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晏泱聽到此,内心極為震撼。
長公主這是在為天下理财!
她想改制鹽政,一步步慢慢減輕沉重的鹽價對百姓的負擔,隻能一刀刺向世家貴族,放他們的血。
他心裡快速算了一筆賬,晏家的不動田産在雲都諸多勳貴世家中,算是少的,隻有五萬畝,按照她提的t這個交稅法子,每年給朝廷繳納一萬五的銀子,與晏氏兩百餘年經營的軍器産業相比,實在是九牛一毛。
媳婦兒想推行新政,自己肯定要全力支持啊。
更何況,這一條新政看似是削弱全體世家宗親的利益,但實際上,打擊最大的是離黨,靖羽公離泛是雲煌最大的地主,僅在南方兼并的田産就有百萬畝,媳婦兒這一刀刺下去,離家受傷最深,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此法極好,要求征收的田稅,與那些世家勳貴所擁有的巨額财産相比,不值一提,不會傷其根本。”
頂多算是,一刀下去劃破了表皮,出了點血,連肌肉都沒割傷,更遑論内髒要害了。
但,正是這點血,能讓百姓稍微喘口氣。
慕聽雪見未婚夫答應得如此迅速,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表哥這般善解人意。”
他是晏黨的首腦頂梁柱,隻要他帶頭,依附晏黨的世家豪強哪個敢不交田稅?而晏黨官員又占據朝堂半數之多,新政等于是成了一半!
至于離黨、中立、寺廟,她再想辦法各個擊破。
晏泱眼睑低垂,隻見她手指柔若春蔥,和他粗糙深色的大手貼在一起,越發顯得白生生的纖細,看得他一股熱意亂竄,說話的聲音都暗啞了起來:“咳,應該的。”
慕聽雪道并沒發現他的異樣,腦子裡裝滿了鹽課、田稅問題:“私鹽的價格是多少?”
正常情況下,私鹽販子都會把價格,調得比官鹽低一些。
雖說販私鹽一斤就會流放,三斤就會殺頭,但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下,依然屢禁不止。
更可惡的是,一些私鹽販子就是鹽官的親屬。
晏泱在她柔軟的掌心蹭了蹭,往前趨了半步,幾乎與她貼一起:“四百文左右。”
這一個月,二人幾乎是同吃同住。
二人的營帳,是相連的。
慕聽雪已經漸漸習慣他有意無意親密的小舉動,須知養成習慣隻需21天,她此刻竟也沒覺得兩人距離如此之近,有什麼不妥的:“戶部重新定價三百文,私鹽販子的生意估計也難做下去。”
“他們不需要向官府支付買鹽引的錢,也無須交稅,估計會铤而走險,跟着你一起降。”
晏泱看似在與她談公事,但粗粝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未婚妻的青絲、臉頰……
慕聽雪覺得臉頰有點癢。
這點小異樣,并沒有影響她的思緒:“鹽價分為四個部分,制造成本,運輸成本,朝廷壟斷利潤,附加的高額賦稅。私鹽完全不需要考慮後面兩項。”
晏泱心中一聲無奈的輕歎。
他俯首,覆上那兩瓣櫻朱的軟唇,輾轉探尋,溫柔含吻,糾纏着……
“嗚。”
慕聽雪思路被徹底打斷,剛想要逃離,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他壁咚在牆。
微微擡眼,對上一雙燎原熾火的狹長深瞳。
沒事兒長這麼帥幹嘛,色令智昏。
*。*。*
五月底,晴光正好。
偌大的雲都城門,人來人往嚣雜。
百姓換上了單薄清爽的麻布長衫,有錢富戶也脫掉了厚重的裘氅,換上了團花底錦繡的絲綢羅衣。
一輛石青色的奢華馬車,在扈從軍騎的護送下,駛入了城中。
衆人紛紛側目,認出扈從儀仗是鎮北軍騎,車廂四角有白玉雕鳳紋璋,很明顯,馬車裡有一位極尊貴的女人。
那些平時喜歡争強擺闊的勳貴富人,紛紛避馬避轎。
“長公主殿下的馬車?她回來了?”
“除了她,還有誰敢用這個排場。攝政王說不定也在車裡。”
“他們倆出去遊山玩水、卿卿我我了一個月,攝政王這個主心骨不在,朝堂内狼煙四起,前幾日,左仆射離大人還把政務上出的一個大岔子,推給了新上任的中書令崔大人,兩人在大朝會上像兩頭叫驢,撕得一塌糊塗。”
“驢咬驢,一嘴毛。”
……
慕聽雪回來第一件事兒,準備入宮觐見。
由于貓貓山制鹽廠的消息,是軍方全面封鎖的,秦昭意他爹支援的施工隊,也是秘密派去的,所以雲都朝堂内外,都以為這對未婚夫妻是旅遊約會去了。
晏太後也這麼覺得。
所以,她老人家這些日子樂呵得合不攏嘴,仿佛已經看到了第三個外孫女。
外孫都有倆了,再要個外孫女,不過分吧。
心情一好,眼前這兩個争了半個時辰的叫驢,晏太後也不覺得聒噪了。
正是崔士甯和離泛,二人在大朝會上因東桑倭寇而争吵,這會兒又為了“沃野江鹽運使”一職,争得頭破血流。
這是個從三品官職。
老沃野江鹽運使,六十九歲高齡,依然色心不改,服了邪燥之藥後和無良鹽商獻給他的七個美女大戰,馬上風死了。
這可是朝廷第一等的大肥差,手裡掌握着一百三十萬窩鹽引!
鹽道沒毀之前,全國總産鹽三百萬引,沃野江占小一半;東桑倭寇毀了鹽道之後,東南海鹽運不到中部、西北地區,沃野江就成了内陸最重要的産鹽地!
所謂鹽引,是政府發放的許可證,鹽商必須向朝廷支付銀子才能獲得鹽引,才能做鹽生意。鹽引每張,領鹽116.5斤。
一窩鹽引能賺不少錢。
沃野江的鹽商們,必然會費盡心機巴結“沃野江鹽運使”,想從他手裡得到鹽引,各種送禮攀關系行賄,争取鹽引份額。
靖羽公離泛,想把自己的一個兒子,推到這個超級肥差上。
中書令崔士甯,則想幫自己的另一個弟弟,争奪這個由雪花銀堆砌而成的極品美差。
“老臣舉薦一人,犬子離爵,他極為聰慧、是個算學天才,可擔此任。”
“你是識人不明,還是心術不正?離爵才十七歲,毫無官場資曆,雲煌自鹽道被毀,極為缺鹽,沃野江鹽運使管控着内地可用的所有鹽,一個十七歲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他擔得起這個重擔麼?太後娘娘,下臣保舉一人,工部郎中崔隐,為官二十載。”
正吵的激情。
兩個老男人,忽然聽到一年輕女子輕笑,夾雜着些許譏諷。
“沃野江鹽運使,是我戶部的重要職位。戶部各級官員的考成、升遷自有一套核實檔案依據,二位大人未曾緻書一封詢問本公主意見,就妄圖空降朋黨上去,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