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門,本以為就能揚起馬鞭,豪放的馳騁在大漠之上,所以那些蒙古兵士們又怎麼能不興奮?
可是這映入眼簾的哪裡是尼瑪理想做的黃土沙路,這些兵士們眼中略過一絲絕望,南門外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大明的步兵,那蒙古将軍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們身上還帶着斑斑血迹。
他心中一緊,心道不好,埋伏在大狼山的蒙古兵怕是全軍覆沒了,娘的,那可是整整五六千的精英部隊!
他知道現在也不是心疼的時候,後面還有重甲騎兵和步兵在追趕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突破眼前這幾千明軍,可是,有希望嘛?
蒙古将軍有點兒遲疑了,搶劫了這麼多次大明城池,這次真的是他遇到最棘手的一次,他可是小王子部最勇猛的沖鋒幹将,此刻卻産生了一絲懼怕。
不,今天決不能帶着這麼多兄弟命喪于此,他用蒙古話對手下的兵士叽哇了幾句,那些兵士便将馬匹上馱着的搶來的大明朝的物資扔了下去。
楊一清知道他們是要做最後的沖刺了,他面無表情,冷冷的對手下兵士們道:“兒郎們,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這麼多子民被這些畜生糟蹋了,裡面或許有你們的妻子,或許有你們的孩子,或許有你們的爹娘。”
“他們在屠殺,殺的不是人,是我們大明軍隊的臉,如果今天他們能這麼自由的出了大漠,日後還會有多少次這樣的事發生?或許這次你們的家人沒事,下次呢?下下次呢?”
“以為我們大明男兒都是沒把子的孬種,想來就來,想走就能随便走?今天我楊一清話放在這裡,這一片黃沙,不給染上一層紅色,我楊一清人頭拿下來!”
“給我沖!”
楊一清的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劃過每個大明男兒的心頭,這些大明軍兵像是發了瘋一樣,雙目通紅,提起手中的長矛大刀,像是離弦的箭沖了出去,“******的,今天你們一個也别想跑!”
廖海也從來沒有這樣熱血過,不得不承認,楊一清調動士氣的本事真不是蓋的,這些人們一個個像是吃了藥一樣,生生的擋住了蒙古兵的一輪沖擊。
倒下去的兵士,隻要沒死,拿起兵器起來繼續打,受傷了?笑話,他們眼中隻有死,活着活,沒有受傷這個概念,要不你弄死我,要不我們繼續幹!
這樣一股氣勢的士兵誰都怕,更何況蒙古兵本就無心戀戰。
四周起風了,仿佛為了應這厮殺的場景,卷起一層層黃土沙塵,楊一清的兵還在抵抗,雖然他們死傷很大,但是沒有一人懼怕,手沒了用腳,腳沒了用嘴!
而此時身後的陳瑀等重甲隊部也敢上來了,看到城外的場景,陳瑀眼眶也忍不住紅了起來,楊一清一個年逾四十的人,身上已經被砍了多處傷痕,可仍舊在厮殺,這樣的場景,隻要是個漢子都會動容。
他可是個文官,是個禦史,是統帥三邊的主帥啊!
“殺!”陳瑀覺得現在什麼鼓動都是多餘的,他相信隻要是個大明男兒,在這樣場景下,沒有一個會是孬種。
重甲騎兵攻擊了,速度很快,成錐狀,猶如離弦之箭,一輪沖擊之後,蒙古兵便四下散了開,陳瑀沒有給他們喘息調整的機會,重甲步兵仿佛是挨着騎兵一樣,頃刻而至。
陌刀上斬人,下砍馬,将蒙古兵砍的人仰馬翻,仿佛在祭奠那些被屠殺糟蹋的預旺城百姓們。
這一仗打的時間很長,很長,夕陽西下,本該是斷腸人在天涯的場景,但在預旺城外卻是一卷殺戮構成的畫,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或許他們在曆史上,甚至在現在都叫不出名字,甚至沒有名字,隻是李三張四的叫着。
但是陳瑀看來,他們沒一個人都應當有個名字,陳瑀把這個名字叫做“英雄”。
戰争永遠都是最可怕的,沒有經曆過的人或許永遠不會體會和平年代究竟有多麼的美好。
這一刻,陳瑀被震撼了,看着城外橫屍遍野,紅沙遍布的場景,陳瑀一時間有點兒恍惚,蒙古兵被消滅完了,一點兒不剩下,這些畜生本就該死,陳瑀一點不在乎。
可是本來還有兩三萬的兄弟,此刻僅僅剩下了幾千人,這些人目光呆滞,整齊劃一的站着,他們臉上,铠甲上,刀刃上全都布滿了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别人的。
他們有些人少了一條臂膀,有些人腿上露出駭人的白骨,可是卻看不到他們有一絲疼痛的感覺。
這一場仗勝利了,大明稱為固原大捷,但是無論上到主帥楊一清,下到每一個兵士,沒人認為這是勝利!
楊一清的承諾做到了,蒙古和大明軍兵的血布滿了整個戰場,看着不遠處遮天蔽日的烏雲,楊一清收拾了心情,對手下兵士道:“沙城暴來了,爾等快些打掃戰場,将我大明勇士擡回預旺城!”
說罷之後,楊一清一聲不坑的回到了預旺城,手下馬昂,戚景通等人也一聲不響的跟着楊一清回到了城内。
廖海帶來的一萬精兵也僅僅剩下了四千人不到,本想直接回大同,但是礙于沙城暴即将到臨,所以還是等到了翌日。
回到大同之後,劉宇驚訝的看着那僅剩的四千軍兵,這些人身上帶着一股濃厚的殺氣,這隻部隊仿佛經曆了血與火的曆練一般,那麼的勇猛,那麼的與衆不同!
以前雖說是精兵,但劉宇總覺得他們少了一股子氣勢,現在他想,這才是一支真正的無堅不摧的精兵。
不過劉宇還是罵了一句娘,“該死的楊一清,這老家夥不是說我們去就是做做樣子吓唬吓唬人?娘的,一下次給老子吃了六千人,這一軍功,怎麼也都要像朝廷讨過來。”
然後又對廖海表揚了一番,但是廖海卻說,“大人,這個功我們還是不要了吧?!”
“嗯?”劉宇皺了皺眉頭,“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況且先前也說好的,為什麼不要?”
“楊大人的部隊,快要損失完了!”廖海虎目中竟然含着一股子淚水,這是劉宇從來沒有見過的,以往就算是身子被利箭破了個洞,這漢子都沒鄒過眉頭,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麼,才能這般?
“軍功不可能不要,我們損失了六千個兄弟,這是你們應得的,頂多附加上楊一清那老狐狸一起罷了!”劉宇不甘心的道,本來說好的,這軍功都是老子的,現在卻要和那老狐狸平分,真不甘心!
廖海沒有說什麼,獨自一人回到了指揮所,連續三日都沒有出門!
固原大捷的消息傳到了朝廷,誰都沒有想到,這沉甸甸的軍功竟然不是給了楊一清,也沒有給劉宇,竟然給了兩地的鎮守太監!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戚景通等幾個指揮拿着大刀就出去了,“他娘的,欺人太甚,我們他娘的死了這麼多人,最後都歸功給了太監,老子不砍了那鎮守太監,我他娘也自宮,我******的!”
楊一清面皮抽搐,臉色鐵青,“都給本官滾回來!”
楊一清說話的分量很重,威望也很高,沒人敢忤逆,戚景通幾個人隻能悻悻的走了回來,可臉上的怒氣任誰都能看出來!
“今天誰要敢沖動,軍法處置!”楊一清道,“都回去歇着去!”
戚景通等人聽了之後,忍着怒氣,摔門而出。
屋内隻剩下了陳瑀和楊一清,陳瑀不知該怎麼勸楊一清,他知道現在最難受的不是戚景通他們,而是楊一清,身為主帥,卻不能給死去的兄弟們做哪怕一點兒事,這對于楊一清的打擊比誰都要大,戚景通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發洩,但是楊一清不同!
最後陳瑀隻能道:“大人,委屈你了!”
這一句理解,頓時讓楊一清虎目含淚,“我不委屈,最委屈的是那些白白死去的兄弟們!”
“那些死太監,現在已經可以隻手遮天了麼?”楊一清喃喃的道,“誰來為我兒郎住持公道?!”
“如果可以,下官願意!”陳瑀堅定的道,眼中那股戾氣讓人望而生寒!
對,他可以,他畢竟在朝廷,自己雖然心有餘力不足,不,不是不足,可以,可以幫陳瑀的!
楊一清對陳瑀道:“麻煩陳老弟将戚景通、劉玉、馬昂三人叫過來!”
陳瑀點了點頭,便出了門。
陳瑀在戰場上所做的一切,不但讓戚景通等人服氣,就連楊一清也是一樣,能讓楊一清喊一句老弟的,可不是哪個人都有這個資格!
不久後,三人被陳瑀叫進了楊一清的房内。
楊一清盯着他們良久,然後慢慢的道:“你們想要為死去的兄弟讨個公道,對也不對?”
三人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隻能點了點頭。
“如今朝廷太監當權,今日或許你們圖一時痛快,可是你們想過日後嘛?還會有多少這樣的事發生?”
楊一清這一番話,立刻将三人說的啞口無言,他又慢慢的道:“其實戰争,歸根到底都是政治,政治的角逐一點不比沙場來的危險,但是隻要大明有個清明的江山,這樣的事還會發生嘛?”
“朝廷上,本官做不得什麼,但并不代表就什麼也做不了,陳廷玉就可以,所以本官讓你們日後追誰廷玉,護得其在朝廷鬥陣中的安危,你等可願意?!”
這些話楊一清以前和他們說過,他們千百個不願意,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從新考量了,戚景通心思比較活絡,考量了一番之後道,“為了日後不讓更多兄弟無辜犧牲,某願意!”
劉玉道:“某也願意!”
馬昂道:“某亦願意追随陳大人!”(未完待續。)