一樣,雖然是同樣的圖案,但每個紋身師都有自己走線的方向和習慣,這個道理放在雕刻上也是一樣的吧?”
“我說你個小卷毛,該聰明的時候你是一次都不落啊。”
曹斌杵了卷毛一下:“你最好保持你這種聰慧,直到咱們遲夏辦完這個案子,要不我是真擔心你給遲夏拖後腿啊。”
卷毛笑的憨憨,兩指并在一起在空中畫了幾個圈,然後一點腦袋:“你放心,我已經跟它傳達過你的意見了。”
曹斌順着他的話:“他怎麼說的?”
卷毛說:“他說得令!”
兩人說話間,曹斌拿起犄角旮旯裡的一包東西:“哎,有點怪啊……”
“怎麼?”大家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來。
“以這個地下室的灰塵來看,平時基本沒人來這個地方,屠國林也沒讓人來打掃,但是你們看這份刻刀,有點過于幹淨了吧。”
他把東西給遲夏遞過去:“看着像是剛放進來的不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